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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次綁架(全文) 文 / 入眼迷花

    「你說什麼?」不同的三聲驚呼在屋內響起。

    溫無言冰寒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我身上。「你又何必急著安排自己的退路呢?我就是你最好的退路。」

    我輕咳一聲,竭力壓下心中的震驚,原以為他是開玩笑才這麼說的,如今他在眾人面前鄭重其事宣佈了,我就知道這絕不是他一時心血來潮了。

    他對我有情嗎?我暗暗搖頭,不,演了那麼多年的戲,不會走路也看過豬跑了,我在他身上看不出什麼深情款款的情緒,只看到了一片沒有方向的濃霧。如言奇兵突出、三言兩語就讓大家心旌搖動,可惜我卻看不穿他的真意為何。

    我該怎麼辦?此刻的是與不是,多一字少一字都讓我渾身骨節寸寸崩緊。

    沉吟下,我終於還是擇用了抱殘守缺的態度。我冷靜地說:「這不是我的退路,而是我的進路。」

    溫如言冷冷道:「原來是以退為進之計,那倒是我多事了。」

    丁維凌頭痛地說:「別退路進路了,趕快說個清楚吧!」

    我轉身面對丁維凌,沉著地問他:「凌哥哥莫非忘了那日老夫人的話了?」

    他一驚,恍然大悟,面色剎那間數轉,語聲沉痛。「為了不受控於老夫人,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值得嗎?」

    我淡淡一笑,說:「有什麼值不值得?姻緣與我若浮雲,我根本就不在乎。」

    鳳郎終於從我們的言辭中悟出真意,他哀呼一聲:「凌少爺,你的意思是說丁丁是在自毀姻緣路嗎?」

    丁維凌歎口氣,默默點頭。

    鳳郎衝過來,一把捉住我雙肩用力搖晃,憤怒地喊:「丁丁,你怎麼可以這樣做?這是你一生的幸福啊!」說話間,淚已盈睫,絕美的容顏漲出一片血紅。

    我抽出絲絹,憐惜地為他揩去淚滴,溫言說:「沒有比這更簡單更有效的方法了,何況我真的不覺得有什麼可惜之處。莫愁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識君。你們不覺得這詩就是為我寫的嗎?」

    溫如言微微一笑,其人淡雅若仙,剛才的戾氣轉瞬不見,令我幾疑是看錯了。「你倒是真的長大了。」

    鳳郎喃喃自語:「二十五歲……」轉頭迫切地凝視著如言,「言少爺,我一向敬重你,你可要說話算話,絕不能讓丁丁孤獨一生。」

    如言肅然說:「大丈夫千金一諾。」

    憑什麼他的千金一諾就要決定了我和他之間一生的糾糾葛葛,也不來問我願不願意和他糾葛?我想如言骨子裡是霸氣的,只是一直被他斯文俊雅的外表遮蓋得太好,連我都沒有覺察到。

    「我該如何謝謝你們?三言兩語就已經替我安排好了十六年後的幸福生活。」我苦澀地淡淡諷道。

    眾人皆默然,我轉身出了屋,孤單地走出這片護佑我的天地。拳拳親情讓我留在了這裡,可是愛情,我還是一腳踢到塊鐵板。若是乾脆骨折讓我清爽脆利地痛一次也就罷了,偏偏好死不活地牢牢嵌在腳上,留下塊墨黑淤青,每一移步間便痛入了每一根血管,提醒著我上下幾十年來的失意落寞。

    這件事次日後便再無人提起,那一天的事成了我們共同的禁忌。我更是當作從來沒發生過一般,和大家的相處依然一如往日。但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某些事發生過了就發生過了,再多的掩飾也不過就是看誰表面裝得更像一點了。心底有些東西總是被改變了,而我清醒地看看自己一分分一秒秒地沉淪,卻全然無能為力。

    我比以往在工作上積極了一點。平常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出現在鋪子裡的,現在三日兩頭地會到處去轉一轉。但是往往轉一轉後,我就會失蹤半天。

    我更喜歡獨自一人待著,連鳳郎也不太願意他跟在我身邊,所以三天兩頭地鬧失蹤。大家也漸漸對我的短暫xing失蹤習以為常了,不再大驚小怪地到處找我,反正時間到了,我會自動回家。

    其實獨處的時光中我大半是在發呆,腦中一片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算如言並不是真地喜歡我,但他是我的知已,是朋友,他許這諾對我並無害處。那我為什麼會對他一番言語反彈如此之大。我很想搞清楚原因,卻又隱隱的害怕真相的水落石出。

    但無論如何絞盡腦汁,我仍然想不通,總覺得有個東西呼之欲出,卻又一次次被心底生出的恐懼強行拉回深淵,不願讓它現世。

    我漫無目的地行經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腦中仍然有些糊塗,心神不寧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我下意識地側身一讓,卻仍然沒有避開。

    我被重重撞向側邊一條支巷。感覺到左手臂跌到地上的劇痛,一定是被砂石擦破皮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眼前一黑,我便被人在嘴裡塞了一塊絲絹,又蒙住了眼。五花大綁地塞入一個大大的黑布袋裡。我不由苦笑,動作挺熟練的,讓我連掙扎的力氣都不用白費一絲一毫。

    憑感覺,我被一個男人一把扛起。他的輕功應該不錯,隔著布袋我都能感覺到冷風嗖嗖而來。跑了大概兩條街的距離,我被拋到了一張床上。很不幸的,我的額頭不巧地磕到了玉枕一類的物質,就此陷入了昏迷。

    果然一定會昏迷的,古往今來哪一場綁架主角不會被弄昏的?我還以為我會是個異數,原來因果報應就在那兒等著呢,我還是逃不開這條綁架必昏真理。我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只是在心底念叨:「這種痛苦的真理為什麼要讓我有機會領悟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醒過來時,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眼前有張陌生的臉孔在我面前無限放大,笑得極其燦爛,在這種情形下因而顯得尤其詭異。

    「啊——」我嚇了一大跳,這張臉雖然不醜,可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難免受到驚嚇。

    他倒是一點也不受我的影響,仍然俯著身子認真地端詳著我。

    我一驚過後,也漸漸冷靜下來,屋子佈置得很雅致,有股淡淡的脂粉香,一看就是女人住的。眼前的人國字方臉,長眉入鬢,猿臂蜂腰,英氣勃勃,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只是那一臉笑意和他這張臉要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我緩緩坐起身來。平定了心神,迎上他打量的視線,朝他淡淡一笑。「看夠了嗎?」

    他倒反而略怔了怔,笑著說:「你這個小姑娘倒是挺大膽的,一點不曉得害怕。」

    我奇怪地說:「我為什麼要害怕?」

    他摸摸頭,顯得比我更奇怪。「被人突然裝進黑袋帶到這裡,你難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這是綁架啊!」說到後來,他語氣更顯激動。

    「我知道啊!是你綁架了我。」我很無所謂地看了他一眼。

    他翻個白眼,手腳誇張地揮動著,說:「那拜託你有點被綁架者的樣子好嗎?你這樣冷靜,讓我後面的戲怎麼接著唱?」

    我好笑地做了個求饒的表情,顫著聲音說:「大王饒命啊!」

    他一副被我打敗了的表情,無精打采地說:「難道我就這麼不像壞人?為什麼你們都不怕我?」

    我心底一驚,難道是我想錯了?沒想到這麼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居然綁架了不止一個人,但這不關我的事。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後肯定地點點頭說:「像。」

    他雙眼攸地一亮。這世上還真有人那麼希望自己長得像個壞蛋?還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我一口氣接著說:「如果你的眼睛三角一點,目光狠毒一點,臉上多幾條疤,不要總是一副未語先笑的樣子,那你就很像了。

    他越聽越喪氣,垂頭說:「那就是說我這輩子沒有成為壞人的資質了?」

    我勉強按住快要笑爆的肚子,一本正經地說:「那倒不是。皮子像壞人,那等於是在臉上貼了個標籤,告訴大家『我是壞人,生人勿近』。像你這樣的,憑你那一臉純真的笑容,讓大家無條件地信任你,完全不覺得需要提防你,所以你很有潛力發展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奸大惡之人。」

    他頓時雙眼大放光明,激動地握住我的手用力搖晃。「謝謝,你是第一個看出我的潛質的人。」

    我慢條斯理地抽出手來,說:「那既然如此,你是不是應該報答我一下?」

    他一揮手,豪爽地說:「要我放了你,沒問題,一會兒我就可以放了你。」

    我倒是一愣。「不用我交贖金?」

    他反問說:「你看我缺錢嗎?」這人穿著講究,氣質乾淨,說話猶帶五分天真,一看就知道家世不錯,確實不應該缺錢。

    見我搖頭,他一拍大腿,說:「就是啊。雖然你很有錢,可是我既然不缺錢,我就沒必要和你要錢了,你說對不對?」

    「那你為啥要綁架我?」

    他嘿嘿而笑,有些不ziyou地說:「就是想看看你。」

    我徹底怔住,無語。

    他理直氣壯地嚷嚷:「誰讓你那麼神秘。外面把你傳得天上有地上無,我當然好奇你究竟美成什麼模樣嘛?」

    「現在看過了,滿意嗎?」我淡定地問他。

    他面現疑惑,不太確定地問道:「你真的是那個傳說中美如天仙的丁家十二小姐丁丁嗎?」

    我冷冷地說:「我就是那個傳說中美如天仙的丁丁。」語氣特意在傳說兩字上加重。

    他歉意地瞅瞅我,有些無措地說:「抱歉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我走了。」我緩緩站起,整理下衣衫,心平氣和地說。

    他垮下臉,小心地看我一眼,說:「你生氣了?」

    我學他說話:「你看呢?」一笑就要走。他忙拉住我。

    「怎麼,又變主意了?」我停下腳步,平靜地望著他。

    他搔搔頭髮,尷尬地笑笑,說:「我怕你會大叫大喊,所以所以……」

    看他所以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我有些不耐地說:「所以什麼?」

    他一咬牙,說:「所以我把你劫到了妓院裡來。」

    我大吃一驚,剛剛就發現了這房是女人住的,卻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在妓院裡。我陰森森一笑,冷冷說:「果然是個做壞人的胚子。把我綁到這裡,我就是叫起來,別人也只當是嬤嬤教訓新ji,誰也不會多管閒事。」

    他賠著笑,搓著手乾笑。

    我探頭出窗一望,我處在二樓,雖然不高,跳下去也說不定要骨折。我可不想冒險。

    瞪他一眼,說:「你既然能把我人鬼不知地弄來此處,當然也可以同樣弄回去。你只要把我送到人多點的地方,我自己能夠回家。」

    「那要委屈你再鑽一次布袋了」。

    我沒好氣地說:「你真傻假傻啊。我又不會喊,也沒有人認得我,還鑽什麼布袋?」

    他小聲說:「得罪了。」一手把我橫抱,穿窗而出。

    前面因為在布袋裡,恐慌感多少影響了我享受速度的快感。這一次不同了,我張開眼睛,看著兩邊的房屋嘩嘩倒退,好像坐在敞篷汽車裡一樣。屋外冷風雖然刺骨,可在他懷裡,蒸騰的熱氣阻止了冷風的侵襲,感覺愜意極了。

    感覺才不過一會兒,他就把我放下來了。我有點遺憾地歎了口氣,輕功的感覺真不錯。

    他指著前方巷口,說:「前面出去就是朱福街了,你應該認得方向吧?」

    我點點頭。朱福街是洛安城內挺有名的一條主幹道,離我家已經不算遠了。

    他抱手一揖,沉聲說:「後會有期。」我「噗哧」笑出來,他強裝成熟穩重的樣子,實在有些讓我不習慣。

    他也笑了,撓撓頭,說:「我叫西門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

    我倒,他名字就叫笑,難怪這麼會笑了。他朝我揮揮手,雙足輕點,人飄飄躍起,姿態瀟灑。

    我追著他跑了幾步,大聲叫:「下次見我,能不能用正常點的方法?」

    他遙遙揮手,一剎那就無影無蹤了。

    西門笑,人如其名,還真有點意思。我笑著轉身回家,就在轉身的時候,這件烏龍綁架事件已經被我輕輕放下了。西門笑,我想我們不會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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