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59.往事 文 / 必傷不壽
我是個寂寞的人。
寂寞的人很容易產生幻覺,我也是這樣。
常常想抓住什麼,可那些曾經的溫情消逝得是如此之快,往往在我還沒有明白的時候便已失去……
心啊,總會不經意的抽搐,眼睛總是被一股暖流而掩埋。留給我的只有模糊不堪的記憶……
看不清自己,我拚命的微笑著……
可我知道,我的靈魂一直在黑夜裡哭泣……
摘自《伊米拉;費因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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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兒姐,我覺得那傢伙對我一點都不尊重!」伊米拉氣呼呼地抓起一隻鹹麵包圈,狠狠地咬下去。
穿著絲絨大衣的蘇菲兒舒舒服服地縮在柔軟又暖和的狐皮褥子裡,捧著冒著熱氣的紅茶美美的喝上一口,帶著清新氣息的淡綠色髮梢俏皮地抖動著:「都這麼久了,你見他尊重過誰嗎?」她微笑著回答,淡水se的嘴唇閃著嬌艷的光澤。
「……唉……」伊米拉很是洩氣地朝桌子上一趴:「我要是有菲兒姐你那麼漂亮就好了……」
壁爐中的紅松木嗶嗶啪啪地燃燒著,偶爾燒到了癤疤,發出清脆的爆裂聲。室內的寒氣被熊熊的爐火驅散,松木燃燒時散發出的清香味,瀰漫在整個室內,如果不走出去的話,很難讓人覺得這是個寒冷的冬天。
「喀嚓!」粗大的原木樁被一把巨大的斧頭齊刷刷的從中央劈開,接著一隻大手將地上的兩塊木頭並排立好,又是穩穩的一斧劈下,那原木便整整齊齊的變成了四塊。
「呼∼」費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滿身大汗的他身上冒起了一絲絲白色的蒸氣,遠遠看去就像是剛剛從籠屜裡端出來的熱氣騰騰的肉包子。他望望身後那些如同小山般堆積著的劈好的木半1,裂開大嘴開心的笑了起來。
時間過得飛快,只是眨眼之間這已經是小夏他們在費因大公府渡過的第三個年頭了。不經意間每個人都已經習慣了大公府安靜而舒適的生活,除了每季的例行下屬匯報需要跟隨伊米拉去參加外,其餘的時間小夏都呆在大公府裡足不出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飽喝足了之後就施施然地逛到圖書館去看書,閒暇的時候指導幾下艾米爾的練習,日子過得真是滋潤又逍遙。
本來以為伊米拉的叔叔還會派刺客來行刺,開始的時候還的確讓眾人很是緊張了一陣,連每天上g休息之前都要把整個宅第巡視一遍。結果日子一天天就這麼過去了,一直都沒有什麼刺客出現,漸漸地大家也就有點淡忘這件事了,只有小夏依舊不厭其煩的每天都巡視,對食物和飲水也是每餐前都要檢查。這讓在費因家工作了一輩子的廚房大師傅很不高興,但這是大公早已交待過的事情,儘管不願意也沒有辦法,所以搞得大師傅每次一見到這個笑嘻嘻的小子走進廚房總是立馬拉下臉,一副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說起來嘛,整個大公府裡討厭小夏的人也只有廚房大師傅和騎士大人理查了。
小夏本來很惦記著那五百萬的佣金,三天兩頭就追問伊米拉的叔叔什麼時候回來,後來他翻閱了一些航海方面的典籍,喃喃地罵了好一陣子之後就絕口不再問這個問題了。原來這個世界的航海技術並不算是十分發達,即使是十分有錢的普通人,想要遠涉重洋到異大陸去的話也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大型的遠洋船隊遠航一次經常要三五年才能回來,算起來伊基塔;費因是大陸歷一萬二千八百零三年年初出海的,而且據說這次船隊要經過四塊大陸,可能要四五年後才能回來。
「你叔叔倒是個很聰明的人嘛!」小夏這樣對伊米拉說:「估計他也是怕被你報復所以會躲得遠遠的,而且這樣還可以避嫌,真是一舉兩得呢!哼,不過對這樣的人總是要小心,否則說不好什麼時候被他咬上一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至於那位答應出一億德納爾請小夏去刺殺松藍皇帝的儒尼;瑪爾克先生,大概真的是聽從了他的勸告,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麼長時間以來也從未聽說他和他的那個組織有什麼動靜,似乎他們真的已經成為了已經被寫入歷史的東西,漸漸被人遺忘了。即使現在去問聖京城憲兵司令部的頭頭「我們的祖國」是個什麼玩意,他也得敲著腦門想上半天,然後突然做恍然大悟狀,最後才能不是很確定的說那可能是一所新近成立的軍官俱樂部的名字。
「人類的確是一種很健忘的動物嘛!」小夏常常一邊看書一邊這麼想著:「看來那個大叔還是滿有效率的,幹得還不壞呀……不過他為什麼還不送錢過來?老子時間很多是不假,可耐心卻有限的很……」
時間就在這樣一天天的思考和學習中悄悄過去了。不知不覺小夏已經讀完了大公府圖書館裡的大部分藏書,無聊的他甚至開始在看書的同時順手在某一頁上加點眉批什麼的,不過大多是些諷刺的話,上不得檯面就是了。
「大個子!」遠遠傳來一聲呼喚。
費戈轉頭望去,艾米爾正沿著滿是積雪的大路向這邊跑過來。他可以說是在這三年裡變化最大的一個,原本只到普通人腰身那麼高的個頭現在已經快要趕上三年前的某人,以致於他總是一臉嫉妒地掐著艾米爾的脖子威脅他不許再長高。
「不許再長高了!否則你要是超過我了那我多丟臉啊!」某人是這麼說的。
男孩……嗯,現在應該說是少年了,他的肌膚依舊是健康的小麥色,四肢修長而有力,暗棕色的卷髮很精神的在頭頂上翹著,挺直的眉毛下是長長微翹的睫毛,一眨眼睛就像兩把小扇子那樣忽閃忽閃的。大概是遊牧民族血統的緣故,艾米爾的眼睛現在看上去顯得有些向眼窩中深陷,不過依舊還是像小時候那樣的明亮,厚實的嘴唇上已經生出了一層淡淡的茸毛,十足是一個小大人了。
三年來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的人們都喜歡上了這個勤快誠實又認真的小孩。事實上這些老僕人和老兵們都是原來某人的「擁護者」,不過時間一長他們很自然的就發現了隱藏在他那副乖乖無害的清純外表下那無比惡劣加憊懶的可怕性格,深感愛心無處發洩的老大人們只好另尋目標,所以艾米爾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他們的首選的呵護對象。
對此覺得很不是味道的某人只是氣哼哼地說了一句:「呸,長大是長大了不少,可惜沒啥屁用,唯一的好處就是變成僅次於費戈的二號飯桶了。」
「小鬼,這麼冷的天也去跑步啊?」費戈甕聲甕氣地問道,三年下來他那恐怖的身材更加變態了,大概是吃得好睡得也好的緣故,渾身上下的肌肉鼓脹得就像是要炸開來一樣,精力實在沒處發洩的他乾脆整天在大公府裡亂轉,看見有什麼出力的活就搶過來幹,開始的時候大家還都很怕這個像怪獸一樣的野蠻人,遠遠看到他都繞路躲開,不過後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現在大家已經可以很自然的和他說話,膽子大些的人甚至都敢和費戈湊到一起開玩笑了。
「是呀大個子!」艾米爾順手在衣袖上蹭了蹭汗水:「主人交待過,練習要每天都堅持,不可以鬆懈嘛!」
「呵呵∼我不需要練習,還不是比你壯多了!」費戈弓起手臂擺了個健美的動作,不用問這一定是從某人那裡學來的。
「我怎麼能跟你比嘛……」艾米爾看看自己的手臂,又好氣又好笑的捶了他一拳。
「哈哈哈哈哈∼!」費戈大笑起來,他乾脆又是一把把艾米爾拎起來放到肩上,踏著地上的積雪咯吱咯吱地朝主宅那邊走去。
艾米爾舒服地坐在費戈寬厚的肩膀上,用力伸了個懶腰。在一起呆了這麼久,他已經習慣經常坐在費戈的肩膀上了。「比坐馬車舒服多了呢!」艾米爾常常這麼想。
帶著一陣清新的涼氣,兩人走進大公專用的用餐室。這間寬敞的餐室大約有兩百坪左右,整間屋子周圍擺了一圈用來擺放食物的桌子,中間是一張巨大的長條桌子,大概可以供三十人同時用餐。
事實上在他們沒有來之前這間屋子基本很少會用到,伊米拉吃飯的時候一般都是由僕人直接端到客廳去。現在不同了,有了幾個能吃的飯桶,用餐只好搬到這裡來了。
艾米爾歡呼一聲,從費戈的肩膀上一躍而下。
剛剛走進屋子的時候他就一眼看到了擺在桌上的那碟蜂蜜鬆糕,那是艾米爾最喜歡的食物之一。這也是受某人言傳身教的影響,見到好吃的東西就很容易失去理智。
「……真失敗,好好的一個小孩子就被他給教壞了。」蘇菲兒看著正拚命朝自己嘴裡填著鬆糕的艾米爾,無奈地搖了搖頭。
「小艾,你慢點吃嘛!那樣子很沒有教養哦!」伊米拉皺著眉頭,對少年的吃相一副不忍卒睹的樣子:「幹什麼那麼著急嘛!這裡又不會有人和你搶∼」
艾米爾沒說話,只是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用奇怪的眼神不停的瞄著伊米拉。
「死小艾!你那樣看著我幹嗎?難道我會和你搶嗎?」伊米拉生氣的叫了起來,她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原地打了個轉:「看到沒有?我已經比以前瘦多了!」她得意的叫著。
的確,和以前的伊米拉比,現在的她已經是好看太多了。如果說三年前的她是一隻不折不扣的肉球的話,那麼現在的她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位豐滿得有點過頭了的小姐,個子也長高了不少,大概有艾米爾的肩頭那麼高了。
費戈早就一聲不響的坐在桌前,端過專門為他準備的抹著牛油麵包大口吞嚥起來。本來大公府邸吃飯用的都是碟子來裝食物的,可是這位野蠻人老兄吃東西實在是太快,常常是一盤東西剛剛放下,你一轉身的工夫就已經只剩下盤子了,如此這般了幾次之後小夏拍著哭笑不得的僕人的肩膀說:
「你得感謝他,至少他把盤子留下了。」
不厭其煩的僕人們從那之後乾脆就專門把這位大肚子先生的食物裝到了放烤麵包的大笸籮裡直接抬了上來,費戈也從不計較這個,他反而還十分感激僕人們能體貼的把小碟子換成大筐:「嗯!好!吃得爽!哈哈哈哈!!!」費戈滿意的大笑著。
「對了,主人呢?他怎麼沒來吃飯呀?」艾米爾吞下嘴裡的最後一塊鬆糕,又仰頭灌下了一大杯紅茶。
「夏?我沒有看到他啊。」伊米拉重新坐了下來:「不會又是出去巡視了吧?他也真是,這種小事我叫衛兵去做就可以,何必大冷天自己跑出去呢?」
「呵呵,別看他平時那副討人厭的樣子,實際上……」蘇菲兒想了想,可是一時又想不出什麼詞來形容小夏,她索性站起身來慢慢的在桌前踱著步:「……他以前跟我說過,這叫做、嗯……叫做『職業道德』!真是的∼多奇怪啊!職業怎麼會和道德扯上關係呢?」
「當然有關係啦!」屋門猛然被推開了,小夏帶著一身寒氣撞了進來:「他媽的!這鬼天氣!冷死我了!」他飛快地跳到壁爐前,用力跺著快要麻木了的雙腳。
艾米爾連忙跑過去幫他掃掉風帽和肩膀上的雪花,解開厚呢子斗篷,搭到一邊的衣架上。
「好冷好冷∼!」小夏小心翼翼的把凍得幾乎沒有知覺了的雙手湊到爐火前暖和著。
和其他人相比起來,小夏容貌和三年前幾乎沒有絲毫的變化,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一直沒有剪去的長髮,現在已經垂過了腰際,一直用那根白色絲帶隨隨便便的繫著。
暖了好一會,終於感覺知覺又重新回到了手上,小夏這才搓著巴掌走到桌邊坐了下來,艾米爾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湯端到了他的面前。
「主人,你喝喝看,這是昨天晚上我熬的湯,放在灶上用小火煨了一夜了!」艾米爾一臉獻寶的樣子,滿是稚氣的臉上還帶著幾分企盼。
他拿起湯匙舀了一下,輕輕送進嘴裡,然後閉上眼睛品味著……旁邊,艾米爾一臉緊張的望著他。
「……好喝!」小夏忽然大叫一聲,嚇得蘇菲兒喝進嘴裡的一口茶嘩地一聲噴了出去。
「小夏!你要死啦!?好好的喝湯叫什麼叫啊!?」她一臉嗔怪地埋怨道。
小夏笑嘻嘻地揉揉艾米爾的頭髮:「很厲害嘛!以後以你可以當廚師啦!」他又裝模作樣的歎息了一聲:「哎∼這麼好喝的湯,以後喝不到了怎麼辦呢?」
艾米爾雖說長大了不少,可反應依舊是和小的時候一模一樣,臉蛋漲得通紅一副興奮到不行的樣子:「……主、主人!艾米爾永遠是您的僕人!只要您喜歡,我隨時都可以熬給您喝!」
小夏一笑,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尖:「好啦,快吃飯吧。把湯給大家也分一些。」
「嗯!」艾米爾高興的跑去廚房端湯了。
「小鬼長得再大也還是小鬼,嘿嘿∼」小夏朝兩位女士做了個鬼臉,拿起麵包卷吃了起來。
伊米拉從小夏剛才進來之後就低著頭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她才慢慢抬起頭,靜靜地望著小夏:
「夏……那、那個,我能問你個問題嗎?」伊米拉怯生生地問道。
「可以啊,你問吧。」小夏正在朝麵包片上塗抹果醬,頭也不抬地回答。
「……天氣那麼冷,為什麼你還要去外面巡視呢?那種事交給衛兵做不就行了嗎……」
小夏皺了皺眉:「這很簡單呀,現在是你僱傭我保護你的安全,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所以我必須這樣做……」他用湯匙慢慢地在碟子裡攪動著:「……還有嘛,如果有刺客的話你的衛兵也是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跡的,還是我自己去看看比較好。」
「……就只是、只是這個原因嗎?」伊米拉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小夏微微一笑:「我想是吧。」說罷便低下頭去開始喝湯。
費戈從麵包堆裡抬起大頭來,看看專心喝湯的小夏,又看看滿臉失望之色的伊米拉,奇怪的問道:「老、老大,你們說啥呢?我咋都聽不懂?」
「閉嘴,你這個大傻瓜!」小夏笑罵道:「老實吃東西去!少插嘴!」
「噢……!」莫名其妙被罵了一句的費戈眨了半天眼睛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只好又把頭埋進筐裡大吃起來,邊吃邊想著:「……老大就是老大,跟了他這麼久,他說的是啥意思俺還是弄不明白呢……」
蘇菲兒歎了口氣,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嗯,夏,你的頭髮怎麼會長得那麼快?我的頭髮留了好多年了還沒有你長啊。」自覺得沒什麼話題好說的她只好順口這樣問道。
「頭髮?」小夏抓了抓鬢角邊垂下的一縷髮絲:「這一點也不好玩,搞得我頭都沉死了!」
「……不會啊,我覺得很好看呢……」伊米拉抬起頭來,滿臉認真的說。
「是嗎?」小夏晃了晃頭髮:「……可惜不適合我呢,大姐,待會兒你替我剪了它吧。」
伊米拉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起來。
「……我吃飽啦。」小夏輕輕一推碟子,站起身來。
「主人!湯拿來……咦?不吃了嗎?」端著鍋子興沖沖跑進來的艾米爾卻看到已經穿好了斗篷的小夏,笑容立時僵在了臉上。
「噢,湯啊,熱上好了,留著中午再喝。」小夏笑了笑,推開門走了出去。
「……哦,好、好的……」艾米爾傻傻的端著鍋肉湯望著門口,他搞不懂主人為什麼只吃了一點點東西就出去了,難道自己的湯不好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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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靴踏在潔白的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身後留下了一長串腳印,遠遠望去就像是散落一地的細碎花瓣。
通向圖書館的小路兩邊的樅樹上搭滿了沉甸甸顫巍巍的樹掛,那些厚重而潔白的雪像是要把細細的樹枝壓斷似的,看上去就好像樅樹上開滿了不計其數的雪絨花,真是漂亮極了。正在打掃庭院裡積雪的僕人們的頭髮、睫毛和鬍子也都變白了,呼出的氣體遇到冷空氣立刻變成了霧狀,像從每個人的口中噴出縷縷白煙一樣。
雪後的空氣冰冷而清新,白皚皚的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屋頂上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在房簷下面形成了一排排長短粗細不一的冰溜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個早晨看上去顯得潔白、清澈,漫步在這裡,人的心彷彿也像這雪後的世界一樣變得純淨了。
「大人,您這麼早就去看書啊?」
「真了不起呀,到底比我們這些老傢伙強多了!」
早已和小夏熟悉了的老僕人們熱絡地向他打著招呼。幾年時間相處下來,他們都覺得這個年輕人沒有一點架子,無論對誰都是滿臉笑嘻嘻的,遠不像其他的貴族老爺們那樣,僕人在他們眼裡的地位甚至不如一條寵物狗,所以這些老僕人們見到他也並不拘謹和見外,有什麼事情都會和他聊聊,甚至從鄉下老家捎來的一些鹹肉乾啊鐵蠶豆什麼的也會大方的拿出來給他嘗嘗,小夏也毫不客氣的通通照單全收,一點也不計較什麼地位之類的東西。
小夏微笑著一一向他們回禮,這才邁著輕快的腳步向圖書館走去。
不知不覺的自己好像已經習慣了這裡的恬靜生活,每天過著簡單而輕鬆的日子,真是舒服啊!小夏望著碧藍無暇的天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嗯,那本《山德列夫帝國的興衰史》好像還剩下一半了,今天上午把它讀完吧……
身後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對、對不起,大人!請您等一下……」
小夏愣了一下才回過身去,從後面急急地走來了一個人。
「老哈克,原來是你呀!」從後面走過來的這個瘦小枯乾的小老頭小夏可是再熟悉不過了。他叫哈克;吉德,大公府的花匠,平時只有兩個愛好:賭錢和喝酒。經常是喝得醉醺醺的在院子裡撒酒瘋,不過清醒的時候整理花木倒的確是把好手,只不過小夏很少喝酒,所以平時並不是太注意他。
「怎麼了?」小夏一臉戲謔地看著他:「是輸光了還是沒錢喝酒了?說吧!雖然我也沒多少錢,但借你點酒錢還是不成問題的∼嘿嘿嘿∼」
老哈克神情緊張的望了望四周,確定沒人之後這才開口道:「……不、不是,大人,我只是受人之托來傳話的……」
「你的一位老朋友讓我告訴您,請您到三年前的老地方和他見面,說是有很重要的東西交給您。」哈克急急的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看上去才輕鬆了下來:「……已經轉達完了,那麼我走啦。」他又給小夏鞠了個躬,這才慢慢地沿著原路走了。
「……」小夏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這才想起三年前的那份約定:「真是意外呀!我的一億來啦!」他忽然歡呼一聲,撒腿跑了起來。
小夏飛快的從庭院裡穿過,他也不顧僕人們正在打掃,有大堆的積雪堆在面前,索性就輕輕一縱,在僕人們驚詫和不解的眼神中直接跳過去,斗篷上的風帽掉在了腦後也懶得重新披上,一頭漆黑發亮的長髮在身後甩呀甩的,連那條系頭髮的絲巾散開了都沒有注意到。
已經可以看到大公府邸的門口了,可是從旁邊的小路上卻跳出一個討人厭的傢伙來:
「站住!決勝負吧!這次我一定要打敗你!」理查大聲怒喝,手撫劍柄直衝過來。
「理查你這個白癡!讓開,今天沒空和你玩!」小夏毫不停步的迎了上去。
「你想逃避嗎?!你這個膽小如鼠的傢伙!我要……呃!」理查的劍剛剛離鞘一半,小夏已經一個迎面踏重重地踹在了他的面門上……
「傻瓜!教你個乖,下次看到我要先拔劍!」小夏朝暈倒在地上的理查做了個鬼臉,笑嘻嘻的跑開了。
一邊的衛兵們看上去一點也不緊張,過了好半天才慢騰騰的走過兩個人,把臉上印著個腳印的理查從地上抬起來向府邸那邊走去,一邊走還小聲嘀咕著:
「奇怪呀,上個禮拜理查大人還撐了半天的,這次怎麼一下就倒了?難道上次的傷還沒好?」
「……你問我我問誰去?」
而可憐的仍舊昏迷中的騎士大人還在無意識地念叨著:「……卑鄙……不遵守……騎士道的……傢伙……」
克蘇城即使在暖和的季節裡大街上的人也不是很多,在這個寒冷的季節裡就更加稀少了。踏出大門口放眼望去,銀白色的大街上竟然空無一人,白雪覆蓋下的房屋無聲無息的站在那裡,像是一個個沉默的白色怪物。
小夏深深的呼吸了幾次,讓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他小心的把披散在身後的長髮收進了斗篷裡,又仔細繫好風帽,這才沿著街邊不緊不慢的向約定的地點走去。
雖然因為雪後的緣故大街上很少有行人和馬車,但小夏還是很注意的將自己比較引人注意的地方隱藏了起來。小心點總是不會有錯的,自己留著那麼長的一頭黑髮,就是想不讓人注意到都難啊!都是菲兒出的餿主意,得趕緊把頭髮剪掉,歇了這麼久總算是有動靜了,拖著這麼大一把累贅可怎麼幹活?
靠著身上這件長大到蓋過了膝蓋的厚呢子斗篷,一路上總算是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注意,半個小時後小夏已經來到了那條狹窄僻靜的小街上。
儘管周圍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連個鬼影都見不到一個,小夏還是很小心的圍著附近轉了一圈,在斷定周圍沒有什麼人之後,他這才閃身鑽進了那條毫不引人注意的房屋夾縫裡。
昨晚的大雪並沒有多少落入了這塊狹窄的空間裡,只是在入口的地方被朔風掃了一些雪進來,周圍依舊是那樣的髒亂,看上去和三年之前沒有絲毫分別。那位身材高大的僱主正站在最靠裡面的陰影處,一縷煙霧正緩緩從他嘴上叼著的煙斗裡飄散開來,看上去他比三年前更加消瘦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的皺紋也多了不少,身上穿著一件樣式普通的薄大衣,看上去就像是在寒風中搖曳著的一根細高的竹竿。
「你來晚了。」他冷冷的說:「讓一個老人在這麼冷的天氣裡站很久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小夏撩下風帽,朝他一笑:「以前我曾經告訴過你抽煙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你好像也沒有注意呢。」
瑪爾克凝視著少年絲毫未變的年輕臉龐,過了好一會才感歎道:「……年輕真是幸福啊,你居然和三年前一個樣子,而我卻更加蒼老了……」
「感慨的話留著一會再說好了。」小夏把散亂的頭髮向後攏了攏,這個動作最近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了:「先談正經事吧,你們幹得不錯呢!呃,應該說三年來你們隱藏得都很好,呵呵∼」
「……你和三年前一點沒變呢。」瑪爾克伸手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個厚厚的信封:「五千萬我已經存進加西亞商業聯盟開辦的錢莊了,大陸上的任何一家錢莊都可以提款,這裡是用來取錢的證明手續,只要用特製的墨水填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小夏伸手去拿,他卻一縮手:「等等,不要著急嘛,有些事情我想還有必要確認一下,對不對?」
「畢竟過了這麼久,我想確認一下你是否還願意接受這單任務?畢竟這是件很危險的事,而且既然我們打算花錢,至少應該得到一些相應的服務吧?」
少年瞪起黑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看著他:「……任務當然接,否則今天我就不來了,你認為大冷天走這麼遠的路是件很愉快的事嗎?還有,你想知道什麼?盡量簡短點,我不喜歡囉嗦。」
瑪爾克眨了眨眼睛:「……你打算怎樣做這件事?」
「個人秘密,無可奉告。」小夏毫不猶豫的一口回絕。
「……有具體的計劃嗎?」
「當然,這花了我不少時間,這位陛下似乎很喜歡在平民前露面,這樣我的機會相對就多了不少。」
「……似乎真的下了很多功夫。」瑪爾克點了點頭:「這樣的話錢花得才有價值,你應該能想像得到,我為了要弄到這筆錢也費了很大的力氣。」
「是啊,恐怖份子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少年小聲嘀咕著。
「你說什麼?」
「哦噢,沒什麼,我自言自語而已。」他笑著抓了抓頭髮:「還有什麼要問?」
「嗯,我個人問一個問題,這也許很不禮貌,請不要誤會。」瑪爾克略一欠身:「我們怎麼能相信你拿了這筆訂金之後不逃之夭夭呢?」
「……這老傢伙變聰明了嘛∼」儘管心裡這樣想著,可小夏的臉上依舊是一副淡然的樣子:「首先,你們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其次,我不想下半生的每一天都活在被人追殺的日子裡,即使我拿著這五千萬逃走的話,你們恐怕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吧?」
「那麼……」瑪爾克毫不停留的追問道;「你又怎麼能保證在事成之後我們老老實實的把錢付給你呢?」
「道理相同的啊。」小夏輕輕舔了下嘴唇:「如果那樣的話,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目標就是你及你組織裡的那些人∼就像你看到的一樣,我還年輕得很,時間也相當充裕,即使每年殺五個的話,一直到我退休這數目也相當可觀了呢,至不濟也可以值回那五千萬吧?」
他跟著笑了笑:「不過我相信這樣的事不會發生的,對不對?」
瑪爾克下意識地朝後縮了縮身子,尷尬地賠笑著:「……當然、當然,我們是很有誠意的。」
他將信封裝回胸袋,另外又從大衣兜裡拿出一小疊薄薄的文件:「……和信封裡的一樣,這是張一千萬的,現在需要你先做另一件事,這是一千萬訂金,事成之後再付你兩千萬。」
「好啊,沒問題。」小夏飛快地抓起那張代表著一千萬的紙片,欣喜的在上面吻了一下:「目標是誰?」他輕鬆的問道。
「松藍帝**務部次長,別林希;提奧爾柯夫斯基,一個卑劣無恥又好色的下流官僚!」瑪爾克一臉憤怒的樣子,他緊緊捏著拳頭:「這個該死的人渣,他早就該下地獄了!」
少年仔細的把兩份文件裝進衣服的內袋裡,一邊系扣子一邊好奇的問:「你們之間有私仇嗎?我還以為你是個純粹的愛國主義者呢,原來也同樣不能免俗哦,呵呵∼」
「呸!」瑪爾克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這個卑鄙的吸血鬼!他侵吞軍餉,排除異己,松藍的所有軍人都和他有仇!不知道有多少人詛咒他早死呢!」
「嘿,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感興趣。」小夏擺了擺手:「說具體的,你想他什麼時候死?正好也讓你們瞭解一下我的能力,這樣也可以讓我們彼此之間的信任再牢靠一些,對不對?」
「明天,就在克蘇。」瑪爾克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的身體看起來變得很糟糕,這樣一激動臉上就浮起了兩團病態的暈紅:「明天上午十時,他會乘坐飛艇來這裡,大概是代表松藍帝國進行非正式的訪問,例行公事而已,松藍畢竟是克蘇公國的重要的軍事同盟國,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派個高官來走個過場的,對派來的傢伙這可是個肥差,克蘇如此富庶,好處自然是少不了的。」
「明天?這裡?」小夏似乎對這個消息覺得有些意外:「這消息可靠嗎?」
「當然,這絕對是從可靠途徑得來的,不必懷疑。」
「……可是在這裡動手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至少對克蘇來說……」小夏皺著眉,似乎帶著一絲疑慮。
「怎麼?你怎麼還會考慮這些無聊的問題?收了錢自然是考慮怎樣完成任務了!我們需要的不是你去考慮什麼該死的影響!或者是……」瑪爾克換了一副帶點輕蔑的表情:「……或者是你只是嘴巴上厲害,落到真正的地方你就不行了嗎?」
「哼。」少年被他搶白了一句,不由得微露怒色:「不就是個軍務次長嗎?比他地位高得多的多的人我都殺過不知多少,他也能算是個東西?宰隻雞都比這任務要難!」
「呵呵,那麼我就拭目以待了!」瑪爾克重新燃著了煙斗,美美的吸上一口:「……不過,如果這件任務失敗的話,那麼我就不得不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合作了。」
「準備好那五千萬吧。」小夏戴好風帽轉身就走:「明天下午三點,還是這裡,我來拿那五千萬的訂金。」
瑪爾克望著少年的背影,忽然出聲叫道:「對了,有個消息我差點忘了,我想你會感興趣的。」
「什麼?」少年停住了腳步,但是沒有回頭。
「還記得『冥殺』這個名字嗎?」瑪爾克緊了緊大衣衣襟。
小夏微微仰頭,略想了一下:「……哦!記得,怎麼了?」
「被你殺掉的那九個刺客,有八個因為整個頭顱……碎掉了……噢,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幹的……但有一個屍體是完整的,問題就出在他身上。」
「……」少年無聲無息的轉過身來,漆黑的瞳仁裡跳動著駭人的光芒:「……那又怎麼樣?」
「……你的目光很嚇人……」瑪爾克吞了口口水,這才繼續說下去:「最近冥殺的會長請了一位死靈法師,據說這位法師有能力召喚死者生前的靈魂並可以和他們交流……所以你可能已經暴露了,我聽說冥殺最近就要發出追殺令了,所以……所以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妥當,畢竟對方是個龐大的殺手組織……」
「……我能說的就這麼多,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選擇先避一陣風頭。」
「噢?」少年一挑眉毛:「你怎麼會這麼好心?」
「哪裡,我是擔心我那一千萬白花。」瑪爾克倒是一副很實在的樣子。
少年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好了,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說罷他轉身向外走去。
望著少年轉過房角消失了,瑪爾克這才長出了口氣:「呼∼三年來總算沒有白忙,也許我們的運氣就要來了,卡萊斯頓;漢默;庫瑪凱拉,哼哼……」他沉浸在對未來的想像中,慢慢的向前走去。
「對了!」少年猛然從房角探出半個身子,立時把瑪爾克嚇得臉色煞白,他卻依然笑嘻嘻地說道:「大叔,後天就是新年了吧?我猜一定沒有人祝你新年快樂,呵呵∼」
「這樣吧!我提前祝你快樂好了,還有哦,謝謝你今天給我的意外,這個就當做是新年的禮物了吧!」少年微笑著拍拍胸口:「好,我走啦!」
「這傢伙!嚇了我一跳!」瑪爾克哭笑不得的望著腳步輕快漸漸行遠的少年。
「……不過,真的好多年都沒有人對自己說過新年快樂這句話了啊……」
「……從前的日子,也很讓人懷念呢……」他輕輕地念叨著,任由煙斗飄起的藍色煙霧在眼前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