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一章 (9、江瀚) 文 / 蘭芳
就在楚晴坐在開往běijing的列車上,江瀚剛剛處理完一件公務,人走屋空之後,一時間他的內心感到很空洞,很想和誰聊一聊天,想和誰聊呢?這個人是譚婭嗎?譚婭固然可愛,但她的心似乎不願意專屬哪一個人。
況且和譚婭在一起她三句話不離本行,除了生意就是錢,而江瀚幾乎是個不通經濟的人。他奇怪楚晴今天為什麼沒有來個電話,昨天他在外面又是開會又是辦案結果忘了開機,也不知楚晴的事解決沒有,是否還給自己打過電話,他發現自己正渴望有楚晴的消息……前天他的老朋友葦均和他在一起吃飯,最後剩下他們兩個時,葦均還提起楚晴,那天葦均喝多了,說著說著落下淚來,他說楚晴是個好人厚道人,可惜命不好,自己也對不起她……
電話鈴響了,江瀚趕緊拿起聽筒,不是楚晴,電話鈴又響了,然而還不是楚晴……直到中午、下午、傍晚一直沒有楚晴的電話。第二天仍是如此,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為她擔心:可別一時想不開,或者生了什麼病。楚晴的出現把他平靜的生活攪起了波瀾……過去,他還沒有因為一個什麼人而躁動不安,今天一整天心裡都七上八下,實在忍不住就給楚晴的單位掛了一個電話,結果對方說楚晴請病假到běijing去了。這下子完了!
江瀚想:臨走時也沒留個地址,居然就這樣失掉了聯繫,她肯定責怪自己沒把她的事情處理好……江瀚的心裡一陣不安。他不能忘卻楚晴,還時常不由自主想到她臉上慘然的微笑,想到她那淚水盈盈細長而又多情的眼睛,想她柔美沉靜的聲音,以及她那滿身書卷氣的背影……
世間居然有這麼出色的一位女性,如今還遭遇著這樣的痛苦。過去要知道人世間還有這樣的一個人,自己說什麼也不能結婚。真是有意思,一年以後,江瀚想的和那位老實巴交的科員曾對楚晴說的,完全吻合了……
坐在辦公桌前,江瀚不能平靜……想一想過去,真是很愚蠢,怎麼就稀里糊塗和她結了婚。再仔細想一想,也不僅僅是自己愚蠢,千百年來延續下來的儒教思想同樣雕塑了八十年代人的精神和靈魂。江瀚自幼就喜歡《三國演義》、《水滸》,忠孝思想早已熏染了他的每一根毫毛……他家姐弟五人,只他一個兒子,按照中國的傳統,兒子將負有贍養父母的責任,所以江瀚在找對像的時候不得不首先把將來是否能孝順父母考慮進去。
二十五歲那年,有人給他提對像,見面後除了有個老實巴交的印像之外,其他什麼感覺也沒有。
江瀚搖了搖頭,事情就這樣耽擱下了。那時的中國又沒有青年男女的交際場所,許多人仍然被動地只靠引薦和介紹。過了約半年的時間,又有人給介紹,那時江瀚已經快二十六歲,對方是爹媽唯一的嬌嬌女,頭一遭見面,就開始頤指氣使,雖然面貌姣好卻讓人望而生畏,當對方提出:將來不能跟老人們一同生活。
江瀚就給她下了品行不佳的定義……因為這與江瀚其樂融融四世同堂的人生理想相去甚遠……那個時候,江瀚自己也想不到,十幾年後他居然也反對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是呀是呀!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習慣和生活模式,攪在一起就有磕碰,這磕碰就是所謂大家庭痛苦的根源。如今楚晴和江瀚就和老人單過,每週在一起聚聚大家又新鮮又快樂,江瀚和楚晴也多次動員兩個老人搬過來一起住,老人們竟不斷搖頭,他們說:「彼此都不ziyou。」
是呀是呀!僅僅十幾年人們的思想幾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看來,合該江瀚有這場婚姻,自和嬌嬌女了斷之後,乾脆就沒有人再給介紹,外面沒有男女的交際場合,江瀚的單位又幾乎是清一色的男人,所以江瀚的婚姻就這樣耽擱下來,大概到了又一年的秋天,此時江瀚已經二十七歲,他在回家的路上,恰巧碰見了過去的媒人,媒人笑著和他要喜糖吃,他只得告訴媒人,自己的那位還沒有著落。
「不會吧?」對方真的不信。小三十了,還沒有娶妻生子,在社會上是會被他人小看的,江瀚的臉上就有一絲赧然。「你是哥兒一個,就適合找個老實巴交的。」媒人說。「……」「再把上次那一個給你說說?」「……」江瀚笑笑沒有說話,他回憶一下,除了對方老實巴交之外,的確沒有什麼其他印像。
「家和萬事興,老爹老媽一輩子不容易,找個厲害的三天兩頭的鬧事兒,連你也受不了。」媒人說。這句話一下子說進了江瀚的心底:老爹老媽養大這姐弟五人不容易……想到這裡江瀚答應了這門親事。好多人就是這樣本打算為別人活著,到最後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即使今日也是如此,中國人的人權大多是由自己放棄的。
從沒有談過對像的江瀚,當時更沒有想過男女之情還會這樣複雜。相家那天,江瀚通知了一下爸媽,他想這個媳婦是為他們找的,他根本沒有想到他們還會不願意。
可他不知道,江瀚爸媽看了還真就不滿意,自己jing精神神的大兒子,五官雖說不上有多突出,可瀟灑帥氣又是大學畢業,怎麼找了這麼一個窩窩囊囊的人,江瀚的姐姐妹妹也都在背後「唧唧喳喳」地發表自己的意見。大姐說:「我得告訴江瀚,這個人可配不上他。」「好姑娘有的是,我再找人給介紹一個。」二姐說。三姐說……
江瀚老爸本是一個很精明的人,就在全中國人民一起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時候,他的資本主義尾巴早已長了老長,是遠近聞名的「倒爺」七十年代就趁一萬塊。正因為他過於精明,所以在他這個年齡不能接受的思想,他過早的接受了,這就是所謂的歪打正著。看著媒人陪女方在院子裡轉,老頭悄悄皺起的眉頭漸漸平展了,他撓撓自己已沒有幾根毛髮的禿腦勺,突然間就想通了,老頭十分認真地對姐兒幾個說:「這事兒,你們誰也不要攙和,現在都到啥年代了,還干涉人家的婚姻?」
這個精明的老頭一直以為這件事是江瀚自己滿心眼裡樂意的,要不怎麼沒跟家裡說說就領到家裡來了?他哪裡想到,兒子只是為他們考慮。老頭兒只想到不做糊塗家長,不干涉兒女的婚姻,可他沒有想到,年輕人應該從父母家人那裡借鑒經驗,他們由於欠缺閱歷有些問題常常脫離實際……
而閱歷必須用時間購買,而不能用才智換取。晚上,江瀚和一家人坐在一起,徵求老爸的意見。
視子如命的jing老頭兒,沒聽完兒子的話就說:「好!好!」由於他目睹過一幕幕父母干涉兒女婚姻的悲劇,在兒子的婚姻上,他不想讓兒子有一星一點的委屈。
江瀚看到老爸發自內心的表示贊同,不由嘿嘿直笑,心想:真是農民出身,沒見過世面,見著個人兒就說好。看著兒子樂,jing老頭以為正說到了兒子心坎上,就越發高興起來:「啥叫好?自己看著好就好,爹媽給找個天仙,兒子看著彆扭也沒用。」江瀚又笑,心想:你給我找個天仙,我還不願意?他非常讚歎老父親思想的開明,事事都能想開看透。
看到老爸願意,江瀚連心存的一點疑慮都消失了,他想:必是不錯,要不精明的老爸還看不出來!老爸怎麼沒看出來,只是過於尊重兒女的意見,關鍵時刻沒有把舵……後來江瀚才發現,老爸由於犯了同一個錯誤:在並不自主的社會中,過分自主,從不參與兒女的婚事,致使他家四個姐妹都到了大齡才匆匆嫁人,結果姐弟五人沒有一個美滿的婚姻。尤其是司機那天說出「數咱倆媳婦難看!」那句話,以及從老局長家勸架回來,他發現滿大街也真找不出自家這麼一個,長得漂亮不漂亮的自不必說,人家也有長相一般的,但整體看來jing精神神……她卻啥好吃啥,啥不好穿啥,天天把自己打扮成從貧困山區來的似的,而身上又全沒有農民身上的質樸。越不願意看她穿自己的大拖鞋跑來跑去,她卻天天穿這著雙大拖鞋跑來跑去。
江瀚也曾從běijing、上海給她買過漂亮衣裳,但一穿到她的身上,就全都變了味兒道。後來江瀚才悟到:這和她的初中畢業以後又不求上進不無關係。
於是就又給她買《讀者文摘》,但他很快就發現,一本本的《讀者文摘》全都嶄新的摞在那裡,有時候她當著江瀚面打開,還沒等江瀚露出笑容,她就稀里呼嚕的睡著了。
所以江瀚總是很晚才回家,回到家也很少說話,因為許多話她聽不懂,聽不懂還老打岔。機關的工作常常不分晝夜、天天忙忙碌碌,當然他也羨慕過人家的婚姻,他也想過離婚,但這些在大腦裡都只是一閃就過去了,因為他實在找不出離婚的理由,她像見了皇帝一樣懼怕他,又像侍侯皇帝一樣侍侯他……
江瀚當時是遠近聞名的大孝子,看到孩子老人們都歡歡喜喜,自己心裡也有無限慰藉,自己對婚姻的要求也就淡了很多。但自從看見楚晴,他的心就再也不能平靜,尤其是那次談話以後。
過去他也和朋友們聊一些自己對古典文學的見解,朋友和同事們多是帶著恭敬逢迎的態度來聽,而楚晴不僅能聽,還知道他哪些觀點講得深刻而獨到,哪些觀點文學史上已有闡發,哪些觀點有學術價值。如果說過去常有「縱有千種風情又與何人說」的感慨,自從遇上楚晴,他則感慨縱有千種風情也有人訴說了……
他愛看楚晴說話時的神態,渴望聽到她的沉靜優美的聲音,說來奇怪,有時候在她面前還不知不覺的拘束,手腳都變得生硬起來,但這時他還沒有料到這就是愛情。然而楚晴卻不聲不響地走了,連個招呼也沒打,也許她生了自己的氣,因為她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最終也沒能讓劉常向她道歉……
當當!門敲響了,江瀚剛想說請進,可愛的譚婭微笑著走了進來。「什麼時候吃你喜糖啊?」江瀚打趣她。一提這個話題,譚婭不笑了。她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一聲不言語。
江瀚是個聰明人,譚婭近來往這裡跑得這樣勤,他已經明白了幾分,他看看可愛的譚婭,大概是剛剛做過美容,如今越發出落的荷花仙子一般:但怎麼可能,自己是個有家有室的人。「大哥,今天你務必去給我陪個客人。」譚婭抬起頭來微笑著求到,那漂亮的臉蛋上立時漾滿了韻味兒。
「走!」江瀚站起來,因為單獨和譚婭呆著的時候他總能感到一種不安的氣息,他必須控制自己。譚婭帶著驅車來到一個偏遠的茶樓,上去,江瀚才發現所謂客人只有自己,想告退,譚婭已經微笑著坐在那裡了……回到機關江瀚的心亂如麻,譚婭已經明確向自己表露了心跡。譚婭固然可愛,可怎麼可能,自己畢竟有家有室,況且還有道德有良心……染,而楚晴讓他的道德和良心才真正動搖了……那天他收到了楚晴的來信:江瀚大哥您好,我現在已到běijing的天遠集團工作,當然這只是個暫時的立身之地,等有了能夠解決戶口的單位,再跳走。在我遭遇挫折的時候,能夠遇到大哥您,是我的幸運,猶如在無望的海上掙扎,突然見到了生命的桅桿……我將永遠記著您給我心靈的慰藉和教誨……有時間來電話,有時間到běijing。楚晴
江瀚拿著楚晴的信翻來覆去看,一顆平靜的心,徹底動盪起來,他後來告訴楚晴:那時侯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滿腦瓜子都是楚晴。但他不知道,在楚晴寫這封信的時候,多多少少帶著一點交際的色彩,因為自從看到江瀚那個梳頭的動作,楚晴已經對他產生了反感,只因為問題還沒解決,希望又寄托在江瀚身上,當然拉近與江瀚的感情距離對楚晴更有利一些,江瀚還不知道,當楚晴寫到:有時間來電話,有時間到běijing時,楚晴的嘴角上漾起了一絲淺淺的戲謔的微笑,呵呵!那是對男性世界的徹底嘲笑!江瀚更不知道,如果看到這絲微笑,自己將會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