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間章時間與記憶的夾縫之二 文 / 笑和尚

    「那個孩子……又是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父母被殺的打擊太大了，但是無論是誰來都沒有辦法……」

    「這樣下去，她會撐不住的……」

    例行巡邏歸來的少年聽到了這樣的議論。

    這些同僚們所說的那個孩子，斯卡特自然知道是誰。

    奧克米·斯塔菲爾德，那個被父母以生命所保護，求得了一線生機的小女孩，便是這些人所討論的對象。

    剛剛被救回來的時候，奧克米絲毫沒有受到打擊的樣子，精神上也未見崩潰的跡象，除卻有些少言寡語之外，似乎和尋常的孩子也沒什麼不同。正因為如此，烏瑟爾大師，阿爾薩斯王子與斯卡特三人才放心地將奧克米交給了新近的提爾之手牧師艾瑞斯來照顧。

    然而當三天之後，斯卡特重新回到這裡之後，所聽到的居然是這樣的消息，在驚訝的同時，少年心中最先閃過的，卻是那個時候屬於那個女孩的，無機質的，彷彿被玩壞的木偶一樣的目光。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那麼簡單就放開她的手的！」

    龐大的愧疚瞬間充滿了斯卡特的胸膛，年輕的騎士想都沒有想，就向著大教堂的方向跑去。

    「烏瑟爾大師！」前所未有的，從來都以謙恭謹慎為特色的他，在要求莊嚴肅穆的教堂大廳當中大聲地呼喊著，「告訴我，奧克米現在在哪裡！」

    「你回來得正好，孩子，」似乎早已經等待在這裡的烏瑟爾點了點頭，而後帶領著斯卡特向偏廳走去，「我這就帶你去見那個可憐的孩子，不過在這之前，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三天當中，在那個孩子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樣子的事情。」

    在斯卡特隨著阿爾薩斯離開的第一天，奧克米就和剛剛被救出來的時候一樣，少言寡語，但是老實聽話。相比較於其他那些被收養的孤兒，這個小女孩一沒有因為陷入絕望而絕食，二不曾因為噩夢的恐懼而苦惱，她很順從地接受清洗，換裝，吃飯，午睡，就和一個尋常的孩子一樣，既不突出，也不顯得落後。

    但是，就在第一日的夜晚，艾瑞斯在所有的孩子們安睡後準備去休息的時候，她抓住了想要逃跑的奧克米。

    在艾瑞斯看來，小女孩的行動計劃不可謂不優秀：白日裡的配合都是為了熟悉地形，模仿周圍孩子的模樣是為了讓自己放鬆警惕。若不是艾瑞斯因為夏日悶熱而絕難入睡，恐怕還真就讓這個孩子成功跑了出去。

    不過，既然發現了，艾瑞斯又怎麼可能讓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獨自一人跑到曠野當中去。然而讓艾瑞斯沒有想到的是，遭到了阻攔的奧克米非但沒有露出任何懼怕的跡象，反而好像被這計劃外的阻攔引發了凶性，直接在走廊裡和艾瑞斯廝打了起來。

    當然，面對著年青一代中最優秀的牧師，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的奧克米自然不可能獲得勝利。連全力都沒用，艾瑞斯就輕鬆地將這個小女孩「逮捕歸案」，塞回到了屬於她的床位上。而似乎也知道逃跑無望，奧克米在這之後也沒什麼大動作，而是安安靜靜地躺在了床上，再也沒嘗試過逃跑。

    還好是一個比較聰明的孩子，這樣的話，她就不會繼續胡鬧了。

    這樣想著的艾瑞斯進入了夢鄉，並且精神百倍的迎來了第二天的工作。

    然而，就在這位喜愛小孩子的牧師來到了孩子們的面前的時候，才發現事情似乎並不像她所想想的那麼簡單。

    奧克米開始絕食了。

    不，這麼說也並不妥當，嚴格來說，就彷彿是那場殺戮給她帶來的刺激遲到了一樣，原本在第一天除了晚上胡鬧了一把什麼事情都沒有的奧克米，在第二天開始出現了精神崩潰的反應。

    拒絕與別人交流，對任何靠近的人產生恐懼，拒絕進食，僅僅是一個人縮在角落裡，彷彿這樣就能夠讓自己得到一點點的安全感……

    就和一個十歲的小孩子所應該有的一模一樣……是的，直到這個時候，艾瑞斯才意識到，相對於眼前的這個精神崩潰的小女孩，昨天那個和「尋常」孩子一樣的奧克米，究竟是何等的不尋常。

    不過，此刻的艾瑞斯已經知道，昨日那不尋常的代價，就是對於失去雙親悲傷的壓制。那想要掙扎著逃跑的奧克米所為的，也可能僅僅是簡簡單單的復仇。然而，艾瑞斯的阻攔讓奧克米認識到了自己的孱弱，復仇無望的女孩再也沒有辦法通過其他的方法來壓制心中的悲傷與那新生的絕望，繼而就此陷入了如今的狀態。

    「這就是奧克米那個孩子如今的狀況了，」烏瑟爾指著房間角落中的小女孩，輕輕地歎了口氣，「艾瑞斯的精神撫慰對她毫無效果，而我們這些人的話語，也基本上都進不去她的耳朵。如今我們唯一能夠給予希望的，大概也只有你這個救出她的人了。希望你能夠憑藉著這點關係，來和她構建交流的通道……否則這樣下去，這孩子，恐怕撐不過這個星期。」

    「交給我……」

    沒有慷概激昂的宣誓，也沒有信誓旦旦的表態，斯卡特僅僅是輕輕點了點頭，就好像這個讓整個白銀之手的上下困擾異常的問題對於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難題一樣，輕輕巧巧地就應承了過去。

    「那就好。」

    烏瑟爾輕輕地退出了房門，並且合上了門扉，給少年與女孩留下了一個**安靜的空間。默默地衝著大門口行了一禮的斯卡特，也在房門禁閉之後，轉身向著角落中的奧克米走去。

    「嗒，嗒，嗒……」

    馬靴踏在大理石上的清脆響聲引起了奧克米的注意，小女孩先是又向著角落裡擠了擠，這才抬起頭來，想要看看這一次走進來的人又會是誰。

    「是我，斯卡特，」看著小女孩那空洞無物的目光，斯卡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一下子揪緊，本來還勉力壓制的步速頃刻間練成了一連串的鼓點，並且以一聲銳利的吱呀聲音作為了終結，「對不起，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被斯卡特抱在懷裡的奧克米漠然地仰望著天花板，沒有回應，但是也沒有掙脫的意圖。如果讓這幾日一直被拒絕接近的人們看到這樣的情境，恐怕要高呼這真的是個奇跡了。

    不過，這樣的反應，對於斯卡特來說，卻宛若無聲的質問。

    「對不起，我太過自負了，竟然以自己的意志來要求你的堅強，竟然認為，同樣被獸人殺死了父母的自己，可以理解你所背負的痛苦與悲傷……」

    「父母，被獸人……殺死？」

    毫無生氣的目光當中忽然透出了點點的星火，本來毫無回應的奧克米，沙啞著嗓子，發出了自己的第一句回應。

    「是的，我的父母，白銀之手當中很多人的父母，都是在二次戰爭當中，被獸人所殺……但是，都是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斯卡特輕聲道，「因此，其實也不能算是如有切膚之痛，因為對於我們來說，提爾之手就是家鄉，烏瑟爾大師，就是父親。至於真正的家鄉，真正的父母，我們沒有印象，所以，也不會因此而悲傷。」

    所以，很抱歉，我以己人，以至於忽略了你的心情。

    所以，很抱歉，我自私地離開，放棄你在這裡一個人。

    但是……

    奧克米，你是斯塔菲爾德聚落當中唯一的倖存者。

    你也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唯一的，血脈相承之人。

    所以，如果你也放棄了繼續求生，那麼，這個世界上，將不會有人記住曾經有這樣一個聚落，曾經有這樣一群人，曾經有這樣的父母。他們存在的痕跡，他們生存的意志，他們想要讓你活下去的希望，就會徹底隨風消散。

    因為，除了你，沒有人會記得他們。

    因為，如果你死了，那麼就連回憶他們都做不到了。

    「難道，斯卡特你也不會記得他們嗎……」

    「我會記得，但是，我所記得的，永遠只是為了自己的女兒而死去的他們，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而被殺害的他們。但是，卻不會是活著的他們。」

    他們，也許會在我的記憶裡留下永遠不會褪色的一筆，但是，卻絕對不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段記憶猶新的人生。

    那份讓你放棄了一切的悲痛，只有你自己能夠感受得到。那份讓你喪失了生志的絕望，也只有你自己能夠明白。

    所以，只有你能夠讓他們活著，而在你之外的任何人，都做不到。

    所以，嘗試一下，保留這份你所獨有的，痛苦的寶物。

    以活下去的方式，在你的心中，永久的保留著。

    「可是……如果，我不能承受這份痛苦的話，那該怎麼辦……」

    「那麼，就去復仇。」

    「咦……白銀之手，不是主張忘記仇恨的嗎……」

    「不是忘記，而是不要被仇恨所左右。」

    當你的復仇是為了死，那麼所能帶來的，將只會是仇恨的輪迴。

    然而如果你的復仇是為了生，那麼，名為仇恨的土壤上，未必不會開放名為希望的花朵。

    「為了生……而去復仇？可是，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但是我相信，只要你的心中一直銘記著承載在你身上的名為生的希望，那麼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其中的意思。

    所以，你要嘗試一下麼？

    為了生，而去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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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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