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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三三回:倩女絕境談風月 陶三郎一斗寒魔 文 / 十八公

    卻說三郎倩倩兩個隨水而去,順順的流到東山山腳。兩個骨筋酥軟,人事不知。一覺醒來;倩倩大叫道:「啊呀!這是那裡?」三郎杳杳冥冥忍痛起身道:「想是吃了那怪騰挪之術,到了地府罷?」倩倩亂搖手道:「不是不是,你看!」三郎抬頭看時;吃了一驚;咦!好個去處。但見:

    那見蒼山雪,春關月下風。一任皆啼鳥,到處香花盈。

    三郎不覺『呀!』地一聲叫道:「想我到處雲遊,今日才見到這般好地方哩!」又聽見倩倩喜孜孜道:「原來是南海仙境呀!」三郎轉身來看;只見眼前豁然開朗,但見一波碧水,蔚藍蔚藍!好不可愛!但見:

    銀蒼一洱海,高原點珠明。水光開萬頃,雲弄夕霞輕。

    鏡覽頻生漾,碧綠自柔情,點蒼空羨影,臨彼映側峰。

    正是:

    風裡浪花吹又白,雨羨嵐影洗更清。水光萬頃開天鏡,山色四時環翠屏。

    三郎笑道:「丫頭,眼見身在大理,說甚南海之話?」倩倩道:「大理現下冰天雪地,此處風光綺麗寰中少有。怎麼不是南海?」三郎把手指對面蒼山道:「丫頭,你看那山頂;垂白點蒼峰,雲凝玉帶橫。兩峽移溪至,谷口盡關風。卻不就是大理蒼山麼?」倩倩方才醒悟道:「啊呀,是了,我等還在大理耶!」三郎道:「原是隨水至此,正好不離大理哩!」倩倩道:「既是大理,當有冰封,此處環湖之谷如何別開天地?幽景非常!」

    三郎道:「你看此處;三方臨照壁,四合絕境奇。一湖開天鏡,環翠谷底棲。此處定是被高山圍繞,關風不至,故此不被冰封。」倩倩道:「說的在理。」三郎歎道:「吃了大虧了耶!」倩倩道:「三郎何處此言?」三郎道:「如今身臨絕境,欲出無路。故此吃虧了。」倩倩笑道:「這有什麼,我等會騰雲之法,怎就欲出無路?」三郎道:「奈何我皮筋受挫,騰不得雲;再者關風口狂風甚急,一時騰上去,必被大風所傷。故此欲出無路了也!」

    倩倩笑道:「恁地罷了,想你我相識至今,一路磨難重重,更無閒暇幽趣。此處好山好水,我等何不停留觀光一番,再慢慢尋覓出谷之法。」三郎道:「我等自在,可憐我兩個徒弟正受冰封之苦。叫我何其牽掛?」倩倩道:「不必煩惱,似魁哥佛兒本事不差,除寒魔不施毒手,冰封一個把月,管教不傷性命。忙怎地?」三郎道:「不可懈怠,我等且山谷裡四處打聽打聽,或許有人居所,問他個出谷之方也好!」倩倩點頭贊同。

    三郎一時心急,拽開大步,只覺眼前一花『啊呀』一聲跌倒在地。倩倩慌忙攙住;心急道:「你這身本事,本不該受傷。還是救護與我,弄做自家殘疾,叫倩女心何所安也?」三郎道:「傻丫頭,似我七尺男兒就弄些傷,有甚妨礙?返是你女流之輩弄做殘疾,傷痕纍纍的卻不可惜了?」倩倩忙將三郎依石頭坐下休息,又去湖邊捧些水給他喝了。說道:「你且在此安心修養,待我去環湖打探信息來。」三郎道:「也好,此去務要仔細!」倩倩答應一聲就去了。

    不說三郎負傷等候,卻說倩倩別了三郎沿湖前進;打探出路行經五六里遠近,惟見四方環山;更無出路。正憂愁間;只見湖中一葉小舟駛來但見:

    一葦興航渡,浮湖舟泛輕。逐波南海近,分濤遠洞庭。

    撐篙弱水過,動槳彼岸登。往返皆自在,隨風穩駕乘。

    倩倩立足觀看;但見撐篙那個人:

    頭裹藍絨帕,白色一身裝。坎肩鴛鴦繡,七尺白蠻郎。

    倩倩看見歡喜道:「喂,那撐渡的,快快攏岸來!」那梢子果然撐篙攏岸。跳下來拱手道:「姑娘有禮,喚我則甚?」倩倩道:「煩問梢哥,此是何處?」那梢子答道:「此處乃斷陷谷,此湖乃是斷陷湖。方圓二百里闊。姑娘何人?問此則甚?」倩倩歎道:「說來話長,我乃歐陽倩,台灣人也是。只因你大理冰封,我與長沙陶三郎蒼山掃蕩寒魔,不料妖魔歹毒,吃他一瓶關風將兩個徒弟凍住,卻將我與三郎滾來此谷。只見此處四面高山,苦無出路,故此沒了算計。幸遇梢哥來此,只要問探此谷有出路也無?」

    那梢子聞言慌忙再禮貌道:「原是仁義興師來此替我大理除魔。我替大理百姓先行恩謝!」倩倩道:「梢哥不必多禮,在下有一疑問?只今大理冰封,此谷內緣何陽春如常,不著冰凍?」梢子道:「倩姑娘不知,早是天庭公主思凡下界;與我大理白蠻族書生相愛。只為避開天庭耳目,遂將蒼山四峰合谷;斷陷圍湖。又將一寶鏡沉落湖底世代光芒不斷。故此斷陷谷中四季如春;霜雪無影。」倩倩聞言道:「據此說來,此處乃是死谷並無出路麼?」梢子道:「姑娘勿憂,此谷向北三十里有一雲弄峰,峰腳有一寶鏡口乃是出路也!」倩倩聞言歡喜拜謝梢子;告辭而去。

    回來舊路見了三郎;倍言前事。三郎聞言果然歡喜。迫不及待,掙扎起身;拄著鐵杵,忍痛就欲走路。倩倩道:「就知你片刻也待不住了,既要走時攙著我罷。」三郎道:「寒魔不除實難自在。且走路,去看看端有寶鏡口也無?」倩倩攙著三郎一拐一拐;沿著湖一直向北,行勾多時;早見一座高山擋道。倩倩道:「咦,走到盡頭了!」三郎道:「丫頭,你且四處去望望有無出路?」倩倩真個臨著山腳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翻草科,探絕壁。片刻搖頭道:「委的沒有出路!」三郎道:「那梢哥說有,必在此處。你且細細尋找。莫遺漏了!」

    倩倩聞言,縱上高崖;漫山看處;只見前面一處樹木茂盛,直入深山。跳下來道:「我看前方似有出路。」攙著三郎近前觀看。果見幾株古樹之下一條陰森小徑;十分幽深。看那絕壁之下立著一塊石碑佈滿青苔,上面模糊的二行文字;乃是『雲弄峰寶鏡口向前一里』兩個見此;歡歡喜喜道:「那梢哥果然樸實,不曾撮我等,只是這一里也太遠了!」兩個又走,沿著小徑直入深山。果然深得緊!走了一十二里遠近。

    忽然一片嘩啦水聲不斷。眼前明明朗朗一處空闊之地。只見一股飛瀑深山落下;直至一月亮形碧潭之中。一般的風清雲淡。更兼花草樹木,果又別有洞天!三郎忍不住歡喜道:「好去處,好去處耶!」倩倩笑道:「好便是好,只是好過頭了。」三郎道:「怎麼好過頭了?」倩倩道:「那石碑上分明說向前一里至寶鏡口。我等才自走了這些路,少說也十里開外。卻不是好過了麼?」三郎歎道:「此處也是葫蘆谷,有進無出了。」倩倩卻拍手歡喜道:「好,好耶!」三郎道:「瘋丫頭,無路可走了還叫什麼好?」

    倩倩笑道:「你看此處;別有洞天,十分優雅!你我能於此風花雪月之處雙雙邂逅;實乃人生一大快事。且忘了過去的煩惱,眼前的憂傷。盡情自在享受一番何如?」三郎道:「如今沒有出路;無可奈何。且於此盤桓兩日,待我身子復原,再騰雲上去罷。」倩倩攙三郎坐於青石之上。但見一輪夕陽落下,玉兔東昇。那月光灑進來;幽谷皎潔如同白晝!倩倩於空地上生起一堆火,去那果樹上摘來果子與三郎吃了。三郎略吃了些。問道:「丫頭,今困此絕谷,若還沒你相陪照應,叫我一人怎生區處也?」

    倩倩道:「你乃有福之人,即便遭難,也有我來陪伴,不會孤單的。」三郎微笑著。倩倩指著那潭碧水道:「三郎你看,你看,好一潭清水哩!我欲在此潭中洗個澡如何?」三郎道:「你便去洗,此間更無他人,妨什麼事?」倩倩道:「我去洗時,你就不准看哩!」三郎笑道:「早都看了,還有甚準不准?」倩倩就至潭邊;退去身上紅衫,散挽一窩青絲下來潭中淨水洗浴。正是:

    長潺臨幽谷,碧水似鏡明。四尺源深淺,五丈圍玉津。

    滌蕩無塵染,憑淨浴佳人。堪說倩女秀,泛波體更新。

    三郎果也是個君子,憑倩女池中洗浴戲耍,目不斜視。惟臨火堆翻開一卷,飽添濃墨細細題筆。不知在寫甚?倩倩洗浴已畢,妝著紅衫,烏雲散挽,輕輕在三郎身邊坐下;甚是楚楚動人!問道:「三郎在寫什麼?」三郎道:「乃筆記也!」倩倩道:「何謂筆記?」三郎道:「丫頭不知,自我南海拜師至今,但凡所見所聞,或是經歷,皆一一整理記載;書寫成筆記。」但看三郎身邊共有兩本。拿起一本看時;封頁乃書《祥龍記》三個大字!翻開看時;書有目錄,記載篇幅廣泛,書寫工整。擇段而讀,果然途中蕩魔經歷見聞。原放下道:「也是三郎才有這份心思!」

    三郎笑道:「人生一世,怎能虛度?」三郎記載良久,乃收封貼身藏了。說道:「你可困了麼?」倩倩道:「有三郎陪伴,不犯困!」三郎道:「丫頭,自你相隨於我,一路磨難;可曾抱怨三郎麼?」倩倩搖頭道:「雖有磨難亦有功德,不曾抱怨你。」三郎舒身長歎道:「人生在世,無過短暫春秋,能有幾何?似我救母以來;何曾快活?幾時自在?勞心勞力度盡年少時光!這便也罷,又勞你與兩個徒弟一同受苦!實難心安。」說畢潸然淚下!倩倩忙勸道:「三郎快莫傷心,我們相隨於你,實是心甘情願,苦便是苦些,總是沒有虛度日子。向後救出你的母親,何愁沒有快活日子?莫哭莫哭!且和你吃酒耍子來。」

    三郎忽然笑道:「丫頭胡說!此處絕境,何來酒吃?」倩倩呵一口氣,變作一隻葫蘆。去那瀑布下接來一壺泉水;又摘些果子道:「果子乃是點心,泉水乃是水酒。且吃些解悶!」倩倩乃學男兒之狀,托起葫蘆喝了一口;十分豪爽!三郎接過葫蘆一咕碌喝了近半。叫道:「好酒!」倩倩哈哈大笑道:

    「此物一清溪,源流造化奇。悟空凌雲渡,點露明珠機。

    長潺於川匯,向東入海漓。柔情皆朗潤,無塵淨大千。」

    三郎笑道:「丫頭好詩才,句句皆水而不犯其字諱。三郎自愧不如!」亦吟道:

    「潔淨自三千,瀟灑凌雲潛。墜玉豐滋彩,凝露明珠鮮。

    匯川生波浪,泛東滄海連。無形皆柔潤,長清映碧天。」

    兩個吃著水酒,又相聯幾闋。倩倩忽然問道:「三郎,你說我美麼?」三郎笑道:「丫頭問怎地?人之樣貌乃是天生的,美又何益?丑又何妨?惟心自辨方可!」倩倩道:「你莫支吾,倒是說我美不美麼?」三郎道:「真個纏我問怎地?醜八怪哩!」倩倩聞言淚如雨下!三郎驚道:「無過玩笑耳,你哭什麼?」倩倩哭道:「因想你救母完工了,你卻和情姐姐鴛鴦合枕,而我孤孤單單何等淒慘?」言罷放聲大哭!三郎慌道:「莫哭莫哭!天下之大,好男子何其多也!足有與你匹配之人。」倩倩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除只是你,也難委身別個了!」

    三郎道:「深情驪山癡情等我,怎麼能彀負她?」倩倩道:「這又有什麼,若姐姐肯時,她做大,我將就做小算了!」三郎聞言驚道:「啊呀!你這丫頭,還未嫁人怎麼說出這番話來?你也好不怕羞?」正是:

    男兒懷大志,女子易多情,多情空餘恨,綿綿貫古今。

    倩倩道:「男歡女愛,人之常情。這等事怕什麼羞?假如你看上一個女子,不敢與她說。遲早被別人捷足先登做別人之妻,到那時就後悔莫及哩!遮莫你嫌棄我不夠俊雅,或又介意我是妖女?」三郎道:「若論你之樣貌著實不俗,清雅脫塵,世上無雙!嬌似天台女,不亞俏妲己。若說妖女,只你頗有修為,勝似凡間女。足也配得過我。」倩倩道:「既然如此,我又那些不好,你這等推辭?」三郎道:「丫頭不知,我命裡雙犯桃花,乃梅花渡深情,鯉魚跳龍門。一深一癡,只能擇其一也。雖蒙癡情下愛,實難負了幾度深情。你也再莫說起,不當人子了。」

    倩倩不再言語,止不住流下淚來。三郎見此,於心不忍道:「罷了罷了。你也莫哭,且聽我一言,如今功果未完,言情事尚早,久後救了母親完了功果,全憑我母親之言如何?」倩倩聽說果然不哭。情樂開懷,十分歡喜!就去潭邊翩翩起舞,但見千般姿態,萬種柔情。三郎也看得癡了。乃道:「好個癡情倩女,似我三郎有何德行,勞她如此癡心不改?」倩倩舞畢,問三郎道:「我跳得好麼?」三郎點頭道:「勝似漢宮趙飛燕了!」

    倩倩笑嘻嘻問道:「你見過趙飛燕跳舞啊?怎麼知我勝似她?」三郎道:「上古之人,我怎見得?乃書中所知的。」倩倩道:「聽說那個趙飛燕體態輕盈,能掌中起舞,不知是否真實?」三郎笑道:「人的手掌能有多大?如何容人掌上跳舞?原是四人合力托住一個銀盤。又是那飛燕體態嬌小,乃於盤上跳舞。掌上起舞,無過高雅之說。你若想掌中跳舞;他日我求佛祖通融,教你佛掌上去跳。也好叫西方佛爺爺們開開眼界!」

    倩倩擺手笑道:「我才不去,那些大耳朵的老和尚,一個個冥頑不化,只知參經說法。他們不懂藝術,返來說我賣弄風騷,誤人子弟,污人耳目!定然罵我,才不受這門子氣哩!」三郎聞言哈哈大笑!三郎與倩倩彼此談心,漸漸夜深。鏡谷幽幽,惟聽見瀑布水聲。正是:

    聲殘宜四寂,銀漢籠月明。淡灑千萬里,影動滿天星。

    倩倩打了幾個寒噤!三郎道:「定是洗涼水,著了涼。」脫下衣袍與她披上。挑旺火堆。倩倩雙眼朦朧,昏昏欲睡。三郎道:「你困了,還來我懷裡歇息吧!」倩倩歡喜伏於三郎懷裡酣酣睡去。三郎亦閉目養神。次日睜眼處但見;露重春風寒,扶桑日東山。燕雀啼閒語,花香幽谷間。倩倩起身去那潭邊梳洗。三郎亦覺得身子健旺只在谷底四處探望出路。倩倩梳洗畢,忽見潭邊一堆亂石之中灼灼閃光!咦!倩倩叫道:「三郎,此處有古怪?」三郎問道:「是何古怪?」倩倩搬開亂石;原來深埋一塊玉碑,上書『寶鏡口』三字。歡喜道:「果然是寶鏡口耶,此處既然是寶鏡口,離那石碑處十里有餘。卻是何人寫上『向前走一里』?」

    三郎道:「想來是丈量錯誤?」倩倩笑道:「敢是文盲,他丈誤許多?」三郎道:「著實不解,只此谷方圓不上一里,我已四處查看,並無出路?」倩倩道:「出口必在寶鏡谷,只是我等不知罷了。」兩個立於潭邊觀望,實無出路。倩倩抬頭看處,只見一條瀑布高山落下,直入深潭。忽然拍手道:「我曉得了!」三郎道:「你曉得什麼?」倩倩道:「三郎你看這潭碧水,只有進路更無出路,水總不滿,水到那裡去了?原來出口在水底哩!」三郎叫道:「原來寶鏡口潛於水底,我等居此一晚;渾然不知。那個公主可謂聰明絕頂!」

    倩倩笑道:「女子之精明,其實遠遠勝於男子,古今混一。」三郎道:「可惜女子精明難成大器,乃女子心胸狹隘之故也!」倩倩道:「你這番話,只恐天下女子不服!」三郎笑道:「她便可以不服,卻難以否認。」說畢撲通一下跳入潭中。倩倩也跟著跳下來,果見潭底丈餘一塊青石,中間卻是尺來大小一個洞。不等兩個臨近,嗖的一下早被吸進去了。一路流水滔滔,順順的流到蒼山之下一澗清溪。

    只因出口活水流通,到不曾冰封,兩個跳出水面;仍然冰天雪地,寒風不斷。三郎道:「幸喜脫離絕谷,老魔不要慌!我陶三郎不是個畏強的主,今日定要討回公道,救了我徒弟。」兩個復上蒼山;只見兩尊冰雕立於洞口,乃張魁佛兒。忍不住心中淒慘!一杵就欲打來。倩倩道:「三郎且慢。你那杵重,這一下打破冰雕,徒弟豈還有命?」三郎道:「說的是,還叫魔王放人。」挺著杵,乃叩洞門叫道:「潑魔開門!」兩個魔王正在飲酒;聽見喊開門之聲,喚小妖道:「且打開門看看,是何人叫喚?」

    小妖果來探望,門開處,望見三郎;唬了一跌,跑將回來說道:「大王,那個叫門的冤家來了哩!」老魔問道:「那個冤家?」小妖道:「陶三郎哩!」老魔聞說心中驚慌道:「這廝真個本事,想我那關風何等厲害?便是吹著如來也暈得半日工夫。這才一晚時候,他怎麼能夠回來?這廂定來討他徒弟。絕莫饒他!」披了掛,拿了兵器,打開門;封寒怪笑道:「陶三郎你果然好手,吃我關風怎麼不死?還敢來我門前無禮?」三郎挺杵罵道:「白毛賊,大理何等逍遙之地,著你弄做這般冰霜不化,又冰封我兩個賢徒,怎麼饒你?」

    封寒怪哈哈笑道:「我的兒,莫講口頭之話,果然勝了我,圖你個大理平安,師徒重逢。弄不過我時,哼哼,不好說;大理就是這般冰霜長久,莫想融化,兩個徒弟則長日蹲做個冰雕景致。」三郎聞言惱道:「不見棺材不落淚!妖怪受死!」三郎怒氣昂昂,挺杵望魔王劈腦就打!封寒怪道:「叵奈這廝無狀!」使狼牙棒架住,兩個這場好鬥!但見:

    寒魔棒起施悍勇,三郎鐵杵奮英雄。一棒當頭無顏色,杵刺後心怎避凶。踏罡隨身動,步斗兩橫行。

    魔似秦瓊重出世,仁如關公再重生。兩般兵器爭勝負,一雙雄心賭輸贏。響乒乓,赤淋淋。跳上高崖爭絕壁,駕霧騰那又半空。直殺得;一合乾坤盡昏暗,斗轉星移驚鬼神。

    他兩個在那裡雲高崖低,一來一往,風也似的鬥得興起,戰彀百十餘合,竟然不分上下,雙雙打得手麻!辟寒怪見兩個打得難解難分,未見輸贏。只恐封寒怪吃虧,挺著兩隻錘子高叫道:「哥哥,我來也!」倩倩大喝道:「白毛孫子,以多欺少怎地?要打架,姑奶奶奉陪!」辟寒怪罵道:「死丫頭,女人只好伺候男人,這打架事業你的不行,恐爺爺我錘子重,打疼了你可惜,走開走開。」倩倩道:「乖乖,敢說我不行,看劍!」一劍刺來。辟寒怪笑道:「這丫頭咋的不知死活?」舞著雙錘打來。咦!他兩個鬥將三十餘合;那怪架住劍道:「好丫頭,怎麼這般野蠻?」倩倩閃過身,將劍覷那怪面皮亂砍,那怪不知她使些什麼招式?拿那兩隻錘子只管招架。那裡防備下身空虛,被倩倩腳下一跘;那怪絆著腳,撲的一跌;撞到冰雕上;喀擦一聲和張魁跌做一堆。

    張魁睜大兩隻眼;見了妖怪。口裡亂嚷道:「妖怪趕來討死哩!」起身舉刀就砍;辟寒怪起身驚道:「這個亡人,怎麼出來了?」只見張魁挺刀敢來;不期媸的滑做一跌;撲的一交把個佛兒撞破冰來。這下可喜壞了個倩倩,急壞個妖王!佛兒爬將起來兩邊亂看;見了妖王;叫道:「妖怪哪裡走?」揮劍就砍妖王。張魁爬起來叫道:「師弟,我來也!」辟寒怪被兩個圍住打殺,只見倩倩笑嘻嘻仗劍砍來。仰頭高叫道:「哥哥,惹動一窩蜂了,救我耶!」

    封寒怪斗不下三郎,忽聞辟寒怪叫喊,低首看處;只見倩倩三個圍住辟寒怪廝殺,驚道:「呵呀!怎麼都出來了?三吃一怎地?」撇下三郎急降雲叫道:「賢弟莫慌,哥哥來也!」三郎縱身一跳,趕到那怪前面喝道:「妖怪哪裡去?」封寒怪急使一般手段,看他閃過身,口唸咒語,仰面朝天;喝聲:「疾!」就三郎頭上活喇一聲吊下一座冰山;把三郎劈腦壓住。三郎雙手一挺;將冰山高高舉起;叫道:「妖怪,移山怎地?輕了些哩!」腳下一挺,將冰山望妖王貫去。妖王急抽身閃過;哄嚨嚨滾下山去了。

    妖王又念真言移來一座,比前更甚。被三郎雙手接住,依舊貫下山去了。好妖王,真個移山倒海。半空又移來一座,猶如泰山壓頂之勢將三郎死死壓住!三郎搖搖擺擺立不住腳。妖王歡歡喜喜。掣出寶貝;嗖的一瓶風;把張魁佛兒連倩倩三個依舊變做個冰雕!轉身笑嘻嘻謂三郎道:「陶三郎,我的兒!且壓著,挺不住了就放手。莫壓壞了肐膊!爺我沒空陪你。」吩咐道:「你們去備些酒菜;叫爺爺們受用!」與辟寒怪攜手進洞,緊閉洞門不題!

    且說三郎力挺著那座大山,不能動撣。意思走至崖邊,貫下山去。搖搖擺擺,真個寸步難行;攛至崖邊;可憐盡平生之力;忽喇喇一下貫下山去,腳手酸麻。匹然倒地!直恨得牙關緊叩,兩行眼淚縱橫,忍不住仰天大叫一聲!二魔洞中飲酒,忽聽見哄嚨巨響,又聽見三郎大叫一聲。笑呵呵道:「哥哥,你聽那外頭大叫的,卻不是陶三郎死了?」老魔道:「死了也好,我等清淨哩!」依舊飲酒不題。三郎調息良久,扶著冰雕哭道:「徒弟呵!似此:

    寒魔弄冰封大理,三月陽春不見春。我等仁義將妖蕩,點蒼絕壁怎消停。

    可恨邪魅心無愛,一瓶玄元盡關風。誠為道路多磨難,阻礙師徒把功成!」

    三郎唸一聲,歎一聲!淒慘多時。心中想道:「自我南海出師,洛陽三十六路妖魔未成氣候,不消說起。後遇太湖五魔,桂林青牛白猿二怪,貴州白蛇夜郎二妖。俱都是顯英雄之狠角色。與之比較;我何曾輸了勢頭?不想大理寒魔;本事猶勝於我。又是那關風瓶十分厲害,似此怎生結束也?只那個關風瓶,不知是個什麼寶貝?這等難為我!已經是已經,一不做二不休,且去做些不光彩的事,偷了他的瓶子,憑他本事再高,也奈我不何!」思想妥當就去洞門,忽又想道:「不好,妖王此時正在洞中暢飲,這會進去,卻不白白送死?須是天黑,方好行事!」就於洞外暗暗維持,指望天黑。好容易等天氣昏暗,又無月光。心中歡喜!輕手輕腳,捻著訣;穿門進來。

    只見洞內崖壁皆是冰凍,寒氣逼人!多處燭影搖拽,洞穴通明!那兩個魔王吃多了酒,酣酣沉睡,一些小妖零零散散也都睡了。抬頭處,一幅嫦娥奔月圖!猛見畫卷之下;五彩蓮台之上托著那只關風瓶,好不華彩!心下大喜!輕輕跳上蓮台伸手去拿瓶子。卻又恁般怪事,莫想拿動半分?使雙手來提,扯得臉紅脖子赤。更是分毫不動!原來妖王精明,恐三郎來偷瓶子,預先使下法咒如何拿得動?三郎暗暗地叫聲苦!轉頭見石桌上一壺酒,跳下來;肚裡思量:「多則是犯了煞氣,故此使不上力氣。恁地吃些酒;好助威!」執起壺,一咕嚕就喝光了。這酒果然不同;才自吃下肚就覺滿身燥熱,三郎仗著酒勢,依舊跳上蓮台,雙手盡力來提。弄得滿身大汗,那瓶子漠然不動!

    三郎笑道:「好了,只說盜寶,寶貝就在眼前;拿它不去,卻如之何?若再延誤,妖魔酒醒怎麼脫身?」心中焦躁。坐倒蓮台上苦苦思想。直至三更天氣,未曾想出一計,倒是吃的酒發作要出恭了。四處探望,那得有茅廁?乃起身掀開褲頭,去那關風瓶撒將開去。又笑道:「瓶啊瓶,不是寶貝,是夜壺了!」一個縱身跳出洞外去了。

    妖魔一覺醒來,已然天亮。叫道:「小的們,熱湯洗面,叫爺爺們用膳!」二妖席上言道:「哥啊,如今滅了陶三郎,沒了對手,怪冷清哩!」兩個剛吃下幾杯酒,忽聽門外叫道:「妖怪,?」還我清平大理來!」二魔聞言驚道:「陶三郎已是死了,又是什麼人在門外叫喚?」乃起身披掛,大開洞門。見了三郎;唬得魂飛魄散,驚道:「哥啊!白日裡見鬼了,這廝又活了怎地?」封寒怪道:「賢弟莫慌;多則是陰靈不散,來討債哩!」三郎喝道:「潑怪,爺我有的是手段,似你這般移山之術如何傷我性命?我不是什麼陰靈,乃陶三郎也!速速解去大理冰封,還我徒弟走路。若還不然,我十日時光,九日光景來與你等為難!永不消停哩!」

    封寒怪惱道:「這廝敢是屬貓的,急切弄不死他。」叫道:「陶三郎,雖你有本事,莫想我等解禁。此處正好冷清,只愁無人吵鬧。偏你做些體面;情願與我等計較。就陪你耍子何妨?」三郎罵道:「潑魔著然可恨!不要走,拿命來。」那魔那容分說,挺棒子打來。這一場好鬥。斗經三十餘合。魔王使棒子架住鐵杵道:「三郎且慢!」三郎道:「何為?」魔王道:「昨夜吃多了酒,待我出恭去來!」三郎道:「你去,有甚打緊?」魔王急抽身進洞,去那蓮花座上拿過關風瓶,但覺略重了些。不知高低,跑出洞外叫道:「陶三郎,你我關公斗秦瓊,彼此彼此,難分勝負。且來較量寶貝如何?」

    三郎笑道:「只你有什麼寶貝,我卻沒有。你還說說怎地較量?」魔王手執關風瓶道:「我這關風瓶,善弄關風,吹著就凍,敢來比試麼?」三郎道:「你若凍不住我如何?」魔王道:「你若躲得過,挨你三杵。禁不住,是我低了造化。禁得住,你也莫在此胡鬧。早早離去!」三郎道:「依你之言,先你來關風凍我,只恐我下手重,先打死你,說我不公平!」魔王歡喜,急縱身念動咒語;將瓶口朝下罩定三郎;意思關風。三郎意欲防備,只見那瓶更不關風,嘩啦啦傾下半瓶子尿來!

    魔王大驚!將瓶兒搖一搖,只聞裡面沙沙聲響。說道:「怪哉,平日裡唸咒就關風,今日怎麼倒出水來?」把眼覷裡面瞧;只見裡面渾然一派!又有溺騷氣味。三郎歡喜道:「我意躲避關風,不意他又不靈了!我曉得了,此物原來如意之寶,吃我一泡尿,就破了靈氣,真個是夜壺了!」笑嘻嘻道:「孫子,他又不關風搖他怎地?」魔王降下雲來叫道:「晦氣,風不關風,倒關些尿溺,沒了靈氣。不中用,不要了!」將瓶子望山下撲的一貫,叫道:「陶三郎,你過來,著我腦門上打上三杵,閃一閃也不是好漢!」捻著訣喝聲長!就有七八丈高下。半空中叫道:「陶三郎你來,你來!」好三郎,喝聲長!也和魔王一般高下;惡狠狠。著魔王頭上便打!只聽見『當』的一聲響亮!魔王更不退後,倒震得手疼。

    三郎叫道:「好魔王!看我第二杵來!」盡力打下第二杵,魔王依舊雄尊不動!魔王叫道:「輕!輕!再來一杵何妨?」三郎奮力打下一杵。把個魔王震退幾步。方才收了法相。辟寒怪叫道:「哥哥咋樣了?」老魔擺手道:「妨甚事?」叫道:「陶三郎,吃了你三杵,我亦安然無事!自今日起,也莫來此呼喝。饒你走路去罷!」三郎道:「潑怪,莫說走話,除只解去大理冰封,再不吵鬧。」魔王道:「這廝老大不識起頭!若還這般胡纏,沒個休止了?好好!難得你這個對頭。正好顯現我的手段。今日且免戰,改日再會!」說畢,一夥進洞去了。

    三郎笑道:「好個『難得你這個對手』這番俺也長回志氣,不找一個幫丁,定要與你魔王周旋到底!不除大理冰禁,我也不是好漢!」回頭望望三座冰雕,叫聲:「徒弟,且忍耐幾日。師父算來寒魔難伏,終有回歸本性之日。」笑一聲:「餓了,且下山弄些吃食充飢!有了力氣好擒魔也!」拽開步子徑下山來。

    老魔吃了三郎三杵,當面忍著,及至進洞,三屍神咋,七竅噴紅!撲通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滿洞群妖盡皆膽寒!辟寒怪放聲大哭道:「哥哥啊,早知陶三郎這般惹不起,我等惹他則甚?就解去大理冰禁,散了滿洞妖丁,我等原回上界潛心修煉,可不好麼?如今榮華富貴沒有指望,返斷送了你我手足之情。正是:單絲不成線,孤掌也難鳴。叫弟怎生處也?」哭一聲,罵一聲。只見那怪;『啊呀』一聲坐將起來叫道:「陶三郎,再來一杵,俺忍著哩!」撲的一下又跌下去!辟寒怪見了大喜道:「哥啊,還說話,沒死哩!」喝令小妖抬上榻,細心調理不題。

    卻說三郎走至半山關風口,只見一深淵,不見其底。就那深谷之中光灼一閃;刺了眼。三郎道:「深谷放光之物卻是什麼?我且下去探聽來!」縱身一跳,跳下深谷。

    畢竟是何物放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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