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四十章:寒江殘雪 文 / 12龍騎
冰風谷苔原大地的夜晚荒涼而寂靜。艱苦的生存狀況,使得野蠻人們的日常生活,其實並沒有絲毫浪漫可言。晚飯過後的營地中央,燃點起了一大叢篝火。熊熊火焰「畢畢剝剝」地燃燒著,將光芒與熱力平均分灑向在場每名野蠻人。在火焰庇護下,讓這群粗魯又淳樸的遊牧民族們,感到安全、溫暖、以及滿足。他們生命裡沒有多少太過複雜的理想,只要能夠吃飽穿暖,通常已經別無所求。
因為簡單,所以便快樂。白天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不愉快事,此刻卻彷彿已被所有人遺忘。野蠻人們三五成群,各自聚坐。粗豪雄壯的歌聲到處響起,旋律與歌詞蒼涼而悲壯,將聽者都帶到了千年以前的冰風谷,與野蠻人的遠古祖先們,共同經歷一幕幕用鮮血澆鑄而成長的豐功偉績。在歌聲裡,野蠻人們熱血沸騰,紛紛站起來向部落裡的朋友們發出挑戰,用健壯**和嫻熟戰鬥技巧,展示自己所擁有的力量。
這一切看在奧祖拉斯和雙胞胎姐妹花眼裡,都顯得無聊之至。他們可以絕對遵從曹子文的任何命令,即使接受死亡的結果是死亡。但假如要讓天性優雅而且有維美主義傾向的卓爾,對粗魯野蠻人的表演顯示出任何欣賞和讚美,則即使是羅絲神後,也未必就能辦得到。所以曹子文沒有強迫他們留下,而是允許三人都回去自己的營帳進行休息,自己則繼續留在篝火旁邊。一面和喬德、佈雷斯、薩克等年輕野蠻人戰士們談論自己在旅途中的種種見聞,一面毫不放鬆地監視著迪帕那和布倫希蒂父女。
「雪猿部落」裡地位最高的兩人,在晚飯結束後,就走進了矗立於營地核心部位,最為高大華麗(相對而言)的那頂帳篷內。火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帳幕上,可以看見雙方都沒有太過激烈的舉止。偶爾從那裡面傳出片言隻語,也是瞬間就恢復正常。可想而知,儘管在許多事情上面的態度。這兩父女有著極可能是截然相反的看法。但是親情這種潤滑劑,仍舊在發生它該有的作用。
夜色逐漸深沉。篝火旁的人們也逐漸散去。不再有人歌唱,也不再有人摔跤較量。小孩子們在大人陪同下,用毛氈裹住身體,進入了香甜夢鄉。擁有女人的男人們,也都抱起了屬於自己的伴侶進入營帳。壓抑不住地呻吟不時悄悄地從帳篷縫隙處溜出,卻又隨即已消散於呼嘯晚風中。剛才還顯得頗為熱鬧的營地,如今冷冷清清,除了抱膝獨坐的曹子文,就再看不到別的人影。
垂掛在迪帕那帳篷門前的掛氈被揪開了。布倫希蒂彎腰從裡面鑽出,臉上神情滿是疲憊與失望。她站直了身體。抬頭仰望天上繁星,隨即發出了滿蘊心事的沉重歎息。呆了半晌,她用力搖搖頭,轉身yu行,卻立即就見到了,正向自己展現出淡淡笑容的曹子文。她愕然地怔了怔。問道:「怎麼,比爾德。你還在這裡嗎?」
「冰風谷的晚風清澈而純淨,而且,更有著那麼美麗而明亮的星星。假如將它們白白浪費,那不是非常可惜嗎?」曹子文伸了個懶腰,舒展四肢往後仰躺下來,感慨道:「活在這世界上,便避免不了要面對各種各樣的煩惱。可是無論何時何地,我只要抬起頭看著那些永恆的星星,便會感覺到人生總是還存在著希望。沒有什麼事情是沒有辦法解決的。你認為呢?布倫希蒂。」
「這算是在安慰我嗎?比爾德。」野蠻人女戰士慢慢走過來,在曹子文身邊坐下,默然了片刻,卻又歎了口氣。她搖頭道:「謝謝你。雖然我們今天才認識,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嗯……我總覺得,自己應該是已經認識了你很久,甚至早在我出生前就認識你了。真奇怪,對麼?」
「你這樣想嗎?或者,這就叫做緣分……」曹子文心裡並沒有布倫希蒂說的那種感覺。但是這並不妨礙他乘機拉近雙方之間的距離。他淡淡笑著,卻沒有再說話,而是徐徐坐起,從腰間的魔法次元袋裡面取出一塊大約拳頭大小,呈橢圓形的奇形樂器。布倫希蒂好奇地看著它,問道:「這是什麼?」
「它叫做『塤』,是我家鄉的一種古老樂器。」曹子文簡短解釋著,將塤湊到嘴唇邊,開始悠悠吹奏。
宛若冰風谷本身般同樣空靈清澈的音色,不緊不慢,綿綿泊泊地散發到了整座野蠻人營地上空。在嗚咽晚風裡,每個旋律都彷彿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生命。它們盤旋交織,共同組合成一曲古老蒼涼,幽深婉轉的樂韻。韻律內蘊涵了淡淡愁緒,雖哀而不傷,恍如天籟。陶醉沉浸於樂韻間,已能使人忘卻一切世間煩憂,甚至可使靈魂得到救贖。
布倫希蒂遽然一震,在這剎那間,她心中所有鬱結的愁緒煩憂,都彷彿被曹子文吹奏的樂韻打開了個缺口,而終於得以宣洩。如星光明亮的眼眸陡然變得充滿迷濛。她雙手托腮,癡癡地看著這名顯得神秘異常的南方人,只覺得整顆心都已經從胸膛內跳出來,直接躍入了對方懷抱,再不復為己所有。生平首次,她忘記了自己部落酋長之女的身份,更將緊隨這個身份而來的沉重責任拋開。她也不再是什麼野蠻人的最強女戰神,而僅僅是布倫希蒂,一位才剛剛十九歲,正值花樣年華的美麗少女。
一曲《寒江殘雪》,於不知不覺間便已走到了尾聲。曹子文垂下眼簾,將最後幾個樂韻,混合了歎息聲隨風送出。餘音彷彿直可繞樑三日,卻又終消散於冰風谷的冰冷苔原大地之上。而緲不可聞。曹子文回頭將目光投注到布倫希蒂身上。但見這位在白天時看起來,便和坦帕斯麾下神使般同樣英武的女戰士,此刻卻也和任何一名普通的少女,看不出多少區別。在星光下,曹子文忽然發現,原來即使是像布倫希蒂那樣高大的女孩,溫柔起來時,一樣可以很可愛。甚至顯得很柔弱。
曹子文心中陡然動了動。彷彿有某樣已經被遺忘了許久的記憶。正要突破堅冰,破封而出。正如同布倫希蒂所說那樣。忽然間,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已經認識了她許久。兩個人坐得本來就近,被那溫柔神態吸引的曹子文,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環抱住了野蠻人女戰士的腰。布倫希蒂身體又是一顫,卻沒有任何掙扎或反抗,甚至連些須反感的表示都沒有。她只是幽幽歎息著,垂下了自己的長長睫毛。幾點晶瑩淚光懸掛在上,反射出天上星星的明亮,同樣燦爛,也同樣地美麗。
兩個人就這麼相互依偎著,默默坐在冰風谷的寒冷夜風中,沐浴著燦爛的點點星光。彷彿這樣是天經地義,最自然不過的行為。直過了很久,很久,繁星已逐漸黯淡。篝火也只剩餘幾點將熄未熄的餘燼,世界上一切都被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布倫希蒂才忽然開口說道:「比爾德,我……可能要嫁人了。」
「嗯。女人總是要走這步的。那麼,你要嫁給誰?」曹子文嗅著布倫希蒂身上的幽幽清香,懶懶地問了句。其實答案是什麼,他也早猜得**不離十了。果然,布倫希蒂在再度沉寂了幾秒以後,黯然道:「可能……是『野狼部落』首領,希加克的兒子奇斯塔。白天你也見過的那個人。」
「我看得出。你很討厭他。」曹子文點點頭,雖然他也知道對方看不見。
「我確實討厭他。可是在冰風谷,能夠決定婚姻的不是討厭誰和喜歡誰,而是部落利益。而且身為女人,我也沒有那個權力,可以憑自己心意去選擇婚姻的對象……」
「即使你是迪帕那首領唯一的女兒,即使你的領導才能已經被部落裡所有人承認,即使你是如此強大的一名戰士,也沒有權力嗎?」
「沒有,而且,正因為我是父親的女兒,所以才更加沒有。」布倫希蒂語氣消沉,道:「身份和力量,除了責任以外,我從來不知道它們還能給我帶來些什麼。可是……我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冰風谷的野蠻人……難道不是應該像風般ziyou地麼?我卻為什麼……對不起,比爾德。或許我們讓你失望了,是麼?」
曹子文沒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只是將話頭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問道:「為什麼迪帕那首領,要將你嫁給奇斯塔呢?沒有挽回餘地了嗎?」
「挽回的餘地?沒有了。不會有的。」布倫希蒂習慣地搖了搖頭,道:「三天以後,冰風谷所有的野蠻人部落,將要聚集到蜜酒廳,然後通過決鬥來產生我們的王。苔原大地上有很多年沒有出現過野蠻人王了,所以我們才會衰弱,無法過上安定幸福的日子。當王者誕生以後,所有野蠻人都要聽從他的命令,否則就要死,而且即使死後。靈魂也會被我們的神坦帕斯所唾棄,無法到達戰爭之王的聖地『戰士之眠』。」
「『野狼部落』的首領希加克,將戰勝所有人,成為你們的王,對嗎?難道,就真的沒有人能戰勝他?」
「沒有……假如希加克在三年前提出要選舉野蠻人王,那麼我父親,『雪猿部落』的首領迪帕那勇者,一定可以打敗他的。我父親曾經這樣做過。」布倫希蒂恨恨道:「可是現在,我父親已經老了,他再沒有以前那種強大的力量。所以希加克才……假如我不嫁過去,希加克當上王以後,絕不會放過我們全族人,我們會連現在的日子都過不上……」
「那麼,你呢?」曹子文反問道:「你可以戰勝希加克嗎?」
「我?」布倫希蒂一愕,隨即卻發出了無奈的苦笑。「我有把握能在三個回合之間打敗奇斯塔,至於他的父親……我不知道。或者是五分對五分吧。可是即使我有這種力量,也沒有用。女人沒有資格成為冰風谷野蠻人的王,這是我們的鐵則。誕生冰風谷野蠻人王者的挑戰,只允許冰風谷的野蠻人男性參加。」
「是這樣的嗎……」曹子文長長歎了口氣,隨手扳過布倫希蒂的肩膀,讓她和自己面對面,用痛心且愧疚的語氣道:「對不起……我……什麼忙都幫不了。不過,或許我可以給你點別的。」
野蠻人少女輕輕道:「我不需要什麼,而且你也不必道歉,因為本來就不是你的錯。身為外人,你沒有這個義……唔!」聲尤未落,忽然間,她只覺得一陣灼熱的男性氣息,迅速逼近身前而來。緊接著,曹子文雙臂已將她完全擁抱入懷,重重地用自己的嘴,壓上了她的唇。野蠻人少女霎時間如遭雷擊,雖也本能地想要反抗,可是只微微一掙,瞬即便已完全沉溺到了那種讓自己心魂俱醉的全新感受裡,再也不能自拔。
良久,唇分。曹子文放開了布倫希蒂,手掌溫柔地在她臉龐與髮梢間拂過,輕聲道:「晚安。」站起來走向自己的營帳。剛邁出五、六步,卻又忽然停了下來,轉身望去。只見那名美麗少女正輕輕喘息著,如同泥塑木偶般呆呆坐在原地。彷彿再也不會動彈了一般。一隻手兀自還撫摩著自己的嘴唇。曹子文嘴角微泛笑意,回頭大步而行。他心裡清楚知道,經過這一吻以後,布倫希蒂這位看似堅強,實質柔弱的野蠻人女戰士,心裡將被深深烙印下屬於自己的影子,再也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