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3章 蘇飛虹的困境 文 / 張君寶
輕輕掙脫那只柔嫩小手,老廖斯文而矜持地抿了一小口咖啡,才翻了翻白眼說:「其實黑社會有森嚴的等級、資歷和勢力範圍劃分,所謂行有行規,走私軍火的不能去販賣毒品,當雞頭的也不能隨便收人保護費。即使敵對的幫派,小弟見了對方的老大,也得叫一聲爺,不能缺了禮數。在同一張桌子上朝南面坐的人,他的身份一定最尊。我表弟只是個不入流的混混,他能不能和紅豆杉的老大們說得上話還是個未知數。」
「啊,原來黑社會這麼複雜。」蘇飛虹頹然坐下,漂亮的大眼睛終於顯露出了幾分憂愁。「那我該怎麼辦?房契拿走了,過幾天他們就會要我們搬走,然後拿房子去換錢還債,因為這檔事,爸爸也被公司降職了,我可能也要去打工掙錢養家……」
老廖看看手錶說:「現在是十點鐘,時間還算蠻早的,這樣吧,我去你家裡看看情況惡劣到了什麼程度,大不了發動全班同學捐款,四眼不是正在追你嗎?他家有錢得很,拿出個十萬八萬來不是問題,還崔政那臭小子,父親是商業部部長,不知黑了多少錢,我看那幫人要是真的肯出血,湊個一兩千萬簡直沒太大難度。」還有一個最有錢的貝曉丹沒說,貝氏家族的新任族長,放個屁都能換算成黃金。
「都十點鐘了還叫早?唉,讓同學幫忙湊一千萬,簡直是奢望,我還是聽天由命算了。去詩歌朗誦會看看帥哥,然後回家睡覺,第二天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廖學兵充滿威嚴地拍了一下桌子:「蘇飛虹同學,請無條件信任你的班主任!這件事就交給我了,放心。不會讓你賣身還債的。」
「這……好吧。」雖然廖老師沒什麼能力,但得到他的安慰,心裡畢竟舒服多了,見他如此堅持,不好意思拒絕。「先說好了,我家裡的狀況可能會讓你大吃一驚。」
上了車,駛出圓湖路,流暢自如地拐進紫木路蘇家巷。蘇飛虹揉揉鼻子道:「老師,你來過我家?」
「沒,應該是第一次吧。」
「那我還沒說地址。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學生檔案裡面有,每一位同學的情況我都深深記在腦子裡,包括他們的學習生活、興趣愛好,家庭狀況,甚至是生日、或者感情。」老廖說完心裡又加了一句:「特別是漂亮女生的。」
蘇飛虹立時對老師肅然起敬:「看你經常曠課不來學校,平時上課也沒什麼水平,穿得像個二流子,不修邊幅。邋裡邋遢,還毆打學生,偷蘇老師地狗下火鍋,追求顏江女士,說話顛三倒四,經常用下三濫的手段跟女孩子搭訕,沒想到……還是蠻敬業的。」
老廖苦苦忍耐,壓制衝動:「我在你們眼中差勁成那個樣子嗎?」
蘇飛虹笑了笑,說:「沒有啦,比邱主任他們要好一點點。至少我們沒整過你,做為老師還算可以讓人接受。」
老廖記起了爆炸香煙,背脊流出一身冷汗,慘笑道:「萬幸萬幸,多謝你們手下留情。」老子要不是個徹頭徹尾的暴力狂徒。鐵定就跟戴灣一個下場。
「蘇家巷二十三號,應該是這裡了。」停了車,向外一張,喃喃道:「果然慘絕人寰,建議拍幾張照片做個電視專題給非洲人民看看,他們會覺得自己很幸福。」
只見一棟外表還算漂亮的別墅。門窗已經不剩下一塊完整的玻璃,雪白的牆壁噴上鮮紅的油漆,上面寫著:「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公地義。」隱隱可以從透過窗子看到大廳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傢俱被洗劫一空,唯一只是牆壁上也有恫嚇的字樣。當真一清二白。家徒四壁。
蘇飛虹撇撇嘴說:「你才知道啊,我家早就一無所有了,但是樓上房間地東西他們沒拿,所以還勉強住得下去,就是不知道過了今天,明天又會怎麼樣,他們會不會把爸爸抓走。」
「你們不報警嗎?」
「爸爸害怕我們遭到報復,所以不敢聲張,照我認為還是報警的好。」
在街道對面的一間屋子裡,三樓燈光明亮,窗口有個人影在朝這邊廂張望,大概是紅豆杉派來監視蘇家,防止他們逃走的人。
蘇飛虹當先下車,帶老師走進去,指指牆壁上的白印:「以前這裡有一盞我很喜歡的壁燈,鑲了白銀的,式樣很好看,但是也被他們撬走了。還有那裡原本有幅油畫,邊角上原來擺有一張桌子,這裡有沙發,現在什麼都不見了。
廖學兵很想趁人之危提些非分要求,比如摸胸部什麼的,終究還是忍住了,說:「我試著跟我表弟說一聲,問問他認不認識紅豆杉地老大,減免部分債務。」
樓上亮著燈,蘇飛虹說:「爸爸還沒睡,他好幾天都沒安心睡過覺了,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果不受別人引誘去賭博的話,那該多好。」
蘇飛虹的父親蘇輪坐在二樓客廳的沙發上埋頭看報紙。這個男人披著條毛毯,面前有個火盆取暖——空調已被拆走,使用壁爐的話太過消耗木柴,當前情況不妙,能省就省。他不到五十歲年紀,頭髮花白,眼眶深陷,愁眉不展,看著報紙的眼珠溜來溜去,似乎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爸,我們班主任廖老師來了。」蘇飛虹放下小挎包,走到廚房去倒茶,叫了一聲:「爸,怎麼沒有熱水了?」
蘇輪趕緊丟下報紙站起身,當先伸出手說:「飛虹的班主任?你好你好,呃,目前家裡有點狀況,招呼不便,還請見諒。請坐吧。」
廖學兵沒有同他握手,將蘇輪晾在一邊,逕自蹲到火盆邊搓手,直到恢復暖氣,才取出硬盒裝河水牌香煙,尾指在盒底一敲,彈出支香煙,於半空中旋轉,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巧之又巧地落到嘴邊,輕輕一咬,穩穩叼住了。手指一晃,zippo打火機冒出火焰,將煙點燃了。
蘇輪暗暗恚怒:「飛虹的老師恁地無禮,也不知道這麼晚了還來做什麼。」
「你跟紅豆杉的誰借錢?斷尾、板牙強、反骨還是陳癲四?」廖學兵突然沒頭沒尾冒出一句話。
蘇輪明顯愣了一下,重新坐回沙發上才說:「吳堅強,他們都叫他強哥,以前有個客戶同他認識,在江城洗浴按摩中心介紹給我了。」
廖學兵又問:「吳堅強,那就是板牙強了,你跟他借了多少?」
蘇輪暗道:「倒真是當老師地人,盤問起我來了,這事你能管得了嗎?」但又想女兒一定將事情跟他說過了,沒什麼好隱瞞的,說道:「五百萬,實際上到手的只有四百五十萬,公司那裡還欠著五十萬。」
「板牙強來過這裡幾遭?」
「兩……兩次,第一次只是警告了一下,二十九號那天下午又來了,飛虹正好放學,他們把東西全搬了,限我一個禮拜內還清債務。」
「當時什麼情形?他們有沒有動手打人?」
蘇輪很想對對方審問犯人似的語氣不加理會,遲疑一會兒還是說了:「飛虹阻止他們,被推了一下,吳堅強還說要是還不了錢就把我老婆女兒丟到按摩中心去接活。」
廖學兵用火鉗撥開盆裡的炭火,歎道:「真暖和,要是有台電視,再弄個鐵架烤幾串牛肉,一面吃一面看電視,滋味就好多了。對了,你以前和客戶去按摩中心瀟灑地時候,想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遭到報應?」
蘇輪強壓下怒火說:「我那是身不由己的應酬,跟這沒關係。廖老師,時間不少,您也該回家休息了吧,這路上不太平,去得晚了恐怕會有歹人攔路搶劫。」
「不怕不怕,我一窮二白,他們搶不走什麼東西。蘇飛虹,茶還沒煮好嗎?」
蘇飛虹在廚房裡應道:「開水還沒滾,微波爐不見了,只能用煤氣燒。老師你稍等片刻。」
廖學兵噴出一口濃煙道:「蘇先生,你現在可以給板牙強打電話了,告訴你已經準備好一千萬現金,讓他們多帶幾個皮箱,帶人來取。」
蘇輪冷冷盯著他說:「廖老師,玩笑不是這麼開的,我家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你如果不高興就快點回去,沒人攔你。」
「你如果不想被剁掉手腳扔在大街上等死,最好照我的話做。」
蘇輪不說話也不動作,就那麼看著廖學兵。他對這位無禮的老師已經格外惱怒,什麼話嘛,身無分文了還主動打電話給吳堅強叫他來拿錢,這不是把我們全家往死路上推嗎?
廖學兵彈出啄木鳥小刀剔指甲,說「十點半了,這個時候他們不是在打麻將就是在酒吧裡廝混,一千萬對他們地誘惑力不小,過來了我正好說服他們,不義之財不要拿。」
「廖老師,你到底是什麼人?」蘇輪開始懷疑他究竟是不是老師,怎麼那麼像街頭小流氓呢。衣服雖然不錯,但痞子就是痞子,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