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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尾(聲、神寂(2) 文 / 滄月

    而他們的母親只是在一旁微笑著,和西京、慕容修說著閒話,變得從容而沉靜。

    ——在慕士塔格上初見那個蹦蹦跳跳的野丫頭時,誰能想到居然有一ri她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呢?這世上的種種際遇,也實在是太奇妙了啊……光華皇帝坐在塔頂上,恍惚地想著,從喉嚨裡吐出一聲低微得幾乎聽不見的歎息,合上了眼睛。

    或許,海國對空桑根深蒂固的敵意,將會化解在這樣一對潔白無瑕的孩子的手上吧?

    只是,一直沒有那個人的消息。

    只聽說她隨著鮫人回到了碧落海,然後和長老們一起遠赴怒海,尋找海皇的下落。歷經苦難,終於在黑色的哀塔裡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聽說當時的情景令所有人震驚不已——海皇的遺體被發現在一個巨大的魔法陣裡,那場可怕的祭禮已經結束,一根尖利的金色法杖刺穿了他的心,血已經流空。

    龍神發出長長的歎息,鮫人們匍匐在死去的王者腳下,因為悲痛而戰慄。然而她卻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合掌面對大海默默祈禱了三天三夜,然後一個人走入了塔裡,悄無聲息地關上門。斷絕了和外面的一切聯繫。

    這十年來,她沒有出塔一步,也沒有第二個見過她。只有那笙經常穿過怒海去哀塔看望她,然而她躲在黑暗裡不肯出來,只是隔著門和昔日的友人說上一會兒話,便又沉默下去。如果不是每到滿月之夜,她會出現在塔頂凝望七海,所有人都以為她早已在黑暗的哀塔裡伴隨著那個死去的人一起枯萎了。

    他想,她一定是在陪伴他吧?摒棄了一切外來的干擾,拋開了所謂的民族、地位、時間的約束,只是在黑暗裡默默地相守,彷彿想把他們一生中錯過的光陰全部彌補回來。

    ——這是他們在有生之年未能做到的吧。

    然而鮫人沒有輪迴,錯過便是錯過。那個人已經回歸於大海,化為星辰、碧海和浮雲,和天地合一,在碧海藍天之間ziyou自在地存在。可是活著人又要獨自呆在黑暗裡,用多久的時光、多長的相守,才能把那樣深重刻骨的悲哀完全消解?

    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

    或許,真如她所言,終此一生,再無相見之日?

    他曾經說過不會為她而等待,所以也從未房間地尋找她的下落,一直忙於國務和軍政,讓一生就這樣過去——起碼這樣的話,就不算是虛度。

    時光倥傯,他們是飄搖的旅人。原來,雖然有長達百年的相守和畢生都無法斬斷的牽絆,但他們畢竟是有緣無分,在彼此的生命中,只不過是一個過客。

    天各一方,時光飛逝,他們之間,已是如參商那般遙不可及了。

    光華皇帝靜靜地在日光裡合上了眼睛,白塔頂上寂靜無比,可以聽到來自大陸四方的一切聲音。有風聲,有濤聲,還有隱約的歌聲。

    「縱然是七海連天,也會乾涸枯竭。

    縱然是雲荒萬里,也會分崩離析。

    這世間的種種生離死別,來了又去。

    ——猶如潮汐……「

    碧落海上的濤聲洶湧,大潮隨著夏季濕風的到來抵達雲荒,風裡傳來大地上人們的喧囂聲和歌唱聲,又到了一年一次的「海皇祭」了吧?

    這種潮水在「無ri時代」結束後的第二年開始出現,當時巨大的浪潮令所有的雲荒人為之震驚,以為去年那一場席捲大陸的滅頂之災又重重新來臨。然而,那一場怒潮彷彿只是跋涉千里而來的旅人,雖然氣勢洶湧,卻在抵達葉城後慢慢退去了。

    此後,來自碧落海的怒潮便一年一度準時造訪,每次的潮水都高達數十丈,而和這潮水有關的傳奇也在民間流傳著。

    「碧落蒼茫水連天,此中血淚與誰言?千年未消海皇恨,一夜濤聲到枕邊。」

    有人說是因為那個鮫人皇帝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陸上的那個女子,在死後還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化為潮水一年一度造訪雲荒。

    那一段被淹沒在動盪歷史中的事件漸漸浮出水面,在空桑民眾中私下流傳。對於那個昔年曾令全族蒙受恥辱,卻在百年中一直守護著空桑的太子妃,劫後餘生的族人都帶著各種複雜的感情。

    然而,對於此事,空桑的皇帝卻是非常平靜。他以千古明君的胸懷坦然面對了這件事,不僅令史官將其如實記載入《**書》中,更是下令每年十月十五日在葉城舉行盛大的「海皇祭」。

    那一ri,空桑皇帝親自主持了典禮,憑海臨風,以酒灑落大海,安撫著怒潮中的那個海之魂,似是感謝,又似帶著諸多複雜的感情。

    既然獲得了皇室的認可,雲荒上的百姓便再無顧忌。漸漸地,每年的海皇祭便成了葉城最熱鬧的節日之一,吸引了來自大陸各方,甚至是遠自中州的來客觀看,「葉城觀chao」也成了雲荒的一景。

    而明日,又是十月十五了。

    塔頂空無一人,只有高空的風頑皮地掠過,吹起了他微霜的長髮。四周很靜、很靜,他一個人在白塔上仰天看雲。回憶著一生的大起大落、悲歡離合,輕輕撫摩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竽天神戒,面容寧靜如水。

    老了……原來歲月消逝得如此無聲無息。那些影子——那笙、炎汐、慕容修、西京、葉賽爾……一個一個地從他的腦海裡浮出來。然而,他竟然都已經無法清楚地回憶起他們的面容。

    滄海橫流、天下動盪的時候,他們曾經在那場空前的動亂裡並肩作戰,守望相助地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而現在,那一段歷史上已經成為了傳奇,連著其中的人們一起消失在了大陸上。

    那些曾經生死與共的人啊,如風一樣流落到四面八方,再也無法相聚了。

    江山如畫,諸神寂滅。

    真是宛如潮汐一般,一來一去之間,空曠的沙灘上便什麼都不曾留下了。只有身邊的那束白色薔薇還在盛開,散發出和幾十年前一樣的芬芳。

    光華皇帝抬起手,輕撫著那美麗的薔薇花瓣。由於秘術的作用,那一束花還保留著十幾年前的模樣,和當年她贈給他時一樣芬芳而鮮美。

    這一瞬間,他霍然一驚,想起了多年前在先祖地宮裡看到的那四個字:山河永寂。

    七千年後,在伽藍白塔頂上閉起眼睛的時候,他恍然明白了過來。

    在打開星尊帝的王陵時,空空的靈柩裡只放著一面鏡子。在他拿起那面鏡子時,卻赫然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鬢髮漸蒼的自己一身帝王冠冕,獨自坐在白塔頂上俯瞰雲荒,在孤獨中逐漸老去。

    ——當時的他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冷靜,將鏡子狠狠摔碎在地。

    十多年後,已經是雲荒主宰的他坐到了先祖的位置上,俯瞰著整個天下,卻發現昔日最害怕的一幕正在宿命一樣地上演。無論他如何掙扎躲避,都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是否帝王之道便是孤寂之道,這條路從來都只能容一個人孤身走到頭?

    他曾經發誓絕不要有同樣的結局,他曾想不顧一切地掙脫命運的羅網,只為自己而活。然而七千年後,作為星尊帝唯一的後裔,他竟依然重蹈了這一覆轍。

    一生戎馬,光耀千古,到最後,卻只是換來了一句山河永寂。

    周圍很靜,風裡忽然有鳥類撲扇翅膀的聲音。

    「到最後,果然還是只有我一個人留下來了啊……「曬到臉上的日光都彷彿失去了溫度,真嵐閉著眼睛苦笑起來,「原來還是逃不過——在那面鏡子上看到的東西,竟然全都要成真了。」

    「是麼?」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應道,「那面鏡子上到底有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只有寂寞……」他想也不想便如此回答。然而話一出口,臉上的表情忽然凍結了。不,這不是侍從們的聲音!而是,而是……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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