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三十三章 邪魔索命 文 / 可爭
. 李子秋隨著安仲明踏入這設在偏僻處的別院的時候。那股撲鼻而來的土腥夾雜著草木腐朽的刺鼻氣味,讓他不由得微微皺眉。
現下時近午後,正是陽光猶烈的時節,然則一邁進了這別院之中,卻就似乎有什麼東西將陽光盡數吸收了一般,讓人沒由來地感到週身生寒。而且整座別院的房間窗戶幾乎都被一層厚厚的黑布死死封住,好似要將所有光線都全部橫檔在外面一般,風中間或傳來幾聲如猿泣、如獸吼的詭異聲響,一眼望去,那僅只張開一線的大門之後黑漆漆的空間,簡直就如同是直接通往九幽冥獄一般,從裡到外透著說不盡的猙獰詭異。
李子秋不由得暗暗搖頭,這一次安仲明帶他前來,原本就是為了探看那些曾經親身到過西陵塞的倖存軍士,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些軍士居然會被安置在這樣的地方。這裡,佔地頗廣,說起來條件算得上不錯,然而這種年久失修環境再加上房間外頭的那些奇怪的佈置,卻已經讓這裡可以說是變得再不適合任何人居住。
中國古代的風水學傳統源遠流長,在現代社會,有許多學科都從自己的方面提出了自己了解釋。在李子秋這種心理學專業人士的心目裡面,卻還是更願意將這種風水學從居住環境對於人心理狀態有著直接的關聯,進而影響到人生理狀態的方面加以解釋,就好似人在壓抑的環境下面容易生出抑鬱情緒,而天高地闊的地方容易讓人的心境隨之放鬆一般,而眼下這所庭院的現有狀況,放在哪個時代,也都是明顯的凶宅鬼域一類的地方,莫說那些倖存的軍士原本就是滿身傷病之人,就是身強體壯,精神健旺的大小伙子,在這種充滿陰暗氣息的環境下多呆上一段時間,只怕也難免要住出病來。
當先領著李子秋向房中行去的安仲明,卻似是明白了李子秋是怎麼想的一般,苦笑著說道:「莫說是神師慧眼,就是安某也知道眼前這地方本不該是住得人的地方,這幾十年來,安某無日不想著怎麼樣把這些昔日的同袍戰友們弄到個安生點的地方去住,卻是始終都未能找到任何辦法。」
「十幾年前有一次,安某也是實在看不下去,試著讓人強強架走了一位兄弟,給他換了個地方」,安仲明說著話,卻是化做了一聲長歎:「窗明几淨,高廣大床,換來的卻是那位兄弟當晚一頭撞死在了牆頭,是安某害了他啊!」
「自那之後。安某也再不敢擅作主張」,安仲明一邊說著,腳下卻是不停,逕自向前走著:「原本這裡還有人日常執役打掃,不過一來那些人也都給嚇得怕了,二來每次他們在這邊打掃完後,那些兄弟反倒都自更為不安,是以從那次事情發生之後,安某漸漸也就隨他們去了,平時只是安排下人手在周邊看守便是,久而久之,這裡也就成了現在的模樣了。」
李子秋琢磨著安仲明的話中之意,微低著頭默然不語,只是跟著安仲明緩緩穿過庭院迴廊,一路經過幾處房間的時候,幾乎都能聽得見每間房間裡頭傳來的那恍若野獸的「呵呵」的低吼之聲,安仲明的眉頭也是越鎖越緊,只不過終究還是沒有駐足停留,還是領著李子秋一路往庭院最深處走去。
「就是這裡了」,安仲明帶著李子秋來到內庭最深處的一間房屋面前停住了腳步,微微歎息了一句:「這也是這裡唯一一個還能開口說話的弟兄了。」
李子秋凝神望去。這間房屋卻似乎與先前那些沒有什麼不同,窗戶之上也都用一層厚厚的黑布全然封死,而房間的大門死死地關著,若說這裡與這大院之中其他地方的差別,大概也就是這間房間裡頭卻是一片死寂,並沒有如其他房間那般不斷傳出來的那駭人的低吼聲。
安仲明緩緩推開了大門,一打眼間,李子秋只看見有個形如骷髏般的人,端坐房中唯一的胡床上面,雙目之中空空洞洞,一雙眼睛之側肌肉外翻,倒似是兩顆眼珠子是被硬生生地剜出來的一般。只是他雖然顯是早已失明,但卻不知道為什麼,竟是對光線極為敏感,幾乎也就在安仲明推開門的同時,他也就自滿面驚恐地自胡床上彈了起來,滾落到了地面之上,李子秋也是這才發現他的四肢肌肉都已經萎縮到幾近四肢癱瘓的地步,不過他卻還是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居然就這麼整個人蠕動著想要縮進那光線不及的黑暗裡面。
李子秋不待安仲明招手示意,便已然明白過來,快步踏入門中,將那大門又緊緊閉住,那房中人這才安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出氣。安仲明倒似是對這樣的情況極為熟悉,在黑暗中上前將那人重新扶到了胡床上面,這才退後了幾步。
「現在已經不會有光射進來了,前輩不用擔心。」李子秋柔聲開口,向著那個人輕輕說了一句。只是那人卻簡直彷彿連聽覺也失去了,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竟然絲毫也沒有半絲反應。
「家主有令」,安仲明站在那胡床之前,卻是忽然揚聲喝了一句:「著三隊第十四號立時入見,面復此次外出探查一應情形!」
「是!」盤坐胡床之上原本已然形如槁木的那人,在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居然週身一挺,坐直了身子,就好像所有的活力在這一刻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裡頭一樣,用雖然顯得氣虛,但卻仍然清晰地聲音響亮地應了一聲。
李子秋微微皺眉,有些奇怪地看了安仲明一眼,且不說身為閥主的安仲明喝出這句話本來就有些不倫不類,就是在當前面對著如些傷殘已極,而且明顯心理上有著嚴重疾患的人士,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未免也有些太過份了一些,只不過他現在也頗為瞭解安仲明的為人,再加上床上那人卻是已經開始緩緩講述起了他當年的經歷,李子秋卻也就無暇細想,只是凝神細細地聽了下去。
安家在這涼州之地已然經營數代人之久,更何況就算未到這涼州之地落地生根的時候。安氏原本也是西域大豪,對於這片大地之上胡漢之間的許多紛擾爭端的情況掌握,原本就要遠在王仁恭這個才到這裡不足二十載的涼州總管要來得更為深廣得多。就像現在對於李子秋所要面對的西城塞的情況,王仁恭身任涼州總管之後,雖然也曾派出隊伍前往刺探,然而卻是幾乎所有人且傷且死,偶爾倖存的幾個也是瘋瘋癲癲,根本就問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也就只有在安家這裡,才留存有還曾經親身到過西城塞,又能說出那裡具體情形的戰士。
「我們隊奉家主的命令。初四進發,一行十五人,去探查西城塞的情況」,那人說起話來,語調平淡,毫無起伏,倒似是在背誦一般,只是基本的信息卻還是說得清清楚楚:「對於西城塞的種種傳聞信息,三天前已經都由隊上講敘過十遍,所有人已經記憶清楚,也討論過可能遇到的情況,並且做好相應的準備。」
安家的戰士想來對於這樣的探查與報告自有一番規矩,眼前這人雖然明顯看來精神狀態並不正常,但一旦涉及到這些情形,卻還是可以說得條理分明,甚至要比一般斥侯都要清晰許多。
「入山四個時辰之後,進入可以看到西城塞所在的山頭,隊裡諸人都開始出現傳聞之中的守山邪魔的第一重詛咒跡象,可以感到明顯的心快要跳出腔子來的感覺,老九與十三開始頭暈,粘貼上原先準備的天師符咒後,稍微好轉,全隊加快速度,繼續前行……」
「入山大致七個時辰,山間紮營,老九與老十三症狀嚴重,服下求來的藥王神丹,略緩,四周冰雪映月光,視線很好,但看東西越來越模糊,出現傳說中第二重詛咒跡象……」
「老九、老十三死,滿面青紫,就在我們身邊,無扼痕,無打鬥痕跡,傳說中的邪魔真的出現過。營地周圍的佛陣沒有效果,全隊繼續進發……」
胡床上那人的聲調全無半點起伏,聽不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但就在這樣乾巴巴的敘述之中,李子秋也已然可以聽得出當時的情形是何等的匪夷所思,何等地驚心動魄。也難怪眼前此人哪怕就是已經到得如此境地,都還能夠把這些事情說得這般清楚明白,只聽他們的描述,就可以知道這其後可能遇到的一切情況,甚至包括如此高機率的死亡的危險,他們也都是預先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一回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去探查西城塞,但他們卻應該原本就是抱著必死的心態去的。這些人原本就不止是斥侯,他們分明就是安家的死士。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老四、老七、老八、老十正式中了守山邪魔的第二重詛咒,依照先前的方式剜去雙目,包紮後性命無礙,留地休息,其他人的視線也出現不同程度模糊,全隊加快速度,繼續進發……」
就算是不知道已經第幾次聽到這一段的描述,還是可以感覺到黑暗中安仲明的氣息微顯粗重,顯然當時的情形哪怕就是現在的他聽來,都還禁不住在心境之上造成巨大的衝擊。李子秋卻是眉頭緊鎖,暗暗沉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終於來到西城塞了,包括我在內,還有六名弟兄是完好的,雖然我們的眼睛也已經開始看不清東西,其他失去雙目的兄弟,我們也牢牢地縛在了背上……」
「暫時還沒有遇見現形的邪魔,牆上畫著好多眼睛,好像都活了過來,在冷冷地瞪著我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簡直要副得人發狂……」
「老三好像看見了什麼,衝了出去,向著四周亂吼亂砍,接著我也看見了,好多……好多邪魔撲了過來,可是就連那些沒有了眼睛的弟兄們也看到了,他們也開始叫了起來,難道這邪魔是直接衝入人的心裡面的麼?!」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把這些情況回報閥主」,在說到這麼可怕的事情的時候,甚至就連李子秋都不由得微微動容,但是盤坐在胡床上的那個人,卻始終還是音調沒有著絲毫的情緒起伏:「我拉著最近的幾個兄弟,衝出了大門,沒有回頭,往下就沖,我不能死……我要回報閥主……」
他的話說到這裡,劃然而止,整個人又恢復了原來那種不動不語的狀態,呆呆地枯坐在了那裡。
「這位前輩,某家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二」,李子秋皺著眉頭,卻是開口問了一句:「方纔前輩提及在進城之時看到城牆之上畫著好多眼睛?可能描述一下那個畫的模樣麼?!」
「神師,沒有用的」,安仲明長長一歎,卻是說道:「除了剛剛安某所說的那句命令之外,他根本就對於任何其他話語都沒有任何反應,而且他每次聽到那句命令之後,所說的也都是同樣一番話,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完全地相同,安某已經試過了很多次,卻是怎麼也都只能得到同樣的結果。可以現在的他,會說的話也就只有這樣的幾句了。」
李子秋默然半晌,忽然在黑暗之中挺直了身子,卻是向著胡床上的那半截殘軀尊尊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他本身就是心理學專業的學者,通過剛剛的觀察再加上安仲明的描述,又怎麼地看不出在前往西城塞一路之上所受到的種種打擊,已經全然超過了他精神所能承受的底限,這個人的精神已經完全地從根本上崩潰掉了。神經症並不等同於精神病,甚至可以說在現代社會的壓力之下,絕大部份人或多或少地都帶有一些明顯或不明顯的神經症症狀,但是他們沒有失去交流的能力,沒有失去邏輯的思維,哪怕就算他們很可能奉行的是一套與正常人完全不同的邏輯,但至少他們的心靈還是開放的,這也就給了心理醫生可以措手醫治的餘地。而像眼前這個人這般,分明卻就是已經在心靈上已經完全將自己給封閉了起來,而且在這種完全不可能得到適當的藥物或精神醫治的大隋年間,這麼多年來的延誤發展,甚至已然讓他的病症已經從心理蔓延到了生理,哪怕就是在現代社會,這樣的病人,也必然是被所有醫院都鑒定為最為沒有希望的病患。
然而也就是這樣的一個瘋子,卻就哪怕已經在淪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的時候,哪怕已經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房間之中生活了數十年之久,卻依舊還能夠如此清晰而條理分明地說出當日裡的種種情況,卻依舊還能夠記得那一句安家閥主交待給他的命令,卻依舊還在堅持完成著他的任務,這哪怕就是拿到現代社會心理學界,也會被認為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案例。
在眼前這位戰士內心深處一直堅守著的這份信念與執著面前,那西城塞之上附著的所謂邪魔異力就算再過強大,也卻只能夠是無能為力。
「他比安某還要小三歲,但已經是當時安家最精幹的人手,還曾經救過安某的性命,那一戰他身上大小披創百處,簡直找不到一塊好肉,但都還是好好地恢復了過來,當時的安某年紀還小,只覺得這世上應該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情,卻怎麼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變成這樣,會在這裡過完了他的下半輩子」,安仲明也曾經是個戰士,所以他看懂了李子秋的意思,也隨著挺直了身子,回過頭去默默地望著眼前的那個人,眼神裡頭卻是跳動著不知道是憤恨還是恐懼的光芒:「連他一起,安家一共派出了三隊五十一人,除了他還能說上幾句話之外,其他還能活著回來的人,都連半句話也已經說不出來,終日只能夠不人不鬼地活在那不見天日的暗室之中!」
「聽他方纔所說,安家似乎有關於西城塞的一切傳聞的相關資料」,李子秋沉吟了半晌,抬起頭來,卻是向著安仲明說道:「不知道閥主可否整理出一份來,給某家過目一閱。」
「神師」,安仲明猛然抬頭,望向李子秋,滿臉儘是難以置信的神色:「難道直到現在,您還想著往西城塞一行不成。」
李子秋微微一笑,卻是默認了下來。
剛剛那位安家死士的話,在這個時代的其他人聽來,或許只能是齊東野語,不過只是印證了西城塞那種種邪異怪誕傳聞的又一個例子罷了,然而在李子秋聽來,卻是從其中捕捉到了或許只有他才能夠明白得了的信息。也正因此,他才更想得到剛剛那位安家死士口中提及的那份安家關於西城塞傳聞的整理資料,由此來佐證他心中關於西城塞的初步猜想。
「神師,你……」安仲明似是完全沒有料到李子秋居然在眼見了如此情狀之後,居然還是做出如此決斷,一時之間簡直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著說下去,好半晌之後忽然卻是一跺腳,向著李子秋問了一句這個情況上本不應該問得出來的話:「神師,你覺得我家淇兒如何?」
「呃……」僥是以李子秋的見識,也被安仲明這跳躍大得近乎於完全無厘頭的問題給問得愣在了那裡,根本知如何做答。
「若是你娶了淇兒,那便是我安家的家人」,安仲明看著李子秋,卻是一臉嚴肅:「有些秘辛,安某才能源源本本地說與你聽!」
搬家後上下班遠了許多,再加上可爭時常要有夜班的活,所以晚上沒法趕在12點前更新了,以後如無意外,就都改在凌晨更新吧,各位書友們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