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一章 天威 文 / 微小玲瓏
三日後，據出山的狼們回來說，獵殺狼的那幾個獵戶回去了。劍陵宮和聖族在燈籠山正打的激烈，沒有誰顧及到這邊的事。
人類的退走，狼王青那裡也沒了動靜。羊血引起的一事，不了了之。
狼王桐一面留意燈籠山那邊的戰事，一面細心照料兒子，心裡雖急，但表面上仍平平靜靜的。
狼王桐的平靜，加上狼飛的百般撫慰，使得思雨夢慢慢又回到原來那沒心沒肺的樣子。這日，又一次偷跑出來。
她已有了自己的主意，找到火翼就跟著他，她的紅狐狸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天空藍汪汪的，陽光明媚。風不大，撫著雲朵和大地的積雪。耐寒的麻雀穿過遙遠的炊煙，徐徐散向天際。
前面是片空闊的原野，白雪覆蓋，襯著冬日的明靜與空遠。
思雨夢輕盈地落回地面，念力一動，煞有介事地整理整理衣服，蓋好狼尾。一副人類小女孩離家出走的模樣，帶著份激動，少許的怕怕，興興地走向未知。
寒意襲來，她打著冷戰繼續向前走。
腳上穿的是狼飛給她縫製的靴子，隔著厚厚的靴底，思雨夢仍能感到，一腳踩下，雪的綿軟，心裡是很受用這種感覺的。
思雨夢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的天際，一直有個小黑影保持距離地跟著她。
前面飄來縷陌生的氣味，她有些緊張，飛快地奔跑起來，終於望見前面雪白的原野上，堆著很多雪人，雪人的鼻眼栩栩如生，一個黑衣的少年在雪人中間，一會站起，一會趴下，一會躍起多高，一會又在雪地裡打滾。
她沒有見過雪堆成的人類，也沒有見過像少年這樣不停折騰的人類，歪著頭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好奇地又警覺地一點點走近，最後在離少年五六步遠處停下了。
少年直挺挺地躺在雪地上。
他十三四歲的樣子，瘦弱單薄，一襲黑衣沾滿了雪花，臉色蒼白的像籠上了一層冷霜。
最顯眼的是有道暗紅的疤痕自他臉上斜斜穿過，本來清俊的容貌多出份猙獰。
思雨夢小心又小心地抽抽鼻子，嗅嗅少年散出的氣味，有人類的，也有狼的，沒弄明白。
她轉身去看那些雪人了，照樣東嗅嗅，西嗅嗅，極驚奇地看著這些人模人樣的東西，一臉的傻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醒轉來，看到思雨夢背對著他一副欣賞雪人的情景，目光一寒，轉了轉眼珠，瞧瞧周圍沒有其他人，湧上的殺意退去。
他吃力地站起身，悄無聲息地走近思雨夢。
思雨夢猛然回頭，正對著少年默然的眼神，她有些害怕地退了退。
少年用莽撞的目光打量了她幾遍，忽停在她臉頰上的紫蝴蝶胎記上，忽又停在她腫起多高的臉上。
「你是狼？」
聲音清清冷冷。
思雨夢點點頭，還沒說什麼，少年搶先道。
「我也是狼！我叫子君，你呢？」
「思雨夢……」
「思雨夢？真難聽！」
子君走到雪人前，用手指在上面戳了幾個洞，漫不經意地問。
「你剛才看見什麼了？」
思雨夢怔了怔，不太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一臉的茫然。
子君見她又呆又傻的樣兒，高傲地瞥了一眼。
「你見過蓮jing嗎？」
思雨夢搖搖頭，探試著問。
「它好吃嗎？」
「好吃嗎？」
子君看了她一眼，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疤痕扭曲，邪氣十足。
「好吃，當然好吃，世間美味！想吃嗎？」
他笑聲嘎然而止。聽上去，思雨夢很不舒服，可又說不出哪裡不舒服。
「想……」
「跟我來！」
思雨夢猶疑著，還沒等決定去還是不去，子君手臂一伸，攬住她的腰縱身逝向天空，向南疾馳去。
片刻的工夫，跟隨思雨夢的那個黑影落地。正是那個黑衣人。
他略一沉吟跟了上去。
午夜，子君半挾持著思雨夢來到個突立的石峰上。
這裡地勢極高，二十四個時辰罡風不斷，冬日更是寒冷。前面是陡坡，並與不遠處的狹長山谷相連。谷底不盡的荒蕪。
思雨夢搖晃著，站立不住。子君按她坐下，認真地道。
「呆會谷裡有蓮jing出現，你等著吃吧！」
擰身逝去了。
子君急急飛掠，一想到思雨夢此時在峰頂上等著吃「蓮jing」，就忍不住大笑。即使她在自己走後離開，以那裡的風勢，僅憑她那點道行也夠受的了。
傻瓜！
他笑完了，罵了一句。
峰頂罡風刀刮一般，思雨夢剛要起身，被風裹進了谷底。
谷底雖然沒有風，卻陰冷至極。
天空異常的冷清，月華如水。
狹長的谷底裡，思雨夢duli在寒冷中瑟瑟發抖。
驟然間，遙遠的天際黑雲翻騰，潮水般湧來，電芒亂躥。隱約有雷聲響起。
那團墨黑的雲眨眼已至頭頂，兩道嵌著火焰般熾烈的白芒疾衝而下！眩目的光華頓時亮了方圓幾十丈。
思雨夢站在最盛的光華下，傻了，木然地睜大了眼。
驀地，自天上兩道白芒頂端，閃出個金色的影子，利箭般直飛向她。
「啊——」
思雨夢尖叫道，身體被死死抓住，飛快地翻轉，使她懸空橫起，背對著天空。
「卡！」
雷聲脆響，距她不過寸許炸開——
御寒的棉袍迸裂飛散，露出玉衣，獵獵作響。勝過冰雪潔白的玉衣，輕靈之氣大盛，散出濛濛的水霧反迎而上！
兩道白芒觸及水霧略一遲疑，縮了回去。但仍不甘心，聚之周圍久久不散。
思雨夢冷汗淋漓，面色慘白，而印入目光的卻是一張人類的臉。
先前那金色的影子竟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他仰面平躺在地上，雙手抓住她的兩肩舉著，雙腿微曲，頂起她的兩腿，整個人藏在她的身下。
少年驚駭地轉動著烏黑的眼睛，斜斜地瞧著亂竄的亮芒，額頭全是密密的汗珠。
黑雲越聚越厚，突地狂風倒捲，天幕低垂！亮芒收回五尺後，猝然暴長，直向她的後心刺來！氣勢剛猛而霸烈。
雷聲轟鳴！天地俱白！
輕靈之氣微滯，水霧被寸寸壓制，急遽變幻——
須臾間，化作千萬細絲般的冰弦，發著陣陣的清鳴，反竄上去——
以沖九天豪勇之勢，將亮芒撞回雲層。並弦弦插入，密無間隙！
思雨夢只覺氣血翻騰，心亂如麻。緊要時，縷縷溫潤的氣息流轉週身的經脈，層層護體，心緒逐漸清明。
隨著清鳴之聲，絲絲的冰弦劇烈地抖動，分割著黑雲。
兩道亮芒毫不氣餒，呼嘯襲下！
冰弦「嘩」地散開，重新集成，化出白綾漫天舞動，抽打著黑雲。
虛空中頓陷入一片瘋亂！
風雷嘶吼，清鳴尖銳，這等異象思雨夢從未遇過，驚嚇之餘昏厥過去。
少年始終未瞧她一眼，像是真把她當成盾牌了。
黑雲翻湧，兩道亮芒掙扎不休，白綾柔韌如水，它們攪於一起。那肅殺之氣說不出的詭異！
半個多時辰過去了，白綾怒潮一般，漫過整個黑雲。
兩道亮芒如滄海一粟，浮浮沉沉慘淡下去，終消散於無形。
白綾聚攏，所過之處，天空清朗。
月亮露出臉龐，清輝與白綾相映，甚是壯觀。
片刻後，白綾徐徐而降，距玉衣三尺，幻化出紛飛的揚花，籠上思雨夢，輕盈地落在玉衣上，如一層璀璨的星光，晶晶地亮著。
少年驚呆了，眼見著那星光溶進了玉衣裡。目光下的玉衣，水似的清澈，玉質的清靈。
他眨巴了下眼睛，想起什麼，把思雨夢仍到一邊，跳起來大呼。
「蓮妖！蓮妖！你死了嗎！」
思雨夢頭碰到冰冷的雪，被激醒了。聽見少年的喊叫，略一錯愕，回想起先前的事，驚得立起身，還未等站穩，腳邊的積雪忽地向上激射五丈——
雪塵散落，現出個人影，絲絲縷縷的香氣飄出。
「哈哈！原來你沒死呀！害得我倒差點進了鬼門關！」
少年興奮得叫起來。
思雨夢退了兩步，那人影著地。
那人影與先前的少年年紀相近。
他髮絲如墨，由蓮葉形的綠環束著，飄逸著兩條綠帶。貌美似真似幻，眉心處一朵精緻的粉色蓮花胎記。
身著淺粉色長衫，外罩墨綠色的斗篷，氣質幽雅高潔，散著淡淡的混著水氣的幽香。
「在下蓮青，這是我朋友風之子。多謝姑娘救命。」
他單膝跪地，拜了三拜，起身。
思雨夢愣愣地瞧著，喃喃道。
「我叫思雨夢。我救了你……」
她困惑不解。
稱風之子的少年，似笑非笑。
「你是人嗎？」
她抬眼望去，傻傻的。
風之子長髮下，兩道濃眉，密長的睫毛閃著雙眸子，顯得神采飛揚。雙唇厚實，抿出絲嘲弄的笑意。
他身著杏黃色袍子，散著粗野的蠻憨之氣。
「我是狼。」
思雨夢嗅嗅他的氣味。
「你是豹子？」
蓮青疑惑地看著她，探試地問。
「你，在這做什麼？」
思雨夢輕皺了下眉。
「我在等蓮jing。」
「什麼！」
他們一愕。風之子古怪地望了一眼蓮青，問她。
「等蓮jing做什麼？」
「子君說，蓮jing好吃。」
他們相顧一愣，蓮青急道。
「他臉上是不是有道疤痕？」
思雨夢怔怔地看看他，點了點頭，正要開口——
大地忽地一抖！
蓮青足下迸裂出道道縫隙。他大驚之下，飛掠開，身子微斜自後面緊緊抱住了思雨夢。
幾乎同時，風之子側身摟上了思雨夢的腰。
經過先前的一劫，他們看得出思雨夢的玉衣不同尋常，再次的猝變，使他們下意識地依靠上思雨夢。
「轟」的巨響，谷底四分五裂，裸露出深淵似的黑洞，積雪土石坍塌下去，自無底的深處，竄上股大力吸住了他們。
他們什麼都來不及想，便沉進了黑洞，全身的精血受制，使不出半點功力。
下沉，一直下沉，上方最後一線的天空也消失了，周圍濃黑一團。
玉衣自思雨夢腳底散出點點揚花，會聚出的幽光，幾如夢幻，托起他們向上。
然而，地下的那股大力霸道無比，一再牴觸，光芒弱了許多。
思雨夢又一次傻了。
蓮青驚恐之後，神情悵然，輕輕道。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思雨夢一震，腦海之中似有聲音傳開。
……江水滔滔，東流不息，兩岸之景，轉瞬即逝……
…….白雲蒼狗，風雲變幻，俗世凡塵，一切空空……
聲音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就那麼匆匆的從她耳邊飄過。
思雨夢一時迷茫，喃喃自語。
「如此，為何而活呢？天地又為何而生萬物呢……」
曾在玉石台上看過的字跡紛紛浮現，可仍不見方向，心中漸漸泛起了倦意……
玉衣的幽光搖曳漸暗，頹然化於無形。
他們飛快地下落。
兩邊無盡的黑暗逼來，風之子感到徹骨的寒意，失控地急呼。
「我不要死！不要死！」
他聲嘶力竭。
思雨夢身子晃了晃，心底深處叫道。
「我不要死！」
她念力一動，求生的本能急切，玉衣光輝頓時盛起，圍住他們向上艱難地拔著。
「看！看！天空！」
風之子望見星點的亮光在上方遙遠處，欣喜若狂。
思雨夢大喝一聲。
輝光劈開撕扯他們的大力，直衝而上……
東方霞光萬丈，太陽即將升出。晨風吹過，霧氣迷離。
腳下，山搖地動，陣陣巨響，石木橫飛，積雪狂濺！
他們懸空而立——
突地，一簾水幕自地下的裂縫間筆直地飛射向他們！
驚恐之餘，平she十丈！
太陽噴湧而出，萬道光芒貫穿水幕，七彩水珠繽紛飛迸，煞是耀眼。
水幕九跌九漲，宛似銀河，虛空間靈蛇般飛舞，以雷霆萬鈞之怒勢，向他們擊攻！
思雨夢腳步微錯，涉上水身，念力再起，玉衣鼓動得幾欲脫身。
蓮青和風之子緊緊靠著她，將靈力源源不斷地推向水幕，以便化解。
「嘩嘩」數聲，水幕低旋，嗚咽似怨，片刻後飛散下去，遙遙傳來汩汩流水。
那如劈山裂石般的嘶吼，也隨之低沉削若下去。
原來的山谷蕩然無存，赫然現出一條大河，逶迤流淌。不多時，河面結起了冰。
滄桑巨變莫過如此，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世間之上又有什麼可以永久地留下呢？
思雨夢呆立在那。
茫茫無際的天空，皚皚白雪的大地，恍惚間，似乎只剩下了她，像一個老者面對著匆逝的光陰一樣，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大夢之後，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