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章死生14 文 / 李歆
真是個傻瓜啊!
原來這麼多年,癡迷犯傻的人,並不只我一人!他,同樣固執地做著傻事!
無可救藥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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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我的病忽見起色,病症竟是輕了許多,於是劉軍又替我重開了方子,對症下藥。皇太極只是不信,適逢年底正忙得脫不開身,他便特意派人來把劉軍所開藥方取了去。我這時方知,原來自打我得病起,皇太極抽空便鑽研漢文醫書,半年多下來,已對中醫病理頗有見地,就連劉軍那樣的老醫官在他面前也不敢有半點輕忽糊弄。
因著即將過年,我身子也好得利落了些,雖然不免咳嗽,盜汗潮熱,但總的來說,已比大半年前那種奄奄一息、隨時會昏厥暈倒的情形強出數倍,於是便打歌玲澤和薩爾瑪整理屋子,我則第一次單獨走出了院子,在雪地裡稍稍踩下兩個腳印,添了幾分好心情。
大年三十,照例內城宮裡是有家宴的,這又是大金國天命年的第一個新年,是以城內熱火朝天,鞭炮聲響徹不絕。即便這處別苑離得偏遠,也難以抵擋住那份熱情洋溢的新年氣氛。
我料定皇太極今日必得在宮裡赴宴,無法出城,是以戌時一過,便讓薩爾瑪通知門房鎖門熄燈。
這邊歌玲澤伺候我方躺下,我正打算等薩爾瑪回來,便放她回去與丈夫守歲團聚,卻猛然聽見她在前窗廊下驚喜萬分地嚷了起來:「奴婢給貝勒爺請安!貝勒爺吉祥!」
我大吃一驚,一挺身從被褥裡坐起,直愣愣地看著那道寶藍色的身影跨進了二門。「哦!」我摀住了嘴,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他瘦削的臉頰凍得微紅,星眸微瞇,顯出幾分醉意,薩爾瑪在他身後捧了他的斗篷,悄悄地向歌玲澤打手勢,歌玲澤隨即會意,笑嘻嘻地給皇太極和我行了跪安禮,悄沒聲息地退了出去。
房內熏著香爐子,我知道他素來不愛聞這種女兒香氣,正想叫住歌玲澤,他卻突然往床沿上一坐,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今晚不用處理公務,父汗准了我的假,三天……」他扭過頭,含笑看向我,「我有三天的時間可以陪你堆雪人!」
我這時才真切地感覺出他恐怕當真醉了,平時的皇太極絕不會露出這種頑皮的表情。這讓我彷彿又回到了他少年之時,回到那段無拘無束的純真時光。
「醉了?」我掩唇輕笑,「不是說要鬧一宿麼?怎麼這會子卻又跑了來?」
「見著我不高興?你不想我麼?」他側過身,目光灼熱地投在我臉上,逼得我臉頰莫名一燙。
「悠然……」他忽然飽含深情地喚了我一聲,我滿心歡悅,柔柔地應了一聲。四目相對,他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我下意識地往回縮。
雖然面上的燙傷疤痕經過這麼久的調理敷藥痕跡已經很淡,但它總是以一種明顯的瑕疵姿態存在著,無法磨滅。我雖然不會介意這張臉孔的美醜,但是我卻無法不去在意皇太極心中的觀感。
「最近你的氣色越來越好了!」他忽然一笑,縮回手去,臉上沒有一絲不悅。反順手將我滑落至胸口的棉被重新拉高,柔聲哄著我說,「睡吧,等明兒天亮,我陪你到院裡堆雪人!」
「嗯。」我滑下身子,將自己埋進被窩裡。
他撩著我的長輕輕放置在枕上,然後替我掖緊被子,「那我也去歇了……難得睡這麼早,還真有點不大習慣呢。」說完起身,慢慢走向外間暖閣。
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我忽然不忍再看,心酸地將臉偏過,深深地埋進被褥內——皇太極和我,注定無法有太多親密的接觸!我倆之間,如今純粹是一種柏拉圖式的愛戀,我不知道這樣的狀態還需要維持多久,如果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八年、十年……那對於皇太極而言,實在是太苦了。
何況,暫且撇開他在生理上是個正常男人不說,僅僅作為大金國四大貝勒之一的皇太極,若是想順利地取得汗位,子嗣後代必將成為一個重要的晉身條件。其實現今統觀大金國內政,四大貝勒之中,皇太極不過位於最末。
雖然他以一個自幼喪母、無兄弟姐妹扶持的阿哥,能夠爬到如今這個位置,已是奇跡,但就大金國未來儲君之位而言,仍是機會渺茫。只因在皇太極之上,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論身份地位軍功,無論哪一個的條件都要比他優越甚多!如果再在子嗣香煙上落後於人,那他的儲位之夢,要想在競爭對手中後來居上的幾率幾乎就成了零。
我揉著疼的眉心,不由得心煩意亂起來。出於私心,我絕對無法容忍自己心愛的男人與人分享,甚至每次想起他另有妻妾時,總會一陣彆扭,往往寧願自欺欺人地選擇忽略遺忘這個事實。然而……於公,我又實在負累他太多。他是未來的清太宗,是大清的開國皇帝,如果因為我這個應死卻未亡錯落時空的靈魂而攪亂了他原本的命數,令他最終無法實現他的偉大抱負,那我當真會愧疚自責一輩子……
這個惱人的問題困擾住了我,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宿,只覺得心神倦乏,煩擾不堪,卻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兩全之法。
朦朦朧朧地聽到遠遠傳來更鼓梆響,竟已是四更,意識這才漸漸放鬆,只覺模糊間碎夢凌亂,一夜悶咳不斷,汗濕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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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二年正月,新春的味道尚未散盡,便又熱熱鬧鬧地迎來了蒙古的朝貢。科爾沁貝勒明安親自帶部眾朝賀,大金汗努爾哈赤待之以隆禮,這下子赫圖阿拉再次沸騰喜慶,重拾新年氣氛。
明安來朝讓我愈看明白了一件事,其時蒙古勢力太過龐大,努爾哈赤不可能像蠶食女真各部一般將蒙古各部侵吞下肚,既然打不下,他便轉而求和。滿蒙聯姻便是一種求和的重要手段。科爾沁除了許婚努爾哈赤外,代善、莽古爾泰分別亦有許婚,這說明他們將未來的砝碼壓在了這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