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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七章 定帥 文 / 虛風

    遼東兵敗失地的消息在京師傳開後,上下震駭,謠言四起,說什麼整個遼東俱都陷於敵手,箭月鐵騎已直逼山海關外,並有指日可下之勢。

    人心之所以會如此動盪,是因為山海關對帝京的安危至關重要。山海關素有天下第一關的盛譽,但說它是天下第一關,固然是說它極其雄偉、險峻,但更主要的是說它的重要性,對帝京的重要性。

    山海關是帝國的北方門戶,更是拱衛帝京最重要,也是最後的屏障。山海關距帝京不過四百里地,其間大都是一馬平川的曠野,若山海關陷落,箭月鐵騎則只需兩日急馳就會直搗didu城下。

    告急折報一道緊接著一道,雪片一樣飛往帝京,但神帝卻仍是一如既往地神。大皇帝不愧為受命於天的真龍天子,雖聞此等足以動搖國本的噩耗,也依舊不改二十幾年不見朝臣的慣例,三天後,他只是打發前殿太監總管屠深雨代表他全權參贊軍機。

    雖然廟堂裡的諸位大人常被某些不法刁民和別有用心者譏諷為『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以此來說明他們是如何昏庸無能。其實,此等市井無賴又怎明白廟堂之事。既然能居廟堂之高,便無人不是人老成精,老奸巨滑之輩。至於做不做事,做好事還是做壞事,做聰明事還是做糊塗事,則完全是立場不同,見仁見智罷了。

    這不,一旦臨此攸關身家性命、榮華富貴的大事,輕重緩急的道理大人們全都明白,所以皇帝雖不急,太監卻急,於是朝堂上難得一見的一幕出現了。

    諸位大人完全出於公義,毅然決然地俱都放下『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贊成;敵人讚成的,我們就反對』的金科玉律和行為準則。

    隸屬不同黨派的諸位大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達成共識:立即從各州、府抽調三十萬軍隊組成北征大軍,出山海關,徹底剿滅箭月,再令塔兒虎部和王台部出兵三萬,千濟出兵三萬,配合帝國北征大軍一同討伐吉坦巴赤,務必一舉解除邊患。

    這本是許多年都未曾一見的完美一幕,但最後卻還是由兩個不怎麼和諧的小插曲畫上了句號。

    第一個小插曲理所當然的是銀子的問題。

    談到銀子,在座的文武大員卻不看本是掌管一國錢糧的戶部檢事張立本,反而都把目光投向了神帝的全權代表屠深雨屠大總管。

    誰都清楚,國庫裡是一兩銀子也沒有的,有的只是欠帳,但皇帝的內庫卻充盈無比。沒人知道內庫裡究竟有多少黃金白銀,神帝自己也不清楚,他對內庫裡有多少黃金白銀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每天能放進內庫多少黃金白銀。

    神帝以稚齡即皇帝位,朝政皆由兩宮太后執掌。兩宮太后十分信任內閣首輔大學士王居正,放手讓他施為。王居正主政前後共十年,此一時期,政通人和,國富民足,太倉積粟,可支十年,國庫存銀竟達四百萬兩之多。

    四百萬兩,與神帝內庫相比當然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但帝國當時一年的稅入總共也不過四百萬兩。

    王居正病死任上,神帝親政。自此,神帝對黃金白銀的渴望就如銀河倒洩,勢不可擋。他增加各種捐稅用以充實內庫,有時乾脆把國庫中的銀子直接搬進內庫。神帝就如口渴的人喝海水一樣,越喝越渴,越渴就越要喝。於是,礦稅,這個不知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的怪獸新鮮出籠。

    所謂礦稅,就是神帝指派身邊的太監為礦稅使,這些礦稅使隨意指著某人的房產、田產、店舖,說地下有礦,那他就得交稅,如果不交,那輕者掘地扒房,重者掐監入獄。

    總之,一旦有誰被礦稅使照顧到,那此人十有仈jiu得被逼得家破人亡。礦稅為神帝聚斂了天文數字的財富,最高的一次記錄是:五天,礦稅即入神帝內庫白銀八百萬兩。

    看到眾人目光都聚在了自己身上,屠大總管反而雙眼一閉,木然地說道:「皇上講了,朕沒錢。諸位愛卿俱是國之棟樑,要別圖良策才好。」

    眾文武大臣面面相覷,作聲不得,最後戶部檢事張立本有氣無力地道:「那就只有加稅了。」

    「加稅好。」大總管木然的神情不見了,眼睛也睜開了,嗓音也更見銳利。

    眾人哭笑不得,但也惟有點頭同意,英明神武的大皇帝說得再明白不過,你們甭想打老子的主意,趕緊想別的轍吧。

    從往日的經驗看,打神帝內庫的主意純粹是浪費時間,還是照神帝說的辦才是正理。既然不能動皇帝老子的腦筋,那動誰的?動他們的嗎,削減他們自己的俸祿?開玩笑!這不行,那也不行,所以想都不用想就只有動老百姓的腦筋,加稅了。

    另一個不和諧的插曲是北征統帥的人選問題。

    這個問題可就麻煩了,它和錢的問題剛好相反。錢是缺,但如何弄錢好定;統兵的人選則是多,定卻不好定。

    北征統率的人選之所以不好定,是因為誰都清楚,雖說箭月兵鋒正盛,但滿打滿算也不過數十萬人口,五六萬軍隊,裝備的精良程度也不可與帝國同日而語,至於人力、物力、財力就更是雲泥之別。

    此次北征可以說兵馬未動,勝券已是在握。大勝後,北征統帥除了檯面上的種種好處外,還有著許多說不明道不盡的美事。這樣的好事雖不想要?所以由誰來執掌兵權,各方俱是慷慨陳辭,據理力爭。

    幾天來,爭了個天翻幾次,地覆幾回,可也沒弄出個結果。

    最初的震動過後,人們很快就恢復了日常的生活,笙歌依舊,美人依舊,走馬章台的豪門闊少依舊。

    瑞升行,是帝國最大的糧商商號;錦雲樓,是京城最有名的煙花勝地。

    丑寅之交,正是人們熟睡之時,對於那些被美酒和美人搾乾了身子的,不知道是幸福還是悲慘的人士而言就更是如此。

    當馬立承,瑞升行的少東家徹底清醒之後,也許昨夜酒喝多了點,立即就在身下寬大的錦緞褥上畫了一副大大的地圖。

    幽暗的燭光下,眼前是一個墨黑的人形,人形上唯一的生機就是一雙毫無生機的冰冷眸子裡偶爾閃爍的寒光。

    馬少東已經死過去一次了,現在再想死過去也不太容易,於是他不得不面對,其時不面對也不行,因為脖子被人掐著,想低頭都低不下去。

    「大、大……爺,您老要……什麼,小的……一定給,沒……二話。」好在已徑意識到眼前的人不是鬼,所以雖然哆哆嗦嗦,但總算可以說個囫圇話了。

    「真的嗎?」黑衣人冷冷地問道。

    「真……的,真的,您老說吧,只要小的有的,您老要什麼,小的給什麼。」看來不過是個求財的,少東家畢竟是少東家,見過世面,於是說話底氣漸足。

    黑衣人鬆開了掐著脖子的手,退了半步後立定,而後像看著個死人似的冷冷地注視著馬立承。少東家心裡又開始發毛,突然,眼一花,黑衣人憑空不見了,馬少東又差點死過去,脖子也再一次落入了黑衣人的手掌中。

    馬立承剛睜開緊閉的雙眼就又趕緊閉上,因為那雙冰冷的眸子就懸在他的眼前。過了一會兒,感覺黑衣人的手掌離開了自己的脖子,馬立承這才又睜開了眼睛。

    黑衣人依舊沒有說話,依舊冷冷地注視著,在這種恐怖而又極端壓抑的氣氛中,馬少東剛想再死過去,黑衣人突然說話了:「有件事要你去辦。」

    「行,行,只要您老開口,讓小人幹什麼都行!」極度的驚恐過後,馬立承的嘴巴反而利索了。

    「你去……,能辦到嗎?」黑衣人壓低聲音耳語一番後,問道。

    「能,當然能。」馬立承趕緊應承道。

    看著馬立承眼中的疑惑,黑衣人冷聲說道:「不要問為什麼,更不許跟任何人說一個字,如果出一點紕漏,哼!」

    黑衣人冷冷哼了一聲後,跟變魔術似的,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出現在手中。將短刀鋒芒的利刃靠近馬立承有點起皺的臉上,於是少東家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立時根根立起。黑衣人曲起中指輕輕彈了一下刀刃,隨著金屬清越的回聲由高到底,緩緩散去,馬立承的心臟也隨之越跳越慢。

    短刀最後在黑衣人的手中化作碎屑,隨著黑衣人手掌中流淌下的金屬屑,馬立承的心臟終於承受不住,再次昏死過去。

    「三哥,戲法變得真好,不過別把他嚇死才好。」一個雙腳倒掛在房簷上,身材曼妙之極的黑衣女子飄身落地後,嬌嗔地說道。

    「死不了,快走!」黑衣人瞪了她一眼,說道。

    衝著黑衣人伸了伸舌頭,黑衣女子率先騰身而起。

    「我是活著,還是死了?」馬立承悠悠醒來,刺目的陽光讓他睜開的雙眼又閉上。燦燦的陽光竟是這麼親切,馬少東這次闔上眼睛不是因為陽光刺目,而是要品味幸福。

    「昨天一定是做了個噩夢,但這個夢也太真實了點,怎會做這麼稀奇古怪的夢?」坐起身來的馬立承依舊覺得奇怪。

    低頭看了看躺在身邊sāo媚入骨的柔娘依舊沉沉睡著,馬立承突然覺得怎麼這麼不舒服,媽的,誰他媽尿炕了?一定是柔娘這個sāo狐狸,真他媽晦氣!於是想也不想,抬腳就向沉睡中的柔娘踹去。

    馬立承的腳並沒有揣在柔娘身上,而是凝在了半空,他突然意識到他或許沒做噩夢,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幾乎是下意識的,馬立承立即向炕邊爬去,差點一頭栽到地上。趴在炕沿,呆呆地看著地上的金屬碎屑,馬立承這會兒終於清醒地意識到他沒有做夢,一切都是真的。

    好半晌過後,馬立承起身下炕,胡亂擦了兩把身子後就穿起衣服出門而去。馬立誠並沒有理會昨晚在他身下婉轉承歡的女子,甚至看都沒看一眼。馬立承知道柔娘一定是被點了穴,時間一到,自然會醒轉,即便不醒,死了也無所謂,他現在哪有心情理會一個妓女的生死!

    蒸汽瀰漫,馬立承仰躺在一池熱水中,呆呆地望著屋頂出神,他在思索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說實在話,馬立承並不是純粹的二世祖,他喜歡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不假,更在這個圈子裡有著響噹噹的名號,但他懂得天高地厚,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楚天行是個什麼德行,馬立承再清楚不過,是個比他標準二百倍的二是祖,是二世祖中的典範。於文於武,說半拉子都太抬舉他,一瓶子不滿,半瓶子神晃,狂妄自大是楚公子的本色,不知道吃幾碗乾飯是三少的個性,但楚天行也不是全無是處,他也有他的優點。楚天行的長相極是俊美,嘴兒更是格外的甜,所以極得楚家老祖母奶奶和皇后姑姑的寵愛。

    黑衣人為什麼要他鼓動楚天行這樣的二世祖爭北征軍的統帥?馬立承不愧是帝國最大糧商的兒子,他也不乏經商的天分,只要他想,也極善算計,於是他很自然地想到黑衣人可能是離人。

    馬立承又進一步想到這件事的後果和對他的影響。馬立承知道,如果他按黑衣人說的做,鼓動楚天行爭奪北征軍的統帥,那楚天行這個傻二必定得入局,而楚天行也極有可能成功。

    楚天行是兵部侍郎,雖然他這個兵部侍郎只是掛個名,領份干餉的閒職而已,但那也是從三品的高官,絕對有資格做這個北征軍統帥,更為重要的是,楚天行有強大的背景,看來黑衣人把什麼都想到了。

    「該怎麼辦呢?」馬立承陷進了沉思之中,他現在考慮的不是照不照黑衣人的話辦,而是怎麼辦才能對他沒有絲毫不利的影響。

    當馬立承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他的心情比在熱水中浸泡了一個多時辰的身子還輕鬆,他終於可以斷定,這件事不會對他產生絲毫不利的影響。

    首先,若北征軍因楚天行大敗,朝廷追查到「楚天行為什麼要爭作北征統帥」這一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反倒是楚家有這種可能,但那也得楚家有明白人才行;其次,即便楚家有明白人,想到要追查這個,但也必定不了了之,因為既查不明白,也查不下去。他們幾乎沒有一天不在窯子裡大排筵宴,胡吃海喝,而這些人又有一個算一個,沒誰不是酒懵子。等喝到糊了八塗,暈頭轉向的時候,他只要稍微提個話,把火點起來就行,等到第二天醒來,誰還能記得昨晚誰說了什麼?何況這些人不是高官顯宦,就是富商巨賈的子弟,既使以楚家的勢力,也不能對他們這些人用強,所以一切都萬無一失。

    於是,在醇酒美人的歡宴上,本對國家大事莫不關心的楚天行也就偶然從狐朋狗友的嘴裡聽說了朝堂上爭帥的事。

    為什麼要爭,打仗又有什麼好爭的呢?於是自然有人說了,因為必勝,因為這是大象踩螞蟻。接下來,話題自然而然的就轉到了「要是楚三哥當了這個什麼北征統帥,那會如何如何風光,又會如何如何如之何。」

    如此一番撩撥過後,楚公子的萬丈雄心已不可遏止。

    經過一翻複雜的暗中運作,楚天行終於如願以嘗,成了帝國三十萬北征大軍的統帥。第二天,朝堂上,前殿總管太監屠深雨宣讀聖旨,任命兵部侍郎楚天行為北征大軍的行軍總管,統轄全軍。

    雲歷一六二九年,冬十月三十日,北征大軍誓師起兵。

    楚天行的二世祖朋友敲鑼打鼓,熱熱鬧鬧地送來了一塊純金製作的金匾,金匾上鐫刻著四個篆體大字:神機將軍。金匾在日光的映照下,奪人眼目,匾上突起的四個黑體大字就更顯得神秘而肅穆。

    楚天行平日總是吹噓自己的文韜武略如何如何了得,於是眾二世祖也就投其所好,即送金子,又拍馬屁。

    京城的二世祖自有天子腳下二世祖獨有的風采,這可不是其他小地方的二世祖能比得了的,光是眼界就不在一個層次上。身為二世祖,特別是身為京城的二世祖,一般不肖拍人馬屁,但不拍則已,要拍,那就要拍得坐坐實實,就要拍得山響,那才叫一個夠味兒。

    眾二世祖都想拍三公子的馬屁,自然不惜重金,更請動了京城書法名家趙成之為之題寫匾文,這就是京城二世祖的手筆。

    楚天行雖然自打出娘胎起,就擁有爵位和封號,後來又掛了個兵部侍郎的銜,領了份兒干餉,但正兒八景地當官,今兒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而且一出手,還就是三十萬大軍的統帥,那可是相當於前朝的天下督招討兵馬大元帥啊!

    楚天行的得意勁自非語言所能形容。昨個兒一整晚,三公子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戒自己,明個兒一定得穩住神兒,繃住架兒,千萬不能讓那幫傢伙小瞧了他。

    楚天行看到金匾的時候,雖極為得意,但還能沉得住氣,沒忘了自己是誰,可當他知道匾是純金的,登時就喜翻了心,什麼繃不繃架兒的,全忘了,接下來,自然是醜態百出,洋象出盡,儘管如此,北征大軍還是準時開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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