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章 冰蠶毒龍 文 / 十二粒米
入夜後,僧房禪院裡的蟲鳴聒噪的好不煩人。
圓覺難以忍受的一骨碌爬了起來,旁邊的一個師兄被他驚醒了,瞇著眼睛問:「怎麼了?」
圓覺吞吐了一下,道:「我……我尿急……」
「哦,我可不陪你去啊……」那個師兄隨即翻了個身就又沉沉的睡去了。
圓覺當即輕手輕腳的下了床,並快速的穿好僧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然而,他並沒有往廁所的方向走,而是朝後院的門走去。
來到寺院外面,圓覺頓感身體冷了一圈,他的心也開始突突的跳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晚上到後山去,但他並不害怕,因為他心裡有著一個讓他無所畏懼的理由。
他循著往常的記憶快步的往山上跑去,好在今晚的月亮特別亮,至少在圓覺眼裡今晚的月亮是他長這麼大見過的最亮的。
一路上,林蟲鳴叫不歇,白天見到的那些燦爛如火的樹此時都是漆黑一片,在銀絲般的月光映照下更顯幽暗。
一陣冷風吹來,圓覺猛的打了一個激靈。他的心跳聲開始「砰砰」的在自己的耳邊和幽暗恐怖的山林裡迴響,他不自覺的開始大口的喘息起來,背上的冷汗更是讓他不由得的又是一陣哆嗦。
然而,他還是堅定的往山上走著。
走了一段之後,他感覺周圍的溫度驟然冷了下來,刺骨的冷,冷的他五臟六腑都凍住了一般,十分難受。
難受累積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那尚未凍住的腦袋猛然閃過一陣靈光,一段佛家經文竟不自主的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這是他在佛寺裡跟著師兄們平常沒事學著念的經文,師兄們說只要心裡感到害怕了,唸唸這段經文就不會怕了,所以圓覺這才想到了這段經文。
俗話說: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可這在圓覺這裡似乎就要改成有口有心了,他平常唸經,念了幾遍基本上就都能記住,只是意思都太深奧,他一時無法理解。可今晚在這酷冷之下,他的腦中不自主的閃過一絲佛光,以前念的經文,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些,於是他便循著自己的理解開始默念腦袋中浮現的這段經文。
念著念著,身體果然暖和了一些,而且他還感覺到有股若有似無的熱氣在週身遊蕩衝擊,沖的他身體好不舒爽。
他哪裡知道他剛剛湧念的就是佛家密宗的無上心法《般若心經》,大多數佛家弟子湧唸經文都是追求其中的含義~解釋,卻不研習其中的高深佛法,所以現如今佛家弟子雖多,但能參悟密宗佛法,降妖除魔的傳人卻越來越少,不是沒有悟性就是沒有耐性,尤其到了現今的花花世界,別說悟法的人,就連出家的人都越來越少了,致使當年令妖邪聞名喪膽的佛家密宗,越來越式微,往後或許會有後繼無人的危險。
可機緣巧合之下,這無上佛法的修習法門居然被一個半夜動凡心的小和尚給找到了。
圓覺誠心不已的念著佛法往山上走著,走了不一會兒,眼前突然大亮,他不由得一驚,仔細一看,原來是已經到山頂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發現明月之下只有若干顆清冷的暗星在樹梢間搖曳,彷彿隨時都可能落下來一般,可仔細看了一會兒,他才分辨出不是星辰在搖曳,而是樹葉在搖曳。這不由得讓他想到了師兄以前給他講過的一個有關樹先動還是風先動的佛家故事,然後他又想到了故事中老禪師最後給的答案:風和樹都沒動,是你心在動。
心在動?我的心在動?
圓覺想到此,忽然感覺對剛才的佛法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可隨後不由得臉上猛然一熱,他不知道為什麼,但當即他便想到了今晚來的目的。
於是他暫且的把心中的想法通通放下,開始在月光的幫助下認真仔細的揀選起地上的楓葉來。
一陣寒風吹過,滿地的楓葉無助的翻滾飄飛起來。
夜,更冷了。
突然,林間的蟲鳴毫無徵兆的嘎然而止了。一門心思專注的在撿楓葉的圓覺,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心下大為驚疑的緩緩立直矮小的身體,屏氣一聽,果然半點聲音也沒有了,連風聲都聽不到一絲,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定格了一般。
忽然。
「滋、滋……」
這沒來由的一陣刺響不由得把圓覺嚇了一跳,雖然聲音不怎麼大,可在這寂靜如死的夜間突然響起,跟那晴天一個霹靂沒什麼區別。
圓覺突然感到害怕極了,他心底不由得對自己今晚一個人跑到這來感到無比的驚訝,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有膽子一個人跑到這荒山野嶺來了。
他完全搞不清楚是什麼力量促使他來的,彷彿被施了魔咒一般。
「滋、滋……」
就在圓覺如夢方醒,驚怕不已的時候,這個讓他渾身發抖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他脊背上、額頭上、鼻頭上瞬時冷汗涔涔。
他想拔腿就跑,可腿和腳卻怎麼也挪不動,不是他嚇得挪不動,而是他根本就動不了。
他的腳已經被凍住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或許就是剛剛吧,他周圍的溫度瞬時降的猶如在冰窟裡一般,他還沒來得及感覺到冷,腳就被凍住了,而且讓他更著急的是,那種冰凍的感覺正在順著他的腳往上蔓延,不一時,他的腿就失去了知覺,先是小腿,後是大腿,然後是胯部……
圓覺大驚不已,他從小到大哪裡遇到過這麼奇怪的事?但他雖驚卻不亂,趕忙凝聚心思湧念高深佛法。
湧念了一會兒,他的身體裡終於出現了一團熱氣,然後他很是笨拙的催動體內的熱氣下移到腰部與攀沿而上的寒氣牴觸在了一起。
瞬時,圓覺感到腰部一陣刺痛,又麻又癢,弄得他又是一身大汗,但總算暫時的壓制住了恐怖的寒氣。
寒氣被制,圓覺不由得鬆了口氣,可當他抬眼看到身前草叢裡驟然出現的變化之後,他的心不由得跟著猛的寒了幾分。
只見他身前的草叢幾乎眨眼間就「卡卡」的壘起了一座座小型冰山,在清冷無比的月光映襯下,折射出彷彿要冰凍一切的光芒。
「滋、滋……」
突然,懾人魂魄的聲響增大了很多,同時,圓覺也看到了這個聲音的主人,這個操控眼前一切怪異現象的幕後黑手。
一隻蠶。
一隻一寸長的晶瑩透亮的銀白小蠶。
一隻悠閒的在冰草上滑來滾去的小蠶。
圓覺看的呆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奇異都是眼前這只看上去懶洋洋的小蠶造成的。
可,不是它,又是誰呢?
小蠶從一根冰草上掉了下來,不由得很是氣惱的抖了抖身體,然後扭過身子繼續往前走,它走到哪,那厚厚的冰層就結到哪。
不一時,小蠶就來到了圓覺的腳下,它在圓覺的腳上滾了滾,似乎感覺不錯,於是一時興起,就先不往前挪了,而是慢慢的順著圓覺的腳往他的身上爬,這一爬,那冰塊也就跟著往上結,一時間,圓覺根本就感覺不到自己還有下身,而且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到的部位正在急速的減少,用句形象的話來說就是正在毫無抵抗力的淪陷。畢竟這種無法言喻的酷寒是圓覺那剛剛窺見門徑的佛法~功底所無法抵抗的。
淪陷,火速的淪陷。
圓覺知道再這樣淪陷下去,一旦心脈也被凍住,那他就會被整個凍死,到時他既是一具死屍,也是一座冰雕,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然而,圓覺此時卻不怎麼害怕,或許是他已經參破了不生不滅的佛家真言的緣故吧,他現在心裡只有一個人的影子。
就是,笑起來像一朵盛開的梨花的阿麗提。
不知為何,他現在心裡雖有遺憾,但卻莫名含雜著幾分歡喜。
或許,是因為心中有她溫暖的笑容吧。
小蠶的推進還在繼續,它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心血來潮正在將一個花季的少年和尚推向死亡。
終於,冰層結到了圓覺的胸口。
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冰層進攻到胸口後居然不動了,這不禁讓圓覺和小蠶都是一驚。
小蠶加快步伐爬到圓覺的胸口,看了半天,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麼令它大為感興趣的東西,然後欣喜無比的搖了搖身體,之後半立起來,好像在瞭望什麼,在看到圓覺那半張開的嘴之後,它大喜不已,搖頭擺尾的就快速爬上了圓覺的臉。
一時間,圓覺的臉僵住了,完完全全的凍住了,那種感覺彷彿自己的腦袋快要被壓炸了一般。頓時,圓覺的全身除了心臟還在堅持跳動之外,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睛了。
這唯一能動的眼睛在接下來的數秒內,看到小蠶在自己僵硬的嘴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動身體爬了進去。此時,圓覺沒有絲毫感覺,感覺不到噁心,感覺不到反胃,也感覺不到麻癢,因為他已經裡裡外外,完完全全的被凍住了。
死,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精確到幾秒的問題。
然而,好像,似乎,還有希望。
因為就在此時,在冰人圓覺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嚴格來說不能稱之為人的人。
那個人一身黑衣,或許是其他的深顏色,但在夜晚只能看到黑色。他幾乎是光著頭,因為不能說就是光頭,畢竟他頭上還有那麼幾根雜草般的白毛。他的臉瘦凹無比,感覺就好像一個骷髏上套了一層皮,而且是一層焦黃如陳年烙餅般的皮,他鬼火般的眼睛完全陷進了腦袋裡,看上去感覺有五六公里那麼遠。此時他正一臉鬼笑的往圓覺這邊走過來,嚴格來說是飄過來。
看到這個鬼一般的人,圓覺內心沒有絲毫害怕,因為此時害怕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如果圓覺現在能開口說話,他一定恭恭敬敬的說一句:「叔叔,能救我一下嗎?」然而這只是他的美好願望而已,他知道這個鬼一樣的人是不會救他的,從他那陰冷而又狂熱的眼睛中就可以知道。
圓覺沒有想錯,眼前的這個鬼樣的人是不會救他的,因為這個鬼人正是當下聲勢極為壯大的屍行門的八大門尊之一,人稱骨邪。
骨邪雖也是殭屍,但卻和葉無離那樣的人體殭屍不同,他是現今的屍行門門主獵屍王由一具千年枯骨練變而來,練成後威力巨大,淫邪無比,曾在七年前松花江畔五大教宗聯合剿滅薩滿教苦行宗一役中大顯邪威,一掌擊斃苦行宗宗主,從而在落日聯盟中聲名鵲起,一時無兩。
骨邪淫邪,酷愛煉毒,於是他在閒暇之餘就四處收尋天下奇毒之物。七日前,他途經泰山,不期然發現了一條千年都難得一遇的冰蠶毒龍,大喜過望,但苦於冰蠶毒龍至寒至凍,即便他是身寒如冰的殭屍,一靠近冰蠶毒龍也會被迅速凍成冰塊,所以他不敢輕易冒險,只是耐心無比的跟在冰蠶後面尋找機會,他知道冰蠶雖然難抓,但只要它進入動物體內,那它的寒冰就會融解,再出來時就是一條可憐的毒龍了,他曾試過丟很多死的動物到冰蠶必經的地方,可一個也沒成功,不想就在他苦思無計之時,圓覺卻成了他的墊腳石。
骨邪看著冰蠶毒龍爬進了圓覺的嘴裡,他高興的是手舞足蹈,骨骼聲聲,哪裡還管圓覺的死活,一雙幽深的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圓覺的小嘴。
可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毒龍出來,這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因為寒冰轉移之後,毒龍會受不了周圍的寒冷立刻跑出來的。
「該不會是直接在這小子體內把毒性擴散了吧?」話未說完,果然見圓覺的身體開始發紫發黑。
骨邪一見,不由得有些失望,暗道:「本想抓條活的,可現在擴散了,毒性就不佳了,但不佳總比沒有好,不能讓本尊這幾天的幸苦白費啊!」想著便猛張屍牙一把附到圓覺脖子上的大動脈處咬了下去,可他剛咬下去,不由得又是一驚,暗道:「按理說這小子身體冰凍,血應該比較難吸才對啊,可為什麼我一咬下去,他體內的血竟有一股往外噴湧的感覺,真是奇怪!」骨邪雖這般想,但卻懶得花心思去探究,隨即便開始吸起圓覺身上的毒血來。
骨邪哪裡知道這小和尚就是當年命殞東平湖的樂魯和蘇雲的遺子樂飛?當年蘇雲在被葉無離等妖邪追殺的時候,她擔心小樂飛的安危,就把南宮宗的至寶火龍印注入了小樂飛的體內,並狠下心把樂飛遺留在了普照寺中。七年來,火龍印一直潛伏在樂飛的體內,但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這次,樂飛被冰蠶凍結,心脈整體受堵,急切之下終於激活了潛伏在心脈裡的火龍印,由此,才將樂飛的小命從冰蠶的嬉鬧中給救了回來。
冰蠶遇到平生未有的阻礙後,大為驚奇欣喜,於是就爬進了樂飛的體內,一直到心脈處,然後就蛻成了毒龍。可還不等毒龍跑出來,冰蠶和火龍這一對冤家就相見恨晚的惡鬥了起來,在冰火兩重天的壓迫下,可憐的毒龍就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最後不明不白的就捐軀了,隨即,體內的劇毒噴湧而出,眨眼間就傳遍了樂飛的週身。這時骨邪剛好來吸,冰火相鬥,體內氣血自然洶湧無比,所以他才會心驚。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骨邪還救了樂飛兩次,因為冰蠶和火龍這兩個中的任意一個一旦活著進入某個人體內,那那個人即刻不是被凍死就是被燒死;而兩個如果同時進入某個人體內,那那個人更慘,在冰與火的劇烈衝擊下,或許會當場經脈爆炸而死,樂飛又不是銅皮鐵骨天生異種,自然也無法倖免,可巧就巧在樂飛的運氣好,就在他的經脈難以支撐快要爆炸的時候,骨邪突然咬了他一口,並開始大口的吸起毒血來,這樣樂飛體內那洶湧的正無處可噴的血液剛好找到了一個出口,湧動的血液外流之後,樂飛自然就又撿回了一條小命,而且如果不是骨邪吸他的毒血,他即使不自爆而亡,也會被毒龍釋放的劇毒瞬間毒死。真不知道這小子是運氣好,還是命硬。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樂飛對剛剛在他體內和體外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因為在骨邪靠近他的時候,他已經被裡裡外外的寒冰給凍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