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八章一廂情願 文 / 憶天一夢
「快讓我看看,他傷到哪裡了?」
微生霧抬手去輕掀香香的衣角,那只肉掌卻被琳兒一記手刀打掉。
堂堂醫仙,當眾出醜,一而再、再而三,人家一個年輕少婦,又怎能當著幾個大男人去衣?蠢,蠢,真是蠢,微生霧暗暗自責。他自從剛剛在門口見了琳兒第一眼後,那魂魄即被勾到了九霄雲外,幸好自己一身醫術還在。
見此情形,江武興一家正好藉機告辭,楊樂天則守在門外。這時,屋中除了床榻上的香香,就只剩下醫仙和琳兒。琳兒本想隨著楊樂天去門外守候,卻被醫仙一聲喝止,叫她留下來幫忙。琳兒蹙眉,只得依依不捨地鬆了丈夫的手。即便只有一門之隔,琳兒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眼睛始終盯著門板不放。
「別看了,人跑不了,救你妹妹要緊!」微生霧心中醋意大生,手中的藥瓶從指間滑了出去,「哎呦,我的藥啊。」
見醫仙整理幾隻翻倒的藥瓶,琳兒這才抽回眼神,心不在焉地伸過手,想幫著扶起餘下的藥瓶。
「唉,我來,你先幫忙把香香的衣襟給去了。」微生霧不耐煩地推開了那只素手。
「喏。」琳兒應聲,手上沾到了妹妹的血,才恍然夢醒。撕掉香香肩頭染血的衣襟,一枚金鏢嵌在白皙的肌膚中泛著金色的光澤,釘入骨隙之中足有寸許。
「難怪一直在流血,竟是切斷了血脈。」微生霧抽了口涼氣。
「嗯,琳兒無能為力,才來求助微生大哥。」
「你看,你在龜谷一年,全是虛光陰,讓你跟我學醫術,你總是心不在焉。」微生霧本性不移,這種情況下,也總能嘻嘻哈哈。
「唉,是琳兒不對,微生大哥,還是快救香香要緊。」
微生霧輕笑:「這傷死不了,挺多是失血過多,將養了個幾月便好。」
談笑間,醫仙手起鏢出,只是一閃,右手指間瞬間多了一記血淋淋的金鏢,左手立時封住了香香肩頭幾處要穴。這取鏢點穴的功夫,雖有先後順序,但在琳兒看來,都只在眨眼之間完成。
「啊……」香香痛得慘叫,肩頭一挺,即刻又暈厥過去。
琳兒心頭一緊,注視著微生霧那雙忙碌的雙手。縫合、敷藥、包紮,一點一滴,琳兒似乎都看得那麼專注認真。然而,她的心裡卻想著另一件事,一句話抵在舌間,躊躇了良久,終於問了出來:「微生大哥,你究竟會不會武功?」
「哦?」微生霧手下有條不紊地纏繞著布條,「你覺得呢?」
琳兒半晌不答,微生霧也不抬頭看她,「此事不重要,倒是香香這傷,確實有些棘手。」
「怎麼講?」
「嗯,這傷從表面上看,只是傷到了骨頭,斷了血脈,但實際上,金鏢打入的衝力損傷到了附近的幾條經脈,若是傷勢反覆,這條手臂恐怕以後會不大靈活。」
「微生大哥,琳兒求你。」琳兒說話間從榻邊滑了下來,跪在醫仙面前,乞求著:「妹妹這傷是琳兒連累的,切不可落下病根,否則琳兒會內疚一輩子的。」
「別這樣,快起來。」微生霧立即放下手中之物,去扶琳兒,「你放心,既然琳兒你開口,微生大哥定當竭盡全力。」
可惜房門的隔音並不大好,屋內的一字一句,楊樂天在門外都聽得清清楚楚。「咳咳……」他暗暗握拳,直想衝進去一拳把那個醫仙打翻。
「琳兒先行謝過。」琳兒施以一禮,復又坐回榻邊。
微生霧手下繼續忙活著,最終在一圈圈布條的盡頭,熟練地繫上了結。他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忽道:「剛才,你不應放走江武興那一家三口。」
「不會是他們做的。」琳兒異常肯定。
「人心難測,表面上和你親如姐妹,實際……」
「不要再說了。」琳兒出言喝止,旋即起身,在屋中徘徊,「金鏢雖是吳家信物,可擁有這信物的又不止吳雨燕一人。」
「對,吳家還有個斷臂的廢人吳靖宇,難道是他做的?」微生霧將手下工具收拾停當,扣上藥箱站了過來,「真是荒謬,他自爆後早已失了內功,而這金鏢分明是用凌厲的內功打進去的,怎麼可能是他呢?」
「嗯,說得有理。那吳家再無別人了,難不成是吳家金鏢被盜?」
驚聞此言,微生霧手掌間的藥箱一滯,眸底暗生波瀾。他略一沉吟,才將藥箱放回擱架上。由於微生霧背對著琳兒,這一切琳兒自是沒有察覺。
轉身輕笑,微生霧忙扯開話題:「算了,傷都傷了。話說回來,你到底是如何惹禍上身,連累到妹妹的?」
琳兒垂下頭,面目之上浮出一抹愧色,「唉,我和香香去參加武林大會,本是為了湊湊熱鬧,不想竟讓我無意中見到了玄魂劍……」
「玄」、「魂」、「劍」,這三個字陡然而出,如同三支飛箭直穿門外。「啪啦」門板翻轉,楊樂天焦急地衝進屋來,按上琳兒的雙肩,焦急地問:「琳兒,你剛才說什麼?」
琳兒一怔,香肩在那雙有力的大手下微微顫抖,「樂天,我確實在武林大會上見到了你的玄魂劍。」
「咳……真是玄魂劍?」楊樂天眸中頓時亮了起來。
琳兒深深地點頭:「嗯,就在武林大會召開的第三日,琳兒親眼見到玄魂劍掛在了武林盟主柳飛揚的腰間。可是,玄魂劍明明是你的佩劍,琳兒怎會放任不理,因而一時衝動,和柳飛揚動起手來。」
「什麼?」楊樂天滿眼驚恐,「你竟然為了一把劍,不顧性命地去挑釁武林盟主?」
「琳兒是自不量力,沒有考慮後果。」琳兒惋惜一歎,「哪知我剛攻了柳飛揚幾招,香香就不幸被金鏢偷襲。於是我不得不放棄奪劍,帶了香香逃出來,然,見了妹妹的傷勢,我卻一籌莫展,幸而揚州離龜谷尚近,琳兒便帶著妹妹急匆匆地趕來這裡。」她偏過頭,憂心地望著病榻上的妹妹,輕歎:「唉,都是我害了香香。」
饒有戲謔的一聲歎,微生霧用諷刺的眼角瞥向楊樂天,「你這顆毒藥啊,死了還禍亂蒼生。害得琳兒身中劇毒,無藥可救。」
突被楊樂天冷然橫了一眼,微生霧嘖嘖舌頭,墨色的瞳仁一滾,再不去看他,逕自背上藥簍,揚長而去。
「我們去木屋如何?」楊樂天拉過仍自一臉擔憂的琳兒,語聲低沉而溫柔。
「木屋?」琳兒抬頭,漠然問:「是那個窪地草場上的木屋麼?」
「嗯,正是它。我這三年來都居住在那裡,那裡雖不比醫仙的雅居,但還算……咳咳……是個休養生息的好地方。」楊樂天用拳頭頂著唇齒咳嗽著,漆黑而深邃的眸底閃著柔和的光。
望著那柔情似水的眼神,琳兒如沐春風,這樣的眼神已經許久未曾出現在丈夫深邃的眸底。三年來,楊樂天的眼中或憤怒狂躁、或悲哀淡漠,甚至是空洞死寂,就是不曾有過這般得柔和,柔和到能將堅冰化水,能令百花齊綻。
琳兒並沒有急著回答楊樂天,而是放心不下地望向香香。令她欣慰的是,香香均勻的喘息聲和嘴角間若隱若現的笑意。
「這樣的重傷居然還在做著美夢?」琳兒不禁失笑,點頭允了丈夫。
清明的月光下,一片銀輝灑在純白的雪地上,跳動著夢幻般的光芒。幾棵松柏巍峨挺立,如木屋的守護神般筆直地插入夜空。空氣中瀰散著地馥郁芬芳的酒香,甘冽微酸的葡萄美酒,在火爐上微微一熏,暖暖下肚,好不滋潤。
紅彤彤的火舌在爐中跳躍,映上手中玲瓏剔透的玉杯,投在佳人的臉上。那張清麗的臉漸漸泛出紅暈,是桃子成熟的顏色。琳兒笑了,在迷迷糊糊中笑得是這般開懷,這般幸福。楊樂天將手中的玉杯送至唇邊,又是一杯美酒下肚,他將空杯擎在半空,也同樣笑得暢快。
冷風拂過,一滴紅色的液體從杯口緩緩淌下,琳兒把頭枕在樂天的肩頭,默默地注視著那滴液體出神。那滴液體靜靜地劃過通瑩的杯身,掠過杯底,不經意間,在雪地上默默留下一處殷紅的痕跡。琳兒還盯著那痕跡看,一直看到臉色漸漸蒼白,喃喃道:「那是血麼?」
「血?」身邊的丈夫有些暈暈沉沉,楊樂天已經醉了,竟然淡淡地「喏」了一聲。「不!」他霍然摟緊琳兒,使勁搖了搖頭,神智立即回復了幾分清明,「不,那不是,不是,那是酒,是酒!咳咳……咳……」
一陣急促而強烈的咳嗽,似乎想掩蓋剛才驚人的言語,可楊樂天越是這樣,琳兒只會覺的他是在欲蓋彌彰。
「不,樂天,那就是血。」琳兒大膽而又肯定地道。
「不是!」楊樂天斷然否決,「咳咳……」
琳兒搖頭,反詰:「那你為什麼咳得這般厲害?」
「我……咳咳……染了風寒……咳……而已。」楊樂天抑制不住地咳,單薄的身子都跟著震顫。
「風寒?」琳兒冷笑,眸中閃過一絲殘忍,抓起身邊的酒壺奮力擲了出去。壺裡還有一些酒,那些酒衝出了蓋子,化做一道瀑布潑將出來,白色的玉壺無聲地沒入了雪地,轉眼不見。
皚皚的白雪上,只留下一片鮮紅慘烈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