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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章四十五 葬禮 文 / 碧露星河

    第二天,是煙煙的下葬ri,煙煙的屍體在這兩天已經由醫院送到了殯儀館。所以那天,我六點就起來了。

    當我起來的時候,天還沒亮。但是因為前一天下雪了的緣故,所以那天也不算太過昏暗。

    我爬起身,看著縮著身子裹著打皺的被褥,一頭黑髮散亂地在床頭蜿蜒,背對著我的狐仙,歎了口氣,上前說道:

    「喂,給我起來,今天是我妹妹的下葬ri,你也起來幫忙做點事吧?」

    在我的催促下,狐仙一對清冷的眸子從散亂的劉海之間透露出光點。

    「什麼時候了?」狐仙慵慵懶懶地看著我道。

    時辰?

    「六點出頭。」我淡淡地回答道。

    「呵,原來這世上真有卯時起身的罕物呢。」狐仙睡眼惺忪地嘲諷了我一句,然後一翻身,捲起被子一縮頭,繼續睡覺。

    「……」

    看來想要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起床做點事是不可能的了。或許我一開始就該看透。不應該抱有任何讓這個女人幫我打理點家務之類的愚蠢想法。

    之後家裡的事務只好由我親自打理,我聯繫上了殯儀館,安排好了殯葬的事。我沒有祖父或者外祖父,我媽也沒有姐妹兄弟,所以我沒有舅媽或者舅子,葬禮的事宜完全由我和阿雪承擔。因為我家條件很一般,所以一切從簡了。

    隨著年華的漸漸老去,人會忘記很多事情。

    我已經記不清那天為我的妹妹煙煙下葬時的細節了,我只記得的是,在那塊公墓前,在那片雪地前,我站了很久很久,妹妹阿雪靠在我的懷裡,掩著面,大聲哭泣著,哭紅了小臉。

    我什麼也沒有說,緘默著,只是站在那裡,凜冽的北風吹得我面目生疼,可是我的眼角卻沒有因此流下一滴淚水。

    因為我的眼淚,早就已經哭干了。

    有的時候我很執拗,但有的時候我也很現實。

    我清楚的知道,不管我們再怎麼緬懷過去,死去的人也不會活過來。

    這是殘存在人世間的人的最大悲哀。

    我買了一束白色的冬菊,放在了煙煙的公墓上,那是我送給她的。

    放菊花的時候,阿雪再次哭了。

    天開始下起紛紛揚揚的雨夾雪,那是那天漫天大雪的延續,也是這個寒冷冬天的最後一場饋贈。

    「哥,煙煙姐姐走了!煙煙姐姐走了!」阿雪抓著我的衣角,放聲痛哭著,哭著哭著,聲音哽咽了。

    「她沒走。」看著在我懷裡哭泣的阿雪,我心頭泛起了淒苦,我摸了摸她的腦袋,克制住波動的情緒說道,「她一直在某個地方看著我們呢。」

    「一直。」

    輕輕柔柔的聲音化作一團白氣,在風中飄散開來。

    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我想起了煙煙留給我的那封信。

    她要我連她的份一起照顧好阿雪。

    這是煙煙最後的囑托,我會誓死去兌現的囑托。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心緒的波動,淡淡地對阿雪說道:

    「阿雪,哥哥我在這裡發誓,從現在開始,到我進棺材為止,我再也不會讓別人踩在我們頭上。絕對。」

    飄零的雨雪還在繼續,訴說著天堂與人間的故事。

    轉頭的時候,我看到在公墓園陵的盡頭,漆黑的亂石碑中,婷婷立著一名擒著白傘的白衣女子。

    傘下的她,孤傲,清冷,風姿卓越,一頭及地的黑髮在風雪中緩緩輕舞。

    可是,那雙清冷而略帶感傷的墨色眸子,卻依舊給這個寒冷的冬天,增添了那麼一絲絲的暖意。

    看著那雙黑色的眸子,我自嘲地一笑,牽著阿雪的手,緩緩走去,留下身後那座孤獨的墓碑。

    如果東風有心,它肯定會吹開我輕輕放在煙煙墓前的那一束白色冬菊,然後看到瓣瓣殘落的冬菊下的那張小紙片:

    「永遠愛你的,哥哥。」

    雨雪還在下。

    我抬起頭,下意識地攤開掌心,接下了一片冰冷的雪花,那雪花如同一片輕柔的羽絨,在我的掌紋線上靜靜地停擱著,就像找到了歸宿的天使。

    雪花啊,雪花。

    如果你能夠永不停下,就求你伴隨著未暖的春風,把我那永遠不會凋零的祝福,送到最遠的天邊吧……

    ……

    ……

    人死之後,不管是什麼,都化為了虛無。

    煙煙下葬後的兩天,我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她的離開。下葬ri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感覺到自己心裡空空,就好像那裡有一個空洞,不管怎麼樣也填不上。

    當然,兩天後,我的心情卻又被另一件事給吸引了。

    那是第二天晚上我在本地的電視新聞裡看到的消息。

    在張國華自首被捕入獄後,市常委的市委副書記第二秘書李玉江代替了張國華坐上了市委副書記第一秘書,也成為了未來可能的無錫市副市長的接班人,甚至是無錫市市長的接班人。而電視上正在播放著他的就職大會,大會上,他大肆地批評著張國華的生平事跡,說他勾結黑道,怙惡不悛。

    看到這個新聞,我原本還算比較低落的情緒,一下子就又高漲了起來。

    別人或許看不出太大的問題來,但是我卻是很能夠看出問題來,張國華才剛剛入獄沒幾天,李玉江就坐上了市委副書記秘書的位子,這樣的上升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顯然,這背後絕對是有策劃的。也就是說,李玉江其實早就已經覬覦著張國華的位子,甚至早已經拉攏了不少的人脈,才能夠這麼快的上位。

    這也應正了我最初的猜想,張岳他們敢對我的妹妹動手,的確是背後有人策劃了這齣戲。

    臨死之前,我從吳晗的嘴裡知道,那天其實是有五個人想對煙煙下手,而且真正的推動者是那個自稱是煙煙的男朋友,而且還給了煙煙違禁藥的男生——李天宇!

    而李天宇他爸,就是李玉江!

    很明顯,這一次的事故,是李玉江和李天宇兩人聯合策劃的,只不過我誣害張國華的行動,加快了他們計劃的成功而已!

    看著電視屏幕上笑容可掬,滿面油光地和市長以及其他黨委、紀委握手的李玉江,我的拳頭一點一點地攥緊了起來。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什麼好鳥。

    「怎麼了,一臉被鬼搭上的模樣?」狐仙細細柔柔的聲音從我身旁傳來,她橫躺在沙發上,跟我一起看著電視。兩天下來,狐仙已經知道了什麼是電視。

    我緩緩轉頭,對狐仙說道:

    「電視上的這個男人,是禍害我妹妹的罪魁禍首。張國華才剛剛下位,他就上位,顯然他早就已經在後檯布好了大局。現在張國華倒了,他踩著張國華的屍體上位。」

    「是麼。」狐仙漫不經心地聽著我的講述,然後輕輕地玩弄著尖長而油光閃亮的指甲,她舒展了一下五根玉蔥般的五指,翻來覆去看著。

    狐仙忽然開口道:「喂,王一生,知道疊羅漢麼?」

    我一愣,然後說道:「知道,怎麼?」

    狐仙覷著眼盯著自己的手指,緩緩地說道:

    「這個世道呢,就是疊羅漢。上邊的人踩著下邊的人往頂上堆。上邊的人頂上也總有更上層的人踩著……每個人都想往上爬,哪怕僅僅是上一層,也覺得腳下多踩了些許人,心裡舒坦幾分。但說來說去,終究是被人踩著。」

    狐仙的話讓我微微一震,我瞇起眼看著她,道:「也就是說,想不被人踩著,就要爬到最頂上是吧?」

    狐仙淡淡地道:「等你有朝一ri登上了頂峰,你會發現,那裡除了空寂,什麼也沒有。」

    狐仙的話讓我蹙起了眉,轉過了頭,繼續盯著電視屏幕,半晌才說話:

    「可是,這個世界上還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著顛倒這個世界,讓那些在頂上空虛寂寞慣了的人嘗嘗被踩在最下面的滋味。」

    「你呢?」狐仙淡淡地看著我,一對清冷的眸子看得我心頭微沉。

    我想了一下,說道:「我只是不想再被人踩在腳底下。隨便被欺凌。沒有遇到你的時候,我只是一個小角色,就像是被養在屠宰場裡的羊,所有的生活都被人圈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給一刀宰割。」

    「現在?」

    「現在?現在我當然還是一隻羊。只不過,我也有了一把刀。如果別人想宰我,就沒有以前那麼容易了。而且,如果我最重要的那些人被人宰割的時候,我還可以憑借自己手裡的刀救他們一把。」

    「所以,我還是要謝謝你,給了我這把刀。」我轉頭,看著橫躺在我身後的狐仙,衝她笑了笑。

    「可你知道要練好這把刀,要沾多少血麼,王一生?」

    狐仙嗤笑了一聲,隨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塊切糕,塞進了嘴裡,閉上美目,散漫而悠然地享受著,不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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