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背叛 文 / 風再起時
靜謐的夜,微風輕輕吹著,除了偶然一兩聲狗吠,漆黑的街道寂靜無聲突然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起,阮進帶著胞弟阮美和幾名親信大步流星走來,趙弘毅深夜突然招集眾人,並且把地點選擇在黃辰住所,顯然有大事發生。途中碰到同樣行色匆匆的張刑,阮進忍不住問道:「張兄弟,你可知曉趙大哥為何召喚我等。」
張刑緩緩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緣由,趙大哥派來的傳令之人只說讓我盡快前來,不得耽誤。」
「到底是什麼事情……」沒有從張刑那裡得到想要的答案,阮進一雙劍眉蹙起。
「多想無益,到了就知道了。」張刑沉聲道。
兩人結伴來到黃辰居所,又分別遇上陳四、莊默,算上趙弘毅,黃辰旗下六大隊首聚集了五位,林習山則遠在澎湖,鞭長莫及。
四人各帶親信走進門,發現房中趙弘毅和他的幾名手下之外,還坐著有一位相當面生的人,此人姿貌魁偉,氣度不凡,絕非泛泛之輩,事情多半要落到他的頭上。
「眾兄弟都來了,坐。」趙弘毅一臉凝重,簡單說了一句,便手指張天威直奔主題:「這位兄弟是李俊稷李當家麾下大將張天威……」
四大隊首裡面惟有張刑知道一點內情,其他三人皆是一頭霧水,李俊稷的人來找他們幹什麼?
「想來眾兄弟還不知曉,李當家早已是大首領的人。」趙弘毅稍加解釋,又道:「張兄弟此來是奉李當家之命,向我等通報消息:週三老不久前離開金門,返回浙江……」
不待趙弘毅說完,屋子裡頓時炸開鍋了。阮進、莊默一個是閩人,一個是北方人,倒勉強還算鎮定,家在大陳山的張刑、陳四卻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不安。陳四瞪著通紅的眼珠對趙弘毅道:「那還等什麼?如果不能截住週三狗賊,讓他回到大陳山。我等一家老小必無倖免。」
趙弘毅的家也在大陳山,此刻心裡焦急不比陳四輕半分,可他是黃辰委任的眾將之首,誰都能衝動,惟獨他不能。趙弘毅看向阮進、莊默二人,問道:「阮兄弟、莊兄弟,你們的意思呢。」
阮進想都沒想道:「大首領在雞籠,林兄弟在澎湖,烈嶼是大首領苦心經營之地。同樣需要有人把守,不過就算如此,以我等實力,對付週三老也足夠了。事出突然,時間緊迫,不宜乾等大首領命令指示,我等可一邊追擊週三老,一邊派人通知大首領、林兄弟。」
莊默亦道:「此事何須再論。決計不能坐視週三老返回浙江。」
趙弘毅緩緩站起身,樸實無華的面容溢出絲絲威嚴。開口道:「既然大家意見與我一致,那我就做主決定了,諸位兄弟即刻回去聚攏人船,我們連夜起程。」
四大隊首點點頭,相繼帶人離開,張天威猶豫一陣。問趙弘毅道:「趙當家,恕我冒昧問一句,目下烈嶼有多少條大船?」
「不下六十。」既然以後都是自己人,趙弘毅也不瞞他。
張天威聞言鬆一口氣,說道:「週三老旗下大船近百艘。而李先生擁有大船二十艘,雙方實力相差無幾,等到交戰時,李先生臨陣倒戈,我等勝算當有七八成。」
「七八成?」以趙弘毅的為人性格也忍不住失笑出聲,在張天威不解的注視下,搖搖頭道:「張兄弟,非我或自視高大或小覷週三老,他敢交戰,必敗無疑。」
「哦?」聽著趙弘毅的口氣,張天威不由驚訝,世人皆知黃辰麾下陸兵強悍,連官兵亦非敵手,比起陸地闖下的偌大威名,他在海上一直不顯山不露水,沒人摸得清他的底細。
趙弘毅無意多做解釋,這一年來,黃辰從官兵手裡,荷蘭艦隊的休斯頓號、大鳥船,澎湖、雞籠,以及海底等處得來的紅夷炮高達九十二門,除分給陸營八門紅夷小炮,其餘八十四門全部作為旗下戰船艦炮,即使現下的烈嶼,紅夷炮數量亦超過五十門。週三老能有二十門麼?打炮戰週三老不行,接舷戰更不用提了,雙方差距只會更大。
深夜,一切準備就緒,趙弘毅率領五十艘戰船出發,余船或守烈嶼,或往澎湖、雞籠不提。
雖然週三老和趙弘毅都是晚上出發,沒有驚動任何人,問題是消失的不是一條兩條船,而是以百計的船隻,此事絕難瞞過鄭芝龍,第二天他就知道了。鄭芝龍對此絲毫不感意外,因為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他之前威逼週三老,就是想把後者攆回浙江,從而引出黃辰,引出令兩人合演一出「驅虎吞狼」的戲碼。現在來看,他的計劃成功了。
中左所,廈門誠。
洪旭對著坐在主位上笑意盈盈的鄭芝龍,抱拳說道:「恭喜盟主,賀喜盟主,一次去掉兩個心腹大患。」
猛將陳豹大笑說道:「還是咱們盟主手段高明,略施小計,便把兩人耍的團團轉。」
族弟鄭芝鵬問道:「盟主,你說他們二人最終獲勝的會是誰?」
「必是黃辰,但我又不希望是他。」鄭芝龍意味深長地道。
「黃辰確為我等勁敵。」陳鵬沉聲說道。他和黃辰有過一次合作,深知其能。
鄭芝虎出言道:「大哥,那封擬好的書子……」受撫自然不是僅封鄭芝龍一人官位,準備交給福建巡撫熊文燦的書子,便記載有李魁奇、黃辰、鍾彬等人,他們至少會獲得一個把總之位。
鄭芝龍輕笑道:「把黃辰的名字去了吧。」
鄭芝虎沉默點頭,不再言語,而鄭芝鵬則擔憂地道:「盟主,這樣做會不會引起黃辰不快?畢竟烈嶼還有他的人馬,不好說他是不是脫離了聯盟。」
鄭芝龍淡淡地道:「我說是就行了。」
至傍晚,週三老、黃辰離開的消息在諸盜間傳得沸沸揚揚。所謂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兩位海上大豪傑說不得要隕落一位,翌日連漳、泉二府亦得知了這個傳聞,黃辰固然勢大,卻有仁義之名。那週三老才叫人害怕,其部燒殺yin掠,無惡不作,偏偏實力又極為強大,官兵、鄉勇奈何不得,他離開中左,漳、泉二府官民個個長出一口氣。
與此同時,林習山和郭大眼帶領船隊歸來,他們路上並未遇到報信之人。回到烈嶼才知曉事情。由於之前受到風暴襲擊,幾艘船包括格羅寧根號(groningen)都不適合遠航,林習山讓郭大眼留在烈嶼主持大局,自率九艘戰船連夜追趕趙弘毅等人。
黃辰倒是沒有和報信之人錯開,被堵在雞籠港口,當他得知週三老歸浙,又驚又怒,不回中左。直接率領十一艘戰船北上前往週三老的大本營沙埕。
沙埕。
前些ri一場風台過後,天氣始終不見好轉。不是陰天,便是下雨,再不颳風,盡情捉弄著海上男兒,今日亦不例外,並且有愈演愈烈之勢。不久或許又會來一場大風台。
烏雲籠罩整個天幕,海水似也受到感染,變成墨色。海面上,兩支令福建官府「不敢問」的海盜船隊相距十數里,遙遙對峙。劍拔弩張,北面艦隊的船隻數量多而分散,南面艦隊的戰船數量少而凝聚,且十丈大船極多,占總船隻數的四成還多。
週三老站在旗艦舵樓內,慢慢放下手中的千里鏡,紫黑臉龐浮出一絲冷笑,哼道:「海上都說趙弘毅膽子比老鼠還小,看來傳言多有不實之處啊,竟然敢追來,當真是不知死活。」
葉富一旁小心翼翼道:「趙弘毅敢追來,必有所恃,大首領不可大意。」
週三老一臉陰森地道:「趙弘毅旗下大船僅有五十,而我旗下大船近百,兩個打一個,若還是打不過對方,我也不用再在海上混了。傳我命令,斬殺黃辰麾下一人,賞銀三兩;斬殺小頭目,賞銀十兩;斬殺大頭目,賞銀百兩;斬殺趙弘毅、阮進等隊首,賞千金!此戰所得戰利品,五成充公,五成兄弟們私分。」
為了獲得勝利,週三老一改吝嗇本性,慷慨解康,他心裡非常清楚,面前的艦隊並非黃辰全部實力,其本人也沒來,他必須把握住這次難得的良機,就算兩敗俱傷亦在所不惜。週三老的話語傳遍全軍,諸盜頓時士氣大振,目綻紅光,恨不得立刻衝上去與對手廝殺。
趙弘毅坐鎮中軍,陳四為前鋒,張刑、莊默為左右翼,阮進則率領十數艘大船游弋外圍。
論海戰本領,趙弘毅遠遠不如阮進,然而後者是一員善於衝鋒陷陣的猛將,他的作戰風格決定了其不適合坐鎮中軍指揮。說實話趙弘毅同樣不適合,他本人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不準備對幾位隊首指手畫腳,而是把自己定位為各方的聯絡人,起到溝通協調作用。此戰的核心依然是阮進,所有人皆要配合他展開行動。
週三老看到趙弘毅船少還敢分兵,大笑他不通海戰,胡亂指揮,斷言此戰己方必勝,果斷下令開戰。前鋒不出意外落到了林七老的頭上,何三老處於第二梯隊,週三老本人坐鎮中軍,翻浪蛟、李俊稷擔任左右翼,全部船隻以泰山壓頂之勢齊齊衝向趙弘毅艦隊。
兩支艦隊一個向東南行,一個往東北行,漸漸有交匯之勢。
「咚咚咚咚咚……」一陣使人心悸的巨響,陳四前軍戰船率先向週三老艦隊開炮,一朵朵耀眼的火光閃爍,十數枚碩大的鉛彈瞬間脫出炮筒,近百丈距離轉瞬即逝,半數墜落海中,激起一道道水柱,另有七八發炮彈轟進三艘敵船,其中一發十分湊巧的擊中一隻鳥船頭桅,並在甲板上翻滾肆虐,引發一陣騷亂,一時間哀嚎聲此起彼伏。
週三老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說道:「我還道趙弘毅怎麼敢來,原來是仗著有紅夷大炮撐腰。」對方前軍的紅夷大炮就不比他少,整支艦隊當有多少?想想週三老便覺得頭皮發麻。
遭到一輪炮擊,週三老艦隊戰船上的幾門紅夷頭炮展開反擊,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幾枚炮彈竟然全部落空,無一命中目標。
其實這才是大明炮手應有的水準,他們一月半月都未必能夠摸一次火炮,而且對彈道學一竅不通,今日又逢狂風大浪,船身顛簸,能打得准才怪。相反,黃辰艦隊的炮手接受的是荷蘭炮手的培訓,船上更有荷蘭炮手親自參戰,雙方炮術水準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重新填裝完畢,陳四諸船再度開火,霎時間炮聲隆隆,震耳欲聾。黃辰艦隊比週三老艦隊多的可不僅僅只有紅夷炮,還有銅發熕炮,隨著雙方不斷拉近,陳四戰船上的數十門銅發熕炮亦開始發威。
此時雙方距離已經相當接近,週三老眾多船隻頃刻間遭到猛烈地火炮洗禮,特別是林七老座艦,成為集中打擊目標,船頭被炮彈轟成粉碎,強烈的衝擊波橫掃整個甲板,並引起大火。逃過一劫的諸盜驚魂未定,便受頭目驅使,戰戰兢兢的救人、救火。
林七老氣得面色鐵青,當初他帶著五條大船來到閩海,因受制於週三老,發展很不順利,現下只有十幾條船,還不及李俊稷多。如今還沒接近對手,座艦及其他三船就受到了重創,這仗要他怎麼打?心裡既恨對手,更恨週三老。
雙方艦隊即將接觸之際,阮進率十數艘大船亦撲直週三老艦隊側翼,然而就在這時,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李俊稷不僅沒有阻攔阮進,反而配合對方反戈一擊,直取週三老中軍,週三老艦隊頓時陷入大亂。
「李俊稷!李俊稷小兒,你敢背叛我?!」週三老萬萬沒有想到,李俊稷居然在關鍵時刻從背後給了他一刀,臉上儘是憤怒怨毒之色,將手中千里鏡狠狠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