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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文 / 離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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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櫻伸了個懶腰,笑瞇瞇地望著百里鳳燁,「就這麼搬去昆華宮?」

    百里鳳燁連連點頭,狹長地鳳目裡倒映著夏櫻的颯爽的身影,「當然了!自然要這麼去。(.網」說著,百里鳳燁也看了一眼桫欏殿的內閣,「你放心,裡面的銀子少不了的,不過,阿櫻,若你想要銀子少了一些,鳳燁自然願意幫忙了。」

    夏櫻嗤笑了一聲,百里鳳燁是非常明白她的心思的。

    「那走吧。」在桫欏殿裡住了許久,夏櫻伸手觸著院子中的菩提樹,又望了望殿中案桌上的觀音像,夏櫻不知道這裡的以前住的是什麼人,可是,那人的安和的性子卻彷彿能影響這院子一般,很樸素的屋子裡不時的有幾本佛經,夏櫻似乎還能看見以前這院子的主人對著菩提樹含笑讀佛經的身影,每每這時……夏櫻的心都能靜一靜,這幾日裡,夏櫻也瞧了幾本佛經,要說這就能讓她的性子變了是不可能的,可是夏櫻讀佛經不是為了洗掉身上的殺孽,只是為了給心中在意的人多頌幾遍福,若真有佛祖神靈,她不求他們能寬恕她手上的鮮血,畢竟,她的殺孽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她只求將所有的冤罪都承擔下來,哪怕浴血也不無妨,可是……她只願,有那麼幾個人可以一生潔淨……

    昆華宮其實有兩座,原先是景淵給景闌修的行宮,一座在皇宮之中,另一座則在皇宮之外,雖於兩地,但都叫一個名字,修此殿的時候華褚的國庫並不充裕,可景淵還是省下了銀子,將行宮建的漂亮豪華。然而,等景淵死後,景闌卻從來沒有踏進卻那殿中一次,待景楓即位之後,曾到昆華宮中查看過幾次,每一次都沒發現任何特別的東西,漸漸的,昆華宮便空置了下來……

    這幾日裡,百里鳳燁因著那義子的借口討了昆華宮居住,如今。宮裡宮外都打點的差不多了,只要搬進去便什麼都是現成的了。

    「洛北和傲天那裡,鳳燁已經同他們留過信了。等他們回來沒有看見人,他們必會到昆華宮中的,阿櫻你放心。」百里鳳燁笑著,目光亦是投到了菩提樹上,在這顆樹上。他曾枕著夏櫻的肩膀一天一夜,那是多麼美妙的時光?薄唇上帶了一絲輕笑,百里鳳燁亦將手掌放到了菩提樹的粗糙的樹幹之上,「想來……這樹有百年了吧。」

    「也許不止百年了。」夏櫻收回掌心,眼神看向遠方,什麼話也沒有說。

    百里鳳燁輕聲一歎。鳳眸之中帶著一抹無奈,「阿櫻,你是在想月華皇后麼?」

    夏櫻張了張嘴。看向百里鳳燁,帶著些驚訝卻還是點頭,這個人居然是那麼懂她,往往一個眼神他便可以知曉她心中所想。

    「阿櫻,月華皇后那裡。你打算怎麼辦?」百里鳳燁曾有好幾次想將空錫樓的事告訴夏櫻,可往往話到嘴邊又止住了。江湖有江湖的凶險,朝堂有朝堂的為難,夏櫻已經牽扯在了兩個國家之中,告訴她越多的事,對她來說未必是好事,所謂慧極傷身……百里鳳燁已經不願意,也不捨不得讓夏櫻再擔的更多了。

    搖了搖頭,夏櫻的臉上並沒有百里鳳燁預想中的難過,她的笑容很明媚,「月華姐即有苦衷便由得她吧,知道她活著便夠了……我不會去打擾她,就當……我不知道她在這裡吧,若有什麼事,我相信月華姐會告訴我的。」

    百里鳳燁目光灼灼地看著這個女子,亦被她的笑容感染了,同樣微微一笑,「的確……鳳燁亦覺得這對皇后來說才是最好的。」

    景楓並沒有澄清夏櫻那日所說的太子之事,三天兩頭的便有太醫要來給夏櫻號脈,卻全被百里鳳燁給趕跑了。

    伊葛來過一次,夏櫻沒去見他,也不知道那人是怎麼想的,夏櫻也沒有追回那塊虎符,至於君子谷和林阮思的事,百里鳳燁卻時時跟夏櫻說說。

    夏櫻並不清楚百里鳳燁這些消息的來源,可是……與百里鳳燁接觸的時間越長,夏櫻便越發地覺得這個紅裝男子深不可測,在那身艷紅的衣裝的背景處其實是無邊無盡的黑暗懸崖!

    算起來她與百里鳳燁其實是一樣的,他們都是沉在深淵下,從不願掙脫黑暗的人。

    華褚後宮沒有大夏繁華,可是卻也不小,從桫欏殿走到昆合宮,兩人直花一盞茶的時間。

    沒進門,百里鳳燁便瞧見歸海修黎安靜地等在院子之中,哪怕隔得遠遠的,百里鳳燁還是可以看見歸海修黎手上一條條的紅痕,想來……這孩子來到這裡是受了很多阻力的,歸海溪黎對夏櫻和百里鳳燁的敵意很重,跟本不會輕易讓弟弟來到這裡的。

    三日前,百里鳳燁曾讓歸海修黎到昆合宮等他,想來,這孩子已經在這裡的等了許久的。

    此刻,歸海修黎手上捧著一本史書讀得津津有味,不知看了多久,那本史書已經舊的不成樣子……

    百里鳳燁微微點了點頭,瞧著歸海修黎的眼神中帶著幾分讚賞。

    夏櫻看著那孩子問道,「你很喜歡他?」

    百里鳳燁沒有去看夏櫻,目光依然停在歸海修黎的身上,「阿櫻不是也一樣麼?這孩子若好好引導,日後必是一個人物。」

    夏櫻沉默著,是的,她的確也喜歡這個孩子,從他的身上,夏櫻可以看見當初的自己,看著歸海修黎小小的身子堅定的護著歸海線溪黎的樣子,夏櫻連心都是熱的,小時候與夏乾相依為命的日子,是夏櫻和夏乾最苦的年頭,卻也是夏櫻心中不可侵犯的聖地,因為有一個哥哥可以與自己相擁在一起,所以……無論在邊塞的戰事有多麼辛苦,夏櫻也一樣能用最少的兵力,死死地護住那一道航線,她要讓她的哥哥有一個真正的江山,她要在他的身後穩穩地站著!

    歸海修黎讀的非常用心。連夏櫻和百里鳳燁談論的動靜都沒有讓他驚醒。

    直到百里鳳燁推門而入,將手拍到了歸海修黎的肩膀上,歸海修黎這才回過了頭,看見百里鳳燁,歸海修黎一楞,直直地看著百里鳳燁,緩緩地合上手中的史集,好一會後,這孩子才道,「請你教我!」只不過四個字。可是,這其間,這孩子的心思究竟轉了多少。連百里鳳燁都能感覺到他那起伏不定的心。

    百里鳳燁的眼神停在歸海修黎的脖頸之上……

    見那人直直地看著自己,歸海修黎輕輕地將脖子上的紅繩拉了出來,只見那裡面正是當日百里鳳燁贈他的那只形狀特殊的犬牙,跟著歸海溪黎離開之後,當天晚上歸海修黎便將百里鳳燁送他的東西用紅線穿起。小心地拴到了脖子之上。

    百里鳳燁微微蹙眉,語氣冰冷,「可有旁人瞧見了?」

    歸海修黎一連搖頭,「沒有,只我姐姐知道!」說著,歸海修黎用掌心捏住了那犬牙。她姐姐並不准他與這兩人來往,當日回到殿中,歸海溪黎更是搶過了百里鳳燁贈他的東西。二話不話便丟了,歸海修黎縱是不喜也沒敢瞪姐姐一眼,只是不聲不息的找,歸海溪黎丟出去幾次,歸海修黎便出去找幾次。後來,歸海溪黎乾脆說她將那東西贈送給了一個宮人。歸海修黎一聽便去了奴才住的屋子,一家一家地去找,當下被打了不知多少次,歸海溪黎雖是守皇的公主,要不是身份特別,恐怕比冷宮中的妃嬪還不如,宮中的奴才們也不將這兩人當成主子……歸海修黎又只是一個孩子,為了找那犬牙,連手肘都被打斷過三次……

    歸海溪黎看著實在心疼,從小到大,這個弟弟還沒有這麼忤逆過她,歸海溪黎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了,沒法子之下,這才將那犬牙重新還給了歸溪修黎。

    「這東西千萬不能叫旁人瞧見,你可記住了?」百里鳳燁囑咐道,「若你叫其他人給拿走了,那麼……以後你便不用到鳳燁這裡來了!」

    夏櫻從來沒有聽過百里鳳燁這般冷情的聲音,當下也一驚……百里鳳燁在夏櫻面前,說話時總是帶著笑意,那聲音聽到耳朵裡也像是女子翹起的唇角,總是春風流水一般的……

    可這一會,百里鳳燁卻是這樣嚴肅的,想來,那犬牙必是十分重要的……而百里鳳燁這樣的反應,也說明他是真的想好好教教這孩子。

    多看了歸海修黎兩眼,夏櫻輕輕點頭,只道……這的確是個幸運的孩子。

    被百里鳳燁寒著的臉嚇了一跳,歸海修黎小心地將犬牙重新放回了衣領裡,重重地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不會叫旁人知道的。」

    百里鳳燁沒答話,在歸海修黎身上摸了一把,從歸海修黎的腰間摸到了一把彈弓,正是那一日在宴會上打掉景楓筷子的那只彈弓……

    「會扎馬步麼?」百里鳳燁隨手將彈弓收了起來。

    「會!」歸海修黎點頭,當下穩穩地打起來了馬布,臉上帶著一分閃亮的笑意,「師……師傅!」

    師傅二字,歸海修黎叫的極其彆扭……百里鳳燁聽在耳裡,眼神一柔,身子一僵,臉上的寒氣卻半分末褪,語氣愈發地寒上三分,「誰是你師傅了,別亂叫!」

    歸海修黎在太陽下紮著馬步,也是一頓,那日,百里鳳燁分明對歸海溪黎說過,他已經接了他的三個謝師禮,今日為何又說不是他的師傅。

    隔了一會,百里鳳燁方道,「人前……便叫鳳燁百里哥哥吧!」

    「是,師傅!」歸海修黎重重點頭,小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霎是好看。

    百里鳳燁冷聲,「還叫!」

    咯咯一笑,歸海修黎望了望夏櫻,「人前叫你百里哥哥……可是,她不是旁人啊,師傅!」

    百里鳳燁一楞,這才收起了那張寒臉,薄唇輕輕揚起,笑意直達眼底——這孩子,的確是個機靈鬼。

    饒是夏櫻也微微了點了點頭,百里鳳燁的眼光是極好的,這孩子果然是極懂變通的,比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好很多。

    百里鳳燁叫他扎馬步,他便穩穩地紮著,雙腳彎到了極至,就算沒人看著也不會偷懶……

    沒一會,百里鳳燁卻找來了一個木桶,裡面有滿滿的水,百里鳳燁伸手在浴桶裡澆了幾下,沒一會,那浴桶之中便結起了細細碎碎的冰塊……

    「去裡面扎吧!」指著那冒著寒氣的的冰水,百里鳳燁將手背到了身後。

    歸海修黎一楞,打了個哆嗦,二話不說果然挪著步子緩緩地爬進了浴桶裡……

    週身的冰水打在那孩子的身上,沒多久,歸海修黎的唇色變紫了,上下牙來回地打著顫……

    太陽下,那浴桶裡的冰稍一化了些,百里鳳燁便伸手進去一攪,待他那雙素白的手再次離開,浴桶裡的冰往往又厚了幾分……

    夏櫻別過眼睛,事實上,百里鳳燁這種做法並不算什麼,但是,那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夏櫻歎了一聲,看著百里鳳燁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動。

    百里鳳燁本欲與夏櫻說些什麼,可是,景楓身邊的太監突然走來,衝著百里鳳燁說了句什麼,百里鳳燁與夏櫻打了個招呼便連連跑走了。

    浴桶裡,歸海修黎上下牙打的厲害,夏櫻走過去,輕聲問道,「冷麼?」

    歸海修黎點頭,伸出舌頭舔了舔發紫的唇瓣,「冷!很冷。」

    夏櫻笑笑,「可是你別恨他,他對你是極好的。」在歸海修黎的頭髮上按了兩下,夏櫻道,「百里鳳燁他的傷剛剛才好,弄這麼一桶冰水是極費內力的……你師傅他,用心良苦。」

    歸海修黎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夏櫻本欲走開,可是,看著這孩子又說了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以後會懂的,其實,這不算什麼。」

    歸海修黎看著百里鳳燁離開的地方,用力地點了點頭,眼中一熱,溫暖的淚水滴到冰桶裡,很快消失不見。

    夏櫻沒說話,將那犬牙從歸海修黎脖中拿了出來,細看了兩眼沒發現什麼特別的,但她又知道百里鳳燁的性子,知道這是很重要的東西,想了想便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這東西是老鬼送給夏櫻的,想來也是好東西,可是夏櫻不習慣配帶這些東西,便將那菏包給生生撒開了,裡面散出了些藥香,夏櫻將那犬牙從荷包的開口處放了進去,又去屋裡找了針線將犬牙縫到了荷包裡,「這樣便看不出來了。」

    夏櫻的針線是其差的,一個口子被她縫的東倒西歪的,可是,倒底還是縫了起來……

    這樣看來,旁人瞧著也只會當歸海修黎帶了個荷包,跟本不會知道裡面還有一顆犬牙。

    歸海修黎多瞧了夏櫻兩眼,開口道,「謝謝。」

    夏櫻搖頭,「我沒做什麼……你要謝該去謝他。」

    見水溫又升高了一些,夏櫻一咬牙,學著百里鳳燁的樣子又將那水給冰了起來。

    此刻的歸海修黎在扎馬步的時候,其實,偶爾也暗罵了百里鳳燁幾聲,哪怕他知道那人是真的對他好的,可是,在感覺到難受的時候他還是止不住的帶了點沒有惡意的怨念,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那個人的苦心。

    直到他小有所成,他才打心眼裡感激那個人叫人從小便在冰雪裡穩紮穩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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