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3第一百三十四章 文 / 平淡的幸福
om扶昌帝登基後,改年號為「明禧」,接生母賢妃林氏回宮,尊為賢誠太后,封嫡妃羅氏為皇后,掌管六宮事宜。
由於先皇在位時征戰不斷,民生疲憊、國庫空虛,扶昌帝登基後進行了一系列的休養民生政策,提倡官員節儉,減輕賦稅,獎勵墾荒,宣佈藩王土地歸耕種人所有,興修水利,整頓吏治,選拔人才,鼓勵商貿,設置口岸,允許外族商人在大金販售貨物
大金進入了繁榮、穩定的盛世,史稱「明禧盛世」。
明禧十年,貴人井兒大姐的集市十分熱鬧,這裡離著皇宮近,住在這附近的多是京城裡的達官顯貴、王公大臣,街兩邊都是大門臉的買賣家,京城中最出名的藥鋪和、當鋪、首飾鋪子和飯館幾乎都集中在這裡,也有那些小買賣人趕著些稀罕的瓜果蔬菜來賣,若運道好,遇到哪個府裡的管事出來,一句話就全要了,不到中午就可以回家歇著了。
李六子是這街上賣餛燉的小販,他娘子人稱李六娘,包得一手好餛燉,皮薄餡大,湯頭是用大骨頭熬的,白色的湯汁,醇香四溢,他在這街上擺了七八年的攤子了,街面上的買賣人都愛上他這來吃上一碗,冬天時,就連鋪子裡的夥計們也愛上這來要上一碗暖暖身子,李六子兩口子都是熱心爽快人,在這街面上人緣極好。
正是十冬臘月天,昨日下了一夜的大雪,今日卻是響晴的天兒,二寸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響,寒風嗖嗖的割的人臉生疼,來往的人們都縮著腦袋,將手揣在袖筒裡。
一個大漢一屁股坐在李六子攤上大聲叫道:「六哥,來一大碗餛燉,四個肉末燒餅,娘的,這鬼天氣,冷的要死,老子大早上忙到現在,快凍僵了」
李六子認得這人是順天府的捕快蔣諶,忙滿面笑容的盛了一碗熱湯過來,慇勤的道:「哎呦,早起就見貴人啊,蔣爺這是辦差去了?快,先喝碗湯暖和暖和,我娘子立馬給您下餛燉」
蔣諶跟李六子很熟,個性也粗疏,也不避諱,抱怨道:「娘的,這年月啥事都有,今兒一大早,天還沒亮呢,城西的翠袖樓就跑來報案,一個老東西馬上風死在姑娘身上了,娘的,你說晦氣不晦氣?一問都六十五了,還他娘玩姑娘,這不是作死嗎」
攤子上吃餛燉的男人們都露出猥瑣的笑容來。
一個膽子大些的就跟著問:「這個歲數不回家抱孫子,出來扯這個,不是作死是什麼?蔣爺,那是誰家的老不休啊?」
蔣諶冷笑:「是咱們城外一個莊子上的員外爺呢,姓鄧的」
一群人就邊吃邊跟著討論起來。
餛燉攤邊上是一個代寫書信的攤子,擺攤的是個二十多歲年輕的公子,生的白皙文靜,李六娘覺得他文弱,平時很是照顧,見那公子臉有些紅,忙小聲道:「別搭理這些爺們,說到這個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那公子卻直勾勾的盯著對面銀樓出來的一個女子,二十多歲的少婦,穿著一件石青色灰鼠皮披風,雲髻高聳,帶著黑色水貂毛嵌紅寶石昭君套,手上是一個杏粉色繡折枝芙蓉銀鼠毛的護手,一張鴨蛋臉粉嫩光潔,丹鳳眼,懸膽鼻,口似菱角,齒如碎玉。蓮步輕移,露出裡面玫瑰紫閃銀緞對襟小襖,淡黃色折枝芙蓉湖綢百褶裙,腳上一雙藏青□福壽牡丹高低鞋。後面是兩個娟秀伶俐的小丫頭。
李六娘見公子直勾勾的瞧,也跟著看過去,以為這公子大約出身貧寒,從未見過這等姿容出眾,衣飾華麗的女子,笑道:「哎呦,是全家娘子啊!你識得?」
那公子木然的搖搖頭,轉身問道:「她男人姓全?」
李六娘露出艷羨來:「可不是,原先也是住在草根巷兒,後來她男人升了官,就搬到錢串子胡同去了,我們倆家原先是鄰居住著,那娘子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是鎮國公府上夫人跟前的得臉丫頭,到了歲數,配了人,她男人是國公爺跟前的下屬,是個什麼武騎尉,從六品的官呢,聽說上過戰場,殺過人的,那氣勢,可不一般,他們兩口子都是白日在府裡做活,晚上回來住。全相公對他娘子很是上心,我記著那年他娘子有了身子,想著李家老鋪的山楂果脯吃,全相公頂風冒雪出去給買回來的。哎呦呦,寵的不得了呢,我那時候還跟她說呢,你男人如今也是當官的,你也是正經的太太了,不好生在家呆著,幹什麼還要去伺候人?她說她是國公府裡的家生子,他們夫人對她有恩,喝水不忘打井人,她不能有了家業就忘了夫人的恩情,所以啊,還是在跟前伺候著,聽說身上的衣衫首飾都是夫人賞的。咱們這樣兒的人瞧見,還以為是個闊太太呢,哪裡想得到竟也是個伺候人的」
李六娘一邊下餛燉,一邊嘰裡呱啦的說,全沒看見身邊的公子臉色一路蒼白了下去。
這男子就是薔薇的表哥,關小郎。
跟薔薇退親後,關小郎就娶了自個老師的女兒鄭霽姐兒,關小郎的父母因薔薇一事怨恨霽姐兒,待霽姐兒過門後,關小郎的娘就讓他們分出去單過,老兩口跟大兒子一起過日子。霽姐是家中的老來女,通詩書,吟詩作對都不錯,可持家過日子卻不擅長,關小郎連下三場都鎩羽而歸,至今還是個秀才,家中沒有生計,又抹不開找父母開口,只好在街上擺攤子代寫書信維持生活。
按下關小郎見了薔薇如今貴婦人一般模樣心裡說不出的酸楚難過,卻說薔薇帶著兩個小丫鬟回了國公府,進了二門就見崔嬤嬤和四五個小丫頭圍了上來,崔嬤嬤道:「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來了,咱們家三小姐的金項圈可拿回來了?」
薔薇不慌不忙的道:「拿回來了,瞧嬸子急的,那掌櫃的是個識貨的,咱們國公府的招牌還不鎮住了他?想投機取巧,忽悠咱們三姑娘是個小姐,沒見過這等下流伎倆,想騙了咱們的金項圈,呸,想得美,若不是顧著咱們家小姐是個閨閣千金,這等東西外傳不得,皮不掀了他」大概是跟著小全久了,有了些當兵的匪氣,薔薇柳眉倒立、粉面生威的模樣著實很有氣勢。
換了家常的杏se小襖和水藍色挑線裙,薔薇捧著托盤進了初熹閣,屋內已生了地龍,一進屋就是一陣帶著茉莉花香的暖意,貞娘坐在臨床大炕上,靠著大紅色織金絨引枕,穿著件藕荷色素綢家常褙子,外面罩著銀藍色百蝶鑲銀狐皮馬甲,梳著簡潔的低髻,帶著一對桃獻三千鑲嵌珠石翠花,眉頭緊鎖,杏眼含怒,看著炕前面跪著的三個孩子。
前面跪著的是十五歲的炻哥,後面跪著的是十三歲的熙哥和十歲的媛姐兒。
炻哥生的濃眉俊目,睫毛很長,跟溫櫟恆一摸一樣,熙哥生的俊美脫俗,倒有幾分溫非池的模樣,媛姐兒瓜子臉,一雙忽閃忽閃的杏子眼,唇se嫣紅,雖然年齡還小,卻一看就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
貞娘一看薔薇手中的托盤,忙問:「拿回來了?」
「是,拿回來了,我們家那口子也警告了老闆,若不小心走漏了一個字,就砍了他的腦袋。」
貞娘頷首:「辛苦你們夫妻倆了!」轉過頭取了托盤上的鑲翠點珠瓔珞金項圈,恨恨的看著地上跪著的三個,道:「你們三個,去祠堂裡跪一宿,禁足三個月,除了去學堂,哪也不許去!」
炻哥抓了抓腦袋,向前膝行了幾步,甕聲甕氣的道:「娘,弟弟妹妹還小,妹妹是個女孩子,又沒學過武藝,跪一夜身子受不住,我和二弟去就行了,求娘饒了妹妹」熙哥也跟著求情,媛姐兒年紀小,卻很有義氣,忙道:「娘,我也去跪,都是因為我不好,哥哥們是被我連累的」
貞娘氣的一拍桌子,呵斥道:「呵,你們三個還挺有情誼的,趁著我出門做客,三個人偷偷扮成小廝溜出去玩,也罷了,可怎麼能拿妹妹的東西換硯台?你們妹妹是閨閣女兒,一星半點的東西丟了都是大事,若被有心人拿了去,你妹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你們倆個是做哥哥的,貪玩還帶累著妹妹,炻哥,你是老大,你這樣做,是個做哥哥的樣子嗎?」
炻哥兒耷拉著腦袋,十分懊惱歉疚的看了看妹妹,咬牙道:「娘,是我不好,要不,你讓爹拿大棒子揍我一頓吧!我對不住妹妹」媛姐平日跟大哥最好,聽了忙道:「娘,您別怪大哥,是我們出去忘記帶錢袋了,我提議用我項圈換的,是我不好,您別打哥哥」
「誰要打你哥哥?」溫櫟恆邁步進來了,看著地上跪著的三個笑了起來:「又惹禍了?我說炻哥,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說吧,又幹了什麼壞事了?爹給你平事去」
地上跪著的三個一見溫櫟恆來了,知道有救了,卻見薔薇咬著嘴唇看著三個人笑,就知道這個救兵一準是薔薇請來的,熙哥笑嘻嘻的衝著薔薇點頭,又狗腿的爬起來給溫櫟恆讓座上茶,還不嫌肉麻的給溫櫟恆捶肩揉背:「爹,您可回來了」
人家家裡都是嚴父慈母,他們家整個倒了過來,他們的爹慈愛,娘嚴厲從小到大,每次惹禍都是娘主張嚴懲,爹覺得那都是小事。
貞娘一見溫櫟恆笑嘻嘻的回來了,就沒好氣的道:「你怎麼回來了?又是哪個耳報神去報的信兒啊?」
溫櫟恆嘿嘿一笑,道:「哎,孩子還小嘛,惹點事很正常,也不至於要拿棒子揍啊!」
貞娘柳眉倒立,氣的渾身直顫:「還正常,你知不知道,他們拿了他妹妹的金項圈去換了一方上好的端硯,說要給師傅做壽禮,做壽禮買端硯我都不怕,可媛姐的金項圈是什麼?上面是鏨著媛姐的名字的,是閨中貼身的東西,一旦被有心人拿了去,咱們家媛姐兒一輩子的名聲就毀了,他們愛玩愛鬧闖點小禍我都不氣,可這關係到女兒的一生,炻哥都十五了,是杜家的定門柱,已經定了親事,過兩年就要成親的,熙哥也十二了,已經是童生了,是咱們家未來的世子爺,你瞧瞧他們哥倆這般不知輕重,將來能頂門楣嗎?」
溫櫟恆一愣,這事他還真不知道,忙問炻哥:「你們拿了媛姐兒的項圈押給了當鋪?」
炻哥沮喪的搖搖頭:「我們出門時忘了帶錢袋了,身上啥也沒有,正好看好那方端硯了,想買,可沒銀子,老闆看上妹妹的項圈,讓拿來換,我們本來不肯的,可老闆說等我們回去拿了銀子再贖回去就是了,我們就信了」
溫櫟恆也來氣了,一伸腿,一腳將炻哥踹了出去,罵道:「笨蛋,我說你閱歷淺,你梗著脖子跟我強,這回知道自個沒長腦子了吧?就你小子這點腦子還他娘的想闖蕩江湖,狗屁,一個掌櫃的就把你們忽悠了,這是你爹是鎮國公,這要是普通百姓人家就死賴著不肯給你,你一點著都沒有,混蛋,明兒你給我去江湖上闖蕩兩年,那句話怎麼說來的,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就給你十兩銀子,你給我去江南看爺爺去,自個走去!」
這下一屋子人都傻了眼,貞娘也嚇了一跳:「什麼?你讓他一個人去江南?還就給十兩銀子?」
「對,咱們家的男人就得自個鍛煉出來,一輩子在書本裡金玉堆裡混,能有什麼出息,等熙哥滿十五歲也出去歷練兩年,媛姐,媛姐是個女孩子,就不用了,在你身邊教導就行了!」溫櫟恆一拍手:「這事就這麼定了!」
炻哥和熙哥聽了都笑了,這正是他們一直想要的,哥倆忙跪下磕頭,還拉著迷迷糊糊的媛姐兒。
當著滿屋子的人,貞娘不好意思駁了溫櫟恆的面子,等孩子一出門,忙問:「你說的可是真的?不是跟我開玩笑?」
溫櫟恆大馬金刀的往炕上一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當然是真的,這孩子老在咱們跟前呆著,啥也學不會,你瞧瞧,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還被人騙了不是?這兩個長大了都是要挑起家業的,舅舅和龍姨娘這幾年開了那麼些買賣,還有跟漕運合作的買賣,將來都要炻哥兒接管,熙哥呢,將來也是要接掌鎮國公府的,擔子這麼重,倆孩子不好好歷練歷練哪成?」龍姨娘六年前研究出幾種專門拔毒治療風濕的膏藥,很有療效,杜大壯見膏藥賣的好,就跟漕幫幫主廖成峰商量,倆家合夥開啟了藥鋪,專門銷售龍姨娘做出的各種藥膏,一來二去,這買賣做的還挺火,如今大金大江南北都有這保德堂。
貞娘也知道他說的在理,可畢竟是當娘的,心裡著實捨不得,有些猶豫:「這成嗎?萬一遇到什麼危險」
溫櫟恆擺擺手:「沒事,我安排了人在後面暗處保護,只要不是性命交關,就讓他自個處理去,看他能成什麼樣!」
貞娘放下心來,叫人傳話給炻哥屋裡的大丫鬟翠墨,讓她給收拾幾件衣衫,準備明兒一早打發出門。
炻哥興高采烈的揣著十兩銀子背著簡單的包裹出門了,貞娘躲在二門掉眼淚,忍冬幾個忙勸她,她歎了口氣道:「兒行千里母擔憂,這孩子自小沒離開過我身邊,我怎麼放得下心來呢」
好在沒幾日就進了臘月,各家各戶都開始忙了起來,臘月初十,貞娘正和忍冬、畫眉等商量過年府裡的採辦,丫鬟來報:「林夫人來了。」
林夫人就是元敏,明禧二年,扶昌帝開恩科,林致庸赴考,點了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殿試時,林致庸文采風流,品貌端正,讓扶昌帝很是喜愛,欽點進了行人司,兩年後封了吏部員外郎,又兩年升了吏部郎中,去年升了吏部右侍郎。前後不過十年成了三品大員,可算得上是大金歷史上空前的速度了。
貞娘聽說元敏來了,忙讓請進來。
門簾子一掀,穿著五彩緙絲銀狐披風的元敏就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我聽說你們家炻哥惹了事讓你們給攆出去了?」元敏跟貞娘向來不外道,又是個火爆性子,沒等卸下披風就急著問。
元敏身邊的丫鬟知書忙將元敏的披風脫了,露出裡面丁香se柿蒂紋葛雲稠褙子,一看就是家常的打扮,想來是聽著消息著了急,忙著趕來的。
貞娘很感動,拉著元敏的手讓到炕上:「快上來坐,炕上暖和。」元敏急切的道:「你別顧著我,先跟我說說是怎麼了,好好的,眼瞅著就要過年了,怎麼攆了孩子出去,到底是為什麼啊?」這幾年與貞娘同住在京城,往來密切,炻哥的未婚妻就是她哥哥元宗的庶長女,她的親侄女,因此她待炻哥也格外不同。
貞娘就將幾個孩子惹禍的事情說了:「我思忖著孩子也大了,該出門歷練歷練才好,他爹是個急性子,哪裡還管是不是要過年了,再說開春我也要去江南了,南邊傳來消息說我們家老夫人身子不大好,只是過年時要去宮裡謝恩,只好等年後開了江再走,約莫那個時候,炻哥也該走到了」
元敏是看著炻哥長大的,十分心疼:「那也該讓孩子在家裡過個年再出去啊,你們這兩口子可真是的」
貞娘笑道:「離開家就不是孩子了,在外面吃點苦也好,我們家國公爺派了人暗地裡跟著呢,不能讓他出事」
元敏鬆了口氣,鬆了領口的扣子,回身拿了個靠枕,也不管什麼貴婦人形象,乾脆就歪在枕頭上,笑道:「唉,我們家相公回來說跟你們家國公爺一處喝酒,說起來的,心裡也是不放心,讓我過來問問,我啊,還是愛上你這兒來,不用顧忌什麼貴婦人的形象,前日安慶伯家的老祖宗大壽,你沒去,我去了,在那坐了三四個時辰,你也知道,安慶伯是我們同宗的,最是講究規矩的,聽個戲也都挺著腰板,累死我了」
貞娘讓人擺了炕桌,放了許多果品點心,自個拿了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聽元敏說話。
「聽安慶伯家的大姑奶奶說了個趣事,武英殿大學時魏大人家的大公子不知怎麼迷上了一個小尼姑,非要讓她還俗進府做妾,魏夫人氣的半死,讓人將那小尼姑打了個半死,將魏大公子軟禁在家裡不讓出去呢,那小尼姑也是個烈性的,居然拼了命跑到魏家大門口,一腦袋撞在門口的石獅子上撞死了」
這件事震驚了整個京師,貞娘也聽說了,歎道:「方外之人原該是最清淨的,誰知也被紅塵俗世所擾,不得乾淨啊」「誰說不是呢,聽說連聖上都聽說了此時,御史上本參了魏大人治家不嚴,教子無方」元敏撇撇嘴,從桌上撿了一塊蛋黃椰nǎi餑餑:「嗯,還是你們府上做的好吃,對了,你今兒做沒做那回那個鹹豆腐花?」貞娘笑道:「你是屬什麼的?鼻子這麼靈,我今兒還真做了!」元敏揮揮手:「巧兒,快去,給我盛一碗,我早上沒吃幾口飯,這會兒都餓了!」巧兒抿著嘴笑答一聲輕巧的出去了。
貞娘就笑:「你說說你,哪裡像個三品大員的夫人,活脫脫一副無賴相,上我們家來使喚我的丫鬟都跟自個的似的!」
元敏滿不在乎:「素日裡哪裡都是規矩,在我們府裡,那些姨娘眼巴巴的盯著你,回個娘家還有弟妹,還是來你這裡最鬆散,對了,你府上那個姨娘怎麼樣了?」
貞娘笑笑,有些無奈:「還是那樣,想方設法的惦記著跑出來,見見國公爺,尋思著國公爺見了她就能喜歡,上個月還真讓她跑出來了,正好國公爺從那路過,瞧見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家那位的脾氣,見她哭天抹淚的,乾脆一揮手就給扔出了,正好撞在石階上,傷了額頭,我又給請了大夫瞧的,倒沒什麼要緊的,可之後就老實了,聽說整日在屋裡發呆,也不說話也不吭聲,不知道想什麼呢!」
元敏不屑一顧:「自作自受,好好的小姐非上趕著給人家做妾室,還自己設計國公爺,拿了名聲賭上榮華富貴,這就是自作孽呢!」
巧兒笑嘻嘻的端了一碗鹹豆腐花上來,元敏吃了,讚道:「還是你的手藝巧,都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難怪你們家國公爺愛你愛的什麼似的,如今咱們京城裡的貴婦人誰有你這般好手藝?就是有,又有誰願意親自下廚?唉,還是你好!我若來世做個男人,也要娶你這樣的」
貞娘啐道:「沒個正經的,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說話還一般口無遮攔!你府裡那幾個姨娘可還安分?」
元敏冷笑:「我有兩個兒子,有鎮國公府撐腰,她們是什麼東西,心思不安分能怎麼樣?我們家老爺最厭惡寵妾滅妻,前幾日曲姨娘跟老爺說了幾句我的閒話,第二日就被賣了出去,其他幾個嚇得不行,規矩了不少。」拿了一條玉簪花湖綢帕子擦了嘴接著道:「我這樣的主母就算好的了,你沒聽說那郭鴛郡主給靜安王做了繼室,沒幾日,府裡的通房丫鬟就都給發賣了,沒有子嗣的姨娘也都給攆了出去,只剩下四五個有子嗣的姨娘,被郭鴛管教的戰戰兢兢的,聽說郭鴛咳嗽一聲都能嚇哭一個!」
「靜安王府?」有很久不曾聽說這個名字了,她幾乎忘了前世那些在靜安王府的日子,猛然聽見元敏提及,有些怔忡。
「可不是,靜安王也被郭郡主降服了,聽說郡主管的嚴的很,旁的人根本不讓碰,若跟哪個丫鬟調笑幾句,那丫鬟就要挨板子的,現在府裡的丫鬟人人自危,瞧見了王爺跑的比兔子都快」
貞娘跟著笑起來,只是笑容有些恍惚,元敏納悶,問:「你怎麼了?」
貞娘看了看窗外,因為貞娘一向愛敞亮,杜家又是豪闊,她的初熹閣裡換上了稀罕的琉璃窗,打磨的勻淨透亮,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致,亂雲陰沉,大雪紛飛,碎玉亂瓊一般,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幾乎看不見其他的顏色。
「我在想,我們第一次遇到那會兒」那時,也是冬天,她看見車子裡面那個嬌俏美麗的小女孩,她看見外面那個穿著紅色棉衣捧著人氣騰騰的大碗的女孩「一晃眼,多少年了?」
元敏也笑了,笑容中有些滄桑的寧靜:「是啊,一晃眼二十多年了,咱們都嫁人,生子了」
有太多的唏噓感慨,有太多的挫折滄桑,到了此時,反而有了幾分「卻道天涼好個秋」的無奈。
那晚,溫櫟恆回來就看見妻子坐在窗前發呆,以為是因為兒子的事情心情不好,怕妻子想多,就溫言細語的哄著,將她摟入懷裡:「炻哥沒事,跟著的侍衛回報,說已經出了京城,到了保定府了,咱們兒子聰明,跟了一個鏢局的隊伍,給人家打雜,那鏢局是去揚州的,跟著他們,炻哥出不了什麼大事的,你放心」
貞娘搖搖頭,將身子更緊密的貼在他身上,良久才輕輕的說:「我放心,我不怕,有你在,我不怕」
那晚,貞娘前所未有的癡纏,如一尾光滑細軟的魚,濕漉漉的在他的身上、身下糾纏,每一次起伏、喘息都濃烈炙熱,她放縱他在她的身體中策馬奔騰,將身子軟成一灘春水,鼓勵他一次次的將自己折成更險峻的角度,更快更瘋狂的放縱,在那些契合與綿密中,兩人的身子都泛著細碎的水光,在那些極致的歡愉和疼痛中,她的淚洶湧的落下,他粗糙的大手摸到了那濕潤的臉頰,憐惜的停下,在她的身後,小心的憐惜的將她嬌小的骨骼裹進懷裡,濕熱的吻落在她的頸後,然後是滿足疲憊略帶沙啞的聲音:「怎麼了?你今天有些奇怪」
黑暗中,女子沒有吭聲,男子只好憐惜的將她摸了一遍,確定她沒事,才沉沉的睡去。
貞娘微微的側頭,藉著窗子透進來的月光看著呼吸可聞的男子,高高的額頭,深深的眼窩,睫毛下是濃密的陰影,他安靜的睡著,唇角有一絲弧度,彷彿很滿意很開心。
她的手順著他的下頜輕輕的摸過去,濃密的睫毛輕輕眨了眨,有水se蕩漾。
我曾經怨恨過的,在你不知道的曾經裡,怨恨了很多人,包括自己。而今,我終於慶幸,慶幸自己重新來了一次,慶幸我吃下那粒後悔藥,慶幸今世我可以在親人身邊,我感謝那些信任、扶持、理解和給予,我更想感謝你,這一路走來的陪伴、珍惜、理解和寬容,你讓我知道被愛被珍惜是這樣美好的事情。
師傅曾經說過,人生五味,酸甜苦辣鹹,就如同人生的喜怒哀樂愁,只有經歷並且將這各種滋味一一領悟,才能有鳳凰涅槃後純淨自在的心靈。
我曾經擔憂過的,在我們驟然成為高高在上的貴族,我害怕過的,以為前路儘是泥濘險阻甚至構陷鬼蜮,然而你始終存留了杜石頭的那份淳樸,保留了最初的那個單純溫厚的少年,於我人生的風雪中,保留了那年你牽著小小的我掌心中的炙熱,這十數年來,我才能這樣安心自在,甚至忘記了前世的苦楚和絕望。
今日,那個名字忽然出現,我才發覺,我已經很久沒有記起前生了,很久沒有做那樣絕望淒涼的夢,我忘記了那些步步為營的歲月,忘記了那些卑微孤寒的命運。
我終於能在提及靜安王三個字的時候,平靜的微笑,淡漠的忽略了,是不是因為我的人生五味都已嘗過,所以,我終於能擁有師傅所說的自在純淨的心靈了?
沒有人能回答,正如沒有人能明白,她此刻的苦澀與甘甜。
她於黑暗中在男子溫熱的懷抱中沉沉的睡去了,眉宇間是一抹輕柔恬靜的笑,如微雪初霽後乾淨澄淨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