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文 / 冷月柔情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鈺昊盯著他和煦的笑容，愣了一會，道：「可我不想離開杭州，我——」一急又咳嗽連連。
胡明軒歎了口氣，輕拍他背：「你這個樣子，還想要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他抓過鈺昊的手握在掌心，正色道：「我若沒有遇到你，那是無可奈何，但既然你我有緣，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憶起大夫說鈺昊只怕活不過今年，他心頭一陣不豫，說什麼也要帶鈺昊回去，想方設法替他延命。
一絲暖意自胡明軒溫熱的手掌流進鈺昊胸腔，令他直覺信任眼前的男子，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胡明軒看了他半晌，倏地將他拉進懷裡，讓他頭靠在自己肩窩。鈺昊一怔，眼裡露出疑惑。
「你累了吧，先睡一會，收拾的事醒來再說。」胡明軒面上浮起不自知的寵溺。
鈺昊心思單純，也不覺得兩人此時的姿勢極是曖昧，他確也有些倦怠，含糊恩了一聲，闔上雙目，嗅著胡明軒暖冽體息，不多時，便鼻息微微睡去。
胡明軒卻目光炯炯，望著鈺昊蒼白面容，驀地伸指在他淡色唇瓣輕輕劃過，回手放到自己嘴邊，舌尖輕舔，嘗到先前的藥味，不由微露苦笑。
那日策馬西湖，他便注意到了這一身黛青，淡泊如柳絲的憂鬱男子，而後鈺昊的淡然一笑，更令他心悸莫名。儘管鈺昊並不是他以往喜歡的那類艷冶少年，他卻仍情不自禁地將鈺昊帶了回來。豈知這令他動心之人卻病弱不堪，倒叫他不忍落手。連日相處，也分不清究竟對鈺昊是愛是憐，但要他放手卻已萬萬不肯。
他怔忡片刻，輕柔抱起已熟睡的鈺昊放落床上，拉過絲被蓋好，隨後自己也躺在鈺昊身旁，一抬手，滅了燭火，靜靜聽著他微弱的呼吸。
「這邊，踢過來這裡……」
「三少，你真是笨，哈哈，快踢給我……」
陣陣歡聲笑語從前面院中飄來，鈺昊推開瑤靛琴，循聲走去。
那天他在胡明軒懷裡原只想淺眠片刻，誰知竟一路睡去，醒來已在回總堂的馬車裡。胡明軒將他安置在自己臥房隔壁，以便隨時照應。但甫返總堂，不免有許多積壓事務處理，好在胡明軒臨行前把瑤靛琴也帶了來，鈺昊幾日裡焚香撫琴，倒也悠然自得，只是有時想到已故家人，仍不禁悵然。
走進院中，鈺昊眼前陡然一亮，見好幾個衣飾華麗的俊俏少年正踢著鞠蹴，嘻嘻哈哈鬧成一團。鈺昊自幼體弱，終日與琴藥為伴，哪有如此盡情玩耍的時刻。他站在一旁，看這些少年玩得興高采烈，心中好生羨慕。
那少年中有一人眼尖，瞧見了鈺昊，笑道：「光看有什麼好玩的？你也一起來踢吧。」飛起一腳，鞠蹴向鈺昊當胸撞來。
鈺昊啊的一聲，趕緊躲避，只閃過胸膛，鞠蹴砸中他肩頭。他一陣暈眩，退了兩步坐倒在地。
白郁一直都跟在鈺昊身後，他極是不屑鈺昊的軟弱無能，偏生閣主似乎為了懲戒他那日鹵莽行徑，刻意指派他來服侍鈺昊，白郁老大不情願。明知鈺昊躲不開鞠蹴，也不上前相助，見他倒地，才慢吞吞地走過去攙扶。
那少年見踢中了人，也是一呆，隨即笑嘻嘻地過來撿起鞠蹴：「我沒想到你竟然避不開，可對不住了。咦，你是新來的？這麼面生？」
鈺昊正自酸痛不已，說不出話。白郁卻替他答道：「五少爺，這位是閣主剛從江南帶回的公子，住在閣主隔壁，今天還是第一次來小院。」態度竟甚是恭敬。那五少爺是胡明軒諸多男寵中最伶俐得寵的一個，白郁也不敢隨便得罪他。
五少爺哦了聲，上下打量鈺昊蒼白孱弱的模樣，突地噗嗤一笑：「閣主怎地換了胃口，找了這麼個弱不禁風的病美人來？」其餘的少年聽得他揶揄語氣，本就在嫉妒鈺昊居然獨自住在閣主身邊，都順勢嬉笑起來。
他敵意濃濃，鈺昊睜大了眼睛，一時竟無言以對。五少爺又笑了笑：「你這般一碰就倒，我可不敢再拉你玩了，萬一有什麼閃失，我可賠不起。」一招手，帶著那群少年自行離去，竟不再看鈺昊一眼。
鈺昊呆立當場，少年們的聲音卻仍不斷傳入耳中——
「就是啊，五少，閣主怎麼會中意他？多半是見他可憐，撿回來養著吧……」
「你看他一身病骨的，恐怕，嘻嘻，就算勉強能上床，也一樣沒用……」
雖然不太明白那班少年在說些什麼，但話裡的輕蔑鄙夷卻連泥人都聽得懂。那「沒用」兩字更像針尖直刺鈺昊心頭，他面色雪白，猛地一旋身，快步踏出小院，猶聽身後一個少年故作驚歎：「喲，想不到脾氣還不小……」
坐在琴案邊，才覺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鈺昊咳個不停，幾乎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一手死死擰著衣角——好恨自己的無用，堂堂男兒，有手有腳，卻要依附別人才能生存下去。
恨恨一捶腿——如果有個健康的身體，如果可以像大多數普通人那樣平安活下去……
「怎麼咳這麼厲害？」胡明軒溫和嗓音突兀在身旁響起：「今天沒有喝藥麼？」
鈺昊捂著嘴喘了幾下，勉力壓制住翻騰的氣血，望向胡明軒：「我要回杭州！」
「為什麼？這裡住得不好麼？」胡明軒皺起眉頭。
「再好也不是我自己的家，何況我跟你又非親非故……」鈺昊想起適才少年說他被胡明軒撿來收養的刻薄話語，一陣氣悶，又咳了兩聲：「我總不能讓你收留我一輩子，在這裡白吃白喝罷。」
胡明軒聽他說得生分，心中不快，抓過他的手，道：「我一早說過你我有緣，我自己願意照顧你，你不用多心。」頓了頓，續道：「再說，你就算回到杭州，也無家可歸。以你眼下的身體，還能做什麼？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流蕩。」
「你也覺得我沒用麼？」鈺昊忿忿一抽手，胡明軒見他堅持，也就鬆了手，歎道：「鈺昊，你自己想想，孤身一人，你能靠什麼謀生？」
鈺昊半晌不吭聲，胡明軒見他身影落寞，頓生憐意，正想將他攬入懷中。鈺昊抬起頭，神情堅定：「我可以去當琴師，你不是也說過我琴彈得好麼？大不了，我還可以幫人抄帳，你怕我養不活自己麼？」
他說到興奮處，眼裡光彩流動，蒼白的面上微微泛起潮紅，整個人竟是前所未有的神采飛揚。胡明軒見慣他柔弱的樣子，竟一時被他的倔傲所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看什麼？我說得不對麼？」鈺昊微覺赧然，卻仍執意道：「胡明軒，你不相信我可以自謀生路麼？」
「我相信——」胡明軒慢慢從驚訝中回神，唇邊漾起笑意，看來他這個閱人無數的呤叮閣主也居然看走了眼。面前的鈺昊內心可不像外表那麼軟弱無助吧……
他眉眼含笑，重新握住鈺昊雙手：「我相信你做得到。只要你答應留下來，讓我繼續照顧你，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來阻攔你。呵呵……」
「伊麗園」藏的不僅有全城最出名的美女，還有全城最聞名的美酒。醇酒佳人，本就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嚮往，伊麗園也就自然成了城中文人墨客、商賈富豪，甚至是來往江湖人雲集之地。
最近，園中常客發現新來了一名琴師，總是隱在紗簾後鳴琴。天籟般的幽雅琴音清遠空靈，彷彿能滌淨凡塵人心一切污垢穢念。而每次琴師出場時，簾外也總會有個錦衣玉帶的俊雅男子微笑傾聽。
奏完一曲，鈺昊垂落雙腕，嘴角微露笑意：半月前他一番力爭，胡明軒終於應允他到呤叮閣下的產業之一伊麗園當琴師，高超琴藝更為伊麗園引來不少新客，他鈺昊也並非百無一用——
眼光望見簾外男子，鈺昊不覺莞爾：這伊麗園離呤叮閣總堂不過兩里路程，胡明軒卻不放心他的病弱身體，非要每晚都陪他來回，倒似比以前家中的老管家更熱心……而且即便在總堂，一有空暇，胡明軒就黏在他身邊，聽他說話，看他假寐，還喜歡時不時摟住他……
正浮想聯翩，突被廳上一陣嘈雜打斷，原是兩個員外喝得酩酊大醉，鬧起事來。
胡明軒微一蹙眉，回頭正待吩咐身後白郁去處理，卻見那兩人已扭作一團，踉踉蹌蹌跌將過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收不住腳，一下撲倒鈺昊跟前，嘶的一聲，扯落了紗簾。
「呸，老爺我還一直以為是什麼國色天香的大美人，這麼神神秘秘，原來是個面無血色的病癆鬼——」那胖子醉得五葷八素，絲毫未注意旁邊胡明軒眼裡一閃而逝的殺氣，兀自咕噥：「不過，長得倒還算清秀，細皮嫩肉的，讓老爺我摸一下……」涎著臉，肥厚多肉的手向鈺昊面上伸去。(。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