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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平局 文 / 上山打老虎額

    第四十一章:平局

    樓中嘩然,許多目光四處逡巡,等待曾公子的對手出場。文人愛風雅,更愛湊趣,別看他們一個個平時正兒八經的談什麼詩書禮樂,遇到這種事就原形畢露了。

    「曾公子說的對極了,那人既然敢誇下海口,難道就沒有擔當嗎?」坐在曾歲安身邊的一個公子在旁幫腔,這個人大家認得,也是汴京四公子之一,平時和曾公子形影不離的。

    咳咳……果然是犯了眾怒,沈傲低咳一聲,心裡大罵那群造謠的孫子卑鄙無恥,明明他說是要參加詩會,怎麼一傳十十傳百就變成了指名要向曾歲安挑戰,變成了看不起汴京的讀書人。

    沈傲微微一笑,總算站了起來,事到臨頭,他也不怕,不就是對詩嗎?這個曾公子倒是個厲害的對手,既然來了,他也絕沒有退縮的道理,誰怕誰啊。

    「曾公子方才說的是在下嗎?」沈傲笑得很純潔,很童真。

    曾歲安與眾人的目光投過來,頓時又是一陣嘩然,有人道:「這不就是方才做了一彈再三歎的人?」

    「就是他,嘿嘿,這樣的水平也敢向曾公子挑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有人卻道:「是非曲直先看看再說,方纔這人是跟著陳相公一道下樓的,說不定與陳相公是故舊子侄呢。」

    說話的這人聲音不大不小,剛給該聽到的人聽到了,許多人深以為然,話傳到陳濟耳朵裡,陳濟肺都要氣炸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個混賬東西跟著我下樓就和我有干係了?

    哇,跟著這小子當真沒有前途啊,方纔那一句一彈再三歎就知道沈傲這傢伙不懂做什麼詩,水平有限,到時候保準傳出去,豈不是連帶著我也跟著丟人?

    陳濟後悔了,很冤枉啊,就像被人騙的上了賊船一樣,騎虎難下。

    曾歲安冷笑,那薄唇輕輕一抿,扇著白色小扇道:「好極了,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他說的客氣,可是語氣卻是不鹹不淡,一副完全沒有將沈傲放在眼裡的模樣。

    沈傲當然不能示弱,道:「沈傲。」

    曾歲安笑得更冷了:「恕曾某見識淺薄,沈傲……哈哈,似乎從未聽說過。」

    「哈哈……」與曾歲安同桌的幾個公子已放肆大笑起來。

    沈傲很純真的笑:「或許待會曾公子就會聽說也不一定。」

    爽,在座的眾人都為沈傲的這一句話心中叫好,赤裸裸的挑釁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若是沈傲就此認輸,可憐兮兮的賠禮,大家還瞧不起他,也就沒有好戲可看了,火藥味越濃,大家才能一飽眼福。

    曾歲安收攏小白扇,冷傲的抿抿嘴:「那麼我們就比一比,先來比詩。」他風度翩翩的走到場中的空地上,雙手抱拳:「請沈兄賜教。」

    沈傲身邊的周恆捅了捅他的腰,暗示他小心在意,沈傲微微頜首,便跨步上去,回禮道:「曾公子先請。」

    曾歲安冷聲道:「中秋佳節剛過,不如就以中秋為題如何?」

    沈傲點頭:「曾公子自便。」

    曾歲安沉吟片刻,又仰起頭,風度翩翩的凝望房梁,若有所思。

    沈傲抬眸,也去看房梁,裝逼,誰不會啊。不過望房梁到底是為了什麼,莫非這房樑上有花不成?哇,曾公子太不厚道了,有花一個人欣賞也不知會一聲,太自私了。

    曾歲安哪裡知道沈傲在腹誹他,沉吟半晌,突然道:「有了。」精神奕奕的慢搖紙扇,慢悠悠的道:「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好詩……」眾人紛紛叫好,這首詩格律取自蘇軾的中秋月,在中秋月的基礎上進行填詞,雖然老套,平仄卻是十分嚴謹,大意是說已經過去了十年,這個夜晚旅客獨自面向著牆角,嫦娥未必就沒有惆悵怨恨,宮殿清冷,桂花孤單。

    表面上詩中並沒有什麼心意,妙就妙在曾歲安特意提及一個夜晚獨自面向牆角的旅客,此時正是中秋佳節,旅客卻不能回鄉與家人團圓,只能孤零零的面對牆壁寄托自己的感情,這種感情惆悵綿長,細細品味,已算是佳作了。

    詩詞要的並非是詞藻的華麗,再華麗的詞藻也堆砌不出佳句出來,重要的還是寄思情懷,以景、以事、以物生情,從而讓人感動。

    在場的文人墨客們也有不少遠離家鄉的遊子,有的為了求學,有的在汴京讀書準備來年的科考,此刻許多人已經眼淚模糊了。

    那角落裡叫三哥的公子眸光一亮,朝紫蘅道:「汴京四大公子之首,果然名不虛傳。」

    紫蘅的粉臉上卻是提不起一絲興致,打了個哈欠道:「三哥,作詩有什麼好看的,有這個空,我寧願去回去臨摹瑞鶴圖。」說著不忿的握著粉拳:「我一定不能輸給他,教他嘲笑我。」

    三哥笑了起來,道:「紫蘅連那個他是誰都不得而知,就記恨人家了嗎?」

    紫蘅俏臉一紅,慍怒的道:「人家哪裡有記恨他,佩服都來不及呢,只是越佩服,就越不願意被他瞧不起,羞死了。」

    三哥微微笑道:「有什麼可羞的,說不定他是個七旬老翁,鬚髮皆白,作了六十載的畫呢。浸『淫』了這麼多年,才有這樣的筆意。」

    紫蘅歪著頭,撇嘴道:「才不是呢,我瞧他最多是而立之年,與這曾公子一樣年輕,若是七旬老翁,只怕連筆桿子都握不動了。」說著說著,臉就紅了,心裡說:「啊呀,我怎麼能和三哥說這些話。」很難為情地偷偷看了三哥一眼,見他將注意力又轉到斗詩上去了,這才放下了心,隨即也繼續看斗詩,心裡卻在恍惚地想著心事。

    曾公子得了好評,洋洋得意地朝沈傲努努嘴,挑釁似的口吻道:「沈公子,該你了。」

    沈傲懂詩,但是並不會作詩,好在腦子裡還依稀記得一些北宋之後的詩詞,可以拿來充充場面。至於什麼剽竊盜版,他是一點也不在乎的,詩這東西和版權一樣,先到先得,今日沈傲打算先註冊幾首,讓百年後的原創者哭去吧。

    他昂起頭,也故意去看房梁,奶奶的,原來仰頭就是才子,沈傲算是有了心得了,這頭一仰,脖子就有點兒酸麻了,沈傲心裡感慨:「看來才子也不是好當的,早晚會鬧出歪脖子的職業病來。」

    曾公子見他不吱聲,以為他技窮了,冷笑著催促:「沈兄還耽擱什麼?要腳踩汴京才子,難道就這幾分本事?」

    沈傲道:「馬上就好,再等等。」他裝作陷入深思的樣子,昂著頭來回踱步。

    紫蘅見了有趣,對三哥道:「這人真奇怪,為什麼瞪著眼睛仰頭望房梁?」

    三哥抿嘴笑了笑,搖頭不語。

    其實沈傲是做才子不到家,人家曾歲安雖然仰頭卻是闔著眼睛,一副陶醉其中的樣子。而沈傲卻是瞪著眼睛死死盯住房梁,雖然只是微小的不同,可是效果就全然不同了。

    「有了。」沈傲總算是恢復了正常的樣子,迎著曾歲安的目光徐徐道:「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風泛鬚眉並骨寒,人在水晶宮裡。蛟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歌沸。霜華滿地,欲跨彩雲飛起。記得去年今夕,釃酒溪亭,淡月雲來去。千里江山昨夢非,轉眼秋光如許。青雀西來,嫦娥報我,道佳期近矣。寄言儔侶,莫負廣寒沈醉。」

    話音剛落,便有人道:「不錯,好詞。」

    詩詞不分家,倒是沒有人說沈傲做的詞與題不符。這首詞是文征明做的,可憐那幾百年後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傢伙,還沒有生出來就讓沈傲赤裸裸的剽竊了。

    樓中的才子們紛紛咀嚼回味著這首詞,先只是有人叫好,起來短時間內作詞要比作詩難得多,因為詞牌的格律限制的更嚴格,每一個字都需長時間的推敲,沈傲能在片刻的功夫作出一首百言長詞就已經很不容易,更何況這首詞的意境竟是與曾公子不遑多讓。

    有人站起來搖頭晃腦道:「此詞浮想殊奇,造語浪漫。上結「欲跨彩雲飛起」,有超俗之想,下結「莫負廣寒沈醉」,又顯感傷,大起大落中,將矛盾的心態淋漓吐出。果然堪稱絕妙,好得很。」

    又有人道:「這倒是兩難了,到底誰做的詩詞更好呢?」

    於是便有人爭辯起來,這個說:「自然是曾公子的好,曾公子的詩寓意深刻,令人感觸良多。」

    又有人反對道:「我看沈公子的詞好,短促時間能作出如此好詞,在場之人誰能做到?」

    有人道:「我們爭個什麼,有陳濟陳相公在,自有公斷,先看陳濟相公怎麼說?」

    陳濟此刻總算尷尬地站出來,他想不到,沈傲竟還真作出了一首好詞,可是現在他又陷入兩難了,這兩首詩詞可謂旗鼓相當,各有自己的特點,很難評出高下。

    若是自己說曾歲安的詩詞好,顯然對沈傲有失公允,可要是說沈傲的詞好,必定有人會猜測自己與沈傲關係不淺,是偏愛沈傲。

    好在他老奸巨猾,年輕時雖然耿直過,如今卻總算懂了一些做人的道理,靈機一動,道:「這一次算是平局,再比一場吧。」不偏不倚,誰都說不出閒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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