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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八章 文 / 珞驊

    沈哲到山東的時候,他才是第一次深切的感覺到,在這樣一個時代,當一個好官,至少當一個讓百姓愛戴的好官,實在是一件相當容易的事情,上千年的愚民政策下來,不管是民風多彪悍的地方,只要上面還給一條活路,那麼他們不管有清貧也會本本分分的生活下去,如果朝廷又大發慈悲地給了一點好處的時候,那他們祖祖輩輩都會感念這一點恩德。

    正如很多年後的林語堂所言,中國人是一個很奇怪的群體,明明是社會最底層的群眾,卻偏偏具有統治階級的思想。

    當沈哲看到渤海邊上,那些擠上前往遼東半島的帆船,灰頭土臉卻還不忘為自己「英明」的君主歌功頌德,就會自然而然的想到,在自己沒有來到這個時空之前,還是江南一個大都市裡的普通學生的時候,他的一位對歷史頗有些建樹的同窗曾經這樣感歎英國斯圖亞特王朝的著名暴君查理一世生不逢地——「其實查理一世也沒做過什麼特別出格的事兒,不過就是關閉了議會而已,資產階級的那幫人就是難伺候,這樣的皇帝要是在中國,我的天哪,那簡直就是明君呀。」

    沈哲當時就覺得,如果一介政府,可以讓這個世界時除了北朝鮮之外(當然這是在21世紀那個時候)最為高層考慮,最體諒政府,以及對於最高領導階層通常抱有美好的幻想以及感恩之情懷的群體,忍無可忍以至於揭竿而起,那麼這樣一個政府肯定已經是到了它生涯真正意義上的終點,而且若是不作出調整,想在任何一個國家生存下去都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美國紐約曾經形容他們的城市為「youcandoithere,youcandoiteverywhere.」而這個時代的中國對於他的上層階級的形容則可以是「youcannotdoitthere,youcannotdoitanywhere.」

    而在山東,他是更加深刻地感覺到了愚民政策的力量。畢竟在沈哲以前的那個時代,不管怎麼說還是信息發達,什麼思想理念都接觸得到,受西方社會的影響也比較嚴重,各種傳媒總會有一些憤青式的任務看什麼政策不順眼。但在晚清這樣一個時代中,這一批人似乎並不存在,就像北京城裡的老百姓已經忘記了,當年英法聯軍攻入京城的時候,朝廷是怎樣地棄他們於不顧,避走熱河,苟且偷生。

    這些來自華北各省準備到東北的廣闊天地裡謀求生路的流民們也早已忘記了讓他們丟失了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土地,被迫背井離鄉前往山海關以外的蠻荒之地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他們現在記住的,只有朝廷體諒民情,放他們這些沒錢沒田的農民們一條生路,開了渤海的海禁,讓他們去土地廣闊的東北討生活,將以前的每天通航一次,改成了每年就此,基本上除了天寒地凍的那兩三個月,可以保證每月通航一次。

    沈哲是三月初的時候接到詔書,任命他為欽差大臣前往山東遼寧兩處督辦渤海海禁新政,接到詔書之初,沈哲還在考慮自己究竟去還是不去,要是不去,難免會讓別人覺得自己年紀不大,架子倒是挺大,保不準又讓那些清流派抓住了他的這個把柄,大書特書,什麼年輕氣盛,什麼難堪大任之類的,又都會毫不客氣地往他身上招呼,而這種辭不赴命的事情他的義父李鴻章和湘淮軍中的很多人也幹過很多次,或是因為保住自己在地方上的勢力,或者是為了湘淮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不過到了沈哲這個時候倒是沒有了這方面的擔心,而如果他再這麼一效仿,那不是讓朝廷覺得你們湘淮系的這些官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呀,朝廷把你們伺候得太舒服了還是怎麼地,這「抗旨不尊還」倒成了保留節目了。

    但是沈哲不想去也有自己的難處,雖然他的初步設想現在已經悉數完成,而要是保險起見的話,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留在京城裡多觀察一陣子,而另外最讓他牽腸掛肚的一件事是此時已經到了同治十三年,即一八七四年,且不說按照正史來說年輕的同治皇帝載淳在這一年年底的時候就會患上「不治之症」,然後熬到下一年的年初就會撒手人寰,最迫在眉睫的就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日本會在不久的未來對台灣發起進攻,投石問路來打探清廷的態度,雖然這一年的戰事是以日本戰敗而告終的,但是之後簽訂的《北京專條》可是一點兒都沒讓小鬼子虧著,反而還讓前來談判的伊籐博文從戰敗中找回了點兒自信。

    可以說在沈哲所知道的那段歷史中,就是因為近代中在於日本的交涉中這第一步走的不怎樣才有了後來那麼多問題,甚至有很多問題是因為這個《北京專條》的直接原因在一百多年後都沒有解決,沈哲可不準備在重蹈覆轍。

    就在沈哲左右權衡之間,同治皇帝載淳不是時機地給他透露了一個消息,他此次督察渤海海禁新策的任務,竟然是自他步入仕途以來就一直和他互看不順眼,水火不相容的清流派的中流砥柱荀同慶。

    沈哲起初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第一個反應就是,渤海這趟自己無論如何肯定是不能去,雖然不知道荀老夫子此舉究竟意欲何為,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在政治觀點和立場上,荀同慶所代表的清流派毋庸置疑是他這個洋務派的敵人。在對手目的不明確的情況下,他雖然沒有辦法制定出一套詳細的對應計劃,不過還是可以堅持一個原則——敵人希望發生的事情,一定不要讓它發生總是錯不了的。

    但是隨後,有沈哲一手策劃從清陵衛中分離出來的情報部門就可他帶來清流派各位重要大臣的最新情報,而這些情報帶給他的信息就是讓他督察渤海海禁新政之事似乎並不是清流派內部的一致決定,或者說,這個決定根本就是荀同慶他老人家的一家之言,而清流派之中的一些棟樑人物對此非但不支持反而反對的呼聲很好,只是礙於團隊精神,沒有立刻想同治皇帝進言反對此事。

    這樣的情況讓沈哲覺得事情比預計的有趣許多,糾結之餘,他的鐵桿兒哥們——因為成功承包了「萬國公國」的建築工程而在民間名聲大噪的章雲平倒是在這個時候把沈哲給一語點醒。

    比較具有人情味兒的章大老闆認為,對於清流派的這些人,尤其是荀同慶這樣的正人君子,沈哲不能用自己的思維模式等效替代,比起以洋務派的價值取向來思考,用四書五經的傳統思想來考量說不定會更為實際一些,因此,如果排除清流派的團體利益來看這個問題的話,那麼荀同慶大人的舉薦,很有可能是因為沈哲先前去荀同慶的府上為皇帝載淳當說客的時候讓荀同慶老先生對這位年輕的帝國新貴另眼相看。也就是說,荀老先生之所以會向朝廷舉薦沈哲來督辦渤海海禁新策事物,只是單純的覺得沈哲能將這件事情辦妥,辦好,除此之外也再沒有其他的目的,這也的確是很符合儒家「外舉不避愁,內舉不避子。」的思想情操。

    沈哲聽到這樣一番理論,當時覺得有些不舒服,覺著這好像是轉著彎兒地罵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轉念想想似乎也只有這種可能。

    而同治皇帝方面,倒是很想讓沈哲接下這個任務,因為如果荀同慶的舉薦是一個忠心老臣真心實意的為國著想所做出的決策而不是清流派出於一些政治鬥爭的目的想出來的以進為退的計策的話,這件事無論對於沈哲還是同治皇帝載淳都不失為一件好事。如今京城這邊聖母皇太后流連於在圓明園那幾處劫後餘生的宮殿裡過她的「安閒」日子,對同治皇帝的控制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鬆弛期,同治皇帝雖然心中仍然有些餘悸,不敢太不飽聖母皇太后當回事兒,逢有重大事務,隔三差五地還是要差人往圓明園送一趟,聖母皇太后批不批是無所謂,最主要是要走這麼一個形式,讓聖母皇太后明白,載淳這個當兒子的心裡還惦記著她,雖然這些功課不能少,但是總體而言,載淳算是苦盡甘來,「農奴翻身得解放」。

    而對於他母后的私生活雖也聽見過一些風言風語,也不以為意,畢竟此時他的前途是最重要的,用不用為自己的老爹出頭,那要看自己什麼時候能有這個閒工夫再說,而載淳本人也並不覺得自己對這種流言的怠慢有多對不起自己的父親咸豐,在載淳的心裡,他之所以會有這樣一個爛攤子,說到底那也是咸豐皇帝一手造成的,他現在能把這個殘局收拾出來那已經是夠給他皇阿瑪在大清的列祖列宗面前長臉的,要是以這個為代價去糾結咸豐腦袋頂上的那頂帽子究竟是什麼顏色,那就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京城的形式在同治十三年可以說是開始一片大好,聖母皇太后的餘威固然是尚在,但是好歹京城裡面的老百姓已經知道了如今大清管事兒的人是紫禁城裡面年輕的皇帝,而不是圓明園殘留的那個小院子裡住著的慈禧太后。

    京城的官員們無論大小也開始把他這個皇帝當時一回事兒,沒想以前權當龍椅上坐著的那個黃袍加身的孩童是空氣,甚至有過分理想主義之人將他比作了曾經以其賢明感動了前朝頑固的遺留分子——顧炎武,更讓天下百姓至今仍念念不忘至今的康熙皇帝,水漲船高,連一度被認為是牝雞司晨的聖母皇太后葉赫那拉氏也被追捧為了曾經一度被剛剛沒了丈夫的年輕的慈禧太后奉為自己種身奮鬥目標的孝莊皇太后。這樣的類比,雖然不太符合同治小皇帝的心裡價位,但這毋庸置疑是朝野上下對於他這個終於開竅的天子的肯定,而聖母皇太后那邊當然是樂不可支,覺得自己這麼些年來為大清國兢兢業業還得背負罵名到如今總算是值了,對於自己爭氣的兒子也就更加滿意,而聖母皇太后越滿意,就意味著對於同治皇帝的管束就會放得越寬,放得越寬,載淳自己可以決定的範圍也就越來越大,甚至是托他母親經營有方,又四海安定的福分,他這個皇帝當著比他老爹咸豐還要舒心得多,至少,他沒有碰上像太平天國那樣一天也不讓他的消停的內亂。

    京城的人們已經漸漸習慣了由皇帝而不是聖母皇太后所統治的大清。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幫著地方上的官員們扭轉觀念,尤其是各個省那些湘淮軍的總督,巡撫,封疆大吏。

    而這樣一個職務,湘淮軍出身的沈哲自然再合適不過。

    而這次督察渤海海禁事務雖然只涉及到山東和遼寧兩地,但是如果能影響到總比沒有影響好,何況,這兩個省,一個是他愛新覺羅家族的發祥地,一個拱衛著京畿,同時也是大清文人的精神支柱,在帝國中的地位絕非其他省份可比擬。

    而且,同治皇帝也相信,作為他的第一幕僚的沈哲,在宣揚的工作上,沈哲一定會巧妙地將渤海開禁的功德盡數歸到他載淳的頭上,不失時機地提高他的聲望,同治皇帝本人的聲望提高,作為欽差大臣的沈哲自然也可以水漲船高在地方上露露臉,至少是可以讓山東的老百姓知道有這麼以為沈大人,也是這位沈大人為他們帶來了來自京城紫禁城中的皇帝給他們的體恤和恩德。總之,這是載淳提高自己地方名望的絕好機會,因此也並不希望就這樣輕易錯過。

    沈哲這邊,一面由皇帝的命令,一面有確確實實找不出清流派有什麼陰謀的跡象,權衡一二之後最終覺得渤海之行自己的確是應該親自跑一趟為好。至於日本可能要對台灣發起的戰事,仔細想想似乎也不用太過擔憂,畢竟,就算是按照沈哲所知道的歷史進行,在戰爭方面也不會有大問題,反正日本方面在戰爭上肯定沒得到什麼好處,整個問題的關鍵都在於戰後要簽署的《北京專條》。山東、遼寧等地的消息也不閉塞,到京城路途也不算遙遠,足夠他臨時趕回京城。

    於是就爽快的領命,充分發揮了他年紀輕,身體素質好的優勢,沒有拖泥帶水,當天就打點好行囊,連派給他的十幾個禁軍他都沒有等,帶著聖旨策馬出城。

    好在人家訓練有素,沒幾十里就追上了,雖然變成了大部隊,但是沈哲本人覺得這幫人都是軍伍出身,論起趕路肯定比他強,一路上也沒有放慢速度,以至於各地的縣官,知府雖然有意給接風洗塵但沒有一個是能趕得上趟兒的,往往,鄰縣的小吏剛來報,欽差大人一行就要到了,沒多一會兒自己的人就來告訴他欽差一行已經過去了。

    少了這些應酬,就在路上省去了不少時間,沈哲不由地想到湖北安陸一帶流傳的關於前朝皇帝朱厚熜當年為了趕在眾多皇帝候選人之前趕到北京城就扮作被押解的犯人上京躲過了各地官員的接待,得以成為了明朝皇帝的傳說。沈哲自己不禁暗笑,覺得自個兒可比那個朱厚熜灑脫得多,也不用辦成囚徒,直接不理他們就可以了,其實應酬這種事情,其實兩方都是嫌麻煩的,被招待的嫌浪費時間,招待的又怕自己招待不周,反而招人家的不待見,而要說這一路上的知縣,知府大多都是湘淮軍的舊部,說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搞這些冠冕堂皇的事情著實是沒有必要,沈哲動作快,避免令他們的情,自己想把外派任務速戰速決是一個方面,另外一個方面也是不想讓這些長輩為難。

    沈哲和各地官員就這樣各自心領神會地擦肩而過,一路上都頗為順利,直至進入山東境內。

    到了山東,沈哲仍然保持自己的一貫低調,一行人全部便衣出行,直奔煙台而去,這次的任務雖然是督辦渤海海禁新策,但其實具體任務就是在今年第一次航行的時候宣讀聖旨,再從山東煙台,走渤海水路到遼寧大連,再把聖旨宣讀一遍,順便的向兩省巡撫交待交待皇帝對二位是多麼信任,這次的工作一定要落實做好等等,要是有難處就趕快說,看能解決的就趕快解決,不能解決的就回去稟報,說白了沈哲扮演的只是一個傳話人的角色,而本身,渤海海禁的新政策無論是對於山東還是東北,都是百利而無一害,這樣的划算又能收買人心的工作,兩邊的官員都沒有道理不去盡心盡力。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沈哲低調行事雖然給他省去了很多麻煩,但是同時也在給他自己製造麻煩。

    沈哲這一路上都還算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本來這個季節北方也少有雨水,但是剛進山東武定府青城縣就開始下起了大雨,一時半會兒看也聽不了,一下子打亂了沈哲的行程計劃,但是人不給面子好說,老天爺不給面子你能有什麼辦法,沈哲無奈,心想找官捨有免不了應酬,青城縣的知縣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人,便在城中隨便找了個旅社投宿,反正這點兒錢他還是付得起的,心裡頗有點兒調侃自己的想著,權當是體察民情了得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那天對他特別的關照,這個想法僅僅是在他心裡面匆匆的轉了一圈,還真就讓他「體察」出了當地民情。

    沈哲一行人在青城縣過了一夜,第二日雨過天晴,便準備立刻趕路,可是到了馬廄一看,怎麼馬少了兩匹,而且少得那兩匹還是其中最上乘的,跟著沈哲的十幾個人都是朝廷禁軍出身,天天都是在天子腳下吃飯,窩囊氣雖然也受過,但那要看都是誰給受得,至少在京城裡面這些能給他們氣受的人不是王侯世子,就是當朝大員,他們被壓制得還算是心甘情願,但是在青城縣能有多高級別的人物,竟然也能在這裡欺負到他們的頭上來,這也就太沒有道理了,於是沈哲剛剛開口讓他們找店裡的夥計問問著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這幫武夫們已經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將掌櫃的提溜了過來。

    掌櫃的一看眼前情景倒是也明白了個大概,絲毫沒有掩飾之意,很爽快地回答說,沈哲他們丟失的兩匹馬是被青城縣裡的董三爺瞧中了,因此給牽走了。

    他話音剛落,進軍們立刻騷動起來,逼問這個董三爺的住處。

    店裡的掌櫃倒還是個熱情樸實的山東漢子,看見這一夥外鄉的年輕人心有不甘,似乎是大有要去尋仇的態勢,連忙勸阻。

    說著董三爺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兒,董家在青城縣的名望很高,祖上有三代都當過青城縣的知縣老爺,乾隆年間還出過一位武定府的知府,據說後來還調到了京城在天子腳下為官,而董三爺本人雖然讀書不行中過拔貢,不過卻是現今青城縣知縣的親舅舅,好像和武定府的知府大人也有不錯的交情,總之董家在青城縣是家大業大,說白了就是地頭蛇,在青城縣裡為非作歹也沒有人敢把他怎麼樣,只求是井水不犯河水,別惹著他們董家就行了。所以幾位小哥還是被給自己找麻煩,董家在青城縣就是土皇帝,就是把幾位打死了那幾位都沒處伸冤的,而且幾位爺就是知道了這董三爺的住處也沒有用,一來,董府上家丁近百,關鍵時刻還會有縣衙裡頭衙役來助陣,幾位去了也是肉包子打狗,別說馬要不回來,可能自己的性命都能搭在上頭,幾位客官看上去也是家底殷實之人,但是正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幾位客官為了幾匹馬是在是值不當的啊這個。

    一個年輕的禁衛軍聽不下去,冷笑著質問:「這還有王法嗎?」

    「王法?」掌櫃的語氣明顯是更為不屑:「啥是王法,俺可不知道,打俺小老兒記事兒開始,董家就是青城縣的王法。再說,幾位現在去了董家大院兒,那也找不到董三爺,人家才不會一天到晚自家裡對著他那幾個黃臉媳婦呢。」

    那個年輕的軍官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沈哲給攔了下來,沈哲又笑笑,問掌櫃道:「這董三爺家大業大,怎麼還麼給自己納個幾房妾室。」

    「妾室?」掌櫃的撇了撇嘴吧「那董家的大院子裡面能沒有妾室,怕是連董三爺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總共去了幾房老婆,小老兒可敢打包票,連紫金城裡頭的萬歲爺還沒這個董三爺有眼福。」

    沈哲聽著心想:那必須的,同治皇帝本人滿打滿算也就只有五個媳婦,還都不是自己做主選的,要數這方面的股份,在他擁有皇子的高貴身份的同時就已經被他九五之尊的高貴身份給抵消去了。

    掌櫃的嘿嘿一笑,笑的有些不懷好意,但仍然掩蓋不住他那張黝黑的胖臉透出的敦厚,憨實,沈哲只聽掌櫃的又說:

    「這位小哥一看就知道是還沒有成家的人,等客官自己成了家那就知道了,女人啊,那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妓,在標緻的美人那一抱回家裡頭,也沒有青樓裡的姑娘有味道。」

    沈哲一聽就笑了,淡淡道:「原來著真正的董府是在秦樓楚館呀,那不知道店家是否可以明示是哪個煙花之地呢。」

    沈哲說著,不失時機地將腰間的官牌亮出了一個角。

    掌櫃的人憨厚,但眼不拙,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雖然還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究竟是什麼品級的官員,但是敢這樣地亮出來給他看,就知道這應該是一個能夠壓得住知縣老人的人物,有仔細回憶了一番這一群人的口音,雖然都是標準的官話兒,但是都多多少少似乎帶著一些京腔,看來還是京城裡頭派下來的官老爺,在掌櫃的看來一個如此年輕的人能當上京城能當上京城裡的大官,那這個年輕人的身世背景不是皇親國戚就是當朝大員之後,總是是出身顯赫,遠非常人能想像之;不由聯想到了最近關於那個要來山東督辦渤海新海禁令事宜的欽差大臣,聽人所這個欽差大臣也是年紀輕輕,弱冠之齡,是湘淮軍中高官之子,甚至和聲名赫赫的封疆大吏林則徐還沾親帶故,其本人因為精通洋務之學而被皇帝和聖母皇太后所賞識甚至還被年紀相仿的小皇帝因為心腹。

    掌櫃的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起初他只是覺得這個年輕人的五官深刻,長得有些像西方人,要麼也就是嶺南福建那邊的人,之所以覺得這個年輕人有點像西方人,他有點歐化的長相倒不是重點,分明是這個年輕人的舉手投足間的神色氣質都與那些白皮膚,藍眼睛的西方人很是相似。掌櫃的有點兒被自己的想法嚇到,難不成,這個人就是準備去督察渤海的欽差大臣。

    掌櫃向沈哲投去了一個詢問式的目光,沈哲心領神會地點了一下頭,掌櫃見狀立刻滿眼的感激之情,一副盼到救星的樣子,弄得沈哲自己也頓時有點兒莫名其妙地驕傲,在受到一個素未平生的平民百姓依賴信任的時候其實比受到皇帝的賞賜更能讓他感受到這個職位的威嚴和榮耀,後來再回想起來,那大概是自己第一次真切體會到,作為一個掌權之人,權力所能帶給他的價值,那就是這個世界的公正與不公正僅僅是他一念之間的事。

    不過在那個時候,沈哲還沒意識到這一點,而他之所以會管這件事,也並不是為了大發慈悲,總體而言,沈哲並不是一個喜歡管閒事的人,對於這種「土皇帝」他也認為是這個時代總會出現的情況,完全沒有綠林好漢路見不平就非得要拔刀相助的情懷和氣魄,他最終做出插手的決定,完全是因為這個董三爺實在是點兒太背,在沈哲心情不是特別好的時候來招惹了他,而且還當著那些跟了他沈哲沒有多長時間的禁軍的面兒上,這就讓沈哲很下不來台,而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給這些武夫留下一個軟弱無能,妥協退讓的印象,影響了自己在軍隊中的聲譽,所以,無論是個人感情,還是沈哲的前途需要,他此次非得那這個董三爺開刀不可,當然雖然在沈哲的主觀上沒有多少要為民除害的意思,但客觀上他的確也是幫助當地的老百姓解決了這個惡霸。

    而老百姓往往是單純而善良的,他們不會去過多猜想上層的主觀想法究竟是什麼,只要幫到了他們,他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一點兒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上級的疏於管理,他們根本就沒有必要要受那麼長時間的罪。

    青城縣的知縣原本以為今天會跟往常一樣空閒,除了要留心那個年輕的欽差大臣是不是取到從青城縣以外,就再沒有什麼好操心的了,要說這個欽差大臣,他可是盼了好久,他是個地頭蛇,知道自己那點兒家族勢力當個知縣不難,但是要再往上爬可是夠嗆了,但是在官場混的人誰不像平步青雲,封侯拜相,十多年前捻軍之亂的時候倒是有過好機會,但是偏偏他是個書生,而且是個傳統意義上的讀書人,也沒有曾國藩那樣的強人來教導提拔他,而他自己從小就是一個公子哥兒,又是極為怕死的,總之這個陞官發財的機會就被他生生給他錯過去了,現在再想有所作為怕是不大可能,只能別的方面用心思,想法子,而在官場裡,最快的陞遷方法,除了建功立業也只有巴結上級,可是他區區一個知縣,能巴結到的上級也就只有知府,可是偏偏武定府的知府自己也是前路未卜,整天忙著打點各路關係,自顧尚且不暇,對他當然是禮照收,希望照給,兄弟照當,就是事情不給辦。

    知府再往上就是巡撫,他迄今為止連面都沒見過。山東省此時的巡撫是丁寶楨,湘淮軍的人,而在整個山東省境內,湘淮系的地方官當然是自己抱團,自己的幾個老部下他都解決不過來,哪有閒工夫招呼一個青城縣的地頭蛇。

    因此,這次的欽差大臣對於他來說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和湘淮軍搭上關係的機會,他老早就打聽好了,這次的欽差大臣雖然年輕,如今也不是什麼大官,但絕對是整個湘淮系官員裡面,論年齡,論背景,論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潛力股,又得到了年輕的皇帝和聖母皇太后的待見,那還能有錯,最主要的是,這位年紀輕輕的欽差大臣至今還沒有娶媳婦兒,而他的家裡又恰恰有一個年方二八,如花似玉,點兒正條兒順的閨女,他當然不會奢望能讓人家真把自己的女兒明媒正娶了,但是能當個妾室總是可以的,再怎麼著那也是有了親戚關係,如果在想像的理想一點,自個兒的閨女給他們沈家添了長子,那他雖然不能大大方方堂而皇之地以泰山嶽父大人自居,但好歹那也是他沈哲長子的姥爺,身份又一次會被抬高。

    知縣老爺一邊做著自己的春秋大夢,一邊不忘好好調教自家的閨女,甚至為了女兒可以名師出高徒找來了專業人士——青城縣裡最有名的窯子裡的花魁來手把手的教自己未出閣的閨女怎麼勾引男人,這位知縣小姐前幾天還知道紅個臉什麼的,後後來也疲了,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打情罵俏起來那一個順嘴順手,簡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讓知縣老爺覺得自己的政治夢想又多了一個籌碼。

    現在是只等著欽差大人過來的時候,上演這出美人計,可是左等右等,沒見著什麼欽差大臣,反而等來了自己的小舅媽,這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老半天才把事情講清楚,原來是他的小舅董三爺被人抓走了。

    知縣老爺聞言勃然大怒,想來這青城縣裡是有誰有這麼大膽量敢在知縣老爺的頭上動土,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在說,他舅舅身邊的那些家丁打手什麼的都是吃白飯的嗎?他舅媽此時也不避諱,說她相公當時在青樓裡,結果就有人帶著十幾個人闖進去了,抓個人還有模有樣,像是些當官的,聽回來的家丁說,聽口音也不像是山東人,好像是京城的。反正這麼一夥人把他舅舅一綁,就出了城。

    知縣老爺聽到這兒,已經覺得事情不對勁兒,手心兒裡面直冒冷汗,忙問他舅媽說有沒有人知道是往哪兒走的,他舅媽磕磕巴巴地回答說,有人說看見那幫人往西邊走了,知縣老爺起先鬆了口氣,心道,原來是西邊兒,這就好說了,如果是欽差大臣那應該往東邊的登州走才是,怎麼往西走,肯定是有人假冒官員,把董三爺給綁架了,正尋思的是不是跟知府大人聯繫聯繫接幾個會辦案的不快來幫幫忙,卻猛然愣住了,臉色煞白,弄得一邊兒的董夫人更加不知所措,知縣老爺顫顫的喝了口茶平復自己的心情,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那夥人不往東走而是往西走了,因為只要從青城縣往西一過河就到了惠民縣,而惠民縣恰恰就是武定府的府衙所在地。

    知縣老爺剛剛趕到武定府衙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這回是凶多吉少,穿著皂靴的官差在大門的兩邊站著,竟然沒有一張是熟面孔。

    但即便如此,知縣老爺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這要是連自己的親舅舅都老不出來,他在青城縣的臉面還往哪裡擱呀。

    知府大人磨蹭了半個多時辰才出來見這個跟自己關係尤為親密的下級,雖然是強壓著火氣,但是臉色已經是非常不好看。聽這知府老爺道明來意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打發左右跟班的出去又就開始砸硯摔筆的大發雷霆,雖然是估計著自己文化人的身份沒有破口大罵,但是整體而言就是一副六親不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勢。

    這青城縣的知縣老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見這樣那也不客氣,嘴上仍然是一口一個大哥的套近乎,但是歷年來給知府大人供奉的銀兩金玉,那也是一件一樣,時間地點俱全,一依緇一珠歷歷在目。末了,知縣老爺表示,大人您看,兄弟從前也沒麻煩過您老人家什麼,可是這次不是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找您老人家提點提點,您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知府大人一聽登時火冒三丈,也管不得自己書生風雅,拍案而起,喝道:「你小子還敢說我沒喲幫襯過你,本官老早就告誡過你要你收斂一點兒,平時你不聽也就算了,這次,上面派人來這件事,本官可是在半個月前就跟你透露過,你還不做出點兒樣子來,你還想讓本官怎麼提點你,這就是爛泥都不知道已經砌成幾堵牆了,偌大一個青城縣,上萬號的人,你那個缺心眼兒的舅舅怎麼這麼會看人呢,一得罪就得罪了欽差大臣,『運氣』這麼旺得趕快去賭館裡壓一把大的呀。」

    知縣老爺被堵的是啞口無言,但仍然是心有不甘,畢竟和這個知府大人的關係那可是每年用白花花的銀子給對起來的,不能說「情」比金堅,但是總不至於這麼脆弱,於是嘟噥著說:「可是這人,屬下……,還請大人幫扶幫扶。」

    「你還想撈人?」知府大人這回不怒反笑,拍著知縣老爺的肩膀頗有要稱兄道弟的熱乎勁兒「這次可不是作大哥不想幫你,只是現在這事兒大哥說了也不算,跟你說句實話吧,您家的老爺子也就是暫時收押在武定府,門口那些人你也看久了,就是明天要押你家老爺子去濟南府,整個案子由巡撫大人親自督辦,說不定還要上奏刑部呢,得了得了,臨了臨了,你們家還有機會在皇上面前露個臉兒啊。」

    知縣老爺呲牙咧嘴地繼續死纏亂打:「就是皇太子也得講個真憑實據吧。」

    知府大人搖著頭冷笑道:「老弟你是真有自信哪。」

    說著便從案上隨手翻出了一個文案,在桌子上攤開。

    之間那個文案之上,用小楷書寫得規規整整,仔細看下去,竟然都是他小舅舅——董三爺的罪狀,條條有據有實,竟然想是經過了一番調查才拿過來的。粗略算下來,足足有三四十條,而這也僅僅只是人家的初步調查,就這罪狀的數目而言,倒是當真是有趕超大清康熙年間的兩位國舅——索額圖和納蘭明珠的氣勢。

    知府大人看見知府老爺額頭上的冷汗,又道:「那個欽差大臣可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知道人家把這個遞給我的時候說什麼嗎,讓我自己挑。這裡面的罪狀隨便挑兩樣,就夠你家老爺子去見祖宗的了。挑個三四樣,連你的飯碗也保不住。」

    要說剛才的事情還僅僅是知縣老爺的身外事,畢竟舅舅嗎,連姓都不是一個姓的,但是現在這可是關係到他自己烏紗帽,甚至是烏沙帽子底下的腦袋的事情,畢竟疏於管理,放縱親眷為非作歹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但是最小也是降級處理,他自己不過只是一個縣官而已,再將那還能降到哪裡去了,要是這個欽差大臣真的有心整治他,那他可就真沒有活路了,他們一家唯一能得到的一點好處說不定僅僅是問斬的時候他們一輩子都沒機會見面的皇帝能聽見他們的名字,當然記住那是不可能的了。

    想到這裡,知縣老爺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冷汗從額頭上不住地往外冒著,連他衣服的領子都打得精濕,聲音顫顫地問他的上司道:「那如何是好?」

    知府大人到底還是知府大人,關鍵時刻還能表現出他應有的冷靜,其實他的心裡現在也不輕鬆,可以說其緊張程度並不亞於這個青城縣的知縣老爺,如果說知縣老爺能想到的僅僅是因為得罪了大清國的欽差大臣將要被免掉職務的話,這位知府大人的出發點就更加官場,山東境內總共有十府,這十府知府的位子可以說是盡為湘淮軍的就不所佔據,而此時山東省的巡撫丁寶楨又毫無疑問也是湘淮軍的人,這件事情一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借這個機會排除自己這個異己,徹底把山東省變成,兩江和湖廣那樣由湘淮勢力全權掌控的相系淮系根據地呢?

    知府大人強壓著自己緊張的情緒——他當然不能慌,他要是一慌,面前的青城縣知縣老爺沒準立刻就能得了失心瘋呢。於是鎮定地說:「還能怎麼辦,你回去之後立馬搜集你家老爺子的罪狀,越詳細越好,為今之計也只有『棄車保帥』了。現在你應該慶幸,棄的仍然是『車』而不是『仕』。」

    知縣老爺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忙不迭的謝恩,人家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要是這件事情他再辦不好,那知府大人要拋棄的可就是他這個『仕』了。

    青城縣之事僅僅是一個小插曲,總體來說,沈哲此次公差出遊還是極為順利的。渤海海禁新政的重點是在山東,畢竟,只要山東這邊按照朝廷新下達的政策開船,那遼東大連那邊總不能把這船在當回去。

    而海禁的新政對於山東省來說也是天大的好事,對於其他省份來說,可能指望著人多力量大,但是山東省的歷屆巡撫可從來沒有覺得過人多是什麼好事,山東省的地就那麼一些,能出產的糧食也就那麼一些,絕不會跟著人口一直往上走,因此,人一多勢必吃的就不夠,而各省之間卻不論勾心鬥角,光要應付朝廷這幾年的動盪都自顧不暇哪有餘糧來接濟你家,而老百姓吃不飽飯沒了活路自然就要起兵造反,而一旦出了亂子,責任還得地方官員來親自擔著,一下子就算葬送掉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然而海禁一開情形就大不一樣了,雖然山東沒有活路,但是朝廷好歹還提供了一條去東北謀生的活路可以選擇,斷不用以身犯險去冒這個險。

    就像之前說的,大清國的老百姓容易被滿足,也天生的淳樸善良,容易欺瞞,不用朝廷去伺候,照樣把皇帝想得跟聖人一樣。

    因此,當沈哲宣讀聖旨,那些沒有趕上船,以為自己得要走那條險象環生的陸路,一路討飯到東北取得流民一聽說下個月還有船,立刻被感動是稀里嘩啦。

    沈哲看在眼裡,心裡直說:「賺大了,賺大了,朝廷這回是賺大了。」

    東北是大清皇族的發祥地,按照大清統治階級一貫的說辭那裡有大清的龍脈,當然不能讓「心懷不軌」的漢人接近,這次渤海之禁半開就立刻讓這些流民感到朝廷為了給自己這個恩德,朝廷那是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就更加對同治皇帝感激涕零,但是實際上,這件事朝廷是只賺不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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