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7章 文 / 無聲
第7章()
水旺莊鄉政府駐地就在一條南北通道上。秋心看見鄉政府牌子後從車上跳下來說:「到了。」牛傑又單腿點地,回頭驚訝地看著秋心:「」啊?你來這裡?我還以為你去走親戚呢,來這幹啥?「秋心說。」鄉計生辦招工,今天考試。「秋心低頭看著提著手裡的布包,裡面裝了她用了十幾年的鋼筆,她捏著它心裡就覺著舒服。牛傑說。」好啊,有份工作比什麼都強,哎,劉麗有個好爸爸幫忙,你是誰幫的忙?也能進這政府大院工作?「秋心被問得紅臉,低下頭說。」考上考不上還不一定哩。「牛傑說。」什麼考試呀,我聽娘說過只是走過場,劉連成也要我弄個指標,我不要。我才不吃這別人嘴裡叼來的食呢。「牛傑只管嘴痛快,卻沒發現秋心已經不自在,趕忙說。」快去吧,你不上學了真可惜。「說完把車一蹬走了。
生活就是這麼愛捉弄人,冷不丁就來了一個公平。劉麗見秋心也來參加招工考試,她簡直把眼瞪成雞蛋般的大。秋心能有這福氣,憑什麼呢?她爹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她的七大姑八大姨又沒有一個當官的,是誰給她弄的這個指標?老爸為自己的事是花了錢的,雖然這錢是也不是自家的,但總是花了錢的。但秋心呢?秋心怎麼弄來的指標?
劉麗心裡掛著這個問號,考完試回家對父親說:「這算招什麼破工,是人不是人的都可以去考。」劉連成說:「什麼?你不看看去考試的都是些什麼人,除了有頭有臉的支書的孩子,就是鄉幹部的親戚。」劉麗問:「秋心是誰家的親戚?她怎麼也去考試了?」劉麗坐在沙發裡生氣。劉連成挨過來坐下,神神秘秘的拍著女兒的肩膀,說:「嘿嘿,她能參加考試還不是與新來的主任有關?但我琢磨著有點玄,是時來運轉?還是……唉,現在還琢磨不透。不過呢,天上不會憑白無故掉肉包子,有時候好運氣需要付出代價換才換來的。」劉麗不解地看著父親,問:「什麼?付出代價?」劉連成站起來踱了幾步,天機不可洩露似地搖搖頭,又拍拍劉麗的肩,很世故地說:「等著瞧就是了。秋心那丫頭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看她薄皮尖下巴的樣兒,就不帶福相,哪像我女兒,天庭飽滿,地闊方圓,紅光滿面,像你爸我一樣,一臉的福態,哈哈哈……」
劉麗卻說:「行了爸,別自我表揚了。再說我覺著就變成豬八戒了。人家那瓜子臉才稱的上古典美人哩,哪像我鐵隨了你這張大胖臉,要是耳朵再長大點,典型的豬八戒的孝子賢孫了。」劉連成討了個沒趣,拿支煙在手背上點打著,訕訕地說:「胖怎麼了?胖證明生活好,胖是榮華富貴的相。」劉麗說:「你考看著胖好就胖著吧,我可不稀罕,我喜歡苗條,我到鄉里後就開始減肥,看看我不把姓秋的那妮子比下去!」劉連成不想和女兒再談論這個話題,說:「麗麗呀,爸跟你商量個事,你弟弟老在外面住,總歸是寄人籬下,學習成績也不好。我想把他接過來,你姊妹倆也好有個照應,老爸我也不寂寞,你看行不行?」劉麗站起來爽快地說:「行!」劉連成沒想到女兒會這麼爽快,滿臉堆笑地誇道:「啊呀我的好女兒,就是通情達理。」但劉麗卻冒出了這麼一句:「他來我就走。還指不定是誰家的野種呢,讓我叫他弟弟,門都沒有!」劉連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半天才說:「麗麗呀,你咋不理解爸爸的一片苦心呢?他是爸的親骨肉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在外面受苦爸爸也心疼啊。」劉麗說:「當然都是肉了,也許就是因為你那塊肉,才逼死了我媽。別以為我不懂,那女人過門就是個大肚子,要不是你在外面亂搞,我媽咋就服了毒呢?我永遠忘不了媽臨死時的痛苦樣。」劉麗說著哭了,「我媽太老實了,選擇了死,死有什麼用?死了她也是我媽,有我一天在,誰也別想進這個家門,這個家是我和我媽的,死了也是!」劉連成聽了女兒的話,額上冒出了冷汗,看來自己心裡那點秘密是瞞不住這個丫頭了,這孩子原來在心裡還記著仇呢,怪不得容不下她的繼母。看來,得讓她嫁人了,不然自己的兒子就永遠進不了這個家門。
秋心和劉麗同時進了鄉計生辦,這在葛峪村成了一大新聞。支書的女兒進計生辦上班是有情可原的,八竿子打不出個屁來的秋明亮的女兒怎麼也成了工作人?這太不正常了。許多的問號便掛在了人們的眉梢上。有些好事之人私下裡打聽,終於弄明白秋明亮的戰友就是鄉計生辦主任,大家這才對他刮目相看,甚至有人在路上碰見他都主動地遞根煙了。
劉麗和秋心她們在正式上班前,先由計生辦的季蘭大姐帶隊去縣計劃生育服務站學習一個月,同時來學習的還有小張、小陳。這四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在課堂上面對著女性那最隱秘的生殖器官圖片,臉羞得抬不起來。下課後,季蘭帶她們去吃飯時,告訴她們「再上課時,把眼睛瞪大了好好聽,咱這個活別以為簡單,弄不好要出人命,前年我在柳峪,有個實習生放環時把人家弄得大出血,差一點出了人命。當然,你們剛開始干,需要有一段時間適應,習慣了就沒什麼了,不就是個人體器官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好了,吃飯時間咱不說這個了。」
飯廳裡人聲鼎沸,大家都在找寫著自己鄉鎮牌子的桌號。季蘭剛帶她們坐下,鄰座的一位領隊一把把她拽過去說:「來,老季,過來,我這裡有酒。」「不,不行,我還領一幫姑娘呢。」「我也沒領小伙子呀。」找她的人瞪大眼睛說,「好長時間沒見面了,你這段時間忙不忙?」季蘭說:「忙呀,新建鄉什麼都缺,連消毒都用木柴爐子,整天煙熏火燎的。」
季蘭說著跟那位領隊握手道了再見,過來見四個姑娘還沒開吃,急了,說:「怎麼還不吃?快吃,在這裡吃飯,慢了就吃不飽,人家按鐘點收拾桌子,這一撥吃了還有下一撥。」季大姐一邊給她們盛著稀飯一邊說:「快拿包子去。」大家依次取了,看看別的桌子上都狼吞虎嚥沒個文明相,她們也大嚼起來。儘管這樣,她們還是最後離開飯廳,惹得收拾碗筷的服務員老往這邊看。到了實習的時候,大家才認真地學習到了實質性的技術。秋心和劉麗最先學會了放置避孕環。老師誇她做得好時,劉麗拍手大笑。冷不防,從手術床上坐起來的婦女朝她臉上唾了一口,惡狠狠地罵道:「你們這幾個小浪貨,才多大,就扒插這個?把人家弄成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還笑?」劉麗從小沒挨過罵,她放下工具就要扇那個婦女的耳光。季蘭趕忙拉住她,指導教師批評那位婦女,那婦女更起勁地嚷道:「不浪咋的?才幾歲?也不害個羞臊,要扒插去扒插她娘的去啊,去扒插她姐的去啊……」劉麗掙著要打那女人,秋心卻哭起來。
中午吃飯時,小陳、小張都叫不動秋心、劉麗。季蘭走進宿舍,拍拍她倆的肩膀說:「秋心呀,劉麗呀,干咱這一行這點委曲算什麼,挨罵是常有的事,比這難聽的話多了。咱這活,有人罵咱是讓人家斷子絕孫,但大多數人還是理解的,就是為國家做貢獻。你們想,如果都這麼無節制地生下去,中國別說實現現代化了,當叫化子都沒地方去。可是呢,這大道理,如今有些人還不接受,所以咱挨罵就難免了。你們仔細想想,能幹呢,就一塊去吃飯,幹不了呢,就捲鋪蓋回家。」劉麗忽一下掀起了被子,說:「誰說我幹不了,我偏要幹出個樣來叫他們看看。」
秋心也爬走來跟著季蘭走進飯廳。季蘭來到飯桌前對小陳小張做個鬼臉說:「怎麼樣?請將不如激將吧?快,吃飯。」她們正吃著,看見韓得發走進飯廳。季蘭忙跑過去招呼:「韓主任,你也來吃吧。」韓主任走過來說:「我吃過了,你們快吃。」又問:「學得怎麼樣?適應嗎?」季蘭說:「韓主任,我沒帶好隊,秋心和劉麗叫人罵了。」韓得發看看秋心,關心地說:「我聽說了,嘿,這些愚昧野蠻的人,要是我在場啊,非得整她一傢伙不可,可是來晚了……唉,讓你們受委屈了。」秋心和劉麗聽到韓主任這番話,覺得這位領導真體貼人,心裡便生出一些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