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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綁架真相(下) 文 / 入眼迷花

    西門岑住的院子很偏,房間裡空蕩蕩地幾乎沒有什麼傢俱。窗戶洞開,對穿而過的弄堂風用力搖晃著窗欞,呼嘯而起的風聲帶著嗚咽,讓這個夏夜顯得陰冷。

    屋子正中央對面對擺著兩張寬大的椅子,西門岑坐在面向門的那一張。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把他的身子一半掩在陰暗中。

    他見我進來,隨意地一抬手,說:「丁小姐請坐。」

    我繞著屋子轉了一圈,停在他面前,伸手搭在那張空椅背上。

    西門岑有趣地看著我:「怎麼,我這屋子有什麼古怪嗎?」

    我彈指輕叩幾下椅脊,木頭發出「噗噗」聲,指尖隱隱傳來微微的痛感,那一點痛像細細線牽著我的心尖,略一糾葛便磨出了血痕。我收拾起蒼白的心情,冷冷地說:「當朝一品大員,天下的首富,住的居然是這樣一間透風透水的屋子,豈不好生奇怪?」

    「放心吧,這屋子上上下下全部敞開,絕無任何閒雜人等能進得二十丈內,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對你下什麼埋伏。」

    「不愧是西門大人。」我話中的譏誚之意明顯得幾十丈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並不動聲色,淡淡地說:「我已經辭官。所以我的所作所為和朝廷無關、與丁家無關,這只是西門家族與丁丁小姐之間的事。」

    我不禁拍案叫絕:「二公子,你這招狠絕,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不由得丁丁不佩服。」冷笑一聲,柳眉倒豎,「但我丁家的尊嚴、溫如言的一條人命是你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能揭過了?」

    「我並不要求你就此忘記。你是個心肝靈透的人,往何處去最有利用不著我說你也清楚。」

    我長歎息,再清楚不過了。緩緩傾身坐下,緊緊盯著這個溫文儒雅的男人,他比狐狸還狡詐,比變色龍還要善於偽裝,我深知,有必要時,他將比獅豹還要殘忍。深吸口氣,我答覆他:「明知不可為而為,我有時候也會犯點傻氣。」

    西門岑臉一沉,房內的溫度頓時嗖嗖地直線下降。他的雙眼瞬間變黯,黑漆漆得沒有一絲光澤,讓人完全摸不著底。

    燭火一跳,他驀地展開一種完全無害的笑容。我頓時不由自主地肌肉收緊。

    「溫公子之死,讓丁小姐痛徹心肺,在下深感抱歉。不過,這種事總是第一次最難,既然避免不了,再有第二次也不是太難了。是不是?」

    我雙眼驀然收縮,撕下了臉皮的貴族居然可以比街頭的潑皮更加流氓。「二公子真乃高人也!」我也笑起來,笑得比他更加無辜無害,更加陽光燦爛。

    他笑得更溫和:「那麼丁小姐是想通了?」

    「沒有大通,但也小通了。」我和他互相轉著心眼,這件事我的耐心不會比他差。

    西門岑是何等人物,他點燃了爐子,加夠了柴火,便不急著催火。他貌似很寬容地說:「有進展就好。你可以慢慢考慮,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仔細想清楚。」

    一個月啊,便是我這一生中最後的ziyou了嗎?我不甘心。便是為了如言,我也不甘心。我的命運不需要別人來指手劃腳。

    眼前這人像神人悲憫世人一般高高在上,我悻悻然問:「你們也不怕挑錯了人,最後反而害了西門納雪?」

    「納雪親自挑上了你。三個完全符合條件的女子中,他只選了你。」

    「為什麼一定是我?」如是不是這種瘋狂變態的偏執,今天絕不會是這種結局。

    西門岑深深望著我,沉聲說:「因為納雪不能沒有你,所以你必須要入西門家族;因為你是天地中獨一無二的,所以你只能進西門家族。」

    我長袖一揮,幾分絕望、幾分無奈、幾分恨意合成了十二分的諷刺。

    「好霸道的西門家族!你當天下人都是你們手底的玩物嗎?」

    西門岑居然柔聲答:「若天下人當自己是玩物,那便是玩物。」他的面容雍容而溫和,讓人竟不能起了敵意。月光下的側臉閃著聖潔的光輝,如神人般地慈悲。而陰影投在空蕩蕩的壁上,在晃蕩中顯出了猙獰陰森。

    我為他鼓掌。人是「妙人」,語是「妙語」。所謂夏蟲不可語之與冰,這話用在這兒再合適不過了。

    我霍然立起,轉頭就走。西門岑悠然叫住我:「丁小姐不想與溫公子告個別?」

    我冷笑一聲:「二公子心胸寬廣,丁丁承情之至!」

    他哈哈一笑,「以後總歸是一家人,丁小姐無需客氣。出了院子,往左拐,繞過池塘右手邊那間屋子便是。」

    我疾步奔出這間空寂得讓我胸口堵得慌的屋子。夜風仍舊如方才般敲打著窗欞,但這聲音此刻更是顯得空洞沒有生命力。

    我驀然回頭,西門岑正柔和地望著我,臉上有一種說不清的蕭索,依稀又帶著三分肅殺之意。見我回頭,他迅速回復了那欠揍的雍容慈悲之色。神色轉變之快,雲淡風輕,一點不露痕跡,我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

    我收斂了一切疑問,不帶一絲感情地問:「你不怕我會報復西門家族?」

    他緩緩搖頭,「天底下的女人都不會拒絕西門家族,會拒絕的大概也只有你一個了。」他笑著歎息:「你真是個傻孩子!」

    我傻嗎?也許!但沒這點傻,我辛辛苦苦活這一輩子又是為了什麼?我抬步yu走,他又喊住我:「你終有一天會明白的,我有耐心活到那一天。」

    是嗎?這一次,我的笑意流到了眼底,要比耐心嘛……

    按照指示,我出了院子,往左拐,繞過池塘,逕自走向右手邊那間屋子。屋中點著燭火。

    我在屋前駐足,月華把我的影子映在地上,胖胖扁扁地十分趣致。我抬頭望月,今夜是上弦月。月色溫柔,月牙彎彎,像是嘴角勾起的一抹淺笑。

    唇邊盈起笑意。這溫柔的夜啊,有人盼它長夜不醒,只恨**苦短,我卻恨這黑暗漫長得和我的生命一樣,沒有結束之期。輕歎一聲,留下無邊的清冷。

    屋門「吱嗄」一聲洞開,一個青衣素袍的書生提著一盞燈籠踱出屋來。見到我,他一點也不驚訝,略一側身錯開,便提著燈走了。我有些奇怪地望著他踽踽獨行的背影,月下孤清得讓我心裡酸酸的。

    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神色大變,急步衝入房內。

    屋內也是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陳設,只是居中放著一張竹塌。屋裡燭火通明,竹塌上輕紗重重,風從我推開的大門吹入,捲起千層雪紗,吹得燭火跳躍不定。

    如言便靜靜躺在竹塌上。一個人,寂寞地躺在這片陌生中。

    即便是合眼躺著,如言依然是孤潔出塵、寂寞如雪的。

    燭火下,他長長的睫毛如扇般投下一小片青影。薄薄的唇緊抿著,頰邊輕淡得近於無痕的酒窩露出一絲紋路,就像窗外那輪彎彎的月。

    我慢慢跪下,習慣性地伸出手抱住他,把臉埋入他懷裡。如言的懷裡依稀似還帶著一絲暖意。如言,你終究是捨不得我吧?

    我的腿跪麻了,但我無意動彈,**上再多的苦痛抵不過心中根植的悔意。

    如言,為什麼那個人不是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偏偏選擇獨自清醒地看著我沉淪?我一直以為只有鳳郎才是悶騷的奉獻型,怎麼你比他還要悶呢?你的寂寞我如今是懂了,可是我往後的寂寞你還懂嗎?

    如言,你說過如果二十五歲我還嫁不出去,你便要娶我。可是你看,我才十三歲,便已經有大好的姻緣求上門來,你看你看,你當初便應該許諾說第一個要娶我,否則哪還輪得到你?我是誰啊,丁丁小妖,我怎麼會嫁不出去呢?

    如言……

    我把頭埋得更深,一粒粒無色的水珠從如雪的白衣中滲入,染上了夏夜的涼意,撲上我狼籍的面頰,那涼意便寒浸浸地透到了心裡。

    如言——手指與白衣糾糾纏纏,再難分解。

    「唉,癡兒……」一聲細若蚊鳴的歎息在空中裊裊飄蕩,那聲音恍若琴弦撥動般在空氣中帶著顫音一圈圈擴散。

    「誰?誰在那兒?」我驚跳起來。

    空屋寂寂,我驚惶的聲音在屋中嗡嗡作響,發出奇怪的聲波。

    屋內空得藏不下一隻老鼠,屋外西門嵐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讓任何人靠近我。那這個聲音是誰發出的?

    我的視線極緩極緩地移到屋內除我外的另一個身體上。難道?……

    下一刻我便搖頭否決了這個想法。因為我已經發現了這個如春風般清越的聲音究竟來自哪裡。

    它,竟是從我心底發出的。

    今天不專心,我被一些文友激烈的方式弄糊塗了,如言是我筆下的一個人物,我對他的一切言行都是經過深思的。我並非是一個亂下筆的作者,前文埋下的伏筆自然會有圓滿的交待,如言絕不會是文中的敗筆。這就是我最後要說的,以後我不會再為如言之死解釋一言半語了。

    我繼續接著寫,扣除一些不再願意看文的,我想絕大多數收藏此文的書友應該還是願意接著看這篇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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