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醉酒歸心 文 / 水影月池
風雪集外。
青狼劍嘴角不住溢出血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趕去。
為什麼是往前,因為不往前,就必死無疑。
青狼劍當然不會是惜命之人,可眼下幾乎近昏迷的青狼劍,橫了心一個勁向前跌跌撞撞趕。
我不能死,我死了,一家老小的仇誰來報!
一家老小的仇,都是命運也罷注定也罷。
我一定要殺了仇無疆這惡賊!若這人不死,塵世間犯下滔天罪孽也不會受天譴的例子一散開,亂世可還有救!
風雪集門牌樓下一個穿著薄棉襖的老者見集外跌跌撞撞撲來一個人,胸口血漬一大片,快到門牌樓前時,不支倒地。
老者半扭頭打量下周圍,不甚熱鬧的集上,沒有人注意到這裡。
老者急忙忙上去將那人扶回門牌樓邊的房間裡,不一會拿了把大掃帚出來,將傷者來路上的一些血漬處理掉。
一箭之外的針葉樹後,豹頭環眼的漢子不屑地搖搖頭,自顧背著手往西北方向走去。紅塵太寂寞,有你記掛著我,我很享受。
東昇鎮神衛營內,小青無精打采地下頜搭在桌子上,雙手在桌上將桃木骰子彈來彈去。桌子對面的戚憐與小青一般樣,坐在門楣下的雲清冷眼打量著一大一半大兩個女子。
冷無霜在旁邊的書桌上練字。
花無雨見幾人樣子,「小青,寒叔教給你的老相依可還記得?吹來我們聽聽罷……看看你們幾個的樣子,寒夜要是知道,能安心辦好自己手裡的事情?」
小青,自一邊包裹裡取出寒逸雲所贈的洞簫。
花無雨拉了冷無霜與戚憐坐到一起,「小青的這一曲老相依,勝過往昔多也!」
雲清心頭忍不住感慨,寒夜這小子在與不在,差別太大了些。
公孫傲按住心頭對花無雨這個凡se女子的驚歎之情,吩咐手下的八百部落護衛將響動聲放得更小些。
前天受到青衣修羅魚信後,花無雨提議將三艘狂歌戰船船艙裡再額外加一層艙底,因為鑿沉船隻只能在夜間沒人防備時再進行,所以可以利用看不真切這一點做文章。讓逍遙寨鑿穿外層艙底,漏水進去,戰船開始搖晃下沉,逍遙寨會以為已經達到目的。三艘戰船沉了一會後會穩住,這時候瞭望台上的人將船燈搖晃著緩緩放下,配合船上人的驚呼與划水聲,遠去的逍遙寨人肯定以為戰船沉沒。之後逍遙寨再揮師前來復仇,東昇鎮一方就有了極大倚仗。
公孫傲不由得感慨世事無常,按理說這樣的木工不是幾個人幾天內能完成的,但是自己領著的狂歌部落衛隊這幾年終年與船隻一起,俗話說久病成醫,這些狂歌護衛的手藝已經不比老船工差多少了。重要的是,還能在時限內完成,並嚴守這個秘密。
木桑不解的是,寒夜既然能發回魚信報警,為何不附帶上逍遙島位置?木桑就這個問題與醉酒衛神二位大人討論良久,也沒理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連木桑也未往別的地方想,若是連青衣修羅這樣的人都信不過,這塵世間,也未免太無趣。
這個問題不只糾結在木桑與醉酒衛神心裡,也糾結在寒夜自個心裡。
尉遲迥的逍遙島與陸行的逍遙島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尉遲迥不在了,怡然卻承繼了尉遲迥將逍遙島打造成世外桃源的理想。自己對怡然不只說不上知根知底,甚至可以說怡然的一切對自己而言都是秘密。但是自己為何如此信得過這個謎一般的女子?難道是因為她容顏如花、氣質恬靜淡雅?當然不是!寒夜苦笑的神情正巧被神算子瞄到。
浪湧隊的快船繞行了東昇鎮三十里遠,為的是防備被東昇鎮的船隻發現。
「我們浪湧隊二十六人,八人一隊,每隊負責一隻狂歌戰船。剩下的二人負責接應下水的三隊。」神算子欣慰地掃視眾人一眼,「古小樂,這裡就屬你水性最好,你做一個小隊長領一個隊伍,時候到了,便下水鑿船……一為你叔父報仇、二為我死難兄弟雪恨,三的話,這次偷襲狂歌戰船,功勞最大的三個人,將會被擢升坐一把交椅!」
神算子一貫在逍遙寨威望甚重,上次雖然失策,但是並未動搖神算子在弟兄們心中的光輝形象,從不失策的神算子讓弟兄們害怕,失策一次的神算子反而讓弟兄們更願意親近。
吃飽喝足,人們圍了幾堆吹牛放屁。刀口舔活的人,閒聊的時候似乎不喜歡說殺人的事,倒是一個個唾沫星子亂飛地說起各處春風樓中的姑娘。
寒夜在船尾聽得都笑了。春風五姑娘中有位如煙姑娘,那人說他在千舟鎮有幸與之共枕一宿。寒夜若未記錯,楊勝大哥口中的如煙姑娘可是在楊家集裡。寒夜一笑過後,心頭又蹦出一些迷茫。
眼下這些人,為了幾句玩笑爭得面紅耳粗,全不像瞪眼殺人的萬惡海盜。但是他們真的是海盜,真的從不少無辜百姓的屍骨上走到而今。眼下的他們只是看著不像求死有道的惡人,有的人為惡是為了盡忠孝悌義又如何?不論動機、不論過程,只看結果嗎?
自古標榜不以成敗論英雄,而我,卻要用結果去反推一個人是否該死!
寒夜無聊地歎口氣,就看見本立在船頭的神算子轉過身,向自己走來。
「二當家。」
神算子示意寒夜不要站起來。「這次任務,我希望眾兄弟齊心合力完成。逍遙寨的名頭,在我們手裡被折了,也要從我們手裡把它正回來。你們看,那塊大石碑,便是東昇鎮人焚化我們死難兄弟後用骨灰混合起來的,是他們的光榮榜,也是我們的恥辱柱!這個仇,不共戴天!因為,我們是血性男子漢!」
夜幕很快拉下來,不輕不重的雲層聚在這一片海域上空。
「現在我們出發。小樂,第一隊;小蟲,你第二隊;我第三隊。留在船上的兄弟,第三隊下水後你們便折回第一隊那裡,雖然我們的工具進過改進不會弄出太大聲響,還是小心些好。」神算子吩咐過,快船靠近東昇鎮外灘海岸,藉著東昇鎮城頭的火光,看到三艘狂歌戰船,分散泊下。
寒夜領到鑿船工具的時候,很有些哭笑不得。這不是河口集我找鐵匠師傅特別打造的鑿鑽嗎?神算子果然厲害,只憑那次逃生海盜對沉沒戰船破損地方的描述就退出這個工具形狀來。
快船放下風帆,在黑漆海面迎光視野外將三隊人先後放下。
任務進展得很順利,因為東昇鎮新建的東門那舉辦起已經持續了好幾天的慶功篝火會。三艘戰船上的狂歌護衛已是身在戰船心在岸。
返航途中,快船甲板濕漉漉一片片,二十六個人中只有先前被安排接應三隊的四人聽從神算子的吩咐,沒有沾酒,別的人,連神算子在內,都醉醺醺了。
三支分隊都順利完成了任務。按事前的安排,先是南面那只古小樂負責的船先行鑿穿,船身傾斜,船上人開始覺察的時候,古小樂招呼隊員遠離船隻,船上人與岸上人開始呼喊,吸引了所有人趕到這邊的時候,神算子帶領的小隊鑿穿北面的戰船,引起混亂分散了對方對中間戰船的注意力後,兩支遁開的小隊彙集到中間戰船在最短時間內達到目的……
神算子很欣慰,本來預計會出現的傷亡變成零傷亡。如果換做平素,神算子肯定要猜測其中是否有隱情,但是結合東昇鎮一貫受到逍遙寨的一再洗劫,神算子覺得東昇鎮不大肆慶功才是不可理喻。
快船將完成任務後游過來的兄弟一一接上甲板,再看那三隻船,桅桿上的船燈都已開始晃搖搖下降。
快船上爆發出一陣有種的歡呼聲,神算子將早備好的慶功酒取出來。
寒夜實在不勝酒量,也不用裝醉,真的一口下去,舌頭就粗了。粗舌頭說的話,常人說是要假裝,可就不是簡單的事情了。
寒夜只喝了一口,人真是醉了,心頭卻明白。微微的傷懷,眼下這些一同喝酒的人們,那一天到來,自己如何能自如地刀劍相向?也禁不住微微歡喜,她們,真的從那簡單的四個字裡,看出了我的心思。寒夜這樣想著的時候,覺得很對不起怡然,就是有些擔心怡然變卦,所以才只在魚信上留了那簡單的四個字。如今回去,如何坦然面對那個女子、尉遲迥的女人。
快船上,兩個沒沾酒的兄弟一前一後掌著風帆,夜的海風,吹得快船快若流矢。
歸心似箭。這一船上,有幾個人不是歸心似箭?也許他們並不是對逍遙島形成了依賴,但是他們既然能加入逍遙島,也可算是無處容身了。無處容身、舉步維艱的時候,有這麼一個地方,供你吃住,還有志同道合的人與你吹牛放屁,這便是你的寄托之地了,就算你嘴裡不承認,心頭卻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