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07年1月29日 文 / 竹渺恨
2007年1月29ri
自從一年之前開始寫這篇日記起,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跟觀眾說再見的一天,等到真實發生的時候,我頗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quanSHU.cc
今天開始一切都很平靜,我上午出去撒了尿,順便到旁邊的幾家飯店轉了一圈,沿路尋覓了些吃的東西,然後就回到店裡樓上自己的窩裡去睡覺了。
下午的時候,我開始覺得有一點兒不舒服,於是便下樓來,正巧男主人的母親買完菜回來,見外面陽光很好,就要把我帶到門前的草地上曬太陽去。我平時是非常喜歡曬太陽的,現在雖然有點兒不舒服,不過還是沒有辦法抗拒溫暖陽光的誘惑,就跟在她的身後出了門。
享受了一個下午的陽光,四點多的時候我回到店裡來,覺得更加不舒服了,男主人的母親餵了我很多好吃的東西,我雖然沒有什麼胃口還是吃了一些,然後就上樓去了。剛剛在墊子上躺下來,我就覺得一陣噁心,剛剛吃的東西連帶著早上吃的還沒有消化的東西全部都吐了出來,吐完了,我覺得肚子裡面空蕩蕩的反而舒服了一些,就睡了起來。這時候男主人的母親上樓來,發現我吐了之後就馬上下樓去找男主人。
他們慌手慌腳的把我抱到樓下打針的檯子上面,男主人又是量體溫,又是用聽診器在我身上一通亂按的,然後他丟下一句「急性肝腎衰竭」就匆匆忙忙去配藥了。我這個時候意識還很清明,雖然不理解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憑感覺多半不會是好事,更何況我的身體還是非常不舒服,喘得厲害。
男主人快速的配好了藥之後,幫我掛上了吊瓶,他擔心的看著我,眼淚汪汪的,看得我也傷心了起來,我伸出舌頭舔了舔他撫摸我的手,試圖安慰他。他抹了一把眼淚,就抓起電話來打電話,根據他的語氣,我猜測多半是女主人。
「嘿嘿可能不行了。」男主人說,他的聲音悶悶的。
電話那邊說了什麼,男主人又簡短的說:「是急性肝腎衰竭,現在用上藥了,如果用藥後有好轉的話,就還有希望,如果沒有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不過我聽得出他語氣裡的沉重味道,我用力搖了搖尾巴,哼哼了兩聲,男主人回頭看了我一眼,斬釘截鐵的說:「你快過來吧。」然後,他掛掉了電話,坐到我身邊守著我。他的母親擦了擦眼睛,轉身出門去了,而他的父親歎了口氣回樓上去了。
我能感覺到藥液慢慢的流進我的血管,冰冰涼涼的,可是仍然覺得噁心,很冷,我喘得厲害,一直小聲的哼哼著,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在混亂中我扭動著身體,想要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這時我又聽到男主人打電話的聲音,這次聽起來像是打給一個年紀很大的權威人物,他聲音嘶啞著描述了我的情況,然後說:「我自己養大的狗,我自己沒有辦法給它判死刑,可是它現在很痛苦。」
電話那頭的權威人士似乎說了什麼,男主人一臉嚴肅的沉默了一下,然後小聲的「嗯」了一聲之後就掛斷了電話。我掙扎了一下,想要坐起來告訴他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兒的,結果最終只是嗚咽了一聲也沒能爬起來。我噁心得越來越厲害,頭腦昏昏沉沉的,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睡覺,好好的睡上一覺。
男主人摸了摸我的頭,輕輕說:「嘿嘿,乖。」他轉頭的時候,我模糊的視線裡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睛裡閃動的淚光。他從藥櫃裡拿出了藥,把玻璃瓶子打破,用注射器慢慢的把裡面的藥液吸出來,他做得很從容,畢竟這是他的職業素養所要求的,不過我知道他心裡很難受,因為他的肩膀在輕輕的抖動。
男主人拿著注射器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我掙扎著舔了舔他的手,他沉默著把吊瓶移開,撥掉上面的塑料管,只剩下針頭還留在我的血管裡,然後他把注射器接在那個針頭上,我看見他的眼淚掉了下來,他輕聲說:「嘿嘿,你要乖……」,然後推動了注射器,裡面的藥液快速的進入了我的血液裡。就在男主人撥出針頭的剎那間,我聽到店門響了一聲,同時我的意識迅速的模糊了起來,視線也是一樣,在朦朧間,我隱隱約約看到了女主人的身影在我面前晃動,她抽泣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裡,就像很久之前她受了委屈蹲在家裡的地上哭泣時一模一樣,我張了張嘴,想要叫上一聲卻沒能發出聲音,緊接著,我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現在回想我短暫的一生,開始得很悲慘,中間過程有快樂也有煩惱,而結束的又未免太過匆忙,匆忙得我甚至來不及跟我愛的人們說聲再見,然而,不管在主人們的眼中,我是一條可愛乖巧的狗也好,是一條頑劣調皮的狗也罷,我都過得充實而滿足。
至少,在死的時候,有人為我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