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61.殺 文 / 必傷不壽
冬季的黑夜總是早早的降臨到大地上,尤其是這新年裡的最後一天。
在離克蘇城一百多法耳桑的道路上,一輛黑漆馬車正不緊不慢的行駛著。車身與普通用於長途旅行的馬車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在車子的兩側各裝飾著一片金色的五葉楓葉,在車子的旁邊還跟隨著一位乘馬的騎士。
「瑪斯塔法大人,我們是否應該快些趕路?」馬上的騎士躬身向車內的乘客恭聲詢問:「天色看起來不太好,我想夜裡可能會有一場大雪,還是快些趕到克蘇休息吧!」
車廂裡先是沉默,過了好一會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才開口說道:「……米恩傑,在我們的右邊大概二十五法耳桑好像有很多馬和人,看上去……像一支軍隊。」
騎士飛快的跳下馬來,將耳朵貼到地面上仔細的傾聽起來。很快他便直起身來大聲叫道:「大人,克瑞斯說得沒錯!真的有一支大概三千人的隊伍向克蘇方向前進!從聲音上判斷全是騎兵!」
車廂裡的一個清亮好聽的聲音響了起來:「……嗯,我們不去克蘇了,現在就沿原路返回。」
「……大人,這樣不要緊嗎?跟他們可是有合約的……」騎士有點緊張的問道。
「沒關係。」那個聲音平靜的說:「錢是小事,過份小心一百次也不打緊,莽撞送死的話一次也太多了,這年頭畢竟不太平啊!」
「是,屬下遵命!」
馬車在大路上繞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沿著來路去了。
※※※※※※※
天色更加陰暗了。
天空中已經飄落下零星的雪花,看樣子今夜真的像那位騎士說的一樣,會有一場大雪。
「我回來啦!外面好冷啊!」小夏笑嘻嘻的捧著一大堆東西走了進來。
讓他吃驚的是客廳裡坐滿了人,就連大公府裡掌勺的大師傅也在,不過眾人的臉色顯然都很難看,尤其是那個騎士理查,一看到自己就咬牙切齒要衝上來,還好被幾個人架住了。伊米拉正縮在蘇菲兒的懷裡小聲抽泣著,費戈蹲在壁爐邊左右望望這個望望那個,像是搞不清什麼狀況。最奇怪的是艾米爾,這小鬼明明看到了自己卻還是一動不動的縮在椅子上,並沒有像平時那樣跑上來給自己幫手。
一屋子的人誰都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的望著小夏。
「……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麼呀?」小夏本能的覺得氣氛不對,只得乾笑了兩聲:「看啊,我賣了禮物,誰要?」
還是沒有人說話,屋子裡的氣氛像是凝固了一般,只聽到木柴在壁爐裡燃燒時發出的辟啪聲和野蠻人那粗重的鼻息。
「…………」
與此同時,克蘇城城頭巡邏的兩個衛兵。
「真他媽倒霉!這種鬼天氣還要巡邏!」其中一個狠狠的罵道:「那個什麼狗屁傢伙死得也真不是時候,偏偏趕上今天!本來打算陪我老婆一起守歲呢!」
「噓!」他的夥伴揮手阻止他:「……你聽到什麼沒有?」
「你瞎咋呼什麼呀?這種鬼天氣連耗子都躲在家裡不出來的!怎麼可能會有人來?」
話音剛落,他也感覺到遠處傳來的沉悶的隆隆聲。
他將頭探出垛口向遠處張望著,他的身體忽然僵硬住了。
遠遠的白色地平線上湧出了一些高速移動著的黑影,在雪地上顯得分外清晰,緊跟著這些黑影組成了一條黑線,飛快地向這邊衝來。
克蘇的士兵雖然已經很久沒有打過仗,但是這點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這個士兵哆哆嗦嗦地回過頭來望著他的同伴,眼中滿是恐懼和不可思議的表情,接著一聲充滿了驚慌和絕望的慘叫便響徹了整個城頭:
「……敵、敵襲!」
「……是你殺了那個特使。」蘇菲兒神情冷漠的看著他,像是在和一個從不認識的人說話。
小夏呆了一呆,這才勉強笑了笑:「……菲兒,你說什麼呢?」
「松藍來的特使是你殺的,對不對?」她的語氣還是那樣的冷漠。
「……」小夏看了看周圍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諸人,慢慢斂起了臉上的笑容:
「……不錯,是我殺的。」他平靜的回答。
「你這個混蛋!」理查狂怒地衝過來,一掌抽在小夏的臉上,打得他猛一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手裡捧著的幾個禮物盒子也稀里嘩啦地散落了一地。
小夏抹抹嘴角,看了看沾在手上的血跡:「……這是什麼意思?」他依舊不動聲色的問道。
「我殺了你!」理查吼叫著抽出配劍,一劍朝小夏當頭劈下。
「噹!」小夏反手一記手刀砍在騎士劍的劍身上,眾人耳中聽到的居然是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那柄精鋼鍛造的騎士劍被他齊刷刷地由當中劈斷了,半截斷劍跌落在地板上,又發出一聲脆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夏也不理會握著半截斷劍呆呆發愣的理查,逕自向眾人問道。
伊米拉從蘇菲兒懷裡抬起頭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平靜的說道:「……算了,事已至此就不必再說什麼了。管家,去拿些錢來你們分了,快點走吧。」
「可是!小姐……我們不能……」老管家還想爭辯什麼。
「快去!難道你們現在就不聽我的話了嗎?」伊米拉大聲叫道:「還不快去?」
「……遵命,小姐……」老管家聲音哽咽著鞠了個躬,快步向外走去。
老管家還沒有走到門口,客廳的大門已經被一下從外撞開,一個滿身雪花的士兵連滾帶爬的衝進來大聲嘶吼著:「大人不好了!敵襲!是松藍第八十八騎兵團!現在已經進城了!大人您快走吧!」
屋子裡轟地一下子像開了鍋似的,僕人們都慌了手腳大聲嚷叫著……
「……果然是早就安排好的啊……」伊米拉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絲毫沒有血色的臉蒼白得像是死人一樣。
小夏並不遲鈍,之前那不過是當局者迷而已。他忽然打了個冷戰,一股莫名的寒意忽地襲上後背。
艾米爾怯生生地走過來,把一塊手帕遞到小夏的面前:「……主、主人,給你……」
「……」小夏抬起頭來,費力的從僵硬的面孔上擠出一絲笑容。
※※※※※※※
一萬多隻馬蹄踐踏在克蘇城鋪滿白雪的大街上,匯成一股嘈雜而轟鳴的隆隆聲,被弄污了的雪水在馬蹄下四處飛濺,夜幕籠罩下的整個城市似乎都在痛苦的呻吟著。
週身黑色皮甲的騎兵們粗魯的大聲吼叫著:
「克蘇大公雇凶刺殺松藍特使!罪大惡極!奉命誅殺!」
「敢於反抗者!一律誅殺!」
「民眾若有窩藏兇手者!殺!」
「有違抗命令拒絕接受搜查者!一律誅殺!」
白天還在狂呼亂叫著要和松藍帝國永久親善下去的很多人如今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親善」:幾個紅著眼睛的士兵幾腳踹開緊閉著的大門,貪婪的打量著這戶人家的屋內的裝飾佈置,如果是看上去很有錢的那種他們就大吼一聲:「大膽刁民!竟敢窩藏兇手!」接下來屋子的主人便被連拉帶踹的趕到了大街上,一刀剁掉了腦袋……
比較容易拿走的金銀器皿和珠寶現鈔被通通塞進了戰馬的鞍袋裡,一些名貴的瓷器和字畫這些大兵根本就不懂得欣賞,乾脆扔到地上再狠狠的踩上幾腳……一些嘴饞好酒的傢伙還翻出主人珍藏的好酒大喝特喝起來,臨走的時候也沒忘記在房子裡順手點上一把火。
家裡的女人們無疑也遭了殃,上至五十歲的太太下至十幾歲的女孩,長得差一點的很乾脆的被敲暈了踢進火堆裡,稍稍有點姿色的便被按倒在地上,一個粗壯的散發著濃烈煙草和汗臭味的男體淫笑著壓了上去……旁邊還有幾個滿臉放光流著口水、手裡提著解開的褲帶的傢伙興奮地在爭搶著誰來排下一個……
被數個甚至十幾個野獸一般的士兵污辱過的女性大多都已經一命嗚呼,個別還勉強剩下一口氣的也被砍上幾刀後通通丟進了熊熊燃燒的房子裡……被血腥味和女人刺激得像狼一樣嗷嗷狂叫著的士兵們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珠又開始尋覓下一個目標……
黑沉沉的夜幕下,美麗的克蘇城在痛苦地流血、呻吟著,像是個正在被強姦中的少女。
朔風大起,大粒大粒的雪花迎面打在臉上,讓人覺得隱隱作痛。
風中隱隱傳來軍隊入城的喊殺聲、激烈的金鐵交鳴聲、淒慘的呼救和臨死時候那陣瘋狂的喊叫聲、被點燃的房屋在風中獵獵燃燒聲、婦女淒婉的哀鳴聲和求饒聲……這些聲音和夜色、風雪聲混合在一起,遠遠地在黑暗的天際迴盪,彷彿死神正在演奏著他的地獄交響曲……
也許是貧苦百姓家的話這些士兵便沒有興趣進去燒殺搶掠了,可是克蘇城算得上窮苦的市民大概只有六成不到,有錢的人家還是佔了相當大的一部分。而且為了表現自己與眾不同的風度和審美水平,這些人大多把自己的住宅搞得十分醒目又非常豪華,所以在這一夜能逃得過血腥屠殺和洗劫的家庭真的是少之又少。
發生在夜幕下的這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信徒們依舊虔誠的向他們所信奉的神詆祈禱著……可這並不能讓高舉在他們頭上的那把染血的鋼刀停止落下……
小夏望著城中各處升騰起的一處又一處又一處的火頭,聽著夜風送來的一陣陣慘叫聲,一絲惱怒暗暗的在心底迸發出來……
從頭至尾自己都落在了別人的算計之中,什麼遠超於這個時代的知識和驕傲在這一刻通通都被無情的踩在了腳下,自己仍然只不過是別人手中的那把凶器嗎?區別只是自己這把凶器是會說話走路思考而已……
不久之前自己還在為揣進口袋裡的八千萬而沾沾自喜,現在卻覺得那些紙片像是滾燙的火炭一樣在烤灼著自己的皮膚。說老實話小夏並沒什麼氾濫的正義感,即使全城的人都被殺光了他也不見得會心疼,伊米拉又怎麼樣?她不過是張長期飯票罷了。讓他如此憤怒的是那個向自己隱瞞了如此多情況的瑪爾克,以及他背後的那個組織……似乎還有些什麼東西,可卻都迷迷茫茫的隱藏在黑暗之中,只能模糊的感覺到,卻看不清那究竟是些什麼……
已經快要被自己遺忘掉的那如同針刺一般的頭疼再度襲來……
「呃啊……」小夏忍不住呻吟出聲,眼前忽地一陣發黑,他踉蹌著扶住身邊的柱子才沒有跌倒。
「無恥的騙子!你害得費因家還不夠嗎?留在這裡幹什麼?快滾!」穿上了全副騎士鎧的理查從屋子裡大步走出來,一眼看到小夏便大聲怒喝道。
「……閉、閉嘴……否則就要你死!」小夏痛苦的佝僂著腰,用力撕扯自己的頭髮。
「主、主人!你不要緊吧?」艾米爾惶急的在一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幾乎要急得哭出聲來。
理查輕蔑地看了下縮成一團的小夏:「膽小鬼!即使平時你再強,也不過是只陰溝裡的老鼠而已!」說罷他大踏步走下台階,飛身上馬,從馬鞍橋後摘下塔盾,兩個士兵將沉重的騎士槍抬到馬前,他一把抓在手中,大喝一聲縱馬在院子裡跑了起來。
小夏掙扎著直起身來,在艾米爾的攙扶下踉蹌著走向站在門口的伊米拉和她的侍女們:「……伊、伊米拉,你們快走吧……敵人很快就會來的……」
伊米拉看了滿臉冷汗的小夏一眼:「……走不了的,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我,不然他們怎麼在世人面前交代?」她跟著笑了笑:「其實松藍很早以前就想吞掉克蘇這塊肥肉,可笑的是這裡的很多人還在幻想著什麼和平親善……哎,我的父輩們竟然會去和這樣一個強大又野心十足的鄰居簽什麼協議……愚蠢!不過是與虎謀皮而已!和平是金錢可以買來的嗎?」
「這一天是遲早的事,即使你不殺那個特使他們也早晚會弄出個理由來的,這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所欠缺的只是個借口而已……」伊米拉仰頭望著夜空中緩緩飄落的雪花,緩緩的閉起了眼睛:「……多麼簡單的道理,可叔叔們卻都想不到……我想到了,卻從來沒有人肯聽我的話……」
「……真不甘心啊,我還這麼年輕,可惜就要死了……」伊米拉的聲音在潔白的瑞雪中低低的迴盪著……
「跟我們一起逃走吧!」蘇菲兒一下按住伊米拉的肩膀,急切的說道:「離開這裡,以後你還有機會拿回自己失去的東西的!」
伊米拉輕輕地笑了笑:「……菲兒姐姐,你不懂貴族之間這種事的……即使今天我能從這裡逃走,日後也絕對逃不出整個松藍帝國的追殺,他們還會向大陸上其他的國家發文通告我的『罪行』,有誰敢得罪這隻老虎,接納我這個沒有絲毫利用的燙手人物呢?不把我抓起來送去已經是謝天謝地啦……」
「……如果我這樣逃走的話無疑是褻du了費因家族的榮譽,這樣的事我是不能做的……而且這裡還有這麼多替費因家服務了一輩子的忠誠的人,我、我不能丟下他們……」
「小姐——!」跟隨在她周圍的僕人和侍女們早已經泣不成聲。
「……可、可是……如果你不走,肯定會死在這裡……」小夏痛苦的捧著頭,吃力地說:「……要是死了,什麼榮譽的就都沒了,費因家族也不存在了吧……」
伊米拉嫣然一笑:「不會的,我叔叔他還很好的活著,他一定會讓費因家族繼續繁衍下去的,叔叔有這個能力。」她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急急的說道:「……夏,請你答應我,如果你今後見到我叔叔,請不要傷害他,可以嗎?畢竟……費因家只有他一個人能擔當起這個責任了……」
「……好,我答應。」小夏咬牙切齒的答應道。
「大人!請不要擔心!」縱馬在階前跑了幾個來回的理查帶住了戰馬,舉起手中的騎士槍大聲吼叫著:「向騎士的榮耀起誓!我理查;凱爾;金必定以我的生命來捍衛大人您的安全!」
「……騎士的榮耀?……榮耀?」小夏望著台階下面高舉長槍傲然挺立的理查,口中喃喃自語著。
大門處忽然傳來幾聲慘呼,眾人一驚,齊齊向那邊望去。
不知何時大批身著黑色皮甲黑色披風的騎兵如同幽靈一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黑暗之中,門口的幾個衛兵挺槍試圖阻攔,當先的十幾個騎兵一聲不吭的策馬上前提刀便砍,兩個靠前的士兵登時身首異處,鮮血灑落滿地。
其他的士兵幾乎嚇破了膽,倒拖著長槍拚命向主宅跑來。黑衣騎兵們狂笑著縱馬趕上,一刀一個將他們從身後劈倒在地。有幾個一時不死的嚎叫著在雪地上拚命爬動,可當身後跟上來的無數隻馬蹄從他們身體上踐踏過去的時候,他們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呼,跟著便無聲無息了。
黑衣的騎兵很快便形成了一道半月形的包圍圈壓了上來。當來到距房屋一箭之地的時候,居中的一個穿著大紅色披風的軍官一舉手,所有的騎兵都勒住戰馬停了下來。
兩邊的人都沉默的對望著,一時之間空氣裡充滿著迫人的壓抑味道,只有隊列中的某匹馬不耐煩的踏著蹄子,或是打個響鼻。
「你們這些兇手還算是軍人嗎?你們簡直是在玷污騎士這個神聖的稱號!」理查用槍指著那位紅披風的軍官大聲叫道。
「抱歉,我們並不是騎士。」軍官冷笑了一下:「本官是松藍帝國第四軍直屬第八十八騎兵團團長,安德松;卡烈。」他高聲向站在台階上的伊米拉說道:「費因大公,相信我的來意你已經很清楚了!」
「……是的!」伊米拉聲音雖然很鎮定,可她的身體仍在微微發抖:「是的,我很清楚。」
安德松在馬上微一欠身:「請您原諒,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我知道。」伊米拉喘了口氣:「安德松團長,能否請您答應我一件事?」
「您請說。」
「他們,我的僕人和一些朋友。」伊米拉指了指周圍的眾人:「他們和這件事是完全無關的,您能不能放過他們?」
「這恐怕不行。」安德松一口回絕:「我想這一點您也應該能理解。」
「……果然不行嗎?」伊米拉面色蒼白的笑了笑:「看來是我太天真了……」
「我不會讓你們前進一步的!有我在你們休想傷害到大人一絲一毫!」理查大喝著舉起槍和塔盾。
安德松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是嗎?尊敬的騎士大人,看樣子我們只有幹掉你囉?」
「來吧!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騎士精神!」理查啪地合上頭盔上的金屬面罩。
「……我拭目以待呢,騎士大人。」安德松高高的舉起手臂:「全體注意!」隨著他的口令所有的騎兵都飛快的從鞍袋裡抽出一張輕型機弩,平端在手中。
「卑鄙!」突然看到這種騎士最忌諱的武器,理查不由得勃然大怒,用力一磕馬腹,挺槍向騎兵隊列裡直衝過來。
「糟了!」當看到騎兵們抽出那閃著藍幽幽金屬光芒的機弩時,小夏立刻臉色大變:「這個白癡!居然還往上衝!」他回頭朝蘇菲兒吼道:「大姐!你快帶艾米爾先走!費戈呢?」他飛快的掃了下周圍,卻沒有看到費戈那巨大的身影:「費戈呢?這個笨蛋跑到哪去了?」他著急的大聲叫著。
「主人!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艾米爾拚命拉著小夏的衣服不放手大聲哭叫。
「靠!」小夏回身一拳打在他的胃部,艾米爾哼也沒哼便暈了過去,小夏抓過他的衣領將他丟給蘇菲兒:「大姐,你帶這小拖油瓶先走!我找到費戈馬上就來!」
「把伊米拉也帶走!」蘇菲兒朝他尖叫道,兩人向身後望去,伊米拉和僕人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回大廳裡,合上了那兩扇沉重的大門。
小夏衝過去踢打著那黑沉沉的大門,瘋狂的喊叫著:「伊米拉!開門!你把門打開!打開!跟我走!不要這樣!跟我走!」
身後的庭院中陡然一閃,像是太陽在庭院中亮起一樣,耳輪中傳來理查的一聲狂喝:「犧——牲!」接著便是轟然一聲巨響。
光芒漸漸暗淡下來,庭院裡的地面上出現了一片巨大的圓形焦黑痕跡,看上去就像是在瞬間被高溫烤灼過一樣。理查和他的坐騎都已經消失不見,在痕跡範圍內的所有騎兵也都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一堆堆黑色的灰塵,一陣風掠過地面就把它們通通帶走了……
「……怎麼回事?理查他人呢?」小夏呆呆的望著那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焦痕,費力的把臉轉向一邊的蘇菲兒。
「……他是真正的騎士……」晶瑩的淚水從女孩的眼眶中滾落,她拚命的抱緊懷裡的艾米爾,聲音顫抖著說:「……剛才那一輪齊射他……他中了大概有幾十箭,可他還是衝進那些人的隊列裡……發動了『犧牲』……真了不起……」
「……犧牲?那是什麼?」
「『犧牲』是騎士的禁技,簡單來說就是以燃燒自己生命的代價來催發體內的鬥氣……後果就是……就是那個樣子……」蘇菲兒不忍的別過臉去。
「……白癡!」小夏狠狠的罵了一句,又回身朝門上踹去:「伊米拉!把門打開!快點打開!」他猛地揮拳向門上砸去,卡嚓一聲拳頭深深的陷進了門板裡,發出巨大的金屬撞擊聲。
「……你別砸了,這門是打不開的。」門的那邊傳來伊米拉靜靜的聲音。
「我說你快出來!我們帶你離開這裡!」小夏嘶啞的扯著嗓子喊叫:「快點出來!出來!」
門底的縫隙忽然透出一點火光,由暗至明漸漸亮了起來……
小夏一愣,跟著更加瘋狂的大吼起來:「伊米拉!別幹傻事!快點出來!我還是你的護衛啊!我可以保護你的!出來!」
「……協議已經終止,你可以走了。」伊米拉的聲音從門那邊傳來:「抱歉啊,現在不能付給你佣金了……」
「什麼佣金讓它見鬼去吧!你快出來啊!」小夏拚命的砸著那扇結實的大門,門上的包著的雕花木板在他的拳頭下碎裂開來,尖利的木屑刺破了手掌,他仍然不管不顧的捶打著那扇沉重的大門,手掌上的血跡塗在黑沉沉的門扇上,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遠遠望去令人心悸。
「……你們快離開這裡吧,這大廳裡已經澆上火油,即便是死,我也不會讓那些人玷污費因家族的榮譽的!」門那邊傳來的聲音裡透出一絲決然。
「……夏,你知道嗎?我真的好喜歡你……」
「別說了!快把門打開!打——開——啊——!」
「……雖然我知道這不過是我一廂情願,但是……但是我只想每天能看到你、和你說說話、聽你笑一笑……我就很開心了……」
「我不要聽這些!把這該死的門打開啊!」少年的喊叫聲現在已經變成了長長的哀號,他仍然一下一下機械地捶打著那扇牢固的大門,猩紅的鮮血滴滴答答的灑落在門前已被踩實的積雪上,迅速的融化進雪裡洇散開來……
門後傳來的聲音越來越低了:「……再不能看到你了……真遺憾……」
「……夏……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喜——歡——!」少年終於無力的貼在門上,緩緩跪倒下去,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似的在地上瑟縮著。
而門後卻終究沒有聲音再傳出來。
一時之間,周圍只有空洞的風聲和廳中大火發出的呼呼聲……
不時有玻璃窗受不了高溫的烤灼,發出清脆的爆裂聲,跟著火舌和黑煙便從碎裂的窗口竄了出來,滾滾而上。
「老大!我來了!」費戈氣喘吁吁的舉著一把巨大的斧頭從左邊的過廊裡跑上來。
「費戈!你跑哪去了?」蘇菲兒朝他尖叫道,費戈傻乎乎的咧開大嘴笑起來:「我去找這把劈木頭的斧子啊!我要幫老大砍死那幫壞蛋!咦,那位胖小姐呢?還有那些人呢?他們都已經逃走了嗎?哇∼!老大,你流了好多血啊!」
小夏慢慢的從地上直起身,一聲不響的轉過頭,沿著台階一步一步的朝下面那些黑衣騎兵走去……
「老大!我也來幫你!」費戈興奮地一揚手中的斧頭,就要跟著衝過去。
「給我站住!」小夏頭也不回的大吼道,費戈邁出的腳步像觸電一樣定在原地。
「……你們就呆在這裡,不論一會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動,也不要下來幫我。」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冬夜裡的風一樣寒冷。
「……要、要是下來呢?會怎麼樣?」蘇菲兒壯起膽子問道,她可沒忘記初遇他的時候那段可怕的經歷,現在的夏看上去就像那時候……不,比那時候還要嚴重得多。可是下面還有好多人啊!理查的那一下犧牲大概抹掉了兩百左右人,現在漸漸又聚在一起的黑衣騎兵看上去還有七八百人,他現在根本就是手無寸鐵,就算再強也對付不了七八百名手執馬刀的大漢啊!
少年的腳步絲毫沒有停滯,只是從口中低聲迸出幾個字:「下來,就死。」
蘇菲兒倒吸一口冷氣,趕忙把還要朝下衝的費戈趕了回來,把還在昏迷中的艾米爾塞到他的懷裡,自己攔在他的身前。
「費戈,聽到了嗎?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動,也不能下去幫忙!知道嗎?」她緊張的說著,眼睛卻盯著正朝下面一步步走去的那個瘦削的身影。
「啊、啊……好,好的!」雖然搞不清眼前的狀況,費戈還是憨憨地答應著,動了動手臂,穩穩的把艾米爾抱在懷裡。
「呸呸——呸!」安德松吐著口中的灰塵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媽的!騎士都是些瘋子!死了也拉上這麼多人陪葬,差點把老子也搭進去!」他惡狠狠的咒罵著。
剛才看到那個滿身被弩箭射了個透的騎士仍然筆直的向隊列裡衝來,他本能從馬背上跳下朝一邊滾去。果然,那個騎士竟然可以使出高段騎士才會用的禁技「犧牲」,如果不是自己閃得快的話,肯定已經和那些不明就理的屬下們一樣化成飛灰了吧?有著拚死決心的騎士果然不能輕視啊。
不過克蘇這種小地方的領主身邊竟然也會有高段騎士,還真是出乎預料呢。粗粗掃視了一下隊伍,死掉的士兵大概在兩百左右,好在這樣的騎士只有一個,自己這邊又事先準備了機弩,否則損失肯定還會更大。
看了看別墅裡冒起的沖天火焰,安德松不由得著急起來。那些人自己死了倒省得老子動手,可是這火若是燒大了怎麼辦?費因大公家可是大陸上有名的富翁啊!再燒下去的話,自己不就白來一場什麼都得不到了嗎?
嗯?站在台階上面的那個大個子傢伙竟然是個野蠻人?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古怪的傢伙?不過也沒什麼可擔心的,軍務處下的命令是殺光這裡所有的人,一會用弩箭對付他就是了。
安德松向聚集在身後的下屬做了個機弩預備的手勢,口裡卻大聲喊叫起來:「快!下馬!快去兩百個人找水滅火!要是他媽的燒光了咱們可連根毛都拿不到啦!」
騎兵們轟然應諾,紛紛翻身下馬,結果跑開去「找水」的人足有一多半,看來這些大兵裡頭腦精明的傢伙實在是不少,都想趁這個機會找點油水。
「……你們要去哪裡啊?」走下台階的小夏冷冷的開口,安德松這才注意到這個個子瘦小,披著連帽斗篷的人。
「討厭的老鼠還真多,他媽的……」安德松根本沒有把這個毫不起眼的傢伙放在眼裡,他只是翹了翹下巴向旁邊示意一下,馬上就有兩個大兵拔出馬刀淫笑著湊了上去。
「嗤啦!」小夏將身上穿著的斗篷一把撕成了兩半,因為用力過猛原本紮在腦後的長髮也披散開來,淒厲的冷風一吹,齊腰的黑色長髮飛揚起來……在背後那熊熊燃燒著的大火的映照下,那些髮絲彷彿有了生命般詭異的扭曲、擺動著,散發著暗幽幽的光芒。
看到火光映照下小夏的那張蒼白的面孔,士兵隊伍中有人輕浮地打了個口哨:「團長,這傢伙是男是女?可真夠味兒的啊!」人群中響起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
安德松卻沒有說話,本能的感覺到少年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陰寒刺骨的殺氣,他慢慢向後移動著腳步,縮到士兵隊列的身後……
隊列中有人怪聲怪氣的嚷著:「把這小子的褲子扒下來!看看是男是女!」
「對!要是女的兄弟們就一起樂一樂!要是男的嘛……」
「男的就讓給好走後門的兄弟們好啦!哈哈哈!」
「上啊上啊!」一幫**熏心的傢伙淫笑著鼓噪個不停,有幾個性急的傢伙已經伸手去解褲帶了。
兩個當先上來的大兵對視了一眼,齊齊將馬刀收回鞘中,張開四隻滿是黑毛的大手撲了上來。
「……哼!」小夏怒吼一聲:「準備死吧!」一頭向旁邊的石欄撞去!
眾人齊聲驚呼聲中,雕刻著花紋的石欄被「砰」地一聲撞到四分五裂,小夏也一聲不吭的隨之委頓於地,不動了。
「老大!」費戈大吼一聲就想衝下去,蘇菲兒連忙拚命的擋在前面尖叫著:「別動!費戈站住!」激動的野蠻人這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cāo,還挺烈性的啊!」一個大兵伸腳踢了踢一動不動的小夏:「自我了斷了?這他媽算什麼?」
後面的人不死心的叫起來:「喂!把他拎過來!看看到底死了沒有?」
兩個大兵答應了一聲,兩人一邊一個將小夏架起來朝人群裡走去。
「……」蘇菲兒抑制不住內心的緊張,悄悄按住了袖中的手弩。
就在此時,被兩個大兵夾在中間的小夏忽然抬手一振,輕鬆掙脫了他們的挾持,一伸手便抄住了兩個人的天靈蓋,眾人耳中只聽到「喀嚓」一聲悶響,眼前紅光暴現。
通通兩聲,兩個大兵沉重的砸在了地上,暗紅色的血漿和其他的一些什麼東西噴濺出來,落在潔白的雪地上,還在咕嚕嚕地滾動著……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聲恐怖的尖叫:「天哪!他、他殺了他們!」
兩個人頭顱的上半部已經被硬生生地捏了個稀爛,白森森參差不齊的骨茬子猙獰的暴露在空氣中,顱腔中的粘稠液體和已經稀爛了的豆腐渣樣的腦組織混在一起,加上破碎的皮肉、毛髮和骨頭渣子濺了好大一片地方。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那些剛剛離開遠處的部分還都冒著微微的熱氣,剛才在地上滾動著的東西竟是一顆被那巨大力道從眼窩中擠出來的眼珠,它正巧滾落到離那群大兵不遠的地方,此刻直勾勾地望著他們……
「嚓!嚓!嚓!」隨著一連串的拔刀聲,所有的士兵都將佩刀抽到了手裡。不需要提醒也不需要長官下令,他們都感覺到了從那個長髮少年身上爆發出來的可怕殺氣,本能令每個人都想在手中握住點武器,雖然這不一定有用,但至少可以安心一點。
小夏卻沒有動,只是垂首站在兩具屍體的旁邊,瘦削的身軀像是受不住冬夜裡的寒風一般不停的瑟瑟發抖,鮮血和一些碎肉還有腦漿沾滿了兩手,現在正滴滴嗒嗒沿著他的指尖一點點落下來……
顫抖漸漸停止了,他慢慢抬起了頭來……不停飄動著的髮絲間的那對眼睛已經不是平時的黑色,而是閃爍著不似人類的藍色光芒。一絲鮮血從額頭上撞裂的傷口處緩緩滲了下來,經過鼻翼,流進了他自己的嘴裡……蒼白的臉龐上沾了幾點血花,看樣子是剛才抓爆那兩個人的頭顱時候濺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