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穿越重生 > 釋怒

大道小說網 七十八章 生機 文 / 虛風

    六月的瀋陽,陽光燦爛,佳木蔥蘢,正是鳥獸肥壯的季節。

    縱馬馳騁在山林間,皇天極不再僅是後箭的大汗,他也是親自統帥兒郎們衝鋒陷陣的大將軍。

    圍場she獵,對唐家天子而言,充其量不過是一種消遣而已,但就是這種還能多少展現些生命意志的消遣也早已少有人問津;對皇天極而言,圍場she獵也是一種消遣,是他最喜愛的消遣,但又絕不僅僅是消遣。

    利用圍場she獵來練兵,是離人的傳統,皇天極更將它的功用發揮到了極致。每年夏、冬兩季,他都要將兵馬輪番拉入山中結營,也不管有沒有收穫,不到將士們筋疲力盡,不累個半死的程度就決不肯出山。

    此番圍獵,隨皇天極進山的是他的本部人馬-正黃旗。對自己的本部人馬,皇天極要求的更是嚴上加嚴,每次進山,不許帶一粒糧草,不管人吃馬喂,全都就地解決,沒本事、偷懶的就餓著。如此一來,這就不僅僅是肚子的問題,更是面子的問題,於是每次出獵,將士們無不卯足全力,各個奮勇,拚力爭先,結果也就當然是滿載而歸。

    六月十日,這一天驕陽似火,天上沒有一片雲,地上不見一絲風,山中就跟個大蒸籠似的悶熱無比。

    悶熱的天氣讓一切都失去了生機,樹枝有氣無力地垂著,聽不見一聲鳥鳴,看不到一絲走獸的蹤跡,夠溝壑壑全都靜悄悄的。

    皇天極焦急地從這個山頭竄到那個山頭,早已人困馬乏,卻還是一無所獲,看來他也要挨餓了。規矩是他定的,打不著獵物,他也得讓肚皮難受難受,這不僅是為了軍紀,更是為了面子。

    立馬在溪邊,等馬飲飽溪水後,皇天極正要催馬繼續找尋獵物,就見一個信使跟頭把式地滾鞍下馬,大叫道:「大汗!大汗!……瀋陽有急信!」

    信是範文海寫的,只有一行字:「大汗速速回宮議事!」

    看著信,皇天極不由沉吟起來,如今千濟和蒙厥都還老實,這兩方面不大可能出什麼事;三個兄弟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的權力雖已大不如前,但也不至於鬧事;難道,難道……,難道遼東兵變的事鬧大了,可以乘機出兵了嗎?

    想到這,皇天極的心不由自主地咚咚跳了起來。不論如何,既然範文海寫信來催,就必定有他非回不可的理由。

    寧錦大敗之後不久,皇天極即對於範文海以師禮視之,言聽計從。

    皇天極對範文海態度的徹底轉變是在一次次血的教訓中完成的。聽了範文海的話,效果雖往往不知道如何,但不聽的後果卻每每立竿見影。

    對外,前後兩次飲恨寧遠就是明證;對內,對待唐人的不同政策,效果如何,有目共睹。

    寧錦大敗歸來後,範文海直言皇天極,他說如果不能抓緊時間,盡快將政事合議制向中央集權制轉變,那不要說入主中原,就是自身存亡也極堪慮。

    皇天極雖不認為事情真有範文海說的那般嚴重,但合議制向集權制轉變一直都是他日思夜想的頭等大事。

    依照範文海的計劃,皇天極先是不動聲色地將依照離人八旗建立起來的唐人八旗和蒙厥八旗直接劃歸自己名下,而後提議擴大合議制。縮減不行,擴大總可以吧,於是原先的八旗八人議政改為每旗三人,共二十四人議政。

    暗地裡,皇天極分離合縱,挑撥離間,栽贓陷害,無所不用其極,使得政事合議制在每一次例會上都吵嚷個不停,什麼也決定不了,最後都得由他拍板才能定奪,幾個月後,政事合議制就成了聾子耳朵-擺設。

    初戰告捷,皇天極信心大增,不久,借口效仿周邊國家禮制,制定禮節之數:先將其他三大貝勒享有的面南共座的禮制改為由他一人獨享;接著又下令,所有後箭子民必須尊奉大汗為至高無上的君主;而後,就開始對政治機構做相應的改動。

    參照帝國的行政架構,皇天極設立了一系列新的部門和機構:議論政事的文館;吏、戶、禮、兵、刑、工六大部;彈劾百官的督察院;管理千濟、蒙厥事務的理藩院;負責代理君主和六部衙門撰寫文書、記錄和保管各衙門奏章的內秘書院;以及為君主負責註釋古今政事等事宜的內弘文院。

    從此,後箭作為一個國家的各種體制基本完備。

    範文海的種種表現,幾經波折之後,被皇天極這樣充滿憂患意識的卓越君主視為良師就是必然的事。

    從唐人的古籍中,皇天極知道唐人的聖哲按照君主對臣子的不同態度,將君主分為四類:帝王、國王、霸主和危國之君。

    帝王的臣子,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是帝王的老師;國王的臣子,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是國王的朋友;霸主的臣子,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是霸主的賓客;危國之君的臣子,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是危國之君的俘虜和奴僕。

    在皇天極看來,帝國的君主各個都是危國之君,於今尤甚,但今日的帝國君主卻已沒有了多少可供他們揮霍的家業;而他,要作帝王,要將範文海這樣的臣子視作老師,不論他們是唐人、蒙人,還是離人。

    數月前,範文海就已預見到帝國的遼東軍隊可能發生兵變,等到兵變的確實消息傳來,各貝勒旗主皆主張立刻發兵,一雪前恥,即便皇天極自己也都躍躍欲試,但範文海跟他說,兵變的原因只是朝廷欠餉,士兵吃不飽、穿不暖所致。

    若一旦此時進兵,不但容易使兵變的士兵轉移視線,同仇敵愾之下反而可能壓下矛盾,同心協力對付他們,而且帝國欠餉缺糧並不是因為沒有,只是由於朝廷昏聵,官吏貪壞所致,此時進兵,朝廷的欠餉可能立刻就會補齊,到時必將無功而返,反而為帝國解決了矛盾。

    範文海進一步言道,若要進兵,就必須等兵變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就是說,必須鬧到朝廷派兵彈壓,雙方兵戎相見,再無轉圜餘地的時候方可進兵。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若沒有這樣的條件,即便真的坐失良機,也絕不能進兵。

    這番道理一出,令大多數主戰的人心悅誠服,等看到錦州一線防衛森嚴,毫無兵變跡象的消息傳來,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此番出宮狩獵,皇天極將朝政全部交給範文海掌管,一定是遇上了什麼難題,或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必得由他方可定奪,否則範文海絕不會在他訓練軍馬的時候,用「速速」二字催他回宮。

    ri已午時,山谷間飄動著滾滾肉香,三軍將士正眼巴巴地盼著鍋裡燉的,架上烤的肉快點熟,突然,大汗的號角長鳴。

    三軍將士瞬間就頂盔貫甲,一隊隊方陣中透出的森森殺氣直衝霄漢。

    大政殿裡,皇天極高坐在玉台之上,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在左首三把大椅上依次端坐,範文海則在右首端然肅立。

    本來,皇天極自他決心以師禮視範文海的那一刻起,他就決定不論在什麼場合,只要有他的座位,就有範文海的座位,但範文海卻堅辭不受,只有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範文海才會接受這種禮遇。

    大殿裡的氣氛,一如眾人的臉色,凝重之極。

    張素元復出,雖然人人都知道,只要張素元不死,這事遲早都得發生,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更沒想到對他們的震撼會這麼大。

    張素元「五年平遼」的豪言,重重地壓在每一個人心頭。過往的戰績,令他們無法漠視張素元說的每一句話,又經過範文海的分析後,三大貝勒覺得他們真是砧板上,任由張素元宰割的魚肉。

    範文海的分析,他們雖極為反感,卻無法反駁,因為範文海說的是事實。

    如果張素元真能順利實施且屯且築,且練且屯,逐層推進的方略,那不要說五年,就是三年,形勢必將發生根本性的轉變。到時,占後箭全部人口百分之六十的唐人百姓,心態必將大變,只此一點就會動搖後箭的根基,張素元到時再策動千濟和蒙人,乘勢大舉進兵,五年平遼就絕不是什麼大話,是完全有可能實現的。

    範文海估計,如果張素元的平遼方略實施三年,到時帝國若換將,將張素元調走或罷職,他們還有翻身的機會;但如若實施五年,則不論張素元在與不在,他們都不太可能再有什麼機會。

    三大貝勒雖都是赳赳武夫,但他們也都聽出了範文海沒有說出口的意思:如果張素元不死,他們就沒有機會,因為形勢一旦惡化,張素元必然還會回到遼東。

    二貝勒阿敏主張速戰速決,趁張素元立足未穩,不計代價,盡起傾國之兵,即便攻不下寧遠,不能將張素元趕回山海關,也要橫掃寧遠外圍所有的城堡,如此,張素元必將失信於帝國新君,從而也就有可能將張素元罷黜,甚至除死。

    阿敏的主張得到了大貝勒代善和三貝勒莽古爾泰的極力支持,他們都認為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皇天極聽了也覺得很有道理,便問範文海如何?

    「此為亡國之計,決不可行。」範文海平靜地說道。

    此言一出,三大貝勒勃然作se,惟有皇天極認真地問道:「為什麼?」

    「這樣正中張素元下懷,使他不必用五年時間就可以完成平遼的目的。張素元不是前督師高行義,也不是王楨化,與趙烈廷也有所不同。他絕非畏敵懼戰的統帥,之所以始終堅持憑堅城、用大炮固守,而不與我們野戰,這不是畏戰,而是在知己知彼的基礎上採用了最合理的戰術。如果我們發傾國之兵,張素元也必然清楚二貝勒的用意,如今他有調動關內外兵馬糧草的大權,所以絕不會再任我們縱橫馳騁,他必將在憑堅城、用大炮的基礎上,採取突襲、伏擊、設障等種種手段將我們牢牢拖住不放,打一場持久戰,消耗戰,把我們陷進一個yu戰不能、yu退不得的尷尬境地。到了那時,再與蒙人和千濟配合,從東、西、南三面全線推進,到時我們將何以置處?」

    範文海說完,大殿上鴉雀無聲,不論眼前,還是將來,都是烏雲壓頂,看不到一點希望,三大貝勒一籌莫展。

    「大汗,要不乾脆派一名刺客,將張素元一刀殺了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嗎?」莽古爾泰建議道。

    「不行!」皇天極毫沒考慮,當即予以否決。

    古往今來,刺客何曾決定過軍國大事?於萬馬軍中刺殺張素元,就如張素元想要刺殺他一樣,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幾乎不存在。遣刺客,只能落人笑柄而已。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們說該怎麼辦?」莽古爾泰暴躁地說道。

    皇天極將目光轉向了範文海,三大貝勒也將目光轉向了範文海,雖然他們信不過任何一個唐人,更不滿皇天極將政事全部交由範文海執掌,但這個時候,他們也不由自主地把希望寄托在這個詭計多端的唐人身上。

    看了看對面垂頭喪氣的三大貝勒,範文海又把目光轉向了皇天極,不由得心中輕輕歎息一聲。

    皇天極還不到四十,正值盛年,一身武學修為又極卓絕,但此刻卻滿臉倦容,前額和兩腮上如同刀刻一般的皺紋顯得更深更長。

    憂慮,竟讓皇天極一下子看上去老了十歲!

    「大汗,您不必太過憂慮,破此危局,也不是全無著力之處。」範文海關切地說道。

    在四個人,八道熱切目光的注視下,範文海從容地說道:「大汗,歷朝歷代,唐人只要出了張素元這等人物,則不論在何等惡劣的情況下,唐人的人口、地域、文化等諸多因素就決定了張素元這等人物絕不是任何外族憑之武力所能抗衡的,不論這種武力有多麼強橫,都改變不了這種態勢。」

    聽到這,皇天極心中一動,他想起了範文海以前關於張素元與他們和談、互市的分析,於是若有所思地問道:「范先生,思宗比之南朝皇帝如何?」

    範文海讚許地一笑,皇天極問到了點子上。

    「大汗,南朝皇帝其實是個極精明的政治家,如果不除掉岳鵬,而任他重整山河,則南朝滅亡的可能性與不亡的可能性就誰也說不准;除掉岳鵬,雖不能收復失地,重整山河,但可確保趙家的半壁江山。兩相權衡,南朝皇帝做何種選擇當然簡單的很,而且做的也極漂亮,他將千古罵名不著痕跡地推到了宰相身上,而自己卻只不過是個受了奸臣蒙蔽的昏君而已。對於除掉岳鵬時機的選擇,南朝皇帝也選得洽到好處,他選在了岳鵬將金族打得傷筋動骨,再也無力南侵的時候,此時除掉岳鵬也就不會動搖國本。」

    「范先生,如果思宗也如南朝皇帝一樣,是個精明的政治家,那我們該如何應對?」皇天極憂慮地問道。

    「大汗,思宗絕不是個精明的政治家,據微臣所知,他甚至連個昏庸的政治家都算不上,他更可能是個清醒的瘋子。」

    「范先生,這從何說起?」皇天極眼前一亮,問道。

    聽過思宗的諸般事跡後,皇天極點了點頭,說道:「依范先生所言,思宗此人確是精明於外,內則愚蠢之極;示人大度,實則忌刻,非人君之像,但范先生如何據此就斷言他是清醒的瘋子呢?」

    「大汗,帝國屢重加派,其歲入也不過一千萬兩白銀,如今物價騰貴,國庫早已入不敷出,寅吃卯糧都已行不通,而皇家內庫中卻至少積聚著四五千萬兩。放著內庫中四五千萬兩銀子不用,而任饑民遍野,暴亂蓬生,十幾萬戍守邊關的將士飢寒交迫,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語氣緩了緩,範文海接著說道:「大汗,如果思宗釋放內庫,那微臣就將進言大汗歸順帝國。」

    聽了範文海最後一句,皇天極也笑了笑,說道:「范先生,幸好思宗是個瘋子。」

    「范先生,你快說說該怎麼對付張素元?」三大貝勒聽得一頭霧水,莽古爾泰終於不耐煩地問道。

    「求和自救,借刀殺人。」範文海淡淡地說出了這八個字。

    看著四人疑惑的目光,範文海解釋道:「求和,其實就是引張素元上鉤。張素元要五年平遼,必然需要時間準備,議和對他就很有吸引力,只要他願意講和,他就犯了大忌,我們也就可以實施下一步計劃。」

    「這樣就能借思宗的刀,殺張素元的頭?」二貝勒阿敏不無譏諷地問道。

    「光靠這個當然不行!」範文海淡然一笑,繼續說道:「我們一邊求和,一邊借口興兵征討千濟和蒙厥,此舉即可除去後顧之憂,又可擴充我們的勢力;同時,我們還要多遣細作潛入帝國各個階層,等到時機成熟,可以令他們散播謠言,離間思宗和張素元的關係。如此齊頭並進,我們方才有戰勝張素元的一線之機。」

    大貝勒代善年紀大,也比較沉穩,考慮事情比較全面,他問道:「要是咱們枉費心機,思宗不上當,反而讓張素元準備得寬寬容容,再來收拾我們,到那時我們怎麼辦?」

    代善話音未落,一道道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同時盯在了範文海身上。

    「大貝勒,如果不這樣,那您有何良策?」範文海平靜地反問道。

    見到代善張口結舌,眾人也都無語,範文海看著皇天極,接著說道:「大汗,如今我們是死中求活,除此別無良策,最後只能看天命是否在我們這一方。」

    即便三大貝勒素日對範文海一向反感,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唐人從不信口胡扯,反是每言必中。

    三大貝勒都是赳赳武夫,沒什麼城府,雖極為粗魯,卻也不是枉顧是非的奸詐小人,否則,任皇天極心胸如海,手段比現在高明百倍,也不可能如此順利地削奪了每個都與自己勢力不相上下的三個哥哥的權柄。

    到了這會,到了一籌莫展,到了憑武力再不能解決問題的時刻,他們方才深切認識到重用如範文海這樣唐人的重要性。雖然範文海的對策太令人洩氣,但除此而外,也確是別無他法。

    三人都不得不承認,這確是他們唯一的生機。

    三大貝勒下殿之後,範文海跟隨皇天極來到了玉書房。

    坐定之後,皇天極問道:「范先生,您似乎言由未盡,不知是否如此?」

    「大汗,確是如此。」範文海笑著答道。

    「是什麼?」見範文海笑得輕鬆,皇天極也不覺輕鬆下來,他知道範文海一定另有妙策。

    「大汗,求和雖能自救,但借刀並不能殺人。」

    此言一出,饒是皇天極心志堅愈精鋼,卻也差點將含在口中的茶水噴出,他萬沒想到範文海竟說出這種話,如果不能借思宗的手殺掉張素元,那他們還有什麼活路?

    「范先生,如果借刀不能殺人,那求和又怎能自救?」沉吟了半晌,皇天極問道。

    「大汗,借刀雖不能殺人,卻可令他們自相殘殺。」

    「范先生,這是何意?」皇天極愕然地問道。

    「大汗,微臣也是在聽說德宗的死訊後,方才想到這方面上來的。」輕輕歎了口氣,範文海說道。

    「怎麼回事?」見範文海的神色,皇天極的心情愈加沉重。

    「大汗,思宗即便鐵了心要殺張素元,他也殺不了的,或者說他根本不可能殺掉張素元。」範文海斬釘截鐵地說道。

    「范先生,你說張素元不會束手待斃?」皇天極震驚地說道。

    「是的,大汗。」範文海重重歎了口氣,答道。

    「范先生,何以見得?」皇天極一時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因為他不知道這對他有利還是有害。

    「大汗,問題就出在張素元和秦檜賢的關係上。」稍微停頓了一下,範文海繼續說道:「互市與和談不同,張素元與我們私自和談尚可以說得過去,但互市卻絕不是可以說得過去的事,而且這種事是瞞不住的,但奇怪的是朝廷卻一直沒有追究此事,這說明此事被人壓下了,而有能力壓下這種事的人除了秦檜賢沒有第二個。」

    見皇天極沒有說話的意思,範文海繼續說道:「秦檜賢之所以壓下此事,必定是因為張素元砸進了銀子,而後秦檜賢又之所以突然翻臉,其原因極可能出在張素元身上,極可能是張素元蓄意而為,但張素元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又有什麼好處?」

    話說到這個份上,皇天極也已明白了範文海的意思,張素元必是想與秦檜賢撇清關係,而張素元又之所以要與秦檜賢撇清關係,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秦檜賢要玩完了。

    張素元如何斷定秦檜賢要完了,皇天極不清楚,但他知道事實必定如此,也許,皇天極突然不由得一陣心寒,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也許張素元真正的用意並不是在秦檜賢身上,張素元此舉的用意依然在遼東,也許張素元要遼東軍民再一次痛切地看到,他張素元在與不在遼東到底會有什麼不同!

    張素元的心機太過深遠,對著這樣的人又有誰會不感倒害怕?看到皇天極憂慮之極的目光,範文海知道皇天極已經想通了事情的前後脈絡。

    「這麼說,寧錦之戰也是張素元蓄意而為?」沉默了良久,皇太極這才沮喪地問道。

    「是的,大汗。」

    「范先生,這件事的利弊如何?」又沉默了半晌,皇天極沉聲問道。

    「大汗,這件事的利弊很難界定,不過較之以前,我們或許有更多的主動權。」

    「此話怎講?」皇天極的眉毛略微向上揚了楊。

    「大汗,我們按著借刀殺人的計劃行事,如果順利的話,思宗必得要殺張素元的,而張素元則不會不束手待斃,如此雙方必然就得兵戎相見。到時思宗殺張素元之心,必然得千百倍於殺大汗之心。如此一來,我們的選擇就太多了:既可以座山觀虎鬥,也可支持張素元對抗朝廷,還可聯合思宗,絞殺張素元。總之,若真能如此,到時就將是另一番天地。

    看著皇天極臉上的皺紋逐漸舒展、平滑,範文海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范先生,您有多大把握?」雖然知道這種事只可盡人事,結果只能聽天命,但皇天極還是忍不住問道。

    「大汗,唐人的君臣關係自古以來都是易漲易落的山溪水,所謂伴君如伴虎,而帝國的君臣關係就更是如此。表面上看,思宗知人善任,對張素元極為信任和倚重,將大半個江山都交給了他,但實質上,卻恰恰暴露出思宗好高騖遠,無能、無知和輕率。」

    「思宗對張素元並不瞭解,這從直到遼東發生兵變,迫不得已才啟用張素元上就可以看得出來。既然對張素元不瞭解,如果思宗真的知人善任,就絕不會僅憑張素元一句『五年平遼』的豪言就將大半個江山交給了他。思宗此舉,就像一個輸紅眼的賭徒,將所有的希望一注壓下,希望通過重用張素元就可以天下太平。」

    「大汗,思宗就是在這種心態下將大半個江山交給了張素元,如果稍有閃失,思宗賭徒的心態會如何變化,他會理智對待嗎?」

    望之深,責之切,普通人都如此,又何況思宗這種自以為是,而且精神還有點不正常的超級蠢材!

    看著皺紋裡似乎都在放光的皇天極,範文海接著說道:「大汗,雖然如此,我們也不能走錯一步,更不能錯失每一個機會,我們必須得在張素元給思宗看到成效之前,成功離間他們……」

    範文海還要說下去,皇天極打斷了他,說道:「范先生,本王明白您的意思,我們依然是在死中求活,不論為此要冒多大的風險,本王都在所不惜。本王就將此事全權托付給您,如情況緊急,您可自行裁定。」

    皇天極真是人中龍鳳,可惜不是唐人,範文海心中又輕輕歎息一聲。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