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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6節:這一切,都是因為鍾寧 文 / 海巖

    我說:知道!

    我挺看不上我爸這樣的,雖然我可以對鍾寧好點兒,也可以公私分明中規中矩,不去拈花惹草我也不是完全做不到,我是討厭我爸那口氣那表情,讓人覺得特勢利特沒勁兒,有股子好不容易攀上一個高枝就戰戰兢兢怕掉下來的小市民氣。雖然我也知道我爸在國寧大廈籌建處工作特認真特負責,天天在工地上風吹日曬,比前幾年在國有企業當官的時候幹勁兒大多了。我也知道,我爸從沒為他自己的事找過鍾家兄妹,他骨子裡還有那麼一點國家幹部的清高和自尊。他對我的關於千萬把鍾寧伺候好的那些教導,也只是父子之間關起門來的體己話,不宜與外人道。這是他骨子裡的另一種東西,我瞭解我爸。

    畢竟,我爸從一個下崗待分的幹部變成了月薪三千的副總;我大學剛畢業看上去還是一個毛頭小伙子卻一下子當上了集團供應部的項目經理——供應部負責集團所屬各公司的大宗物資設備的選型採購和進貨工作,這個部的項目經理當然是個肥缺。雖然集團對供應部的項目經理管得很嚴,一旦發現暗中收回扣的苗頭立即除名,但同時對這些人實行高薪養廉,項目經理除了每人配備一部諾基亞和一部桑塔納之外,另有月薪八千。而且一天到晚老有客戶請吃飯,每個月個人的飯錢算是基本省下了。談生意就得吃飯,這個公司允許。那一陣兒běijing興吃鮑魚,好幾百甚至上千元一個的鮑魚我都吃頂了,吃得整天只想喝粥就鹹菜。我知道,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鍾寧。

    我剛到供應部的時候,分給我做的項目並不多,部裡的頭頭也知道我和鍾寧的關係,也就情當養著我。我每天沒事就找幾個朋友泡酒吧打保齡,和他們領來的女孩兒聊天。有不少女孩兒喜歡我,總約我出去玩兒。對這些女孩兒我總是若即若離淺嘗輒止,輕易不和她們上床,一來怕被誰纏上沒完沒了鬧出去被鍾寧知道,二來我那時眼光高了也確實沒有看得上的。

    劉明浩也給我介紹過幾個女孩兒,開頭都是跟我吹噓如何如何漂亮,可等我一見著人沒有一個不失望的,越吹得玄乎越讓人跌破眼鏡。我老損劉明浩:老劉你見著過漂亮的嗎?劉明浩說:別的不敢吹牛,漂亮姑娘見得太多了。我說:電影裡?哎你知道嗎,現在又出了個章子怡,挺純的。劉明浩順竿就上:咳,章子怡呀……我用話打斷他:熟!劉明浩笑道:那倒不是,不過我還真認識一個人,跟章子怡長得那叫一個像,比章子怡還純呢,不騙你!我斜眼看著他,一點都不信,但還是忍不住問:在哪兒呢,誰呀?劉明浩說:就在京師體校跆拳道俱樂部!

    劉明浩最近參加了一個跆拳道訓練班,一是為了趕時髦,二是為了減肥。劉明浩說:」楊瑞,你還不練練跆拳道去,就你這身材,這肌肉,半年就能練到藍帶級的水平。你練練就知道了,真的挺有意思的。」

    我笑笑,問:」你說那女孩,真那麼漂亮?」

    劉明浩不笑,說:」cāo,絕對是個處女,錯了管換,行了吧?」

    我說:」漂亮女孩練跆拳道,那不毀了嗎?」

    劉明浩說:」她不是練跆拳道的,她是道館的雜工。」

    噢,雜工?

    處女,雜工,長得像章子怡一樣的女孩……不知為什麼,這幾個東西加在一起,真的讓我有了一種要看個究竟的渴望。第二天我和劉明浩一起吃中午飯,一人喝了一小瓶紅星牌二鍋頭,都有點臉紅耳熱,一個賽一個的話多。飯後,藉著酒勁兒和被酒勁兒擴張起來的一種遊戲心理,我跟著劉明浩去了京師跆拳道俱樂部,報了名。

    京師跆拳道俱樂部是京師業餘體校自辦的三產,用了體校的場子,那場子比我想像的不知要破舊多少倍。兩天以後,就在那幢簡陋得像個大倉庫一樣的訓練廳裡,我見到了我後來發誓與之生死相愛的女孩兒安心。飛機從洛杉磯起飛時天已經黑了,混沌中彷彿一直是在暗夜中飛行,在東京很繁瑣地降落了一次之後,在上海又無端地停了很久。我沒去計算總共飛了多長時間,漫長的旅途加上東西半球的時差,生理感覺早已晨昏倒錯。當我走出běijing的新機場大樓,乘坐出租車駛向城區時,整個běijing依然被扣在漆黑的天幕下。

    雖然只不過離開了幾個月的時間,可當我終於又看到了那些自小熟悉的街道,看到那麼多似曾相識的路人,聞到車窗外撲面而來的夾帶著汽車尾氣的味道時,我幾乎忍不住要輕輕地喊出聲來:」嘿,běijing!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我曾經以為我不會再回到這裡,因為我深愛的安心離開了我。她走得那麼突然,那麼堅決,剎那間無影無蹤,讓人以為我們永遠不會重逢。所以那時我要離開這裡,我必須忘掉過去,必須在記憶中抹掉所有能讓我流淚的痕跡。

    現在,我回來了,我終於明白我無法忍受沒有安心的日子。我回來了,我發誓即使找遍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每一個角落,即使耗盡我的一生,我也要找到安心。這個誓言使我激動得幾乎熱淚盈眶。

    我能清楚地記起第一次見到安心的那個下午,陽光從京師跆拳道館高高的窗戶外斜射進來,讓地上已被磨平的綠色地氈顯得更加陳舊。在舊地氈的中央,一群高班的學員正在訓練劈腿,」啊嘿、啊嘿」的喊聲既振奮又枯燥。我們這群剛入道的初級班學員則在訓練廳的一角列隊而立,恭聽著教練像背書一樣一本正經的訓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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