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一搏 文 / 十一印
「都準備妥當了吧。」武則天看到銅鏡裡上官婉兒的身影,淡淡的問道。
「準備好了。」上官婉兒垂手行禮道,「外面文武百官諸位親王郡王都已經準備妥當,就等著陛下出發了。」
「好。」她應了一聲,頷首抬臂,兩邊的侍女將著她服了起來,身著袞冕的女人個子不高,卻有著股君臨天下的氣勢。上官婉兒著官服在旁邊侍立,輕斂雙目,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這祭祖之事,她已經侍駕多次,早已輕車熟路了。
自從武則天立武周後,便在洛陽神都建了周七廟以祭武氏,同時將著長安的李氏太廟降為享德廟,四時只祭祀高祖以下皇帝,其餘放著李唐先祖的神主都比關閉,不許祭祀。
因為洛陽的武氏太廟是應武承嗣要求建立的,所以這麼多年祭祀的主持一直是由武承嗣擔任,他也認為這是武則天試他為繼承者的一種默許,所以對於今年李賢搶了自己的差事,他是很懷恨在心的,而朝中諸位大臣也覺得,這或許是女皇打算還政於李氏的一個信號。
總之,皇帝什麼話也沒說,但是大家卻是心思各異,思忖紛紛。
武承嗣這天很不鬱悶,所以在祭祀大典還未開始之前便帶著人晃悠到了太廟附近。
「魏王。」守門的人見是他擅入,也不敢阻攔,所以一邊有意拖延。一邊去喊正在巡視各處做最後準備的李賢。
李賢趕來的時候,武承嗣才剛過二門,兩人見面心裡頭都是不約而同的冷哼,但是面上卻都堆著笑,李賢施了禮樂呵呵的說道,「二郎怎麼今日這麼早就過來了,莫非母親有其它的吩咐?」
「哪裡,我只是想著六郎初次擔此大任。恐有什麼地方有所缺漏,所以特來幫幫你,看是否有所遺漏。」武承嗣說的客氣,但眼睛卻不安分的四處逡巡著,明顯是來找茬的。
李賢心中怒極,想自己為太子時,這鄉巴佬還不知道在哪裡種地呢。這會兒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了起來,恨得牙都有些癢。但他也知道武承嗣極其受武則天信賴。若自己有一點半點不敬。他都能借題發揮,所以按耐住性子假笑道,「二郎如此體貼,倒叫我不好意思了。雖則於理不合,但咱們都是自家兄弟,你既然來了,那邊不如與我一同巡視。看著哪裡有不妥帖之處,也好教我一二。」
「好。」武承嗣應承道。一點不好意思都沒,大大咧咧的負手而行。故意搶先了李賢半步,這樣看起來就像李賢是他的跟班一樣。李賢在後面怒目而視,但也知道這不是爭一時之氣的時候,所以什麼話都沒說,臉上反倒笑的越發客氣。
李賢早就知道自己重新獲得母親的委任有多不易,所以處處仔細,謹小慎微,每一處的東西擺設要麼謹循舊制,要麼引用新典,沒有一處能讓人挑出刺來。武承嗣本來是找麻煩的,可一圈下來什麼把柄都沒抓到,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二郎看可有什麼不妥之處。」李賢見武承嗣吃癟,心中自然暢快,待著去偏殿奉茶時,臉上笑得越發開懷了。
「哼。」武承嗣的修養卻是沒他好,不免有些喜怒形於色,當下喝了口茶,卻是將著杯子重重一放,冷著臉說,「既然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姑母那裡還等著我呢。」
「那我就不送了。」李賢拱了拱手,笑得有幾分得意。
武承嗣看著他的笑容越發的惱怒,走到門檻時不小心腳被衣服勾住,差點就撞倒旁邊擺放的箱子上,狼狽極了。他氣不過,對著那木箱就是一踹,然後忽然停住了。
這聲音很不對勁兒。
這箱子剛才檢查過,上面擺放的都是禮器,所以他也沒興趣細看。但聽著剛才的聲音,如果是鼎杯盤簨之類的禮器,大多數都是空心的,裝滿這些東西的器具的箱子中間都有很多空隙,踢上去會有回聲,可是他剛才一腳下去,裡面的東西顯然不對頭。
武承嗣難得的在這瞬間聰明了起來,這地方與正殿只有一步之遙,皇帝與宗親祭拜完都會來這偏殿裡休息,這裡若是藏著點什麼那就很不得了了。
「這是什麼?這東西怎麼放在這裡。」武承嗣拍了拍最初忽略的幾個箱子,然後吩咐左右,「打開看看。」
武承嗣一踢下去,李賢卻也發現那些東西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兒了。他知道這個時候萬萬不能讓武承嗣拆箱,沒發現什麼還好,要真發現自己是承受不起的,於是趕緊攔住了他,吩咐左右人說道,「誰把這備用的器具放在這裡的,怎麼沒人移動!來人啊,先搬到後面庫房去,免得等會兒再絆倒人。」
說也奇怪,這箱子放的地方很巧妙,是一個大家都很容易忽略的死角,要不是武承嗣不小心撞到,大家誰也不會注意到。
「不急,不急。」武承嗣見著李顯讓人把東西移走,便認定了他是做賊心虛,頓時大為感興趣,架著身子不讓李顯靠近,吩咐左右人,「快,給我把這個撬開。」
「魏王,眼下已經過了宗親們集合的時間,是你諸王之長,若是遲到要大家都等你可就不好了。你知道,陛下是最討厭有人不遵時的。」李賢拉扯著他,口氣有些生硬。
「不要緊,來人家,加把勁兒,撬開箱子我發賞錢!」武承嗣著會兒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開箱不可。他知道遲到固然會讓武則天生氣,可若是能找出什麼把柄來,那完全划得來。
「哼。」李賢冷哼一聲,他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看的這麼嚴密,不可能有什麼違制的東西在裡面,所以便讓著武承嗣開箱,「你要開我不反對,只是這東西刨了一地,要收拾可就難了。時辰快到了,若是母親率著宗親們來休憩,發現此地混亂不堪,那責任可都在你了。」
「在我又怎麼樣,我擔了。」武承嗣哼哼的說道,讓手下加進速度,只聽著轟的一聲,在沒有工具的情況下,一夥人硬是用著佩劍將箱子撬開了。
「嘩啦啦啦~」箱子地步一打開,一堆細長的東西流了出來,全部是羽箭。
一見到這個,李賢愣住了,武承嗣沉默數秒,卻是忽然張狂的大笑了起來。
妙,太妙了,這下他看李賢還如何狡辯。
弓本來就是祭祀時應有的禮器,但是作為明器的弓跟作為兵器的弓完全不同,裝飾華麗但易碎,而且有弓無矢,就是為了防止祭祀時有人藉機對皇帝宗親發難。
沒想到在離大殿如此之近的地方發現這麼多箭,那李賢的不臣之心簡直昭然若揭。
武承嗣撿起了一直羽箭,摸了摸箭簇,發現尖銳的很,絕對不是擺在那裡當做樣子貨的裝飾物,而是真真實實可以殺人的凶器。
看著指尖不小心被劃出的血跡,武承嗣把指頭放進嘴裡吮了吮,心情大好,「來人啊,給我把這裡看住,這可是物證,一件都不許少。另外,你們去看看斧鉞刀劍,說不定有人悄悄的將那些東西也開刃了呢。」
李賢站在原地如墜冰窟,他完全不知道這裡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東西,明明昨天晚上檢查的時候還只是幾個備用的大鼎而已,怎麼忽然底下的兩箱全部變成了兵刃?
是誰搞的鬼?
李賢飛快的想著,但忽然意識到,不管事誰搞的鬼都沒有關係了,這事情發生之後,陛下是不會再留他了。
他知道母親一直看自己不順眼,接自己回來時不得已為之,所以他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一直不留餘地的努力,但是他越努力便越被武則天視為眼中釘。他接受的每一項任務,都是看似風光,一不小心卻有著粉身碎骨之險的差事。
想到這裡,李賢一個激靈,莫非,這東西本來就是母親安排的?
若非如此,這戒備森嚴的大殿中為何忽然出現這莫名的箭矢?若非如此,武承嗣為什麼會平白無故的跑來要開箱子?若非如此,這麼隱秘的東西,武承嗣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樣的發現了?
是她要殺我!
李賢越想越這麼覺得,握著拳頭站在廳中打著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為何我如此隱忍,委屈求全,她卻步步緊逼,連著一條生路都不給我?
是坐以待斃的等死,還是臨到頭的一搏?李賢看著一地明晃晃的箭矢,只覺得腦袋也被那兵器的冷光給耀暈了。
我明明是正統的太子,這天下本該就是我的,我為何拿不得?!那一瞬間,彷彿壓抑了幾十年的怒氣全然爆發了,心裡那些隱秘的怨憤如同破堤的洪水般洩了出來。這麼多年她視我可如親子過?論能力論文采,我不比任何人差,但是在她的兒子中,無論是早夭的李弘還是懦弱的李顯無能的李旦,多多少少都得到過母親的關懷,可唯有我,彷彿一直以來都是她的對立面。
她不仁,也休怪我不義。
李賢忽然一握拳,咬緊了牙關。
這次再獲罪,或者連流放也是奢望。身為皇親貴胄,我不願意再像豬狗一樣搖尾乞憐的求生著。等也是死,不等也是死,既然如此,那不若臨死一搏,說不定還能拿回我李家的天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