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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長歌江湖老,負劍少年行 第七章 憂心施援手 清蓮出水來 文 / 斷空

    閉關作為一種大幅提高修為的方式,即使在上古修道者之中也並不常見。

    世界上的事情本就是得失與共、禍福相依,雖然有付出不一定就有收穫,但是想要收穫,必然就要付出。

    比起正常的修煉,閉關成功的收穫可謂巨大,至少也能抵得上正常修行的三五倍,多者根據傳言甚至可以達到三十倍,當然,這種有悖常理的傳說搭配著宗教宣傳,很多人對此報著懷疑態度,但是這個神話的締造者燃燈以橫掃**、從無一敗的戰績也讓人無法理直氣壯的駁斥禪學教徒撒謊。但是反過來,閉關的付出也同樣巨大。

    首先,動輒數月數年甚至幾十年的深層次入定,不能辟榖的人根本沒有資格,被餓死的閉關者絕對可以成為武林中流傳千古的經典笑柄。光是這一條,就卡死了絕大多數的武者,辟榖本身對於搏擊並無多大益處,除了上古修道者的傳承,現在還修煉辟榖的也只有禪、密、門羅、道等教派的教徒。

    其次,閉關需要的不僅僅是堅持不懈的毅力,還有堅如磐石的心志。閉關者的神志並不是冥冥昏昏,也不是明若燭火,而是處於醒與不醒之間。

    說清醒,閉關者的心神卻又在真假莫辨、虛無縹緲的想像和幻境之中蕩漾,無窮無盡、千變萬化的幻覺隨著潛伏在內心深處的**覺醒而生滅不休,內心稍有動搖就會為魔所侵,迷失在幻境之中,以假作真,徹底失去對自我內心的控制,就算反應及時,能夠避免坐死當場的命運,身體也會遭受終生難愈的嚴重創傷。

    說不清醒,閉關者卻又清晰明白的知道自己在閉關修煉,隨時隨地都在飽受著孤獨和寂寞的煎熬,如果耐不住寂寞、忍受不了孤獨,內心一動,心關即告失守,輕則前功盡棄,重則走火入魔。這種可能,隨著閉關時間的推移,將會越來越嚴重,以致於曾有人言,禪定三年,一念不生即成佛。而實際上,即使強如門羅、燃燈、大修羅這樣苦修了一輩子心境、號為在世佛陀的大覺悟者,也無法做到三年閉關不生一念,最多做到隨心滅殺執念,但有一念生出,便立即斬殺,不給心魔一點搗亂的機會。

    最後一點則是不可捉摸的悟性,心關一道,無力可破,唯心直指,再無他物。要闖過自己的心關,只能依靠自己領悟的天道,推開自己設下的關門,任何幫助都無能為力。只要閉關者一天沒有領悟出破關的條件、達到出關的要求,別說修為休想寸進,就是強行退出閉關狀態也不可能,一坐死關,終生不起直至身死神滅者也大有人在。

    易天行擔心的恰恰是第三點。沐月蓮身負玄都真傳,辟榖之術對於她來說輕而易舉,十幾歲的女孩子,在蜀州事變之前,除了在家就是上學,為人不喜交際,對於軍事、治國等窮究心謀的學科毫無興趣,心思單純,**不強,比起絕大多數人,她克服心魔要容易許多,所以閉關修行,對她來說並不是件多麼危險的事情。但是這是優點,也是缺點。沐月蓮始終少了人生的閱歷,無論書本記載的經驗,還是親生經歷的事跡,她對於這個世界的瞭解都不夠深刻和全面,這必將影響到她對天道的領悟。

    按照易天行的揣測,沐月蓮出關耗用一個時辰的時間就應該頂天了,可是現在持續了兩個時辰還沒有停歇的跡象,這一方面表明了沐月蓮閉關非常成功、功力在突飛猛進,另一方面卻證明了沐月蓮的心境走得太遠,恐怕已經走到了她的理解之外。

    易天行能夠想到,彭伯符等長一輩的高手自然也能想到,不過這種揣測並不能作為鐵板釘釘的證據,他們作為外人也不好說話,只是內心忐忑不已:「沐姑娘千萬不要在最後關頭出岔子啊!」

    易天行守在路中央,心懷擔憂的瞥了山頂小茅屋一眼,猛然看見彭伯符等人臉上的異樣,心頭頓時一凜:「原來不是我一個人如此想法!」想到這裡,心中一緊:「這可如何是好?阻止月蓮繼續提升,助她提前出關?不行,萬一我們猜錯,豈不是耽誤了她!但是如果我們所料屬實,就此放縱的話,月蓮此次出關,功力雖然精進,反倒會給自己埋下道基不穩的禍根,影響異日成就。」

    易天行心切沐月蓮,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焦慮恍惚之色,頓時讓被他攔住的數十個少年高手看在眼裡。

    一個週身隱隱散發氣流波動的白臉書生與一個面色發青、頭戴英雄巾的青年武士對望一眼,會心的一點頭,同時動作。

    白臉書生嘿的一聲,身體騰空而起,雙臂一攏,山徑之上立時狂風大作,六道風柱沖天而起,旋轉游移,從六個方位朝著易天行擠壓過去。

    青年武士一言不發,箭一般衝將出去,雙手一分,兩柄彎鉤一上一下,朝著易天行咽喉、小腹劃去。

    易天行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面對危機,一動不動。

    忽然之間,青年武士大聲慘叫起來,鬆手扔掉雙鉤,摀住肚子倒在山道上翻滾不停,面色一下子就從微微發青變得青中透紅,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樣。

    白臉書生見狀心神一顫,操縱的六道風柱氣勢頓時減弱許多,速度也滯緩了一下。

    易天行抬頭望著他,冷笑一聲:「膽小如鼠的廢物!滾!」最後一個字宛如晴天霹靂,在白臉書生耳旁炸響,震得他滿腦子都是嗡嗡之聲,眼前一片迷濛。不過出奇的,其他人只是覺得易天行驟然提高了聲音,卻沒有什麼難受的感覺。

    易天行手隨聲至,連環六掌,拍打在六道風柱上面,打得散滅當場,接著伸手一探,抓住白臉書生的喉嚨,不等他清醒,發力一推,便把他扔在青年武士身上,兩人猛力撞擊下,雙雙發出慘叫,不由自主的沿著山道滾落下去。

    「你在道上下了毒?」「趕快把毒藥撤了!你這個卑鄙小人!」青年武士的情形落在山道上的諸位武者眼中,頓時看出蹊蹺,紛紛出言呵斥。

    「猴兒醉!你是我毒宗哪位長老的門下?」一個宛如金鐵摩擦般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止住了眾人的指責。

    道上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一個黃臉少年的身上,該人年約二十,面目平常,原本應該屬於那種走在街上也無人注意的類型,但是他那一身衣衫繡得花團錦簇,滿是蠍子、蜈蚣、毒蛇之類的圖案,配上那奇異古怪的嗓音,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易天行哦了一聲:「原來是毒宗的師兄啊,我不是貴派中人。不過我與貴門的張彥前輩倒是認識,看在張老師的份上,我解釋一下,山上的人是我朋友,江湖傳聞純屬胡言,希望師兄給我個面子,就此去吧,不要為了這種虛妄不實、莫名其妙的東西傷了你我的交情。」

    那個黃臉少年聞言臉色一變,獰笑道:「去你的交情!老子是北毒宗宣九齡,別說張彥是南毒宗的人,與我並不相干,就算我是南毒宗門下,也不用賣張彥那個叛徒面子!嘿,別以為從張彥那裡學會幾個偏方就了不得了,讓你看看我毒宗嫡系傳人的厲害!」說罷雙手一揚,兩蓬白色粉末紛紛灑灑,落在易天行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

    忽然間,山道上衝起一道屏障般的火光,無數紅色粉末憑空出現,與白色粉末互相交融,生出絢麗的焰光,過不多時,紅白兩色粉末就與火光一起,同時消失。

    宣九齡大步走向易天行:「老子看你……」突然大叫一聲,跳躍起來,飛身後退,腳一沾地就滾到在地,順勢脫掉鞋子,光著腳滾回原位,站起來破口大罵:「好小子,你居然還有毒藥!」

    「白癡!」易天行翻了個白眼:「我施展的毒藥並不稀奇,你慢慢破解吧!」說罷轉身朝著山頂走去,轉身之際,右手衣袖朝後一拂,又再設下了兩道毒藥防線。

    那宣九齡乃是北毒宗長老宣靈龜之子,平日懶惰頑逆、不學無術,只是仗著父親和師門的凶名招搖,本領有限得很,所以以他的身份,居然無法看出易天行的毒藥佈置,要看到有人中毒才能反推出藥物和破解之法。不過總算他本事不行,好歹是用毒名門出身,耳濡目染,知道解毒一道,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應付稍一不慎,就是毒宗宗主也會立斃當場,自己已經著了一次道兒,哪兒還敢再耍威風,退到眾人之中,便再也不肯出頭。

    其餘的武者要麼不擅用毒,要麼另有打算,更加不肯向前,因此易天行離開之後,山道上反而平靜了許多,每個人都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易天行一路緩緩行走,來到小茅屋門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仰天長嘯,聲音高亢入雲、穿石透金,與小茅屋內傳出的龍吟聲抗衡起來。

    妙塵道姑見狀大驚:「易公子,你幹什麼?」正待上前阻止,卻被彭伯符拉住:「師姐稍安勿躁。」

    妙塵道姑指著易天行:「可是……」

    彭伯符神色凝重地道:「師姐,你應該也看出沐姑娘的問題了,易公子是在幫助她出關呢。」

    妙塵道姑臉色陰晴不定地道:「可是這種事並無定數,萬一……」

    彭伯符打斷道:「所以交給易公子處理吧。涉及修行成果,我們外人不好出面,易公子當機立斷,正是最好的結果。現在唯有希望我們和易公子的判斷是正確的。」

    彭宜弼和寧綠漪不明就裡,連忙趁機請教。

    妙塵道姑把自己的猜測說了,然後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寧綠漪聽了大為不忿:「這只是猜測而已,豈能因為自己膽小怯懦而擾人修行!」說著一挺長劍,施展刺穴手法,飛身刺向易天行膻中穴,企圖阻止他的行動。

    彭伯符見狀臉色一沉,抬手一招,將寧綠漪憑空拉回:「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莽撞?須知如果我們判斷錯誤,沐姑娘不過是少增長幾年功力,如果我們判斷正確而不加援手,沐姑娘以後很容易走火入魔的!你這麼大人了,利害之間,孰輕孰重,你應該清楚!」

    妙塵道姑也呵斥道:「綠漪!不許胡鬧!」

    寧綠漪氣得眼淚花兒在眼眶中打轉,她不敢責怪兩位長輩,卻把滿腔恨意轉向易天行,氣鼓鼓的瞪著易天行。

    易天行卻不知道自己無端被寧綠漪恨上,一心只在幫助沐月蓮出關,運起真氣,長嘯不已,他既要保證壓制沐月蓮的吟聲,又要給予沐月蓮抒發胸臆的機會,聲音大了不行,小了也不行,嘯得兢兢業業、如履薄冰,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鼻尖冒汗、渾身濕透,身心俱疲,比與百十人惡鬥了一場還要辛苦。

    另一方面,易天行壓制沐月蓮的長吟,山道上的武者聽了,頓時引發眾怒:「這小子自稱茅屋主人的朋友,居然破壞茅屋主人修行!」「諸位,隨我上山殺了此人!」

    幾個義憤填膺的少年高手當先衝出,他們忌憚易天行施展的毒藥,一個個口含避毒藥物,一路鼓蕩真氣開路,誰知走不過十餘步,就紛紛慘叫倉皇逃回,像宣九齡一樣脫去鞋子隔絕毒藥侵蝕,但是他們退得不夠及時,雙腿膝蓋以下,已經滿是烈火灼傷般的水泡。

    就在此時,茅屋之中,龍吟之聲驟然一提,清越嘹亮,直透雲霄,易天行雄渾綿長的嘯聲竟然壓制不住。

    易天行聽了卻不驚反喜,雖然沒有立即閉嘴,但是有意識的徐徐降低嘯聲,任由沐月蓮的長吟越來越響亮。

    此消彼長,不消片刻,整個清涼山頂都被沐月蓮的龍吟聲覆蓋。

    突然間,沒有任何徵兆的,吟聲嘎然而止。

    從極喧囂到極寂靜,巨大的反差使得山上眾人一時間沒有緩過神來。

    隨聽吱呀一聲,茅屋的門輕輕被打開了,一蓬灰塵朝著門外揚起,宛如如夢塵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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