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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九十七章 密雲**雨 文 / 可爭

.    大雪紛紛揚揚,下得一天緊似一天。山頭之上已然儘是皚皚一片。

    除了輪值巡邏的那一隊軍士之外,其他人都已經按照李子秋的號令,呆在了那臨時搭起的碩大營帳之中。

    有裴行儼這個老於行伍的步軍校尉在,雖然這裡只是個鳥不生蛋的孤僻山頭,一應設施佈置,也還是都按著真正行軍駐營的習慣佈置了起來,軍士臨時所居的營帳之中,圍著中間那個大得有些過份的營帳,幾乎就擠滿了大半個山頭,看著實在是頗有些詭異。

    對於在這種冰天雪地的環境裡頭過日子,裴行儼倒也是極有經驗,那些軍士的營帳裡頭都是先自墊高,再行鋪氈蓋毯,底下輔以除濕之物,雖然條件極為簡陋,但在防潮防寒之上,卻是極為嚴謹,庶不會使駐守在這山頭上的軍士們遭受風塞之苦。

    涼州邊塞之地,這些物資倒是從不欠缺,只不過要運到這個雪後的山頭上面來,倒著實是費了不少的功夫。僥是現下涼州總管府對於李子秋幾近於有求必應,也是虧得李軌親自跑前跑後,才終歸在李子秋規定的時間之內把這些東西都給折騰上來。

    「左,右,左……這也能撞到,都幹什麼吃的……左……」裴行儼在中間的大營帳喊著號子,看著手下的那些軍士們扎手紮腳的模樣,臉色越來越板,嘴裡的口令裡面也是時時夾著一連串的喝斥之聲。、

    那些軍士被裴行儼罵得臉色換青,一個兩個都是身體站得筆直,這些天來的訓練,裴行儼雖然根據新老軍士的不同具體情形制訂了不同的訓練計劃,對於李子秋招收來的那些新丁也是一如既往地嚴苛依舊,不過他為人公正無私,不偏不倚,就是這些新丁們也是人人無話可說,而且在裴行儼的訓練之下,就在這麼短短的時間之內,他們也都能夠感覺得到自己在各個方面與先前還是普通民眾之時的種種不同。自被李子秋揀選出來之後,他們就都憋著一股勁,現下看到了希望所在,對裴行儼的指令自是人人聽眾,十分服氣,現下每個人也都是打緊精神,努力想要把每一個動作都做到最好,只不過在這營帳之中仍然難免束手束腳,一轉眼之間又有幾個人在隊列轉折之中撞到了一起。

    裴行儼眉頭微微一軒。不過終歸還是沒有再次罵出口來,只是看著眼望著外面的天地,有些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在剛開始時李子秋執意要在調運的物品裡頭加上個最大的營帳之時,裴行儼還曾以為據理力掙過,只覺得折騰這麼個無用之物,不過是徒具形式,在這山頭上除了擺譜之外,再無其他必要,反倒是會使運送物品的難度徒增何止數倍,若不是後來李子秋說出這也是他在這個山頭禁制陣法佈置的一部分,只怕裴行儼執拗性格發作,還得再堅持下去,只是縱然裴行儼現下已然對於李子秋這個少年神師敬佩萬分,也始終對於李子秋所謂要拿這個超大型的營帳來做什麼禁制陣法佈置心下有些不以為然,直到這幾天來雪落益急,李子秋下了那個命令之後,裴行儼才真有些開始相信李子秋花這麼大力氣弄來這麼個東西,可能真的是這山頭禁制之中的一部份。

    裴行儼打量著這個營帳,不由得微微搖頭苦笑,這頂營帳已經是涼州軍中找得出來最大的了,平日裡倒應該是涼州總管出戰之時。才有可能動用得到的中軍大帳才對,只不過再大的帳篷,要當成訓練場來用,儘管這山頭之上的軍士並不多,終歸也還是不夠用的。

    裴行儼也不知道李子秋這位少年神師這些天來到底抽的是什麼瘋,非但嚴令所有軍士每日裡除開必要的活動之外,都得呆在各自的營帳裡頭,就是由裴行儼帶著軍士們的例行訓練,也都必須集中在這個大帳篷裡頭進行,搞得裴行儼一直覺得縛手縛腳。

    在這個年頭,可沒有什麼室內訓練的說法,不只是裴行儼,就是那些軍士被局限在這一方大帳裡頭,也是難免有些週身都很不對勁的感覺,只是他們都親身感受過了李子秋所說的禁制的威能,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裴行儼心裡想著事情,嘴上的口令卻是絲毫不緩,眼見得kao近營帳大門口的幾列軍士忽然間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兩個動作之間散亂不堪,不由得臉色一沉,快步走上前去,正欲開口訓斥,卻是恰巧一眼望在營帳外,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事情,居然整個人就這麼愣在了那裡,就這麼目瞪口呆。

    映入他眼簾的,赫然是張靈雪長劍倚天出鞘,劍鋒直指,竟是正對著她的李子秋。

    「這就吵翻了?!要打起來啦?!原來不是挺和諧的嗎?!這都怎麼回事?!」在離此不遠的一個營帳裡頭。賈明遠更是早就已經整個人扒在了門邊,牢牢地佔據住那帳門xian動的縫隙處,任憑身後的那幾位少林武僧如何推掇,也死死地扒著不肯動彈,嘴裡頭說得雖然好像在擔憂不已,不過看他那一臉惟恐天下不亂的神情,實在看不出什麼擔心的意思。

    這幾天來,原本自上山之後就最為忙碌的他們這群人,反倒成了最無聊的一群,雪漫山頭之後,李子秋的一應佈置也就漸次停了下來,只不過卻是就連他們這些輔助人員,都被要求要成天呆在自己的營帳裡頭,他們這些人自然也不用參加裴行儼他們的訓練,每天除了固定的短短一個時辰活動時間之外,就得直呆到深夜才出來活動,著實是比起那些軍士們更要氣悶上幾分。

    那些少林寺的武僧們雖然都是習武之人,不過終歸也還是禪門弟子,怎麼也還有幾分定性,而耿詢現下終日埋頭於他的那些玄之又玄的數理推算,無論置身於何種環境之下也不過是終日埋頭推算,對於身週一切不聞不問,自然也無可無不可。最難受的,只怕就要屬賈明遠了。他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雖說跟在李子秋身邊歷練多年,平日裡也算得上是少年老成,但總免不了好動的習性。先前天天有新鮮的東西要佈置操忙,倒也還好,現下這麼一空閒下來,當真是週身難受,只能是天天以偷窺李子秋與張靈雪的行蹤為樂。

    自那天這位女天師與佛尊一席傾談之後,這些天來這位女天師就成天跟隨在李子秋的身後,亦步亦趨。倒似是自居於待女或弟子之位一般,對於李子秋的態度恭謹無比,反是李子秋對她的態度很有些奇怪,雖然指點他們做那些佈置的時候,也從不避忌這位女天師,好似是真把她當成了自己人一般,但是卻又對她所言所行從來不置一辭,不管她是在旁邊模仿著李子秋的舉動琢磨著什麼,又或者是對於賈明遠他們提出什麼樣的建議,李子秋從來都是不聞不問,基本上在對著這位女天師的時候,可以說就是連個表情都欠奉。

    不過也正因如此,更是讓賈明遠更是時刻留意著李子秋與這位女天師的一舉一動,當然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他始終覺得這位女天師有些不對頭的地方,擔心佛尊的安危所繫,這才會如此不顧忌諱,一直窺探,只不過僅現下看他那眼神裡興奮的神情,任誰也會覺得那簡直就分明是兩團熊熊燃燒著的八卦之火。

    裴行儼最早回過神來,卻是連忙急急跨出營帳,快步朝著李子秋與張靈雪站著的方向奔了過去,心下更自暗自叫苦。

    不管怎麼說,現下的李子秋與張靈雪,畢竟可以說分別是涼州軍中總管與監軍兩方面的代表,也是這支小小軍隊的最高長官,軍事主官與監軍不合,那倒是份屬尋常,但如現在眼前這般就這麼直接白刃交前,以劍相向的情形,就算是裴行儼這個老軍伍也著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雖說以涼州眼下的局面而言,早在聽聞元萬安方面請來了這位女天師之時,裴行儼他們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這位女天師只怕是來者不善,只是這些天來這位張靈雪無論是待人處事又或者是在與李子秋相處之時,都自是謙抑有加,近幾天來她在李子秋面前,更是儼然自居低於李子秋一頭的地位。更是讓裴行儼已經漸漸放下了那份擔心。

    既然已經自請跟隨李子秋上山,裴行儼的心裡頭自然也就早已經有了定計,不過身為精於行伍的實際領軍者,他還是不可能放太多心思在那些鬼域人心的算計之上,更多的還是考慮行軍佈陣方面的事情,在眼前這樣軍隊還未開拔,甚至可以說那些新晉人員都還不能夠盡數符合他的標準,還算不上是合格的軍士的時侯,如若軍中主事之人嚴重不合,終歸不是一件好事。雖說現在的這支隊伍自裴行儼以下,可以說盡數都是李子秋這位少年神師的追隨者,張靈雪本也不能夠xian起怎樣的波瀾,然而如果真的就如眼前這般鬧出什麼樣的流血事件來,對於這支可以說是尚未能算成型的軍隊而言,都必然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

    現下在這山頭之上,要說能勸一勸這兩位神仙的,數來數去,或許也就確實只有裴行儼一個了。

    裴行儼心念百轉,腳下不停,急急走上前去,只見得眼前的張靈雪是在與李子秋爭執些什麼,以他現下的距離,張靈雪的聲音已然隱隱傳入耳間。

    「靈雪修為淺薄,不及神師之萬一」,張靈雪橫劍胸前,劍光掩映,直讓人覺得張靈雪俏臉生寒,只是她口中淡淡說來,卻仍自與平日裡一般柔和有加,倒是聽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對著李子秋緩緩說道:「只是此事事關重大,靈雪也只能在神師面前班門弄斧,敢請神師指點一二了。」

    「神師,道長,這是在幹什麼?」裴行儼聽著這話中之意,似乎馬上就要大打出手的樣子,不由得更是心下大急,連忙出聲叫道:「無論何事,盡可商量,無謂妄動刀兵,就此傷了和氣啊!」

    李子秋卻是直如對於裴行儼與張靈雪的話都未曾放在心上一般,仍然是一言不發,只是在這山巔之上負手頁立,逕自望向那遠處仍自紛紛揚揚風捲雪花,飄飄落下,恍如出了神一般,甚至都不曾回過頭來望張靈雪一眼。

    裴行儼心中暗暗叫苦,自他認識這位少年神師以來,雖然這位少年神師確實在他面前表現出了幾乎不類凡人的法力神通,但真正能夠讓他心折的,還是這位神師身上那可以說是與他如此年輕的年紀不相符的沉穩與氣度,一直以來,李子秋無論是應對如王仁恭或元萬安之類的高官顯貴,抑或是對著市井百姓、尋常軍士的時候,都自是不卑不亢,總是能夠應對得宜,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就是在對著這位女天師的時候,竟然從來都是這副不屑一顧的模樣,莫說是這位女天師也自是出身高貴,身份就同尋常,就算只是個平常人,只怕都難免有氣。對於這一點裴行儼實在是很有些想不明白,雖說這少年神師與這位女天師可以說是份屬對立,但哪怕就是王仁恭與元萬安之間見面,總也還是保持著場面上的過得去,再者說這位女天師也已經將姿態放得極低,尤其近幾天來更是可以說幾乎在李子秋的面前執下屬之禮,哪怕是裴行儼早已經將自己歸在了李子秋的一方,但這些時日來看在眼裡,心下也不免有些覺得這位女天師能忍到現在才發作,也實在已經可以說是難能可貴了。

    他雖然不知道李子秋與這位女天師是因著什麼事情起了爭執,但怎麼說現在都已經鬧到如此拔劍相向的地步,李子秋卻還是如此漫不經心的模樣,真是可以說怎麼看怎麼了人,就是裴行儼這個局外人看來,都覺得李子秋這副態度,非但不能息事寧人,簡直就是存心火上澆油。

    只是還由不得裴行儼叫出第二句話,那張靈雪看著李子秋如此神情,似乎也不由得秀眉一挑,長劍微揚處,已然說了一句:「神師即不反對,那就請恕靈雪冒昧了!」

    裴行儼看著張靈雪長劍直指,似乎直直刺向李子秋的身前,而李子秋卻依然還是一副負手而立,恍若無覺的模樣,縱然他對於李子秋再有信心,在這一刻也是嚇得亡魂直冒,再不顧忌什麼身份閤家,合身就向前撲了過去,只是卻終歸是慢了一步,他口中一句「停手」尚未曾來得及喝出口來,就已然見得劍光亮處,幾點血珠應聲而起,濺落雪地,殷紅若梅。

    …………

    「我呸,這個破山頭,這個鬼地方」,就在離那山頭的不遠處,一個英俊得有些過份的黑衣青年,卻是滿臉都是未褪的青紫,兀自不停地大口喘著粗氣,倒似乎是剛吃了什麼大虧一般,只不過他開口之處,卻就是一連串的咒罵拖口而出:「真是晦氣,怎麼除了西城塞之外,居然這裡也會有一個邪得這麼出奇的地方!」

    在他旁邊,他那個臉上有著條長長刀疤的師兄正盤腿坐在那雪地之上,密密層層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卻似乎落在一個完全沒有生命的泥雕木塑之上一般,絲毫也不曾融化,就這麼一層一層地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一眼望上去簡直如同雪地之上多出了一個臃腫的雪人。

    對於他身邊這個在他面前總是特別多話的師弟,他一如既往地不聞不問,任憑他如何抱怨或是破口大罵,卻是連半根手指也都未曾多動彈一下。

    那個黑衣青年倒是早就已經習慣了他師兄的這副模樣,恢復了些許元氣之後,掙扎著站起了身來,望向不遠處的山峰,嘴裡又自低低地罵了幾聲,卻是漸漸也沉靜了下來,好半晌之後竟爾搖了搖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師兄」,他撓著頭,朝著他的師兄問道:「你說這山頭之上究竟是天然生成的邪異之地,又或者真的會是那個什麼少年神師動下的手腳?!」

    他的師兄依舊如常沒有任何回應,不過這黑衣少年卻沒有再如往常那般繼續鴰噪下去,只是嘴角緩緩逸出了一絲苦笑。

    這個問題其實他不用問,心底裡頭也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自他從元萬安口中聽到了關於李子秋的那些訊息之後,對於這個少年神師就極為上心,甚至不惜為此把他這位從不輕動的師兄也給請了過來,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這位師兄這些天來人在涼州,卻還是一副終日只知閉關苦修的模樣,對於李子秋的一切完全置之不理,倒似乎真要將這一切留待到李子秋真的能夠踏足那西城塞的時候再做決斷。

    雖然他早就已經跟他的這位師兄有過溝通,只不過以他的個性,卻終歸是不可能學他的師兄一般終日坐守屋中,什麼也不去做,再加上李子秋這一段來的舉動,也多少有些不同於尋常,無論是找了兩名醫師去軍營裡頭揀選人手,棄那些精銳軍士不用而選取了一些明明毫無軍事經驗的百姓,又或者是置王仁恭替其選定的有著良好條件的訓練場所而不用,卻是把這些人拉到了這個鳥不生蛋的山頭上來,都讓這位黑衣青年對於這位少年神師益發感起了興趣來。

    這個黑衣青年這些年來奔走於胡漢兩地之間,在這涼州之地也自有他的消息渠道,對於李子秋原先的那切舉動,雖然無法盡數知悉,但也總有門道能夠瞭解得到一個大略,然而自從李子秋帶著那些軍士據守到這個山頭之上以來,他卻就再也不能夠得到關於這位少年神師的半點消息。

    畢竟李子秋通過這種完全與這個時代迥異的標準揀選出來的人,原本就是出乎於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雖然後來有裴行儼手下的弟兄們這個意外因素的加入,但情況總歸也還都在李子秋原來的料想之中,而這位黑衣青年在涼州的耳目,更是一個也沒能滲雜進這堆人裡頭去。更何況李子秋他們自從到得這山頭之上後,就從來也未有一人下過山來,就連一應供給,也都是由涼州軍中直接送到山上去,從無採買之事,可謂消息兩隔,縱然這黑衣青年有著千般手段,也只能是無計可施。

    而至於那些運送供給上山的軍士,這個黑衣青年倒是也曾多方打探,只是他們幾乎每個人都說到得那山頭上面時,腦袋都是暈暈乎乎的,根本也記不清多少事情,就算偶有幾個能說上幾句,內容都是都自南轅北轍,非但沒能讓黑衣青年稍稍看明白這個少年神師到底在搞些什麼把戲,反倒是有讓他越來越糊塗的感覺。

    越是如此,這位黑衣青年也就越是想弄明白這個少年神師葫蘆裡到底在賣著什麼藥,在眼見李子秋率領這一干人等已經在這山頭之上呆了這麼許久之後,他終於按捺不住,想著親身前往,一探這個少年神師的虛實究竟,卻沒料到連那個山頭都未曾摸得上去,就已經落得個這般光景。

    黑衣青年緩緩調息,感受著自己身體裡頭異狀的漸次平復,回想著剛剛在那山頭之上遇到的情形,還是不由得兀自心有餘悸。

    他雖然自幼先天不足,但跟隨的是這天底下一等一的高人,雖然受先天所限,難以修習高深的武學,但在輕功以及其餘一些別僻蹊徑的功夫上頭,卻也有著旁人難及的修為,他身為草原武尊的入室弟子,又是生性伶俐,是以這些年來時常出入於胡漢之地,替師門出頭打理許多事情,自然難免遇上不少棘手之事,也不知道已經碰上過幾番幾回的大風大浪,無論面臨多少險之又險的情形,總也還都能夠全身而退,從來也未曾有一次如今日這般,莫名其妙地就幾乎陷入於萬劫不復之地。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自己到底這是遇上了怎麼樣的一回事。以他的修為見識,雖然事先已經對於這個少年神師有過極高的估計,但偌大一座山頭,總也不認為自己居然會有可能摸不上去。是以他自趕到這裡之後,漏夜潛行,連夜登山,開頭倒也真如他所想的一般,完全沒有遇見到什麼樣的障礙,甚至於就連他想像之中可能存在的明崗暗哨,也都不曾存在,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就開始覺得自己心跳異常,呼吸見促。

    他出身塞外,武尊一系與聖巫一系明爭暗鬥這麼些年,他自然對於前代聖巫以命為詛的西城塞之事知之甚詳,對於西城塞的種種傳說,也是絕不陌生,雖然並不如那些裴行儼手下的軍士一般,有李子秋事先告知他在這山頭之上設下禁制的心理暗示,卻也就自然地聯想到了這個上頭去。

    只不過他身為武尊的親傳弟子,心底裡頭對於西城塞那由前代聖巫所下的詛咒,本身就存有一份不服氣之念,再加上打心底裡根本就不願相信這位少年神師,居然會有可能具有與前代聖巫相比肩的本事,是以在肯定了自己身上確實出現了這種類似於傳說之中西城塞左近守山邪魔之詛咒的症狀之後,非但不曾萌生退意,反倒是在那份震驚之下益發想要一探究竟,用盡全力急急向上掠行,卻不料到就在不久後踏足樹梢,剛剛遙遙望見山頭之時,正欲借勢發力,忽然就這麼眼前一黑,就這麼直接人事不知,待到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卻就已經是被拖到了這個山腳之下,而自己那個似乎對自己的一切從來不多理會的師兄,卻就這麼坐在自己的身旁。

    「師兄」,那個黑衣青年想著,卻是轉臉望向仍舊沒有絲毫動作的那尊雪人,很有些詫異地問了一句:「昨夜你怎麼會跟在我的身後?!難道你早已料到我闖不上這個山頭?!這麼說來,難道師兄你對於這位少年神師的本事,早就已經有所認知?!昨夜你們可曾交過手?!」

    雖然他不明白這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想來卻也知道必然是他的這位師兄及時趕到,出手將自己救了下來,否則以昨天的那種情形,若是無人理會,只怕自己的小命早就已經斷送在了眼前這座不起眼的山頭之上。

    不過他的這位師兄一向對於身週一切漠不關心,來到涼州的這些日子也都只是如現下這般保持著閉關苦修的狀態,似乎對於一切外界之事都不加理會,更何況一直以來,由他出面應對俗務,收集相關的信息,直到有遇到應付不了的人物之時,才由他的這位師兄出手對付,也早就已經成為了他們處理事情慣常合作模式,如昨夜他這般摸上山去打探消息的舉動,本來應該完全不可能會引起他這位師兄的注意才是,他這師兄又如何可能會及時出現,把他給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唯一的可能就只能夠是他的這位師兄一早就已經知道他上不了這座不起眼的山頭,至少也是覺得他很有可能會遇到應付不來的情況,是以才會尾隨其後,加以保護,而這卻也就意味著他的這位師兄必然是對於那位少年神師的能力,有著比他更為精準的認知,是以才有可能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只不過他深知他這位師兄分明就是一個武癡,眼中捨刀之外,別無他物,莫說是一個什麼根本未曾遇見過的少年神師,就算是大草原上有著崇高的聖巫當面,也只有真正打過一架才有可能得到他的認可,而他這位師兄自來到涼州之後,更是近乎於足不出戶,有關於那位少年神師的一切消息,還都是從他嘴裡聽說得來的,又怎麼有可能會對那個少年神師有著如此高的估計。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他的這位師兄卻仍舊還是不語不動,對於他的問題置若罔聞,絲毫也沒有半分準備開口回應的意思,不過他師兄會做這種反應,也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的臉上倒也沒有多少失望的神色,只是重新轉過頭去,遙遙望向那不遠處的山峰,神色複雜的微微歎了口氣。

    這確實只是座絲毫也不起眼的小山頭,就在昨日之前,這位黑衣青年還根本想不通李子秋到底為什麼會揀選這麼個看上去完全不合適的地點作為集訓那些軍士的駐地,還曾多少有些認為這個少年神師只怕是個不懂裝懂的樣子貨,然而經過昨夜那一幕,現下在他的心底裡頭,對於這位少年神師卻早就已經沒有了一絲半點的輕視之念。

    漫天大雪隨風飄卷,時緊時疏,掩映得那雪中山頭忽隱忽現,使得這個平淡無奇的小山頭似乎看上去居然也這麼依稀平添了幾分妖異之氣。

    直到現在,這黑衣青年想起昨夜遭遇到的那一幕,心底裡頭也仍舊不由得生出些許不寒而慄之感。

    雖然昨夜他最後暈倒的時候多少還有些不明所以,然而至少可以肯定,當是時確實沒有什麼人在他左近,也確實絕沒有人對他出手。換句話說,在這麼無影無形之間擊倒他的,確實不是人力之所能及。

    事實上當是時他雖然憑著一腔血勇與不忿鼓足了勁頭向上疾奔,然而那種由於不知道由何而來的力量所引來的那近乎於要將五臟六腑盡皆揉捏擠壓成粉末碎渣的痛苦,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都還讓他不由得很有些臉色發青。

    西城塞的邪魔之力!那根本就是完全類近於傳說之中依附於西城塞左近的邪魔之力!

    草原之上的前代聖巫,要佈置出西城塞這樣的邪異死絕之地,還是不惜以命為詛,而那個少年神師,卻居然就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這個普普通通的山頭,佈置成了類近於西城塞的存在!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山頭之上的法力禁制,究竟是有著西城塞詛咒的幾成威能,但至少從他的親身體驗來看,也實在已經可以說是足夠可怕了。

    這天下間,難道真的會有這樣的人物?!

    那黑衣青年想著,眉頭越皺越緊,卻是忽然間心生感應,轉頭向著身邊看了過去。

    只見得他那個一直都沒有過絲毫動彈的師兄,忽然之間張開了眼睛,直直望向那山頭之上,就連他那幾乎從未有過表情的臉上都自微微一動,倒似是牽出了些許驚詫的表情,若有若無地發出一聲:「咦?!」

    大病了一場……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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