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六六章 篝火 夜談（上） 文 / 戈陽

    天色晦暗轉入沉黑幽深時，遠方紫色遁光筆直飛了過來，梁家四怪還都圍坐在火堆旁邊。降下遁光的蕭太一剛一落地，立即制止了起身四人的躬身見禮，目光看向躺在被烈火烘乾烤熱地面睡著的兩個身影，聲音壓低了一些：「沒出什麼亂子？」

    「沒有沒有。」梁大連連搖頭。

    蕭太一哦了一聲，放下心來，神色恢復平淡，正準備吩咐一些別的事情，那邊睡夢中的柳依依卻猛地掙扎坐了起來，眾人目光注視下，紫衣略有凌亂破損的女子虛汗直流，微白臉色驚懼難掩，顯然是被噩夢驚擾忽然醒來。

    「你……回來了，」柳依依呆呆看過去：「……陸正呢？」

    蕭太一銀髮醒目，背負雙手，收斂一身氣息後顯得平靜非常，「我沒跟他在一起。」

    柳依依嬌軀一震，清醒許多，緊握的秀手十指幾乎刺入肉中，「他，他到底怎麼樣了？」

    「沒事，你不用擔心。」蕭太一走近幾步坐了下來，「他沒有被滄瀾閣抓走，你放心就是……鎮妖塔放出來的那個女人，是千年前與海族大戰時擒住的藍鯨妖王，這一次有人暗中勾結海族佈置了這盤棋局，倒是連我也被牽扯進來……她在海妖一族中身份煊赫，這一次逃了出去，肯定要引起軒然大波，陸正身上，怕是又要加一道罪名了……」

    聽蕭太一大概說罷，柳依依雙眉已經擰成疙瘩，「你是說，陸正被那妖王擄走了？」

    「沒錯。」蕭太一點了點頭：「我過去時候，她和陸正已經帶著你們衝出了鎮妖塔，軒轅北辰和賈琛都要拚命，我就出手攔下一個，後來陸正讓我帶你們先走，等我再回去時，那些潛進滄瀾閣的修士已經死的差不多了，那女妖王倒是法力高強，在鎮妖塔下被困了千年還是凶悍非常，最後在那些黑衣修士的自爆阻攔下，她帶著陸正從軒轅北辰和賈琛的聯手下逃走了……」

    「他們去哪了？」

    「那邊。」蕭太一指了指林海深處，目光深邃：「他們進入十萬大山了。」

    柳依依登時沉默，許久之後都沒再說什麼。夜風襲來，黑暗如扣下的巨大囚籠，將火光能夠照亮的範圍之外變成了一片如墨浸染的黑色，甚至連一點點其他雜音都不曾透了進來。此時再無倦意的女子就這樣抱膝坐著，蕭太一隔她不遠，梁家四兄弟也在篝火周圍靜靜等待著。

    「你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救我……」

    低迷聲音少了許多活力，蕭太一看了看與初見相比顯得極為安靜怪異的女子，平淡回答著：「我是跟蹤你們一路過來的……南陽子我也見過，很不簡單……關於丈天七的死，我其實很是好奇，普天之下能夠真夠與我一戰的，就之前所知，他是最厲害的一個了，所以他的忽然隕落讓我非常好奇，只是沒想到，這一路追查下來，兇手雖然找到了，可我自己也掉進了坑裡……呵，還真是大亂時局，有些跟不上步伐了……」

    「……救我的理由呢……」

    「嗯？」蕭太一皺了皺眉：「……需要什麼理由？既然知道你的身份，當時看你樣子，好像準備死撐到底，簡直倔得不可理喻，算是我突發善心，於心不忍……也是想看看軒轅北辰到底怎麼回事。」

    蕭太一回答簡單，倒是讓柳依依忽然沉默了一會，似乎覺得自己想多了。

    「我覺得，你還是回北海仙天去，」蕭太一忽然擺出了很認真的樣子，「現在這件事情把你捲進來，絕對不算好事，你既沒有幫手，修為也只是湊合，要是有人故意佈局針對，你恐怕就很難脫身了……」

    「你怎麼忽然這麼好心？」柳依依抬起頭來，眼中多了一些東西，將這邊的老頭上下仔細打量一遍：「……大限將至？」

    蕭太一頓時滯住，只覺得胸口有東西悶聲翻騰，差一點噴出一口老血，幾近發狂的感覺縈繞許久後，他終於吐了口氣，瞇起眼睛：「……牙尖嘴利，刻薄……果然還是……」

    「你說什麼？！」

    「……小小年紀，不跟你計較。」

    「老怪物！」

    柳依依瞪眼看著起身準備走開的背影，隨著整個天地間驟降的寒意，那邊篝火紅焰猛地壓低了幾分，但紫色衣衫下的女子似乎毫無察覺，依舊一副氣鼓鼓樣子，等到噤若寒蟬的梁家四怪以為她要遭殃時，那邊的覺空卻在迷糊中忽然醒了過來。

    「……姐姐……睡覺……」小和尚睡眼惺忪，一句話便破壞了森冷氣氛，隨後揉揉眼睛翻身繼續睡了過去，那邊火光陡然高竄，蕭太一同時緩緩開口「……小怪物！」

    「小怪物」這三個字出口，梁家四怪差點驚掉了下巴，但蕭太一目光投來，四人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異樣表現，還好不遠處的柳依依沒有繼續出言不遜，但一聲不屑鼻哼後忽然喊了一句：「我想學『紫光玄元道』！」

    風聲驟滯，天地肅然，蕭太一轉身回來，鋒眉挑動：「你說什麼？」

    柳依依狡黠笑著，毫無畏懼：「你蕭太一縱橫中土兩百多年，一身神通術法驚人，卻一直都沒聽說你有收過弟子，我猜你恐怕早就有了這個心思，想找人傳承衣缽？這四位道兄雖然也是機敏聰慧之輩，但聽他們所言，你似乎只是收他們做記名弟子……紫光玄元道非同一般，尋常人難有成就，想必你自己心裡對此瞭解最深……他們四人資質悟性不差，但對於修煉此術一定還有所缺陷，所以你只是收他們做記名弟子而已……當初你在北原萬古戰場的那座天機洞府裡問我可有師門，雖然後來你猜到了我的來歷身份，但我現在可以答應你……我願意學你的紫光玄元道，還可以答應你，一定將此功法仙訣為你傳承下去！」

    一番理所當然的話語說下來讓人可以清晰理解，但仔細品味總覺得有些怪異彆扭，梁家四怪愣愣眨著眼睛，很快反應過來，這個丫頭竟然是在說他們四人資質悟性不足以繼承蕭太一的神通衣缽！先前還是相談甚歡的美麗女子，此時在他們四人眼中立即變成了惡毒婦人，他們同時作想，她這一番胡言亂語一定會遭來蕭太一的譏諷嘲笑，可好半晌時間後，銀髮老者沉默似鐵，毫無反應，四怪同時一怔，側目看向那張敬畏面龐，可蕭太一對他們視若無睹，直視柳依依許久後，緩緩冷聲開口：「好心思……好想法！」

    「哪裡哪裡！」柳依依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無賴蠻橫性子，紫色長裙抖了一抖，雙手托著下巴，一副笑嘻嘻模樣：「你之所以救我，一定是不想讓我就這樣死在他們手中，拋開我的身份不說，單單是我的根骨資質就讓你動了惻隱之心……嘻，既然你行走天下這麼多年都未曾碰到合適傳人，那我現在勉為其難答應你如何……為你分憂解難，省得你再到處亂跑。」

    蕭太一老臉難看：「空手套白狼，做夢……」

    「嘖嘖，那我祝你早日找到滿意弟子……唔，像他們四個這個樣子……哈哈！」

    四怪勃然大怒，忍不住就要翻臉開罵時，蕭太一猛地扭頭一掃，凌厲目光讓四人將到口話語生生嚥下。

    蕭太一神情yin戾，「你已經有了師門……」

    「那又如何？」柳依依笑了笑，對四怪的反應並不在意，自己拍著手掌道：「我只是學你的神通法術，往後替你傳承下去便是……現在我答應你，總好過你再辛苦找尋其他合適傳人……幾年？還是幾十年？你還有多少時間？」

    蕭太一一時語噎，冷冷看著那邊表情自然到極致的年輕女子，好半天後吸了一口夜間的清冷空氣，神情陡然放鬆，緩緩輕歎了一聲：「你倒真不愧是北海仙天的行走門人，跟她當年一樣聰明膽大……根骨資質絕佳，冰雪聰明，膽大心細，雖然偶爾無腦，但心堅毅強也真是難得的人才……」

    「哼，雖然有點難聽，但還算我胃口。」柳依依沒有不依不饒的故作深究，不滿臉色一閃而逝，立即換做了一副高興笑顏：「你答應了？」

    蕭太一哼了一聲，拂袖道：「你其實不過是為了偷師學藝提高修為，順便找老夫做庇護，以免日後麻煩臨頭寸步難行……你這點小心思如何瞞得過我……」

    銀髮黑袍的老者話頭忽然頓了頓，「雖然有些可笑，但確實言中了老夫的一大心病……我可以答應你，不過只傳你一招半式，等我尋到了合適人選，立即趕你離開！」

    柳依依咯咯發笑，開心地拍起手來，這一下卻是讓那邊的梁家四怪苦了臉色——這算什麼事啊？

    看著柳依依高興模樣，似乎是被迫答應此事的蕭太一很是不爽的哼聲扭頭走開，但甫一邁步，身後柳依依又叫嚷起來：「喂喂，我還有其他事要問你呢！」

    （本來準備連更的，但臨近年關，家裡諸事繁多，但願沒有耽擱太久……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