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章碎心綿掌 文 / 憶天一夢
夜裡歡倏地駐足，別過頭毫無表情地看著她，氣息微微地道：「這又何必。該做的我都做了，你現在才去送死？」
琳兒含淚凝望，夜裡歡嘴唇青紫，陰雲已然聚攏到他臉上，白玉勝雪的肌膚中隱現著黑氣，異常的鬼魅。片刻的呆滯過後，琳兒下定了決心，拭去了淚水，起身道：「琳兒先陪夜大哥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再說。」
這次夜裡歡順從地聽了琳兒的話，讓琳兒扶著自己回去。然而，在他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後，一個高大的背影鑽出來，接著是低沉的奸笑之聲，如貓頭鷹的哭夜。
晚霞暈紅了西方，萬簇金箭從雲層中迸射出來，霞光異彩，美輪美奐。隨著天邊雲朵飄飄，夕陽漸漸黯淡遠去，黑紗洗去了雲的顏色。可晚霞並不想屈服，仍然堅挺著自己的美麗，但雲朵的消散注定了它的悲劇，很快它便逝去，無影無蹤。
楊樂天沒有等到琳兒回來，他開始忐忑不安，青衣使者回報說琳兒頭晌就出去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他手裡把弄著兩根筷子，挑挑揀揀才夾起一塊排骨，那排骨表面泛著一層油光，楊樂天頓感噁心不已，於是氣憤地把筷子一摔，抬手胡亂地推去，連勺帶碗的碎了一地。這一聲響動，立刻驚動了殿外候著的青龍使者，楊樂天氣呼呼的從青龍殿裡衝出來，剛好與所來使者撞個滿懷，他隨即揚手屏退了使者，一個健步邁出了殿門。
神魔崖上終年不見星星，大概是這裡魔氣太重，僅餘下一輪孤零零的明月在天邊懸著，月光灑下的光輝照亮了青龍殿前面的甬道，那是下山的石階，琳兒不會是真的離開了？
「走了也好，眼不見為淨。」楊樂天自言道。他用這話安慰著自己，嘲笑自己就是一副賤骨頭，總是狠不下心徹底放開這段感情。琳兒是他仇人的女兒，也就是他的仇人，他把她留在身邊，只是利用她的身份來保護自己，僅此而已。楊樂天這樣不斷告誡著自己，但發自內心深處的那份惦念始終糾結著，搞得他心緒不寧，煩躁不安。「嗆」的一聲，楊樂天迅捷地抽出背上長劍，「唰唰唰」流光飛舞。他把對琳兒一腔的愛恨情仇寄於劍身，每一式必出全力，恨不得一劍斬斷綿綿情絲，把這筆血債做個徹底了結。
發洩過後，接踵而來的是內心的空虛。楊樂天倚著大樹，身子一軟，便滑了下來。又一個時辰過去了，琳兒還是沒有回來，他癡癡望著面前的石階，一路向下，眼神越發的空洞。上次琳兒失蹤兩天都挺過來了，怎麼這次才半天不見，自己就這般掛念。「啪」的一聲，楊樂天清清脆脆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頭腦即刻清醒了幾分，再一抬頭，彷彿真的見到琳兒拾階而上。
楊樂天用力眨了眨眼睛，白裙撩動，淡雅若仙，的確是他的琳兒。「噗」的一口鮮血噴出，剎那間染紅了潔白的裙衫，楊樂天驚得呆了，眼看著琳兒栽倒在血泊中。他猛地彈起，一連幾個急躍，撲倒在琳兒身前。
「琳兒，琳兒，你怎麼了？」楊樂天驚呼著，抓著琳兒玉臂的手不斷顫抖。琳兒臉色慘白如紙，隱隱聽到楊樂天的呼喚，微睜了清眸，她知道楊樂天依然緊張自己，嘴角竟隱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眨眼間那澄清的雙瞳失了焦距，美睫黯然低垂，甜甜地昏厥過去。
楊樂天驚懼不已，雙臂托起琳兒的弱骨纖形，將琳兒打橫抱起，疾步走向青龍殿。「琳兒，我不允許你有事。」楊樂天嘀咕著，將琳兒的玉體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心疼地摩挲著她胸前的血跡。當那長長的手指滑過她堅挺的雙峰時，「啊」地一聲低吟，琳兒在朦朧中微微蹙眉。楊樂天心中一動，猶豫地掀開琳兒的衣襟，定睛一看，那白璧無瑕的酥胸上竟然印著一個血黑的五指印。
「碎心綿掌！」楊樂天全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湧來，他知曉這個掌的威力。碎心綿掌，傷人內臟，是一種十分陰毒的武功，中此掌者如不及時救治，掌力會綿綿不絕，走脈摧心，最終唯有痛苦死去。楊樂天也知道，在這天神教中只有一人練就此功，那便是陸峰，但他萬萬想不到那老賊殘忍地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放過。
楊樂天失神地望著那淤黑的掌印，周圍鑲著一圈紫色的暈邊。不出一刻，掌印的墨色越發得濃重，隱隱騰起一團黑氣，從那掌印成色看來，陸峰顯然用上了成的功力，他怎麼會對女兒如此狠心，楊樂天恍然大悟：「原來那老賊是來試探我的，因為只有煙雨六絕那樣強大的內功方能化解此掌。」他悲憤交加，把一副貝齒咬得咯咯作響。楊樂天當然不能放任不管，讓琳兒自生自滅，即使是賠上性命，讓陸峰陰謀得逞，他也甘心情願。
眼下療傷刻不容緩，楊樂天命青龍使者仔細守著門口，不允許任何人打擾。他伸手戳了琳兒身上幾處要穴，護住心脈，又小心地扶她坐起，自己盤腿坐在琳兒身後，平舉雙臂，將手掌輕貼在琳兒背心。楊樂天默念著煙雨六絕的心法，驅動丹田之氣，頓時真氣滾滾，流經百穴，齊歸掌心，徐徐灌出。
一炷香的功夫，煙雨六絕的內功心法果然見得奇效。琳兒慘白的面頰上已暈染了一層淡淡的粉紅，四肢也暖和起來，她眉頭緊蹙，喃喃道：「樂天……樂天……」
楊樂天屏息凝氣，繼續將真氣源源不斷地注入琳兒體內，絲毫不敢懈怠。又過了一陣，琳兒悠悠轉醒過來，但在她睜眼的一剎那，榻上「光」的一震，楊樂天應聲倒下。琳兒驚惶地轉過身，看著榻上虛耗過的楊樂天，那英俊的面龐上汗珠點點，兩片薄唇如瀕死的蝴蝶般不住地抖動，心中別有一番酸楚。
琳兒悄悄下了床，放平楊樂天的雙腿，將錦被蓋在他身上，又拉過一把椅子，靜靜地坐在自己心愛的男人身邊。胸口的痛楚仍陣陣襲來，琳兒也回想著她受傷前發生的一幕……
玄武殿內，琳兒為夜裡歡細細包紮完傷口，正欲邁出門檻之際，反被一隻猿臂強推回門內，抬望之下，花容失色。
「義父。」殿內的玄武從椅子上滑下來，直接一個頭磕在地上。
神尊陸峰面沉似水，在他偉岸的身軀背後，白虎楊雲仇堂而皇之的立著。琳兒低垂著頭，直至聽聞一聲厲喝：「跪下！」，才迫於陸峰強大的氣勢屈了雙膝。
「你們兩個是自己交代清楚，還是我來嚴刑逼供。」陸峰暗壓著怒氣，坐到椅子上。
玄武殿內一片寧靜，肅殺的氣氛充斥著一切。玄武和琳兒均噤若寒蟬，雙方僵持了片刻，陸峰沉重地一哼，道：「看來你們是選擇後者了。」他一擺手，召喚身邊的白虎，楊雲仇舉著金鞭就沖玄武而來。
「不要！」琳兒惶急道，「不要再傷害夜大哥了，他為我受的已經夠多了。」陸峰揮手止住白虎，他倒要聽聽自己的女兒怎麼解釋，又是否和白虎所說的一致。
「琳兒！」夜裡歡頂著重壓仍想提醒琳兒，立即被陸峰死死地橫了他一眼。
琳兒羞愧地低著頭，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書是女兒所偷，與夜大哥完全無關，他不知道也沒參與，只是出於好心沒揭發女兒罷了。要打要罰，女兒任憑爹處置，還請爹放過夜大哥，拔去他身上的魔釘。」她哀求的目光投射到陸峰臉上，宛如兩波秋水，楚楚動人。
琳兒的話完全應證了白虎的告發，陸峰氣得臉色鐵青，但他為人謹慎，仍忍住不爆發出來，問道：「你為何要偷書？」
琳兒正色道：「女兒不敢隱瞞爹爹，我是為青龍偷書，但是偷書之後女兒後悔不已，於是並沒有給他看過，就放回了玄武殿。樂天對此事也毫不知情，都是女兒一廂情願。」
陸峰為琳兒的擔當感到相當的可笑，道：「好啊，看來兩個大男人都要靠你來維護，我陸峰的女兒果然與眾不同。」
陸峰意外的誇獎令琳兒錯愕，竟也有少許欣然，然而這一絲幻想還沒開始就被陸峰的一句話打入了深淵。但聞陸峰冰冷冷地道：「既然你已經承認了，就去承擔後果。偷盜本尊的東西等同背叛，下場只有一個，死！」霎那間，陸峰的揮手便是一掌，壓在最後這個「死」字上，不偏不倚地擊中了琳兒的心房。
琳兒捂著心房的手已經開始瑟瑟發抖，冷汗浸濕了衣衫。為什麼，為什麼，爹怎麼會對自己下得了手，琳兒難以置信，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爹根本對她的命視如草芥，血脈至親尚抵不過一本書的價值。琳兒開始心灰意冷，原來她還信心滿滿地認為自己可以用這條性命護著樂天，現在看來這種想法真是愚不可及。她一念至此，兩行清淚，靜靜地從眼角垂落下來，浸濕了楊樂天身上的被衾。也不知過了多久，琳兒迷迷糊糊地趴在塌邊，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