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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七章雪上加霜 文 / 憶天一夢

    「哼,活該!吳銘你這老不死的東西,怎麼命那麼大,這樣也死不了,難道定要我背後給你再加上一刀?我若非不方便出面,何必假手於人。」

    見到院中的一幕,躲在角門後的吳陰天,正笑得不亦樂乎。

    剎那間,一道冷厲的光從院中向角門投射過來,那雙陰狠的眸子驚得一縮,吳陰天趕快向牆內避了避身形,心裡跳得突突直衝:「差點兒被那老傢伙發現了。」

    一步一步,聽著吳銘沉重的腳步聲漸遠,吳陰天才敢堂而皇之地走出來。這院子裡一死一暈的,還等著他來收拾殘局呢。

    「抬大小姐回房,順便請個大夫來。快去快去!」吳陰天有條不紊地吩咐著下人。

    用衣袖遮住口鼻,吳陰天斜眼看著穆蓮的屍體,想這吳銘都不在乎的女人,自己也不必給她面子,揮手吩咐:「啊……這屍體拖到後山埋了。」

    「住手!」遠處一聲喝,聲音嘶啞並夾著病音。吳陰天抬頭一望,正見飛鳥艱難地攀著牆垣。

    「唉,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二哥啊,你怎麼出來了?」吳陰天慇勤地上前相攙,「來來,你看不見,三弟幫你。」

    「不用你幫!」飛鳥甩開吳陰天的手臂,無意間將手掌上的血跡沾到了他的衣袖之上。

    吳陰天瞅見衣袖上的污血,嫌惡地瞪了飛鳥一眼,忽而留意到他滿是血泡的右手,又幸災樂禍地望著他的背影偷笑。

    「娘,娘,娘……」一聲比一聲喚得悲淒,飛鳥撲跪到穆蓮的屍身旁,已然悲慟到了極點。

    在他的記憶裡,是娘叫他讀書識字,是娘和他嬉戲玩耍,以至於後來,他親眼看著娘跳崖自盡,卻無力挽回。多年的苦思,換來今日的短暫重逢,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彷彿都是在做夢,倒頭來還是一場空,留下來的唯有自己這具破敗的軀殼。

    「我吳靖宇究竟造了什麼孽,老天要這般懲罰我,讓我眾叛親離……」

    「二哥,節哀順變。」吳陰天冷眼旁觀。

    「你不用在這裡貓哭耗子!」飛鳥激動得顫抖著肩膀,嘴角掛著自嘲的笑,「呵……你們一個個都盼著我死,對不對?」

    「怎麼會啊,二哥你誤會了,我這也是關心你。」

    「關心?你關心我?」飛鳥笑中帶著哭腔,淚水兀自不止,「那好,我知道你和落花的關係非比尋常,你若然把落花帶回來給我,讓我當面尋個清楚明白,我就當你是真的關心我。」

    「原來你還是在意那個女人啊?」吳陰天仗著飛鳥看不見,便把那份得意和譏諷全寫在臉上。

    「對,我相信落花的真心,她連貞潔都肯為我犧牲,我若再不信她,便不是人了。如果她不是後來被武興那個畜生玷污,也不至於棄我而去。我要見到她,然後親口對她說,我不介意,只要她能回到我身邊。」

    吳陰天壞笑著,心裡也覺得滑稽:「我怎麼有個這麼天真的哥哥啊,這樣居然還不死心?既然如此,我就打掉你身上最後一點兒傲氣,讓你身心俱殘,做個徹徹底底的廢人!」

    「二哥,你現在眼盲身殘,你覺得你還配得上落花麼?難道你要她委屈做你的枴杖、手臂,拖累她一輩子?」吳陰天故作輕鬆,實乃在飛鳥的心頭用針。

    雖然如此,這些奚落之言說的倒是實情,一字一句,飛鳥都聽得入耳,刺在心間,剛剛的鬥志一瞬間被打得煙消雲散,「是啊,我不配,是我飛鳥配不上她……」

    「不過三弟看你這樣子,下半輩子還真得找個人照顧著。放心,剛才的事小弟答應了,我定會設法為你尋回落花,了了二哥這樁心願。」吳陰天拍拍飛鳥的肩頭,轉身便走了。

    飛鳥抬手在臉上一拭,他想抹乾淚痕,可是這淚水越是去抹,就越流得洶湧。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再去連累旁人,然而,吳陰天的最後一句話卻令他心潮暗湧,原來,自己內心竟是這樣期待和渴望的。

    這夜,春風瑟瑟,繁星萬點。

    倚在窗欞,落花翹首天際。黑幕中的點點星辰,雖能放出璀璨光輝,但俱是半明半昧,唯有那輪明月,從不曾黯淡無光。

    落花微微歎息,看來這滿天的繁星也只是那輪明月的陪襯,連星星都知道做好自己的本分,做為一個殺手更該有自知之明。

    剛剛的會面主人又交代了新任務,這次不是去殺人,卻是比殺人更加殘忍。難道做殺手就一定要做一具行屍走肉,無心無情麼?

    落花苦笑,殺手本就帶著偽善的面具,根本就無須做人,這些感情的東西要來何用?這道理根本就是明白得太晚,才累得自己一身傷口。

    「要去見他麼?」落花微蹙的眉心凝得更緊,一雙明眸出神地望著天幕。

    「今晚眾星拱月,是個好天氣,也許他的心情不至於那麼糟糕。算了,長痛不如短痛,既然是沒有退路,就盡早了斷好了。」落花打定了主意,去梳妝台的小格子裡取那枚金釵出來,珠子已被重新鑲回,依舊熠熠生輝。

    握著金釵凝視了片刻,落花對著銅鏡將金釵深深地插入雲髻,捋捋發尾,鏡子裡的人果真美得妖治,連她自己都恍了神。

    「我是不是一隻狐狸精,天生麗質難自棄,卻以嗜血為樂。哈,哈哈……」

    「是誰?」床上的飛鳥聞得異動,警覺地聳起耳朵。他自從失了眸子,這對耳朵就變得異常靈敏。

    此刻踏入屋中的腳步聲,步履輕盈,想來不是輕功極高就是身形不大,聽這步法應是位女子。

    「雨燕麼?」飛鳥試探著問。來人不答,卻是一步步地向著他的床榻靠近。

    「怎麼不說話,你到底是誰?」飛鳥按上刀柄,這刀是雨燕拿來放在他床邊的,以作防身之用,他還未曾拔出過。

    落花含著淚,心疼地望著飛鳥。她很想問一句:「你怎麼了,看不見落花了麼?」她很想為自己辯解:「落花回來了,落花還是清白之身,我和那個姓江的什麼都沒有做過。」她也很想對著心愛的人表白:「飛鳥,落花再也不要和你分開,我們一生一世,讓落花守著你、照顧你,直至白首。」

    任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落花不能忘記主人交託的任務,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冷靜到淚水成冰,冷靜到凍結住敏感的心靈,她才開口,努力讓語聲聽起來波瀾不驚。

    「是我,落花。」

    「落花……落花!」飛鳥棄了大刀,激動地從床上翻落,衝著落花的方向撲上來,不顧一切地想把愛人擁入懷中。

    落花想去迎他,可這身子偏偏向後退了一步。這一退,便令飛鳥撲了個空,硬生生地栽在地上。她眼眶一酸,心道:「你果然是盲了雙目,都是我害了你。飛鳥,你對我死心,我不能再繼續害你。」

    「呃……落花,落花……」地上的人還在掙扎,一隻手向著前方看不見的虛空竭力伸去,彷彿再進一步便可抓到落花的裙角。

    落花看在眼裡,沒有說話。繡著雲濤的羅裙角就在飛鳥的手邊飄過幾次,卻是調皮地和那隻手玩著躲貓貓的遊戲。

    終於,張開的五指收緊成拳,用力捶到地面上,「落花,你不要走,我沒有怪過你,我只恨江武興毀你清譽。你不要丟下我,我會好好愛你,就像從前一樣。」

    「主人說你要見我,原來只是為了對我說這個?簡直是廢話連連,浪費我的時間!」落花語聲從冷厲變得不帶任何感情,「你死心,雖然一開始是江郎用強,但後來相處下來,我發現與江郎情投意合,原來他才是我命中注定之人。」

    下意識地搓了搓手,由於血氣上湧,又強行抑制,落花的雙手已然一片冰涼。那寒意貫入鮮血,正攀著纖細的腕子上游,這是徹骨的涼意,她清楚的感知,以至於揚手摸到髻上的金釵,都能感到金子的些許溫暖。然而,落花還是把心一橫,猛地將金釵拔出,奮力擲到地上。

    「啪啦」一聲,那顆圓滾滾的珍珠再次從釵頭掉落下來,彈了幾下,滾到飛鳥手邊。

    「這東西還你,我倆此生互不相欠!」落花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已忍不住帶出哭音。她慌忙逃了出去,連門也沒有關。

    的確,落花是逃出去的,她真的無法再面對飛鳥那悲慘可憐的樣子,無法再說出什麼傷人的話語去刺激飛鳥。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她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此情此景,她怎能無動於衷。

    「對不起,飛鳥,落花不能不負你。對不起……」

    那顆珍珠深深陷入飛鳥的手心裡。若是換做從前,這個力道足以將這顆堅硬之物握個粉碎,但自從他自爆之後,全身經脈氣道受阻,雖是有吳銘渡氣給他療傷,算是撿回一命,可這一身的內力卻再也無法聚集,武功自然也就廢了。

    而直至這一刻,飛鳥才發覺他的武功已廢。因為一直在養傷,他還未及催動內力,可現在手中的這顆珠子……這顆珠子清楚地告訴他,他是個廢人,一個完完全全、從頭到腳、從內心到殘肢的廢人!

    天崩地裂的感覺他不是沒有嘗試過,大婚當日就已經給了他很好的教訓,難道還要再來一次麼?飛鳥匍匐在地上,苦笑著,自嘲著,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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