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六章開口 文 / 風再起時
大陳山海域本就算不得太平,大批閩漁船的到來瞬時煮沸了這片大洋。閩漁船不甘受到大陳諸盜脅迫勒索,與海盜可說無日不戰,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幸而胡二老並未輕啟戰端,一來他是福建人,對閩船實力極為瞭解,二來他近期兩碰大班老、一戰劉大勝,人員折損六七成,船上如今大半為缺乏經驗的新手,戰力下降明顯,不宜冒然開戰。
黃辰心知胡二老不會永遠沉默下去,開戰是早晚的事情,為此狠狠操練手下。其他船的人出航歸來,回到村寨,吃喝嫖賭那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黃辰船員卻無此等待遇,黃辰打著「我全是為你們好」的幌子,變本加厲折磨著他們。
海上、陸地,白天、傍晚,船員日常生活除了行船便是操練,擠佔了大部分時間。不是沒人抱怨,他們是海盜而非官兵,再說就算官兵都不曾這般嚴苛訓練。黃辰不以為然,別人他管不著,既然在他手底下混飯吃就得這麼練。對抱怨之人黃辰通常好言好語勸說,若是不見成效,他立刻就會變幻一副嘴臉,揮舞大棒強力鎮壓,船員私底下都叫他黃閻王。
這日村寨東郊,黃辰以棍棒狠狠教訓了一個偷懶的手下,板著臉對眾人道:「你們以為我願意整日陪你們訓練?有那工夫去集市逍遙快活好不好?我這麼做還不是想盡量幫助你們提高武藝本領。海上爭鬥的殘酷你們有幾人見過?憑你們現在三腳貓的功夫頃刻就被人殺絕了。哼!說人話你們聽不進去,我便拿棍棒說話,棍棒再不行我就動刀子!」
「……」眾手下噤若寒蟬。他們心裡清楚,黃辰絕對是說到做到的人,並非言語恐嚇。
黃辰眼睛驀然一瞪,大喝道:「還傻站那作甚?給我練!」黃辰手法粗暴,但不得不說效果不錯,通過一個多星期的魔鬼式訓練,船員們初步掌握了冷熱兵器。黃辰不再令二者分開操練,有意將他們混編,以培養彼此默契,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勉強一戰。
相較於往常,黃辰今日難得法外開恩,提前叫停,倒非他體恤手下們辛苦,而是今天情況特殊,乃是七月十五中元節,即民間俗稱的鬼節,家家都要持齋誦經,上墳祭祖。
眾人欣喜之色溢於言表,恨不得天天過中元節才好。
黃辰暗暗嗤笑,心道:「欠下的豈能不還?明天有你們哭的。」大步流星返回家,叮囑啞妹守好家門,他帶上祭品,扶著張氏,入村北山中大墳場。
以父子之禮叩拜黃父衣冠之塚,黃辰細心清理著墳上雜草,張氏則跌坐墳旁,一邊流淚,一邊輕聲說著近來家中諸多喜事,叫黃父在下面無需掛念。
張氏沉浸於悲傷之中遲遲不能走出,黃辰扒光雜草後,掏出手巾擦手,心情無比沉重地問著自己:「衣食無憂,安享晚年,阿媽就會感到幸福麼……?」
中元節後,七月匆匆而過,很快進入夏秋之交的八月。
黃辰的八槳船是寨中最小號的船,可再小也是船,漁船保護費少不得有他一份,短短一個月裡,他累計收入超過三十兩銀子,由此成功實現內心制定的首個目標:把阿媽、啞妹接到村寨中央的大房子裡居住。
張氏拉著啞妹立於一棟有著院落的高大房屋前,神情恍惚,輕聲問道:「金哥,這真的是我們的新家麼?」
「嗯。」黃辰點頭道:「阿媽,這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
「……」張氏眼圈泛紅,死死抓住黃辰的手。接到黃父身亡的那一剎那,她崩潰了,以為這個家完了,可兒子不僅沒讓家毀掉,日子反倒越過越好,有了舟船、有了新家……。張氏實在無法想像,向來孤僻自閉的兒子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黃辰臉上笑容略澀,前世子欲養而親不待,是他心頭永遠抹不去的傷疤。
三人推門入院,端詳新宅,整棟房子共有一間客廳、五間居室,張氏瞧在眼裡心卻覺得空蕩蕩的,扭頭謂黃辰道:「房子這麼大,我們三人住不免有些冷清。金哥,你是不是該成婚了?」
啞妹聞言,像是煮熟的蝦子般縮在張氏背後。
黃辰眉頭輕蹙,遲疑不答。相處久了,他不再像「初次」見面那般對啞妹抱有歧視,在他眼中,啞妹是和阿媽同等重要的家人,但也僅限於家人。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說實話黃辰從未考慮過。
黃辰出乎意料的沉默令張氏一下子怔住,真真如吊在半空,不知該如何是好。
啞妹臉龐酡紅漸漸退去,露出雪一樣的蒼白,清澈而美麗的眸子蒙上一層霧氣。
黃辰見狀暗罵自己糊塗,沉默是最傷害人的方式,隨便編個理由都比它強一百倍。趕忙開口補救:「阿媽,我事業剛剛起步,一顆心全撲在上面,暫時無暇結婚。而且十六歲就成家稍早了點,待十**再考慮不遲。」
張氏面無表情道:「你既然心裡有主意,自己決定便是。」
黃辰聽出張氏話中的怒意,這是他穿越以來張氏首次對他動怒,苦苦思索應對之法。那邊啞妹再忍耐不住,哭著跑出屋子。張氏心頭火氣更旺,指鼻質問道:「金哥,你是不是有了舟船、銀錢,便瞧不上啞妹了?」
黃辰啞然,他該說什麼?說他身體裡的靈魂是現代人?婚姻價值觀與古代不同?
「為何不說話?」張氏再次喝問道。
「阿媽,您別生氣,且聽我說,在孩兒心中,啞妹和您一樣重要,孩兒以後絕不會虧待她。」黃辰給出的稱諾有些模糊,張氏卻是沒聽出來,臉色稍霽。黃辰察言觀色,又小心翼翼道:「只是孩兒現在確實不想成親,希望阿媽能夠理解。」
張氏無法理解,但她也不想逼迫兒子,輕歎道:「啞妹是個好孩子,金哥,你莫要負她。」
「……」
越日,黃辰為慶祝喬遷之喜於家中大擺酒席,此時黃辰身份今非昔比,當日赴宴者百餘人,寨中三大首領一目老、胡二老、王豐武皆到場慶賀,並備下厚禮,給足了黃辰面子。
黃辰在外面忙得不可開交,而張氏端坐堂內,十幾名婦人眾星捧月般圍著她,面上堆滿了笑,口中滔滔不絕說著恭維話,比她一輩子聽到的都還要多。張氏初時十分高興,笑不攏嘴,聽久了卻頗覺膩煩,又不能拉下臉來驅走眾婦,只好強顏歡笑敷衍應付。
黃辰酒量一般,席間被人輪番灌酒,尤其那些整日飽受他摧殘的手下們,抓住機會不惜以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頻頻向他敬酒。黃辰表面一副來者不拒的豪爽模樣,心裡破口大罵道:「一群沒用的東西!喝酒倒來本事了,怎麼訓練的時候不見你們如此積極?」
宴席從午後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黃辰直喝得酩酊大醉,神志不清,如同爛泥一般伏在桌上,偏偏口中不服,大聲叫喊我沒醉。這一幕自然令一干手下大為解氣,相視大笑,隨後楊東、陳氏兄弟代替他送走賓客,張刑和郭大眼一左一右架著他返回寢室休息。
黃辰躺到床上,仍然嚷個不停。
啞妹端著水盆進來,張刑、郭大眼立刻識趣的退出房間,遠遠避開。
「啞妹……」黃辰滿面殷紅,醉眼迷離。
啞妹抿著嘴走到床邊,小鹿眼微微游移,半晌竟開口講話:「你……你是不是嫌、嫌棄我不會說話?」其聲音酥軟柔綿,格外好聽。「我、我突然能說話了,你……」啞妹鼓足勇氣說出的一番話沒有得到回應,只有輕輕的打鼾聲響起,迴盪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