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二章 傷別離 文 / 廉頗
伏天祐心臟陡然收縮，腦子「轟」地一下空白起來。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子，雙手挽住母親臉頰，熱淚簌簌滾下。
玄天樺吱吱嗚嗚道：「天、天兒……娘的屋中……有……」卡在這裡，雙目一閉，頭軟了下去。
伏天祐雙手按頭，只感頭皮發麻，心中悔怒交集。適才他將神息抽出一絲，含在口中，雖然偷襲成功，卻連累母親替自己擋下這致命一擊。這萬惡之源，歸根結底都是惡僧一人之禍。
想到這裡，收回神息，化作大刀，縱身一躍，從空中朝渡劫狠狠劈下，喝道：「禿驢，你害死了我娘，我要將你千刀萬剮！」
渡劫因右眼被傷而神智突變，此刻心緒已經平復，對誤傷玄天樺也暗自悔恨。此時頭頂風聲鶴唳，抬起頭來，見那少年凌空襲來，立刻締結手印，發動咒術。
伏天祐身在半空，避無可避，被咒印擊中，全身麻痺，跌落下來。雙手緊握刀柄，姿勢不變，正是中了定身咒。
渡劫勁力運轉，止住傷眼流血。從身上撕下一塊布袍，纏在臉上，露出左目。接著走到玄天樺身前，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支開她的嘴唇，放入藥丸。將下巴輕輕嚙合，那藥丸便進入腹中。
渡劫抱起玄天樺，來到伏天祐身前，說道：「你傷我一目，我誤中你娘親，這叫因果循環，自有其報。我給她服下『護心丹』，能保她七日性命無憂。等我返回萬靈殿，自能將她醫治痊癒。從今往後，你好自為之……」
說到這裡，正yu轉身離開，又回過頭，補充道：「若想赴萬靈殿救你娘親，修為不至氣旋期五層以上，不來也罷！」
說完，又回到佛嘯鷹處，一手抱著玄天樺，一手取出乾坤袋，將佛嘯鷹和它被切斷的翅膀一併吸入其內。最後縱身而起，朝著西邊飛馳而去。
半個時辰後，天空電閃雷鳴，大雨傾瀉而下。氣溫隨之下降，谷內變得寒冷起來。
伏天祐一動不動，全身已然濕透。定身咒效力猶在，還未自行解開。
又過了一個時辰，伏天祐手指顫動一下，跟著雙膝一軟，跪在泥水之中。他掙扎著站起，走入竹屋，陰暗的屋子，已沒有昔日一絲暖意。
十五年來，他與母親相依為命，如今卻是人去屋空，只留下自己孤零零一人，天下之大，該何去何從？
他猶如行屍走肉般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什麼也不想，就讓自己融入到這寂靜之中……
三日後的清晨，天氣終於好轉，陽光灑進山谷。下了三日的大雨，將谷中坑窪之處積滿了雨水。
伏天祐紅著雙眼，來到屋外，他已經連續三日未合眼了。
趟過泥濘，來到谷中，收起母親丟下的銀蠶釵。一時好奇，朝其內灌注魔氣，豈料竟然引出了「器靈」。
稍微一想，便恍然大悟，母親被佛嘯鷹擊傷後，再無反抗之力，便放棄了器靈，為的就是將此物留給自己。多一件法器，遇敵取勝的機會也就多了一分。
母親被渡劫帶走前，曾斷斷續續說起小屋，其中定有她留下的秘密。
伏天祐來到母親臥室，地方不大，十分簡樸。門口一扇屏風，上面繡著秋日楓林，火紅一片。屏風後有一竹榻，牆邊有一鏡台，放著母親日常打扮之物。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異常。伏天祐用手支著下巴，來回打量屋子，看不出什麼名堂。心中不甘，開始倒騰起來。一會鑽入床底，一會探查抽屜，任何細微之處，都被他一一查過，可惜還未找出任何秘密。
一盞茶時分後，伏天祐心情急躁起來，開始在屋中來回踱步。從西首至東首，從東首又至西首，如此反覆，不下數十遍。
實在找不出任何線索，便將雙臂一甩，打算出門透透氣，回來繼續找。
沒走幾步，腳下突然一停，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就像黑暗中起了一點火星。他眉頭緊鎖，生怕這火星一閃即逝，想著想著不經意間往後退了幾步，腳下傳來細微輕響。
這響聲明顯比之前腳步聲要大，聲音要清脆一些。伏天祐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向木板，用手指「咚咚咚」地敲起來。
「下面是空的！」心頭一喜，蹲下身子，用手指摸了摸地板。這地板由幾十塊木板合併而成，十分簡陋。伏天祐不願損壞屋中任何物事，以保留母親居住的風貌。於是發動神息，化為一把鋒利匕首。
他用匕首將地板橫豎各切兩刀，劃出一塊完整的四方形，只見下方有一個紅色錦盒，便雙手拿起細細查驗。
這盒子乃是木質，外側刷上朱漆。稜邊上有金鳳展翅的圖案，使盒子看起來十分華麗。
伏天祐見錦盒並未上鎖，輕輕翻開盒蓋，裡面放有一塊粉色絲巾，四角折疊，有什麼物事包裹其中。
絲巾傳來陣陣幽香，一聞之下，頓時想起這是母親最愛的蘭花香味。她經常採摘蘭花，提煉花汁，煉化之後製成香水，敷在衣服之上，幾丈之內都能聞到淡淡花香。聞過之後，使人精神愉悅，心情舒爽。
伏天祐小心翼翼地打開絲巾，只見裡面有三樣物事，一張油紙做成的信封、兩部紙張枯黃的書冊。
信封合啟之處用朱漆封住，朱漆下方寫有「天祐親啟」四個字，字跡娟秀纖細，正是玄天樺手筆。
伏天祐放下書冊，先打開了信封，取出裡面的信紙來。
信紙共有四張，伏天祐從首張小聲讀起，只見上面寫道：
「天祐我兒，當你看到此封信時，我定是因為特殊緣故，已與你長久分離，我寫這下封信，將往事告知，解答你心中疑惑。
娘給你取名天祐，自是要上蒼保佑，讓你一生平安。娘於二十年前參加魔族『閣試』，一路過關斬將，最終脫穎而出，代表魔族年輕一輩，參加萬靈榜大試……」
伏天祐一路讀下去，這第一張紙面文字，講述了母親如何成為萬靈殿一員。由於之前偷聽了仙族談話，對萬靈殿來歷已經所知甚詳，所以他一目十行，跳過了母親參加萬靈殿的經歷。
後續幾張信紙記錄的事件，則讓伏天祐大為驚訝。
「我成為萬靈殿一員後，偷偷潛入法器堂，盜出一件聖寶。這件聖寶乃是玄天閣祖傳之物，而這次指派我盜寶的，正是玄天閣主親自授命。
我暗中調查，摸透了法器堂出入規律，在精心策劃下，成功盜取聖寶，並換上贗品，偷梁換柱。
不到半年，盜寶事件東窗事發，萬靈殿派出高手對我展開層層圍捕。為了不牽連族人，我一路逃至人界，隱居於荒山野林之中。在此期間，我與一位凡人男子相愛，他就是你生父。我瞞著族人，與他私定終身。
我們在山林隱居兩年，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誰知好景不長，你父親突然病入膏肓，沒過多久便辭世而去……」
伏天祐讀到這裡，對原本在記憶中淡化的父親，重新喚起了遐想。心中總想，母親這樣出色人物，何以會看上父親這樣一個普通人。
想著想著，心中突然一怔，記起渡劫在擒住自己時，曾問自己生父是誰。當時自己全神貫注，蓄力發動偷襲，並未留意渡劫詢問。此刻再次想起，對渡劫為何提出如此問題，實是感到萬分不解……
伏天祐繼續讀下去，信上寫道：
「埋葬你父親後，我拖著懷孕之身，偷偷返回玄天閣。當家人得知我與凡人結合時，無不怒言斥責，更不肯接納我肚中孩兒。
我當時並未將聖寶交予閣主，而是以此寶為條件，要求閣主接納自己的孩兒，並按照嫡系子孫進行培養。誰知閣主不但不答應，反而指責我辦事不利，讓萬靈殿發現盜寶一事，將禍事招惹至玄天閣。
伏天祐讀到此處，心裡犯嘀咕，為何母親不說明此寶是何物、又藏在哪裡呢？
「我不知閣主為何會過河拆橋，族人各個視我為禍水。我無法忍受他們歧視的目光。萬般無奈下，只好離開家族，離開魔界……」
之後描述的事情，就是渡劫如何找到玄天樺、如何發動困神咒和約定十五年之約的事情。伏天祐讀到這裡，眼眶紅潤。母親為家族背負黑鍋，有家回不去，還要躲避萬靈殿追捕。
十五年風風雨雨中，母親歷經坎坷，忍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才將自己撫養成人。眼看自己有能力盡些孝心，母親卻又離開了。
伏天祐想哭，卻強忍著沒有哭出來。他心裡清楚，流淚是懦弱的表現，就是流血也不能流淚。他要變強，變得無比強大。讓那些曾經傷害過母親的人，永遠懺悔他們曾經犯過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