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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亡靈家書 文 / 憶天一夢

    好驚人的功夫!

    善九烈雖然雙眼皆盲,也可以感受到劍氣卷在臉上的力量,彷彿是秋風捲起了地上繁亂的落葉。那力量不是凝聚於一點,而是來自四面八方。若是這些劍氣是用來攻敵,定令對手手忙腳亂,難以招架。

    「你是怎麼得到煙雨六絕的?」善九烈驚問。

    楊樂天神色一肅:「這個不關你事,那個『縹緲』又是什麼意思?」

    善九烈搖搖頭:「最後的秘密是不能說的,若是說了,我就活不了啦。」

    「好。我不勉強,反正一統天下,對於我來說,也沒什麼吸引力。」楊樂天從懷中掏出了那手札,放在了善九烈的手上,「你可知這是何物?」

    善九烈掂著手中沉甸甸的本子,遲疑了一下,「這是……這是我寫的手札?」

    「沒錯,後面被撕去了。我想知道手札中提到的鳩摩法,他最後把玄魂丹丟在了哪裡?」楊樂天問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他的父母已亡,沒有人告訴他究竟是在哪裡吃到的玄魂丹,父母當年為何要帶他去那個地方。

    一對漁民夫婦,又怎麼能有機會得到玄魂丹呢?

    「丟在了……」善九烈用手敲著頭,「丟在了……少林!」他一拍腦袋,更加肯定,「對,是少林。」

    「少林……」楊樂天神光微凝,想著父母和少林方丈或許有著某種淵源,才會帶年幼的他去了那裡。

    至少,有一點楊樂天目前可以肯定的,就是他的父母與並不是普通的漁民……

    西北的天空,是那樣的廣袤和安靜。白天朗朗碧空,雄鷹展翅,夜晚明月蒼穹,星光璀璨。

    楊樂天將被子裹得裡外三層,之後在其中掙扎了一個時辰後,又精神抖擻地站在了星月之下。夜風穿透了衣衫,他非但沒有了覺得冷,反是多了一絲通透之感。縱身躍上屋頂,楊樂天仰面躺下,望著頭頂的星幕。

    這一趟西域之行,算是沒有白來。幻魄珠既然是顆魔珠,那麼王爺獻珠令皇上喪子一事,就是確鑿之事,平反之說無從談起。那麼回到中原之後,只需和琳兒找個世外桃源隱居就好……雖然答應飛鳥要做一番大事,不過看來這次又要失信於兄弟了……幻魄珠丟了,天命早已注定了……

    又是一陣微風徐徐吹來,搖動著屋頂上鋪的稻草。幾棵枯黃的草葉被風吹起,在楊樂天的側臉上輕輕撫動。

    微微麻癢,楊樂天用手去撫,順勢將雙手墊在了自己的腦後。星光在眼前閃爍,映在他眸中忽明忽暗,他的眼裡慢慢露出了迷茫。

    身世似乎變得撲朔迷離,他的父母不是漁民,那會是什麼人……為什麼父親在臨死前身上全是劍痕?假如爹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漁民,那麼只要一劍就可以穿心,何必敵人會花上這麼多的工夫……

    夜漸漸深了,看到飛鳥房間內的燈燭熄滅了。楊樂天扶了一把稻草,從屋頂上躍了下來。便在他足下剛剛落穩,忽見飛鳥一個旋身,破窗而出。

    「怎麼了,義弟?」楊樂天縱步上前。

    飛鳥提著伏魔刀,眼睛警覺地向四處掃去,低低地道:「他又來了!」

    「誰?」楊樂天詫異,「我一直在這裡,什麼人也沒有見到。」

    「柳飛揚,我知道,一定是柳飛揚!」飛鳥目中噴火,用大刀狂亂地向著虛空掃去。

    「唰——」玄魂劍擋住了伏魔刀的攻勢。

    「冷靜,這裡誰也沒有。」楊樂天按住肩膀打顫的飛鳥,「柳飛揚他沒來過,你一定是做噩夢了。」

    「當然不是,不信你去屋裡看看!」飛鳥握著的刀在玄魂劍上發出了叮叮的抖動聲,「他死了!他死了!」

    「誰死了?」楊樂天收回玄魂劍,陡然明白過來,他一個箭步奔到飛鳥屋中,燃起了蠟燭。

    明晃晃的燭光照上一張如白布般的臉,善九烈的身子橫在床邊,嘴角還淌出了一注鮮血。地上,有一灘黏黏糊糊的東西,明顯是嘔吐之物,可以看到裡面夾雜著米粒,應該是他早上喝下的白粥。

    人怎麼會突然死了?

    楊樂天過去探了探鼻息,果然是死透了,而且身子都僵硬了。

    「他是什麼時候死的?」楊樂天回身問跟進來的飛鳥。

    飛鳥答道:「就是剛才,我們話說到一半,他就突然開始嘔吐,剛吐完就死了。」

    楊樂天皺著眉頭,不禁暗暗生疑:奇怪,人是剛剛死的,怎麼這麼快四肢就僵硬了?如此迅速的衰亡,完全不合常理。

    「他可能早已中了某種蠱毒,只是我們沒有察覺。」楊樂天忖度著,用手合上了善九烈死不瞑目的眼皮。

    「唉,一定又是那柳飛揚干的!」飛鳥恨恨地道,「那柳飛揚真夠狠的,關了他那麼多年,還是不肯放過他。」

    「這個善九烈知道的秘密太多,柳飛揚怎麼可能讓他活得長久,還讓我們帶走他。」楊樂天歎息一聲,「我早該想到此節,是我疏忽了。」

    飛鳥覺得楊樂天的話很有道理,平定了心境,半晌,又扼腕長歎:「可惜啊可惜,我好不容易想辦法勸他說出那個縹緲峰,他就毒發身亡了。」

    「縹緲……是座山峰?」楊樂天神光一閃,追問道:「他可說出這縹緲峰在哪裡,又隱藏著什麼秘密?」

    「沒有,他只是說出『縹緲』二字,那個『峰』字含在嘴裡,就立即狂吐不止,然後就……」飛鳥無奈地搖搖頭,滿臉的遺憾。不過,這個善九烈殺了九十九個人,在飛鳥的心目中也不算是什麼好人,所以他的死按照飛鳥的理論,便是報應的結果。

    「我明白了,那兩個字是他說不得的,早上我就問過他,他說,他若是說了就會沒命,我就沒逼他。」楊樂天頓了頓,側頭看飛鳥,疑惑:「可是,你又怎麼讓他說出來的?」

    飛鳥雲淡風輕地道:「我也沒逼他,就和他講述了一番宏圖大志,說你要出來維護武林正義,需要這一統天下的力量。若是那個柳飛揚再來猖狂,你就會用這力量去打倒他。」

    「你只說了這些,然後他就肯說了?」

    「對,我就說了這麼多。」

    「……」

    楊樂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具屍體——看樣子這個善九烈,還是充滿正氣的,也並非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他許是迷戀鑄劍之道,才害了那麼多無辜的性命。但是,那個善九烈和飛鳥心中對楊樂天的期望,恐怕換來的唯有失望。

    這次的失望,楊樂天也覺得非常對不起飛鳥,捫心自問,他又何嘗不想完成一番宏圖大業,維持武林公義,可是他……還可以麼?於是他對老天發誓,假如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那麼,他定然不會再令兄弟失望。

    回到了中原,楊樂天再次見到了琳兒和寒兒時,居然感慨得熱淚盈眶。然後,他迅速擦掉了那些眼淚,沒有讓肩頭上的琳兒看到,也沒有讓活蹦亂跳地兒子看到。

    一連幾天,楊樂天都陪著琳兒在天神教賞花觀星,並微笑著談論著隱居的事情,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然而,愈加頻密的惡寒發作,令楊樂天明白,那僅僅是憧憬而已。

    這日午後,在神魔崖的半山腰,一棵蒼松的蔭護下,楊樂天正和琳兒飲茶閒談,寒兒圍著他們二人轉來轉去,活像一隻頑皮的小猴子,在石桌石椅間嘻哈玩耍。

    直到飛鳥的突然出現,打破了這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和諧氛圍。

    「隱退江湖?」飛鳥過來便摔碎了一個茶杯,憤憤然。

    楊樂天面色一冷,起身反問:「怎麼不行?」

    「你自己看!」飛鳥轉手將一個木匣子塞在楊樂天的懷裡。

    那個木匣,正是在玉府暗室中的那個。

    楊樂天接過木匣,驚疑地打開了蓋子,眼前頓時白茫茫的一片——

    全部是字條,一張張的字條規規矩矩地折著。

    「飛儀,哥哥去了個遙遠的地方,這裡的屋子都是泥土做的,你和娘在百花樓,還好麼?那個惡人還有沒有再來?老媽媽還有沒有再欺負你?」

    「娘,那個男人一定要我叫他爹,反正沒虧吃,我一叫,他就給我買很多吃的。其實,我並不稀罕,我想你們,娘、妹妹……」

    「娘,今天我認識了一個凶狠的婆婆,她抓了我練功,但是他居然覺得我長得俊俏,不僅沒殺我,還收了我做徒弟,她叫八邪。」

    「那個八邪居然是西域蠱王,我是蠱王的徒弟!」

    「今天爹罵了我,我知道這麼多年都是爹害了娘,拋棄了我們母子,還有妹妹……我恨他,我恨他!以後等我從師父那裡學會了一身本領,我要替娘報仇!」

    「娘,那個師父,居然……居然要我和她做那種事情。我覺得好噁心,不過為了要令自己強大,我還是做了,我什麼都能忍,我只要強大,無限的強大!」

    「從今以後,玉飛揚從此消失,我要做柳飛揚,我討厭這些西域的血統,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是個西域人?」

    「娘,你在地下還好麼,你死的時候兒子沒在身邊,很想娘……我要去中原了,最後再給娘上一炷香。另外,那個老頭被我關到水牢裡面去了……」

    「娘,兒子回來了,我成功了坐上了中原的武林盟主了!雖然我的武功都是西域一派,不過我抓了個倒霉鬼,用忠心蠱控制了他。他戴著金色面具,冒充我的身份,用他中原的功夫幫我掃平了很多大派。您猜他是誰?呵,告訴您,他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兒子吳陰天。」

    「楊樂天,這個殺死妹妹的兇手,我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娘放心。」

    「幻魄珠快要練好了,原來幻魄珠的秘密並不是只有牢裡那個善九烈知道……有了幻魄珠,我就再也不怕受傷,那個必殺技就沒有弱點可言,江湖將任我橫行。」

    ……

    在白紙之下,木匣的底部有兩個圓形的下凹位,右側的位置上放了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左側的位置是空的。

    深吸了口氣,楊樂天合上木匣,若有所思地看向天邊的朵朵白雲,唇邊的笑已然泯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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