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八章 療傷 文 / 百鬼鑒
回到宿舍的途中，宴宵小發現靈淵在經過一層教學樓大廳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一臉冰冷地扭頭凝視著左前方某一個角落，眼中神情複雜，交織著感慨、憤怒、仇恨甚至肅殺，彷彿熊熊烈火一般炙熱地燃燒著。
就算長時間與靈淵朝夕相處的宴宵小見了他那副模樣，也忍不住在心下暗吃一驚，下意識地順著他目光凝聚的方向望過去，只看見一個人的背影悄然消失在通道轉角，從身量來看，此人已經成年，顯然並不是學院裡的學員，很可能是某位老師級的人物。
待那人的背影徹底消失，靈淵彷彿才如夢初醒一般，緩緩收回目光，又悄無聲息地飄過來，跟隨在宴宵小身旁。
「怎麼回事？」宴宵小一邊往前走一邊在心下悄聲問道。
「沒什麼，」靈淵將週身那種冰煞凌厲的氣息壓下來，有些憐憫地望了宴宵小一眼，又刻意瞟了瞟他一雙血肉模糊的小手，眼神微微一黯，道：「你現在別管這麼多，抓緊時間好生修煉就是了，時候到了，一切自然會原形畢露。」
「什麼意思？」宴宵小愕然，隱約感覺靈淵似乎有話要說，又擔心說出來影響自己，所以隱瞞了……他駐足再次將目光投向方纔那道人影消失的通道轉角，在心裡問道：「那人是誰，你們認識嗎？」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宴宵小回頭四顧，也再也看不見靈淵的影子，他知道那傢伙刻意迴避了，自己便是再多問也沒有用，只好暗自歎了口氣，逕自回宿舍去了。
回到宿舍時正好遇見江小石捧著飯盒要去學校食堂吃飯，他告訴他：「醫務室給我們發了紗布和藥膏，我放桌子上了。」停頓了一下，又有些遲疑道：「你要不要我幫你包紮？不過，我笨手笨腳，我怕你嫌棄……」
宴宵小忽然笑了起來，溫和地搖了搖頭。
聽他說起這個，又止不住望向他一雙佈滿薄繭的大手，發現這皮厚肉厚的傢伙一雙手竟然也磨得皮開肉綻，最讓人詫異的是，他竟然只是將手上的污漬洗淨，卻沒有上藥，也沒有包紮！
「我，我手太大，我怕藥膏不夠用，」注意到宴宵小逐漸凝重的眼神，江小石有些憨憨地想將一雙大手往身後藏：「我不是不上藥，我只是，我只是想等你先用，你用剩下的我再……」話音未落，已經被宴宵小一口打斷：「回去，我替你上藥！」
語氣義不容辭。
「哦。」娘臨走的時候告訴他，在學校要聽宴宵小的話，所以別看江小石體格跟座兵鐵塔似的，還得對比他身量小許多的宴宵小惟命是從。
回到宿舍，宴宵小迅速打水洗淨雙手，然後忍著疼替江小石上藥包紮。
「小石，你今天跑了幾枚玉晶石？」宴宵小為了分散注意力，一邊塗抹上藥一邊問他：「合格了沒？」
「嗯！」提及這個，那憨厚敦實的大個子也忍不住神飛色舞起來：「我一個人跑了十二枚，我們班就我一個人跑了十二枚。」他得意洋洋地告訴他，好像一個捧著心愛的玩具炫耀的小孩子：「老師表揚我了，我好高興！」
宴宵小抬起頭來，詫異地望著眼前看似木訥笨拙的少年。
如果沒有記錯……小石是『提高班』的吧？
竟然能跑出十二枚玉晶石！
就連他們尖子班，除了自己和墨珃畫溟，其餘學員最多也僅僅跑出十二枚啊！
不可置信的感覺如閃電般霎時間充盈全身，宴宵小腦海中無數種揣測猶如驚濤駭浪般激烈地翻騰著，驀然，他想起了靈淵曾給他看過的開啟魂燈之後的能力計算公式。
對了，魂燈所賦予的資質潛力提成是主導最終結果的一方面，而每個人自身力量的大小則是主導最終結果的另一方面！
擁有綜合評價百分之八十潛質資質的小石並不比那些綜合評價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學員相差多少，而在此基礎上，他本身的力量卻遠遠大於旁人！
或許身體上與生俱來的天賦能賦予這位少年將來較之常人更為顯赫的成績吧？
宴宵小腦海中突然衍生出一種玄妙的想法……
江小石坐在床沿，注視著宴宵小那雙動一下感覺上就會很痛，卻不斷地動著為自己塗抹乳白色藥膏並且細心將它們包紮起來的雙手，心裡面有一種於心不忍的感覺，好幾次他想開口說些什麼，都被宴宵小一記眼神瞪了回去。
完成包紮之後，江小石看見宴宵小微垂下來的雙手無法克制地微微顫抖著。
而校方發放的藥膏也差不多被自己用完了。
「宵小……」江小石覺得心裡面堵得慌，他很想幫他做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快去食堂吃飯吧，再晚該沒了。」宴宵小笑容溫暖地催促他，又瞥了一眼剩下的藥膏，彷彿心滿意足道：「夠了，我傷得不重，稍微上點藥就夠了，你不用管我。」
「哦。」江小石喃喃，猶豫了好一會，才憨憨地捧著飯盒出了門。
宴宵小笑容可掬地目送小石消失在走廊盡頭，然後將宿舍門輕輕地關上，並反鎖。
待周圍再沒有旁人的時候，他才敢流露出疼得呲牙咧嘴的表情，顫抖著嘴唇一步一捱地挪向桌子上所剩無幾的藥膏。
突然被某只手從身後拽住衣領，跟擰小雞似的丟回床上，宴宵小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聽見靈淵的聲音漠然從身後傳來：「坐在那裡，不許動。」
「……」然後他就只好乖乖坐在床沿邊，看靈淵跟內科大夫做手術似的從納戒裡摸出許多東西，準備就緒之後甚至連話都懶得說，直接霸道地抓起宴宵小一隻手臂，先用棉簽消毒液替他仔細地塗抹傷口消毒，然後又一層一層塗抹了好幾種色澤各異但味道大都芬芳怡人、藥香沁人心脾的藥膏（宴宵小猜測這些東西大約非常名貴），然後才用紗布輕輕地替他包紮起來，手法看上去非常熟稔。
說實話，一開始消毒水浸入傷口，那種跟傷口撒鹽似的感覺疼得宴宵小臉色煞白，幾乎想縮手回來，卻又不敢，便是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也只能強忍著，到後來也不知靈淵都替他上了些什麼藥，那種痛徹肺腑的感覺漸漸緩和了許多，待真正用紗布包紮好傷口之後，宴宵小總算舒了口氣，覺得暢快了許多。
接下來又是另一隻手，酷刑全過程重演……
時間緩緩地流淌，兩者都沒有說話，可是宴宵小卻非常清晰地深刻感受到，靈淵變了。
一開始接觸的時候，他那種處心積慮恨不得到處挖坑等著自己往下跳的變態心理在長久的相處之下，逐漸地收斂起來，到現在兩者朝夕相伴，自己更好像在他羽翼之下被悉心呵護的雛鳥一般，得到他的指導，得到他的關懷和愛護。
感覺好像非常溫暖幸福的樣子。
宴宵小想著想著，忍不住瞇起眼睛咧著嘴瞅著靈淵笑，感覺這傢伙比一開始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那副拽得個二五八萬似的模樣讓人覺得順眼多了。
只可惜好心不得好報，只換來對方沒好氣的一記白眼。
包紮好雙手，靈淵又不厭其煩地為他處理手肘、膝蓋上摩擦出來的傷痕，一邊上藥一邊問他：「宵小，你明白學院組織這次年級測試的目的嗎？」
「呃，」說實話，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臨時思索了半晌，回答道：「我聽說會根據測試成績予以調班……嗯，或許就是想給予我們競爭的壓力之類的吧？」
靈淵忽然瞭了他一眼，忍不住暗自搖頭：「你這小子，果然是天賦太好了，完全不用考慮這種問題啊！」
「呃。」宴宵小一時間尷尬不已。
「其實，測試的目的很簡單，」靈淵見這小子簡直就是一頭霧水的狀態，沒奈何地歎了口氣，只好耐心地與他解釋道：「就是想告訴你們，所謂天賦資質，並不是絕對的東西，決定一個人功成名就的因素很多，意志、信念、堅毅、果敢、勇氣，等等，都可以成為不可或缺的力量，懂了不？你以為誰都能好像你這樣，吃飽了撐的跑出那麼多還能拿出來分給別人，分給別人了還能拿第一的？」
「呃！」他這是貶他還是誇他？宴宵小咋聽咋覺得心裡面樂滋滋的，忍不住用空閒出來的手撓了撓腦袋，傻呵呵地笑道：「反正有多的嘛，我一個人也要不了那麼多啊。」
「你這小子……」一句話說得連靈淵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自己之所以會寵溺包容這孩子，也大多在於他與生俱來的這些美好的品質吧？
「不過，說起這個，小石他……」宴宵小正想跟靈淵商量自己的『非分之想』，誰知說曹操曹操到，一轉眼小石回來了，站在門前『砰砰』地敲門。
宴宵小趕忙答應一聲，跳下床去替他開門。
「你怎麼把門反鎖啊？」小石一臉疑惑地進屋，又看見宴宵小一雙包紮好了的雙手，好像比自己包紮好了傷勢還高興似的，傻氣道：「已經包紮好啦？包紮得真好！」
「我也這麼覺得。」宴宵小若有所指地笑著，有意沒意地將他第一個問題忽悠過去。
這話要是放外人聽了，指不定覺得這小子多臭屁呢，可現在聽的人是小石，憨駑如他，自然不會覺得宴宵小這話有何不妥，而說這句話的這位，自然又是別有用意，不便點明罷了。
換句話來說，真的在『外人』面前，宴宵小也未必會說出同一句話。
江小石可沒想太多，他只是呵呵地笑著，關了門，從懷中捧出兩隻快餐盒，遞給宴宵小：「我吃好了，我怕你去晚了沒什麼菜了，又替你要了一份，算我請你的，喏！」
「……謝謝。」其實宴宵小累得渾身酸痛，包紮好了傷勢就只想倒床上呼呼大睡，根本就沒想過要吃東西。
不過既然小石已經替他買回來又端上來了，他自然也不好拒絕，接過快餐盒埋首西裡呼嚕地大吃起來。
吃著吃著，忽然發現盒飯底層有一小份肉，宴宵小突然記起江小石因為家境窮困，自己通常都是只吃素菜不吃肉的，卻為他打了一份肉……
宴宵小愣愣地抬起頭來，卻看見那一點都不聰明的少年一臉真摯地望著自己，篤實道：「我怕你吃不慣我平時吃的，就打了一小份肉，你不要嫌棄少啊，我身上沒多少錢了……」
不知怎地，聽了他一番樸實憨厚的話，宴宵小心中突然湧出一種強大莫名的感激，要不是實在不好意思，差點沒當著小石的面哭出來。
不知說什麼才好，宴宵小只覺得咽喉有些哽咽，呆愣了半晌，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穩穩地拍了拍江小石的小牛般粗實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