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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第二回合(五) 文 / 一語不語

    當天的大鑼戲連開三場,第一場和第二場都是講的「公子和小姐的愛情故事」,纏綿悱惻,比較適合一般百姓的胃口,到第三場的準備期間,戲園子周圍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先是劉愈將家人讓女軍侍衛護送著回家,不多久京兆府的衙差和御林軍開始進場駐守,將寬闊空地的幾個人流出入口都給把守起來。百姓們本來都是來看戲的,突然見到這麼多官家人進入,像是感覺什麼大事要發生。此時隋妤觀察了一下劉愈,此時劉愈神情淡然,也好像這一切都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再之後御林軍簇擁著一眾官員出現,一名年輕男子走在當前,與之後高冠博帶的順朝官員裝束不同,他穿的是厚重的冬裝,貂皮的帽子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隋妤感覺緊張起來,因為這個人她見過很多次,便是當今的天子,蘇彥。

    皇帝居然帶文武百官來戲園子看戲!

    劉愈與隋乂和李糜親自迎上前去,隋妤也不得不隨在其後,作為有官職和品階的朝廷官員,隋妤知道迎接皇帝的禮節,而一般的女子見到天子是要迴避的,這也是禮節。

    皇帝出宮雖然排場不小,但不想暴露身份,普通百姓只以為是朝廷大員出來看戲,並未注意到天子的存在。蘇彥走上前,劉愈只是躬身行禮,再之後便將蘇彥迎到主桌前就坐。主桌前除了皇帝和作陪的劉愈,還有右相韓升和左相藍和。瞿竹一身戎裝佩劍侍立在旁。這一桌也是目前大順朝軍政的掌權者,是整個大順朝廷的基礎。

    隋妤品階不高。只能暫時跟隋乂和李糜一桌,距離主桌隔著兩長桌子,隋妤看了隋乂一眼,此時的兄長也是鎮靜自若,他應該也從劉愈那裡得到了皇帝要來看戲的消息。

    「大哥,之前你為何沒說?」隋妤問道。

    「說什麼?」隋乂一臉不在乎道,「今天皇帝要來,我也是演完第一場才得到通知。你沒瞧見文嚴兄已將他家人全都送回府?我們看我們的戲,閒事莫理,反正跟我們關係也不大。」

    隋妤心中很無奈,這個兄長怎麼這般欠缺政治敏感度?在花集安和朝廷大軍即將歸關中時,皇帝親自出宮來,名義是看戲,肯定是跟身為前鋒將軍的劉愈有要事商談。而這事情明顯不是「閒事」。隋妤再想,今天並非是朝議之日,而今天皇帝只是召集了一些六台衙門和工部的大臣商議過長安城防寒的事,而此次隨皇帝出來的也是這些官員,皇帝可能是臨時起意要出來看戲,也可能是早就準備好的只是沒提前說。

    第三場戲在千呼萬喚中終於開場。隨著鑼鼓聲起,魚貫的武生打扮的戲子龍套角色登台,一看這齣戲就不是前兩場那邊你儂我儂的感情戲,而是涉及家國大事。

    再之後,一個花臉的老生扮相帶著長刀登場。

    不得不說。在劉愈著手戲園子之後,長安城的戲曲事業也有長足的進步。戲子在扮相上推陳出新,一看就讓人知道是忠是奸,此人物角色的性格如何。現在茶樓戲樓的普通百姓,也經常會討論這些有意思的情節,隋妤雖然沒來看過戲,但也知道這老生扮相是個武將的角色。

    「吾乃廬州吳通是也……」

    老生的第一句唱白就自報了家門,這一報家門,百姓中也嘩聲一片。

    吳通是前朝的一名武將,跟順朝的開國祖皇帝蘇櫟是把兄弟。吳通和蘇櫟是前朝定朝的功勳將領,但之後吳通被人陷害通敵,被定朝毒死在邊關軍所內,之後定朝軍中蘇櫟無所忌憚,幾年後蘇櫟帶兵回長安城,將少皇帝趕下台。

    蘇櫟就是這時代黃袍加身的宋太祖。

    蘇櫟建順朝是兩百年前的事,而順朝平定天下則是六十年前的事,這期間蘇家的祖先一直經營著北方。而在順朝為前朝所編撰的史書中,一直將吳通塑造成一個奸臣的形象,但在民間卻有不同的範本,畢竟吳通死的很蹊蹺,按照一般證據來說,陷害吳通叛國的正是他的好兄弟,那個後來當了皇帝的蘇櫟。

    吳通的事,一直是順朝官民之間的一個忌諱。再開明的君主和王朝,也有逆鱗不願被人觸及,而他們的統治權力也可為此作為保證。但事實總歸有還原真相的一天。

    一般的評書本子和戲曲不能涉及朝事,這是最基本的底限,而這次的戲居然直接跟順朝開國皇帝蘇櫟扯上邊。但凡有點政治頭腦的心中都感覺到一種危機,隋妤馬上看了眼劉愈,因為劉愈是這齣戲的創作者,這齣戲從編寫再到排演也是劉愈負責的。很顯然,劉愈這齣戲從最早開始寫,就是準備給蘇彥看的,只是不知這齣戲到底會有怎樣一個走向,是尊重歷史還是受制權勢。

    戲台上第一折是吳通出征的戲份,到第二折,他就已經被人陷害,唱詞中也多有多現實所不滿的言論,最後服毒自盡,慨歎一聲:「兄弟害我!」

    雖然自始至終蘇櫟這個人物都沒登場,但吳通臨終的這一聲慨歎,就已經將全出戲的中心點明,是蘇櫟將吳通給害死。

    看完整齣戲,百姓卻不敢拍手叫好,畢竟前面有很多達官貴族,這麼公開非議順朝的開國皇帝等同於不敬,不管是誰寫的這齣戲都不會得到好下場。但此時這齣戲的創作者劉愈卻很淡定,因為他面前的皇帝顯然不是來跟他清算的。

    「師傅……這個,完了?」

    蘇彥是個戲盲,即便知道戲台上戲曲的大致意思,他也不明白劉愈到底要表達什麼含義。

    「看懂了?」劉愈問。

    蘇彥很老實地搖了搖頭,什麼吳通,他以前好像聽說過劉通,這個姓吳的到底是誰他也不關心。

    本來他已經聽勸不再借助劉愈的力量,但轉眼之間,他好像又跟劉愈冰釋前嫌了。這讓朝廷上下的人看不懂這個意志不堅定的新皇。

    蘇彥低下身段來找劉愈幫忙,已經讓朝廷那些老臣頗有怨言。而劉愈沒說幫或者不幫,直接讓他來看了這麼一出寓意晦澀的戲曲。

    藍和是這一桌人中跟劉愈敵視程度最高的,此時怒視著劉愈,喝道:「武義侯,這就是您今天讓皇上來看的戲?」

    劉愈笑道:「寫的好不好,還要藍相給評價一下?」

    藍和頗為無奈,他料定了以劉愈的見識,不可能不知道這齣戲是犯禁的,一出犯禁的戲還要皇帝來看,那不明擺著讓皇帝給這齣戲,給歷史上那個吳通「平反」?

    藍和頗有無奈之色道:「一個奸臣,還要為他著述立傳不成?」

    劉愈再笑道:「本侯可沒評價他是忠是奸,這恐怕要由皇上來論斷了。皇上,您覺得呢?」

    蘇彥一臉尷尬,剛才看這齣戲看的一知半解,但總覺得戲台上那個「吳通」還算是好人,跟番邦人拚個你死我活的武鬥場景也挺過癮的,既然是打外夷,那就應該屬於忠臣的行列。

    「忠臣……」

    藍和緊忙打斷蘇彥的話道:「皇上,不可胡亂評價!」

    蘇彥先是一愣,看了看藍和,再看看劉愈,一臉的不解,這事情已經亂到讓他看不懂的地步。不過是個戲台上的人物,劉愈好像要逼著他評價,而藍和又不讓他評價。至於如此?此時的蘇彥已經不是當初的吳下阿蒙,他明白事情應該先搞清楚再說,換而言之,他想聽聽劉愈和藍和到底說什麼。

    「師傅,您有話還是清楚講明白了。」蘇彥直言道,「是不是這個吳通,跟如今的事有關?」

    劉愈瞅了眼藍和,歎口氣對蘇彥道:「皇上,這個吳通說到底就是現如今的微臣,還有身在潼關之外的花將軍。」

    蘇彥嘴微微張開像是驚訝了一下,他很快閉上嘴不再說話。當他聽到劉愈這句話之後,像是什麼都明白過來,直接道:「師傅,別的話不用說了,這個吳通是個忠臣。」

    這句話振聾發聵,不但讓主桌上的人感覺到意外,但凡能聽到這句話的人,都能感覺到這句話的份量。官員們面面相覷,難道今天就是為來給劉愈和花集安定性的?忠不忠奸不奸的問題本來就是一個偽命題,是宣傳的輿論導向所定。

    其他的大臣也可以理解為,劉愈要為自己和花集安的擅權開脫,就將一個定性為奸臣二百年的吳通給平了反。

    「師傅,還有別的問題嗎?」蘇彥看著劉愈。

    「沒了。」劉愈淡淡一笑,「皇上請回吧。」

    蘇彥也不需要再問劉愈什麼話,其實劉愈已經給了他答案。皇帝回宮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始召集大臣商議對此次平定突厥有功人員的賞賜,功名爵祿也算是論功行賞。

    但在第二天,從潼關方向傳來消息,讓論功請賞的事情又暫時擱置下來。

    朝廷出使軍中的特使袁博朗,被花集安以擾亂軍心為名,斬首示眾。

    所有問題又拋回給蘇彥,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將花集安定性為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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