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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大唐之絕代風華(轉) 文 / 努力成功

    白衣赤足,雨雪深處

    這世上有一種白宛若妖紅,見過她的人便會明白,從此縈縈心繫。當那雙晶瑩的赤足從白雪裡走過,她雲般的發和衣帶起繽紛的漣漪,記憶裡,只剩下了她翩躚轉身的姿態,婠婠,從這裡,從他的視線裡,走入漫天飛揚的冰雪,一步一步將他與她的心分離,將傳說留給回憶。

    一顧傾城。說一個女子的美,不用大段大段精工細畫,更不能空空一句絕艷,要的是初見那一眼,最讓人縈系心頭的一點異處,如她鬢邊微亂的幾縷青絲,如她眼角彎彎挑起的曲線,如她頰上淺淡的一對梨渦,如她指尖灼灼的嫣紅蔻丹。希白扇面的美人寥寥幾筆墨色,竟能似睹傳神,想來也不過循了這理。而婠婠是說不盡的,月下的女子遠遠地就已讓人屏息,這美若強要說,那便是驚心動魄。最難忘婠婠的赤足,走過萬般凡塵,竟仍晶瑩若此,彷彿天邊不化的那一抹純白,從錦繡堆中繁華叢裡,一閃而過她冰雪般的足,驀然緲遠得不似真實。可堪一握?怕會如水流離。只有婠婠是敢的,敢在這濁世裡生生剝出這純白,不懼亦不屑它鵝黃瓊紫的媚,桃紅柳綠的柔,鉛灰濃墨的煞。婠婠的白,隱隱地,竟讓人覺出一份凜冽。

    冷若冰霜。婠婠無情,從來冷酷。這白衣的妖女不假辭色,輕易就迷了人的心魂,偌大一座金湯城池竟就此瓦解,她是不皺眉的,冷冷看世人顛倒在她足下,心如冰雪。她從不手軟,清淺一笑裡埋著狠辣,有十二分的手段,淡笑間扭轉乾坤,她的狡黠讓人防不勝防,一分一分算得仔細,知己知彼,每每從最絕處峰迴路轉,婠婠彷彿一抹影,翩然飄然,從意料之外處笑著轉出,是一場難定的異數。婠婠總是笑著的,彎了眉眼,柔了唇角,如風中紛落的桃花,如雨裡朦朧的煙草,這笑是有毒的,望得久了,連心也會迷失。言笑晏晏的她,明眸善睞的她,那些明艷不過畫皮的衣裝,婠婠是冰,不是多情人臆想裡的溫婉女子,愛上婠婠,如飛蛾撲火,而她只是微蹙著眉頭,淡然望一眼,思量前後權衡利弊,永遠清醒著不曾有半分的停留。

    她便如此冷而瀟灑,風起雲湧中牽一場紛亂攪一番愛恨。婠婠也有情,這淺淡的情因她的無情而絕美,似冰雪中的梅香,越是嚴寒越是清麗空靈無比。是否需要一個理由,說說為何顰眉時念起的會是他?是否應該遺忘所有曾經,好讓自己在氾濫成災前收手?不是她,不懂她,只能在泛黃的書頁間尋覓點滴蹤影。愛他什麼?婠婠說起子陵清冷的驕傲,彷彿世間萬千紅顏在他眼中盡成白骨。她是女子,容顏傾城的女子,從紅塵裡走過,回眸的瞬間奪走癡人的魂魄,她的美是誘惑,她是真正顛倒眾生的美人,縱然她並不看重也並不在意身後的追隨,但女子的心總是細緻敏感,竟有人對她的美如此渾不在意,視而不見,美人怎不好奇?於是婠婠的心裡,這個人是特別的。便是這樣的開始吧?一個人在你心中不再是籠統的完整,一點一點分崩離析,每一點都有如那個人的形狀和色彩,然後從指尖到笑容,拼合成你心中銘記的他。那就是愛上的感覺,愛上一個人從心中他的不同開始。

    而子陵是矜持內斂的人,從一開始,婠婠便錯了,用錯了愛他的方式。讓子陵心動的是出塵的女子,對繁華里的妖嬈他從不動容,他愛清純,愛空靈,愛簡單,而婠婠有深重的心機,那媚人的笑在子陵眼中自然不起波讕。子陵心中她是美人,是妖女,是狡黠的狐,但卻從未是一個純粹的女子。那便是錯過,有人先行一步,有人在原地停留,婠婠是錯愛了,他有她未見的清冷卓然,她愛上自己不曾擁有不可企及的淡然。

    愛有多危險?險如懸崖不能勒馬。

    聰慧如婠婠,自然是懂的,所以她從不肯輕易開口,怕越過了理智,這情就讓她萬劫不復。她自持若此,似是依舊心冷如冰,出手絲毫不容情,甚至於讓人以為她是不愛的。這是婠婠,驕傲如婠婠,剛強如婠婠,無情如婠婠,這許多卻只傷了她自己。大唐的才子佳人們都是凡人,祝玉妍的仇怨,石之軒的癡狂,碧秀心的寬容,宋缺的守候,多情卻似總無情,將紛亂繁擾的心緒默默埋藏,釀成一潭醇厚,不曾散去,反添許多。若懵懂,若糊塗,反是好的,怕的是清楚明白地知曉,眼睜睜看自己沉淪陷落,卻只能咬碎一口銀牙,冷眼袖手,痛了,也只淌心裡的血。驀然間品出婠婠的苦。

    如果絞碎了心,扯斷了腸,望穿了秋水,看落了芳華,依舊不能清減幾分思量,那麼,卻當如何?痛鬱結在喉中,不肯說,不能說,捱過一場場相聚和別離,以陌路和仇敵的身份。便是婠婠也有淚。真真假假,若即若離,世上最親近的人離去時,那一夜,她只願在他懷中落一場梨花帶雨,不再說明天,不再說爭霸,不再說天下,只是用盡所有的力量,淋漓盡致哭一場,以眼淚沖刷愁緒,洗過倦怠的身和千瘡百孔的心。婠婠的淚,若流泉濕潤了乾涸的井,長久的冰冷與倔強,她是否已然忘記了自己還會哭泣?那一瞬,對婠婠只有憐惜。只是子陵終究不是她的風景,流連駐足後,忽然憶起那不是她的歸宿。愛你恨你,一生一世。用一輩子去記得一個人,不論是愛是恨,都足已耗費所有的心力,蒼老後,回憶就是年華留下的最好和最後的禮物。不怕忘記啊,因為你住在我心裡。

    痛哭一場,已是婠婠的極限。新的朝陽升起時,這夢也風流雲散,哭過了,疼過了,就足夠,她轉身,還會是那個妖嬈又清冷的女子。忽然不再懂她,一副歡顏下,她究竟還有多少傷刻骨銘心?看不透,她的笑容將所有探詢擋在開口之前,心門之外。婠婠比誰都懂,亂世烽火中,處處危機,步步設伏,一著不慎就再無退路,非但不會有人援手,且昔日的友人或會就此落井下石,搾乾她每一點價值。不是胡亂的猜疑,她見過也做過,從小如此長大,她不敢也不能將真心完整地交付給誰,婠婠一直在飄泊,忘記了怎樣停駐。所以她會愛上子陵吧,這個女子只是眷戀著一種溫暖和安寧,她從不曾奢望也從不曾有過,偏偏遇上他,她明白那不是她的港灣,卻仍忍不住輕輕悄悄地靠近。

    婠婠夠聰穎也夠狠心,終究不會為一個人而丟失了整個世界。得不到的,就放手吧,在愛成傷害前遠遠逃離,還存一份懷念聊慰寂寂漫漫的人生。如果心痛,就狠狠思念,直到心也麻木,如果有淚,就生生吞回,直到在眼中成了海。婠婠依舊微笑,宛然當年,在他轉身前,她一定要先他而去,留下一襲說不盡的背影。

    如果我曾愛過你,那麼我就不會忘記,只是現在,我還要不動聲色地走下去……

    那一抹琉璃翠se

    她是大唐中最輕靈的女子,青璇。

    記憶裡,她一身琉璃翠se,棲在幽幽碧潭中央出水的青石上,將晶瑩赤足浸入chunri的寒水,潭底油油的絲草飄搖,輕柔纏上她的趾尖,引得魚兒將她的足啃噬得微癢。於是青璇斂眸,淡然微笑,仰面感受拂過臉頰的清風,那管綠玉竹簫橫在她指掌間,溫潤如她眉間的神色。只有錚琮的泉流,簌簌的微風鳴奏,新綠瀉滿林間,天藍雲淡。

    有她的夢裡恬然安靜。拄一根青枝,踏一雙芒草鞋,在深壑碧山裡穿行,流連道途的風景,尋一處喚作幽林小築的靈境,探一個吹著簫曲挽起清風的女子。她會嬌俏地眨眨眼,笑出朱丹裡的編貝,她會靜靜坐在溪水邊,雪白的足踢起漣漪和珍珠,她會側過臉瞥一眼你凝望她的神色,在晴夜裡漲紅了你的臉。她是琉璃se的精靈,空靈了滿谷的翠春光。

    哪家的女兒能得子陵的心?落雁的歎息,子陵縈系的心緒。兩個女子,一個純白,一個新綠。一個離開,成他永遠的留白,一個相守,伴他一世的無憂。想看耄耋時的子陵依舊羞赧的樣子。念起青璇,憶起一種恬淡歡欣的相守,那樣的安寧和最初的悸動,只有她能給,就如此似兩個孩子,歡歡喜喜地走到依偎著看星辰的老,彼時她仍舊弄起竹簫,他還是訥訥地笑。

    有一個字,不論你是否相信,是否遇見,它總會在冥冥的遠處,千回百轉,帶你回當年的最初。是緣,若潺潺的水,漫過天涯,連起迢遞的彼此。

    哪一面是見她的第一眼?當邪王曳著浮舟悠然問起,子陵忽然無法說得清。

    是微時遙遙聽過她的曲?是破山廟裡她易容的臉?是中秋月裡輕紗下的半面妝容?還是獨尊堡中她承諾的相見?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她,將所有拼湊,才是那個完整的青璇。

    她的出場是萬人空巷,引無數英雄盡傾心。彼時她是名動天下的才女,而子陵只是塵埃中寂寂的一個,只能遠遠仰望她的世界,伸出手,拔到最高亦無法企及。她於他是星辰般的存在,璨然而遙遠。她沒有現身,只遺下渺渺的一曲餘音不散,歎息一聲,化了局中的戾氣,宛如曇花開過的留痕。鋒寒曾在回神後追尋她而去,經年後,他淡淡說起她的背影,他說,那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語聲裡似隱了一抹悵然。如同每個故事裡注定絕世的紅顏,美得飄緲,幻夢般不真實。自然是驚艷的,只是捧卷的夜裡不曾想到她會牽起如此的情緣,往事若雪泥鴻爪,被風輕輕揭過。

    再相逢,也是簫聲的引領,彷彿如此漫不經心,卻讓人相信是命運細緻安排的不容錯過。山廟上,青燈燃起時,子陵見的是她易容後的臉,卻仍讓他癡癡脫口,你真美。曾見過種對美人的釋義:所謂美人,是她在眼前時你便只見她的美貌,但若除卻了她美麗的外表,你仍會被她深深吸引,直至赴湯蹈火,心甘情願。青璇是美人,而我更愛的卻是她灑脫如風的爽朗,笑容裡那一絲頑皮和狡黠,清新若滿谷碧草與幽蘭的氣息。她不是羞澀的女子,那個面紅心慌的人總是子陵,而她戲謔地笑著,轉過臉去。大唐胭脂粉黛裡只有青璇這樣自然不拘,她在身旁,縱然只有靜默,也讓人不自覺地敞開心,微笑,像夏日裡坐觀繁星的悠然。

    每每念起,總是難忘錦官城裡明月下讓子陵失神的一眼。有這麼一種情懷,當閒看流雲庭花漸落時,憶起的不是那人的面容,而是她回眸的瞬間,他轉身的側影,她曳過青石的裙角,他微微挑起的眉梢,她皓如霜雪的腕,他掌心縱橫交錯的紋,留駐在你我腦中,成了印記。那一夜,他穿行在人潮裡,回首闌珊處,見她娉婷立在河川的對岸,他的目光越過滿街的錦衣珠翠,和輕煙般淡淡氤氳的月華,望著她輕輕緩緩盈盈,撩起柔薄的紗,現出半面妝容和唇角那一抹清淺。韶光如醉,天地都安靜。笙歌繁華遠去,所有紛擾和熙攘朦朧,車水馬龍中,忽然約定般相逢,竟不訝異,只有滿心的安然與恬淡相契。隨子陵一道珍藏這一眼,從此情願相信,茫茫人海中一種欣喜叫做緣。

    不要開口,只想送你一個微笑。

    青璇是子陵的安慰。衣上征塵雜酒痕,多少清高和淡雅都抵不過世間風霜撲面,不知寂寞非英雄,深涉紅塵嘗盡七味,掩不住的倦怠蕭索湧上眉間,盛名後,寂寥何解?淡如子陵者也茫然。只是,他如此幸運,遇見了她,夜寂人靜時,可以思念她隨意的調侃,思念她赤著足弄起溪水的樣子,這惹滿塵埃的世間,還有那麼一處幽然的小谷,有個輕靈若柳se的女子。邂逅時,他措手不及,想念時,他微笑著悵然若失。

    有一種天涯,只在你心裡,越過了,就是天長地久。如果說子陵真的盡力去挽留過什麼,青璇是他最不願放的一個。獨尊堡裡他見過她的素顏,聽過她悠揚的曲,享過她身旁的清風,於是忘不了,輾轉反側。終於重回她的小築,他似遠歸的人般欣喜和幸福,她仍清爽笑著,只是淡然招呼,你來了。是,來了,帶著疲憊和思念而來,尋她了一個心結。她吹起簫曲,拂動他的心,流水涓涓月色融融,青璇笑問子陵為何流淚,他不答,卻凝視她的眼,逼近她身前。青璇終究沒有留下,她說他弄疼了她的心。唇上冰涼一觸,子陵睜開眼,夜滿霜華。

    或許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處傷,不論是走過風雨,還是安享榮華,以為忘卻時,回頭,它還在那裡,不曾潰爛,亦沒有癒合。青璇無法釋懷,不能遺忘,她絕俗的轉身裡有一抹黯然,尋一處絕境,讓驚世的才與貌獨自蒼老。青璇是快樂的,她將那傷掩好埋藏,只是在深心裡有鬱結的什麼化不開。

    逝水如斯,只要仍生活著,我們便不會棄了對幸福的追尋。洛陽戰後,子陵茫然惘然時,從未如此這般思念她的氣息,思念她拂水的足,思念她空靈的曲,思念她清淺的笑。於是越陌度阡飄零水上而去。再見青璇,星輝斑斕得泫然,她與他伴著彼此,終於輸給了緣。

    是我最愛的也最平凡的結局,白璧無瑕。

    洋洋灑灑百萬言,故事的盡頭,石之軒在春寒料峭裡來到她面前,青璇緊緊攥住子陵的手,玉容蒼白。是否原諒?其實答案早已明瞭,她說,娘至死都沒有怨過你。

    ——娘沒有怨你,而在漫漫的歲月裡,我亦早已原諒。

    那個清俊的男子唱著緲遠的歌謠,微笑著翩然折身,滿頭花白的發在淒清風裡絲絲零落。

    自從一見桃花後,

    直至如今更不移。

    前代的愛恨落幕,邪王踏歌而去。青璇終是喚他,爹。

    輕聲一句,她終於在淚光裡釋然。

    十年,尚秀芳

    當光陰荏苒,洗盡鉛華,風霜模糊了她的容顏,紅塵朦朧了她的眼,記憶裡的風華絕代,仍有那裊裊的歌,引思人用一生去銘記。

    你知道,我要說的是一個女子,不說她如水的嫵媚,不說她瓊紫的高華,說她遠行的憂愁與安然,不勝思量。

    彼時,她從清歌裡踏出,寂靜了滿堂繽紛的喧嘩,寥落了塵世流離的嘈雜,這天籟自她魂靈裡漫出,盲了聽者的眼耳與心。有風游過她髮際,在洛陽城奢艷的雲天裡為她拂出一縷清華,她便如此款款而行,彷彿越過淒迷的煙草與漫空隨風的柳絮,從緲遠的幻夢裡降下了凡間。這樣的女子,遙遙望過一眼足矣,悉心珍藏她的剪影,駐成碌碌歲華中抹不去的絕麗。那是初見,希白繪她的影於扇面,而仲少暗自在衣香鬢影裡慌亂。是否,多年後的某個黃昏,落日淡金柔光漫溯的草原,涯的女子會憶起那一ri青澀的少年?

    秀芳是淡然而ziyou的,過盡繁華無留意,她不是誰的誰,只是一片行在羈旅的流雲,她清吟淺唱,信手拂挑,一路踩著漫然的舞步,輕盈地就轉出了你我的視線。她以一個女子愴然而莫可奈何的目光覽盡這離亂之世,她的手柔而無力,阻不了一張弓弦托不起一把寶劍,所以她只能以性命以全副身家為賭注,嬌柔而凜然地於危城將破時說不。秀芳不是深閨裡的懵懂女兒,縱然每個女子都存著兩相笑對,執手看盡繁花的綺夢,但秀芳終是不能做個相夫教子的妻,這天地廣袤,她閱過了,歷過了,便停不了腳步,她所求的不是誰的朝朝暮暮,她不願牽絆著誰也不願為誰所束縛,秀芳心懷的夢是壯麗而博大的。這樣的女子注定寂寞,總是匆匆拋下了一襲倩影,轉身又行在了途中。只是這路上的一生終究遺下了牽念,她說少年公子負恩多,她凝眉望月時憶起那人明朗的笑,她不停留,卻清冷了滿地的碎月光。

    持卷,遍尋不見,所謂剎那永遠的一眼,秀芳的心緒斂在眸中,流出來,化做清淺的笑。再見時,她唱著離別的曲,窗外微雨,銀絲濛濛,席間的歡宴於她彷彿千里之外。仲少怔怔望她,忘了身在何地,似已見她收拾了行裝,等在淒清南浦邊,往來路上遲遲回首,有柳枝紛拂,煙波澹澹。仲少靜靜聆至曲終,暗自歎這般低回纏綿的曲。而後卻是雙龍橫空出世,一番亂局中,那輕薄的小子猶自攬了她的纖腰,飛揚一笑。有什麼擊中了秀犯的心,煦暖如晨曦,從此有煩憂有欣喜,自嗟咨枉斷腸。算是一種緣,心裡住下一個人,涼月夜風起時,不伶仃。未能免俗,她遇見他,在她惘然時。

    少帥是個不能愛的人,至少於秀芳如是。她不是為情之一字生死的女子,而他更不是甘願淡泊無為的凡夫,相遇,相知,卻得不來相守,只能在離亂裡邂逅了彼此匆忙的腳步,偷得瞬息的悱惻交織。他叱吒天下翻騰於風起雲湧時,橫刀笑傲於江湖,而她安然穿行在烽火亂世,兀自尋她魂靈中的聖殿,天南海北去留東西。他做他的梟雄,她成她的風流,他不是她的歸途,縱然她曾倦了紅塵,流連駐足,卻終究還要上路。少年英雄與絕世紅顏的傳說,結局未必是廝守,她從不是他的附庸,亦不能成為他的所有,宛如一場煙火流離的盛宴,他與她同觀漫天紛飛的華燦,再放手,轉身,終成錯過。是否留不住的才可駐成永遠的唯美?

    戀上她,在龍泉。狂躁而自在的風捲著塵土在黃沙與草原上呼嘯而過,碧藍長天下縱馬馳騁至綺霞低垂,心與天地一同無垠。那是塞外風光,離了中原的紛擾,彷彿輕易就消融了彼此的閣閡,和著異域的節拍,心與魂共舞。龍泉,是座奇異之城,他們在這裡初次的交匯,那個慌亂的吻在她心上劃下重重的痕跡,秀芳垂頭,羞澀而欣喜,女兒家的九九釀成甘醇的酒與蜜,醉了胭脂,甜了櫻桃。或許恰是那一刻突如其來的悸動,讓名滿天下的才女第一次念起收了鉛華,隨一人浪跡天涯。若是這一場浪漫缺席,那麼這一世便要添了許多黯然,秀芳是如此聰穎的女子,她怎會不知仲少的心比天高?他的人她是留不住的,秀芳明瞭。只是她仍然開口:不若棄了功名繁華,我們自尋桃源廝守?

    廝守,chun看百花,夏觀繁星,秋賞銀月,冬煮香雪。淡淡一句相詢,是秀芳的希冀與決絕的勇敢,雖預知了他的回答,她卻仍要這麼真切地問一遍,聽他親口說出選擇。如此,便可真的安心,便可將滿腹的波瀾壓回平鏡未磨。欣賞她的靈慧與堅強,不做癡男娭女,讓這情永成生命中的美麗,不必等到彼此折磨,留一份相思,存幾許縈繞不散的愁。離別,有時也好。

    最後的相會,在長安風雨初定的時日。雲淡風清,天朗ri晴,仲少終於卸下滿身的疲累,尋一處秀色風景,過平凡悠然的日子,山河靖晏,海內昇平,昔日的英毫偃了跳脫心性,想守一份寧靜的幸福。於是,他揭開心中不忍觸及的思念,終是能夠認真地伸出手去挽留,欣喜地對她說起廝守。而這一次是她要走,秀芳清淺地笑:我不能做你的妻。不能,不願以這份情畫地為牢,秀芳選的是懷念。一夜纏綿後,她翩然離去,遺下空蕩的風和淺紫的幽香。

    一別十載。

    十年後,飄雪的長安,朱雀通衢上,仲少怔怔出神。

    秀芳?

    結局會否更改?畢竟,已隔了九個燕歸的chun。

    終不負,少年時

    采薇采薇,三月春風催開遍野的芳菲,新燕飛入羅帷,美人的纖指拂起金徽。誰在天涯不回,烽火燎盡葳蕤,舊日繁華剩枯草殘灰。他在滄桑裡望秋水,她在明月下思不歸,他將長刀在崢嶸裡揮,她把涼風紡成霞帔。曰歸曰歸,寄爾尺素寒梅,她的容顏被風霜冷冷地吹,楓葉紅了年年歲歲,誰的韶華隨水。燕子飛時,終見你從楊柳青青的小路上,帶你的征塵與戰馬回。

    算是收官,滿意的,不足的,終究寫過,只恨不能將每一篇都精雕細啄。最後來說玉致,這個女子是浩渺江湖裡仲少最後的歸宿。

    婠婠是妖紅,妃暄是純白,青璇是新綠,秀芳是華紫,而玉致,是如長劍劃破秋水般清亮的銀。大唐國色中,她愛得最理智也最灑脫,沒有轟轟烈烈,不是千回百轉,那種心緒不是束縛,彼此的心依舊ziyou如風。所以玉致是聰慧的,懂得取與舍間微妙的平衡,愛一個人本就如履薄冰,如行危崖,感動於那些義無反顧的熾烈,也欣賞玉致巧妙的退避。人的一世幾十載,蜉蝣天地,滄海一粟,沒有多少年華可以虛擲,沒有多少心力付得起狠狠愛一次的代價,如果自己都不夠果敢不夠明智,還有誰能保護你?年少輕狂,鮮衣怒馬,終將為往昔,黃花明日時,要學會一種理智的瀟灑。

    玉致是清冷的人,彷彿總立在悱惻糾纏紛擾離合之外,這個女子像是不懂兒女情長的婉轉,眉梢眼角,有一種斬截的意味,清清然錚錚然。或許是看盡了絕世的繁華,她是宋閥的三小姐,生於富貴長於奢華,玉宇瓊榭,雕樑畫棟,閱盡了便是厭倦,這人世間的縻麗就再也打動不了玉致的心,茅屋草廬與敞軒高堂於她或許無甚區別,這心境自獨成一種清高,讓她冷眼看芸芸眾生為貪嗔亡命。

    玉致不是閨閣中對鏡顧影,自憐自傷的小女兒,兄長無心家業姊姊早嫁別家,她獨自在戰火離亂中奔走,於興衰存亡的關頭為家族拓清前路。侯門深似海,長與富貴門庭的她,生來便有一肩重擔,是責任也是宿命,玉致注定要活在一副枷鎖下,不能說走便走說留便留,而時局更是容不得她半分任性。都說富貴逼人,逼的又何嘗不是那些貌似安享容華的人?玉致從來都懂,這個聰穎的女子選擇隱忍,壓下一腔激盪的情懷,將所有洶湧擋在高高長堤之下,轉過身仍瀟灑。不要因此而指責她活得虛偽無味,這恰恰是生活的真實,有多少人能安然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現實的殘酷總要將那些脆弱唯美的幻夢擊得粉碎,剩的一地殘骸,拾也拾不回。不能總期望做個孩子,活在別人的蔭蔽之下,只有自己的肩膀夠堅強,才能在人世的風風雨雨中無恙,終有一ri要學著用理智去克制心潮的澎湃,橫衝直撞的青澀只留下讓人一世也療不好的傷。玉致的辛苦,苦在她的堅強,那些無瑕的偽裝,掩埋創傷,只餘剛強,沒有誰會在朔風起時念起她的冷,沒有誰會在寒雪降時擔憂她的涼,而她卻也更加地倔強,把所有負重不動聲色地扛,直到心力交瘁也不肯放。

    對玉致,更多的是敬,而非憐。她是理性的,爽朗幹練的女子,對情對義從來分明,從前喜歡一種狠狠執著的純粹,而光陰倥傯後,卻能更多地理解如玉致的隱忍,這苦澀的濃稠迷濛的灰色,深重無奈,掙不脫。人生如棋,一世如戲,馳騁棋枰也好,方寸台上七情上臉也罷,總有人情世故的束縛,將魂靈囚在這軀殼中,這是生而為人要循的秩序,無人能免俗。所以有怯懦的人渾渾噩噩了此殘生,有瘋癲癡狂的人極力損毀這枷鎖卻又在力搏中精疲力竭,更有剛強的人鐵肩擔千鈞,在牢籠之中重壓之下,猶自覓得一份恬淡,每一步頂住這艱難前行,每一步亦走成一種泰然。大唐的女子中,婠婠,妃暄,玉致,秀寧皆是如此,不只是美,更因她們的負重而有一種凜然之色。

    人世便是個大染缸,孰是孰非,誰能不昧,誰得其中深味?十丈軟紅,千古繁華,往這凡間走一遭,誰能說誰還有真的純粹?看盡百態,歷遍炎涼,回首時少年已滄桑。你怕了麼?會退縮麼?還要鋒芒麼?或是寧可平平凡凡過一輩子麼?!

    逝水如斯,濤濤而去,容不得畏畏縮所的躑躅,若不曾放手一博,人生何趣?若不曾得一知己,酒徒蕭索。毅然決然,剛強勇毅,誰有這樣的凌厲,誰就是真的豪傑,鬢微霜,又何妨?

    所以欣賞玉致,欣賞她頑強的態度,再沒有一個女子能如此坦然地面對所愛之人的欺騙,她從不肯在幻境中麻醉了自己,這清醒讓她疼痛也讓她堅強,讓她在亂世裡不曾失了方向。身是女子,有時候剛強會是一種傷,如寶劍的雙刃,傷己傷人,只因在世人眼中女子終究應囿足於繡樓,太凌厲的鋒芒總落得一種酸腐的妒,而當她終於以數倍的艱辛贏來世人的敬重,此時卻又再無人敢近她身前,無人會再將她看作一個簡單純粹的女子,忘記她亦有女兒家旖旎的心事,所以剛強的女子總寂寞,不是寂寞便是怨忿。玉致是寂寞的吧,這心事父兄不懂,而姊姊已嫁,身為宋閥的小姐,身周更是無人可訴說,且以玉致的性子,怕亦是不願說不能說。露重霜寒時,這寂寞便又添一重。至於那叱吒天下的少帥,直到風雨初定時聽她親口道來才明白,這魯鈍的男子雖為她放棄了天下,又可曾真的懂她?

    或許真的不應強求,心有靈犀畢竟只是童話,心淡了便是風清,能攜手有真誠的相待就應足夠。從起熾烈,不是完整地得到便是徹底地放棄,而這樣活讓人累,至剛易折,這份傲然終不可長久,能聰慧地包容才是懂得怎樣生活和愛。玉致容忍了仲少的粗心和多情,雖然並不認同她對秀芳和楚楚的接納,但仍相信玉致的選擇並非盲目,是不忍那人再添新愁吧,女子終究溫婉細膩,颯爽如玉致者也是善解人意。平凡和安寧,每個人心底都有一處柔軟的角落,裝下這些嚮往,而幸福,從來並非不可企及。

    再多風霜與征程亦不可懼,若人心有沙漠,也總能尋到綠洲,若江湖秋水多,也總有飄搖中絲絲的溫暖,為陽光而活,風雨不曾在意過。

    剛強如玉致的女子,別樣的亮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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