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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五章黑白棋局 文 / 憶天一夢

    掌心遲遲感受不到金丹的存在,鬼面心底一片冰涼。柳飛揚圍著他踱了一圈,復又停在身前,然而,掌心中只有潮冷的空氣掠過,並沒有感到任何圓滾滾的東西,這令他單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再次顫抖。

    「你想要金丹?」柳飛揚明知故問。

    地上的人連連點頭,柳飛揚冷冷地道:「既然想要金丹……為什麼還如此膽大妄為,做出那樣的事情!」

    眸底翻滾,鬼面低著頭默默不答,目不轉睛地盯著一滴一滴從面頰上滾落在地的血珠。

    「還用我的提醒麼,嗯?」柳飛揚凜冽似冰。

    鬼面慌忙地搖著頭,為自己辯白:「主上,鬼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是江武興的兒子。」

    「哦,你是明知故犯,還是公報私仇,你自己心裡有數!」柳飛揚淡漠一笑,「好,你速去放了江墨,平平安安地把那孩子給我送回無名山莊去!」

    「鬼面領命。」

    柳飛揚顛了顛手中的金丹,詭笑:「等你把事情辦利落了,再回來領這顆金丹!哼!」說罷,他一振衣襟,離開了密室。

    眼睜睜地看著主上和那顆金丹消失在石門後,鬼面的心都涼到了冰點。忽然,那雙陰狠的眸子一縮,他開始用舌頭去舔嘴邊那些溫暖腥甜的東西,他發誓,他失去的東西,總有一天要讓柳飛揚雙倍償還!

    地面之上,吳雨燕與江武興正籌謀著如何再去尋找兒子下落,忽見亭廊轉角處有個白色姑娘一閃而過。

    「琳兒!」雨燕大喊。

    「雨燕,真的是你!」白衣姑娘駐足,回眸一望之下,竟是許久不見的姐妹,她疾步走了過來,看著面前的吳雨燕又驚又喜。

    吳雨燕勉強一笑,驚喜的光亮只在她通紅的眸中一閃而逝,旋即啞然,有些焦急而又茫然地四下環顧,彷彿是在尋找什麼人。

    「你在找誰?我在這兒啊。」琳兒不明所以地順著她的眼神看去,卻發現雨燕眸中的光很是慌亂,亭廊、假山、柳樹、碧草……她到底在找什麼?

    「墨兒不在這兒,雨燕!」江武興拉起了妻子的手,在他耳邊厲聲提醒。

    「墨兒在的,他有可能在的,是我們沒有好好去找。」吳雨燕喃喃。

    琳兒才反應過來,忙問:「墨兒怎麼了,失蹤了麼?」

    江武興一臉凝重,點了點頭,他與雨燕同樣焦急,只是還沒到雨燕那種失魂落魄的地步。

    「這是何時的事?」琳兒驚愕。

    「是上個月二十,墨兒本來在院子裡和雨燕躲貓貓,誰知就此失蹤,來人動作極快,連雨燕也未曾察覺。」

    「會是誰呢?你們可是和誰結下仇怨?」琳兒一語即出,又覺多餘,無名山莊樹大招風,原來與吳銘暗結私仇的,恐怕都會算在吳雨燕頭上。

    「不知道。」江武興搖頭無奈。

    琳兒看著這夫妻二人焦急的神情,心裡也跟著冒起火來,略一思索,「不如這樣,我讓夜教主動用天神教的勢力幫你們暗中打探,一有消息,馬上飛鴿傳書。」

    「如此甚好,盟主也答應我們幫忙尋找墨兒。這樣一來,黑白兩道齊出馬,墨兒有救了!」江武興的眸中閃著金子般的光芒,他怎麼也沒料到此行會如此順利。

    其實,事情遠比他想像的還要順利,因為在他們回到無名山莊的第二天,就有人把墨兒送到了自家門口。

    墨兒見回到了家,迫不及待地叩開金漆的大門。家僕們一見是少主回來了,喜出望外地迎了進來,第一時間把少主送到莊主面前邀功。

    「墨兒!」江武興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躥起來,卻是愣住了,木訥地問了一句:「你還好麼?」

    「爹爹!」墨兒邊喚著邊撲到江武興懷中。

    「墨兒!」第二次喚出這個名字,江武興終於從恍惚中醒了過來,他興奮地將兒子舉過頭頂,仰頭對上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好兒子,你平安回來就好。」江武興哈哈笑著。

    「墨……兒,墨兒!」吳雨燕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看到活生生的兒子,幾乎摔在門檻上。

    「娘!」墨兒眼睛大亮,從父親的手心裡滑了出來,興沖沖地撲向母親,「娘,墨兒好想娘親……」說到一半,小眼淚就嗒嗒地掉落下來。

    吳雨燕將墨兒摟在懷裡,眼眶一酸,喜極而泣,所有丟失的靈魂好像一瞬間都回到了她的軀殼裡。

    「墨兒……墨兒……」雨燕抱著兒子的小小身軀,彷彿想把孩子再裝回自己的肚子裡,讓兩個心臟重新相連。

    「娘……」墨兒在雨燕懷裡有些掙扎,她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抓得太緊了,緊得兒子有些窒息,淚水仍在連串地落下,手掌慌張地鬆開了兒子。

    忽然,那淚水也不再落了,雨燕的神情復又焦急而彷徨,「快讓娘看看,傷到了哪裡沒有。」扯開墨兒,上上下下的打量。

    「沒事?」雨燕喜憂參半,不容分說又撩開墨兒的衣襟,將兒子反反覆覆地瞅了個遍。說也奇怪,墨兒不僅毫髮未傷,反而比上個月還胖了一圈。

    江墨掰著手指,突然彎起拇指,筆畫出個「四」來,興奮地道:「對,就是四,墨兒在那裡一日要吃四頓飯。」

    「什麼?」吳雨燕扳正了江墨的身子,驚訝地問:「快,給娘說說,他們都對你做什麼了,有沒有弄疼你啊?」

    江墨搖搖頭:「沒有,那裡有好多小朋友,我們一起做遊戲。只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叔叔會定時送來飯菜,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雨燕惶急。

    江墨撓撓頭:「還有就是不讓我們出去,只是讓我們在一間很大很大的屋子裡面玩。」

    「嗯,還有麼?」

    「沒有啦,娘。」江墨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吳雨燕一錯眼珠,看看江武興,江武興也同時望向她,又搖了搖頭,突然發話:「墨兒,你是怎麼回來的?」

    「我,我……不知道,一覺醒來就在門口了。」江墨忽閃著眼睛,彷彿也想問父親同樣的問題。

    江武興梗了梗脖子:「墨兒一定是讓人點了睡穴。那人把墨兒送到山莊門口,又解了穴道。也就這一盞茶的工夫,賊人應該還沒走遠。」他邁出一步,這廂便要去追。

    「哎,別去。」吳雨燕出臂相攔,「現下最重要的是墨兒,孩子究竟有沒有受內傷或者中毒,單靠你我是查不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要去龜谷,找醫仙?」

    「對,找醫仙。」雨燕抱起了墨兒,看著兒子的眼神依然擔憂,「就算是不幸中了毒,醫仙也能及時解救。」

    龜谷,雪日。

    一片冰晶旋轉著從天而降,不經意間,潤濕了棋盤上的一顆黑子。仰頭一望,灰濛濛的天空中,又有無數潔白的花朵,飄飄蕩蕩地向下墜落,竟是下雪了!

    這場不期而至的雪,令手持黑子之人,舉棋不定。對坐的人微微一笑:「前陣子剛落了雨,本以為春天來了,這鬼天氣,怎會如此反覆無常。」

    「是啊,龜谷的天氣一向比外界要寒冷一些,可是這次冷得確實有些離譜了。」他遲疑了一陣,那顆黑子方才落定在棋盤上。

    白子步步緊逼,果決地在星位上割席劃地,黑子也不甘示弱,封氣提子,圍追堵截。陰晦的天際中,紛紛揚揚的雪花無視棋局的存在,肆無忌憚地降落在黑白二子之間。

    不到一個時辰,棋盤上已經積了一指厚的雪,幾乎湮沒了黑白子,可是棋盤上那場沒有硝煙的戰鬥依然沒有休止。

    這次又是黑子,持在空中一刻,沒有下落。

    簌簌的雪片像無數只飛舞的白蝶,縈繞著持著黑子的手,「咳,咳咳……」肺在震動,手也跟著顫抖,黑子上的雪片滑到手背,融化,一絲一絲,冰冰涼涼的,極速汲取著手上的溫。

    「只要有我楊樂天在,你就不用怕。我會保護你!」這句話在雪地裡擲地有聲,也是這種情景下說的。

    那持黑子的手像被釘住一樣,遲遲落不下去,有滴滾燙的東西從眼角滑到面頰,很快,被這些無情的雪片變得和它們一樣冰冷。

    「啪嗒」那顆黑子從指間滑了下來,如石頭般掉在棋盤上,瞬間震飛了幾顆白子。對坐的人字眉一揚,歎息般地質問:「你還是放不下?」

    「呵……我放下?」他慘淡地一笑,將棋盤一推,「這場遊戲該結束了,放我走!」

    「不行,你可以走,但是必須履行完你的承諾!這是龜谷的規矩。」龜谷的主人宣告著他的主權。不錯,醫仙救人,必須要對方答應一個條件,而這個條件,或許是被救人的性命。

    「承諾?我已經讓你研究了一年,你卻天天拉我來這裡下棋,你究竟研究出結果沒有?還是,你根本就是想拖住我,不想讓我去找琳兒!」

    微生霧拍案而起,震落了一地棋子,怒叱:「琳兒,若不是為了她,我會救你麼?救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難道是讓你把她搶走?你也不想想,你死了,我豈不是更有機會在琳兒身邊守著?楊樂天,我明白告訴你,若不是為了救你,我早去天神教找她了!」

    「咳咳……」楊樂天的五臟六腑都快被醫仙的話震裂了,「你!」他手指著眼前的救命恩人,卻是被醋意沖昏了頭腦,一點兒恩也念不起來。

    大雪還在簌簌地下著,毫不留情地將地上的白黑二子湮沒、覆蓋。片刻的僵持,換來的是短暫的寧靜。

    「咳咳……咳……」楊樂天眼中無光,木然盯著落在棋子上的雪片,儘管那些棋子已經全然看不見了。

    微生霧長長歎息一聲,擺擺手:「罷了罷了!我知道,自從你不再瘋癲,你的心早就飄到了神魔崖,當初我答應你,待我研究出你經脈中的古怪暗流後,便放你出谷,可惜這一年來,我無功無果,事也怨我。我承認,我是有私心,我不想看到你和琳兒出雙入對,可我也沒有故意拖延。」

    突然間,微生霧出拳擊在棋盤之上,沾了滿手冰冷的雪花,重重歎氣:「實話告訴你,你的臟器因那魔功受了重創,內功皆失事小,連你這條殘命,即便是有我的藥維持,也活不過一年了。」

    「咳咳……我知道我這副殘敗的身子,熬不住多久。」楊樂天望向空中,任飛雪落上他尚有餘溫的面頰,自嘲地笑了:「呵,一年,一年……沒想到竟會這麼短。」

    向後踉蹌了幾步,他看向微生霧的眼神越發得明亮,臉上忽然變得冷肅如雪,堅定地道:「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你不能再攔我!」

    「是啊,你確實應該去魔教見見她們母子。」微生霧托住一片冰涼的雪片,眸光已被這滿天的飛雪帶到了極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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