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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20章 文 / 無聲

    第20章()

    秋心昏昏沉沉的被人放進軟綿綿的沙發裡。她是被韓得發背回來的。這裡好靜,靜的讓人害怕,好像這屋子裡有看不見摸不著的鬼影。又恢復了昨日的寧靜,那母子倆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韓得發盛了雞湯端過來,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嘗了嘗,不容分說地遞到秋心的嘴邊,用鷹一樣的眼神盯著她。秋心感到害怕,只得張開口任他餵飽了自己。然後他放下碗,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秋心,一字一頓地說:「你昨天晚上在河邊的話我都聽到了,我知道你和牛傑的糾葛,但是現在我不計較,只要你聽我的話!」說到這裡他停住了,眼睛仍盯著秋心眼睛,好像從這裡挖出什麼答案似的。

    他又說,「不管你以前發生過什麼事,現在你是韓家的人了,韓家傳宗接代的任務就由你來完成。你不要想的太多,咱們都是被逼的,如果留香是個正常人,咱們都會過正常生活,可是他又不正常,所以我們得過一種與眾不同的生活!秋心,我喜歡你,真的,我真想扒出心來讓你看個明白。你讓我回到我的年輕時代,我又拾起了畫筆,還想唱歌,有時候我真想變成一匹馬,馱上你遠走天涯,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去……可是不行啊,我的孩子,不行!咱們肩上都扛著一個沉重的'責任',臉上戴著面具,心上鎖著枷鎖,我們不能為所欲為,不能表現自我,必須把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如今,我替你把的難堪隱藏了,你今後也得替我把最難堪的東西藏起來。咱們得合作,得為老韓家的未來做出犧牲。老韓家就指望你了。」韓得法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子彈,顆顆都射中了秋心流血的心,她目瞪口呆,她啞口無言。尤其是有關牛傑的事情,他分明已知道了,但他卻明確地表明,他不計較,這不光了原諒了自己的過錯,也為他今後的作為鋪平了道路。唉,秋心的心在歎息,自己的把柄在人家手時攥著,自己還有什麼話好說呢?她陷入到更深的痛苦中……

    一個月的時間不長,尤其是對準備忘記日子的人來說。秋心這一個月生活在世外桃源,有生活在不著邊際的雲裡霧裡。白天,身邊除了婆婆和那個傻子男人,幾乎不見一個人影。只有隔三差五的日子,韓得發才來一趟,問這問那,還領著她和傻子一起到果園裡摘蘋果,一起去山上打獵。在果園裡,傻子總是去和狗玩耍。韓得發便和秋心一個在樹上摘,一個在樹下接,儼然像一對老夫少妻在辛勤勞作:到山上打獵時,傻子還是和狗追逐,歡蹦亂跳的,像兩隻快活的狗。而韓得發就有機會無微不至地關心她,呵護她,扶她爬坡越坎,拉她穿林過河。而此時,秋心往往就把他想像成牛傑,和他的距離拉近了,甚至忘記了彼此的關係。

    雖然他的槍法不怎麼准,但還是打中了一隻野兔。秋心喜歡得跑過去拾起來,朝他搖著喊:「打中了,打中了,今天中午咱可有野味吃了。」韓得發笑瞇瞇地跑過來,接過流血的兔子,衝著她搖了搖,笑著說:「小饞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不能吃這個。」秋心臉一紅,她聽母親說過,懷孕的女人吃了兔肉會生兔兒唇的。這時候,韓得發正瞅著她,秋心慌張地瞅了瞅自己,自己還是自己呀,他難道發現了什麼?。

    韓得發笑著問她:「怎麼樣,不會讓我失望吧?」秋心的臉紅成天邊上的火燒雲了。她馬上蹲下身子揀拾著松樹底下的蘑菇,以掩蓋自己的慌張。秋心只顧拾蘑菇,回身不見了韓得發,她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尤其是一陣晚風吹過,松林一下子暗下來,松濤的聲音似虎嘯狼嚎一般,她感到恐懼。急忙用衣襟兜著蘑菇,轉著圈找韓得發。可是沒找到,於是就大聲喊起來:「哎——留香,留香,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她開始邊跑邊喊。可這樹林好像無邊無際,風也一陣緊似一陣,松濤把她的聲音蓋住了。她嚇得毛骨悚然,向這邊跑幾步,又掉頭向那邊跑幾步,可怎麼也沒跑出這片樹林去。突然,她看見一條花蛇「哧溜」一下鑽進了草叢,嚇得她尖叫一聲鬆開雙手,懷裡的蘑菇撒了一地。回身再想跑時,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嚇得她如驚弓之鳥又大叫一聲:「留香,你去哪兒了?怎麼才來呀?嚇死我了!」秋心的眼裡湧滿淚水了。「你害怕了秋心?有我在呢。」是韓得發的聲音。秋心抬眼看時,原來不是留香。面前站著的是韓得發,他滿臉都是慈愛和溫情。被恐懼阜追打著的秋心這時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裡。這是這許多天來,她第一次主動投懷送抱。韓得發一驚,隨即扔了獵槍,緊緊擁住她。

    他感覺到她的心跳如擊鼓一般。他笑了,笑著弓人她擦淚,笑著撫摸她冷汗淋漓的臉,撫她抖顫的肩膀,撫她柔弱的脊樑……他一邊撫著一邊說:「不怕,不怕,有我呢,有我呢。」秋心低聲呻吟了一聲,韓得發接著說:「剛才我不知道你會害怕,要是知道我就不走了。我去用野兔換了人家一隻山雞,回家我就燉給你吃。你一定要保護好身子,保護好孩子。」秋心被最後這句話感動了,她覺得剛才自己喊留香,其實是得不到他的保護的,他是一個傻子,他自己還需用人保護呢,他怎麼會保護別人呢?而眼前的這個人,卻是一個能保護她的人,他還這樣寬洪大量,雖然自己懷的不是他韓家的孩子,可他還是這樣關心自己,這樣關心肚子裡的孩子,這樣的男人哪裡才能找到?當然,她也為自己的膽小害羞了,但她沒有想馬上離開這溫暖懷抱的意思,在這裡她同樣找到了安全。雖然這個懷抱不是牛傑的,但它同樣有溫暖,有依靠。她此時甚至還原諒了他的那一次,原諒了那些個違反天倫的夜晚。

    好長時間,韓得發就是這樣擁著秋心席地而坐。秋心抬了抬頭,看見他手裡攥著根退了皮的柳條兒,知道是給她串蘑菇用的,就笑著抹了把淚奪過來,將散落在地上的蘑菇一個個串起來,回頭看見韓得發正點煙,就平和地問:「你上哪兒跟人家換雞了?」韓得發說:「啞巴的爹就住在山後。」秋心瞪著眼驚奇地問:「他們夫婦也搬回來了?」韓得發點點頭,他看到秋心翻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星子,便用手去擦,秋心用手擋住了他,站起身來說:「天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韓得發也說:「是呀,是該回去了。帶著這些蘑菇,回去燉雞肉,可是最好吃的菜啦。」秋心將串好蘑菇的圈起來,像個花圈似的,提著它隨韓得發慢慢走下山來。

    往回走的路上,偶爾也碰見幾個上坡送飯的婦女,由於韓得髮帶了墨鏡,她們都沒認出來,以為是城裡的孩子放假後由父親帶著下鄉來玩的。於是便指指點點地說:「瞧人家這脫產人家的孩子,水蔥似的,哪像咱莊戶人家的孩子燒地瓜一樣,趕明兒下死勁也得供兒子唸書,說什麼也要跳出這莊戶地去,要不祖祖輩輩都受罪。」另一個婦女接著話茬說:「嘿,俗話說一個蕎麥三個稜,各人有各人的命,不受行嗎?該享福的他就受不了罪,該受罪的,他又享不了這福,你像咱村的祥子他娘,種地時多結實,被他男人帶進城裡可享福了,可她就沒這福分,聽說得了絕症,啥也吃不進去,就想喝口地瓜湯,連這也嚥不下,這不,祥子正給她修墳呢。」兩個女人邊走邊嘮。

    韓得發和秋心故意放慢了腳步和她們拉開距離。韓得發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點上,問:「秋心,你認命嗎?」秋心被他問愣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韓得發回頭看她一眼,目光尖尖的,像要從她心裡挖出什麼似的。秋心只好點點頭。韓得發又問:「你認為你的命好嗎?」這個問題更難回答。是呀,怎麼回答呢?她命好嗎?她愛讀書,可她偏偏不能讀:她愛牛傑,可她偏偏又不能和他在一起:而來到韓家過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韓得發的問話把秋心推進了一個深淵。這是感情的深淵,是命運的深淵。她曾無數次地想從裡面爬出來,可她做不到,她沒那麼大的勇氣和力量,更沒人拉她一把。她覺得自己已變成了一團泥,被人捏來捏去,隨著別人的性子而捏制他們喜歡的玩物:她還覺得自己變成了細弱的柳條,任憑別人的喜好而被編製成筐子簍子或別人什麼好用的家什。「我把你的未來都安排好了……」韓得發的這句話常常迴響在秋心的耳邊,對此,她不知道該感激還是該憎惡,她身不由己了。

    此時的葛峪村裡,劉連成正為劉麗和牛傑籌劃著婚事。劉麗堅持住到鄉大院裡去,而牛傑則死不點頭,總是扔過去硬硬的一句話,「願嫁就是老屋,願等就住樓房,我決不去鄉大院。劉麗恨道:」哼,死牛蹄子不分叉。「牛傑則說:」我建起窯場,自己燒了磚,先蓋一座小洋樓。我就不信,莊戶人天生就應該住低房矮屋,非活出個樣來讓他們看看不可!「劉連成拍了一下桌子,瞪著眼問牛傑:」不是我,窯場證那證的能辦那麼順利?別裝清高了,這書記我還能幹一輩子不成?等我一下台,誰還認我這張臉?開窯場怎麼了,你還不是個平頭百姓嗎?因為我和鄉長關係不錯,好不容易才為你們了一套房子,你還不去住,真是瞎驢栓在槽上,餵你不知道餵你。再說了,你們年輕人得想方設法往當官的堆裡鑽,鑽成個國家幹部那是你的造化。「

    牛傑說:「我頭上又沒長角,不會鑽,我只想憑力氣幹活吃飯。你們看的上就嫁,看不上就算完。」牛傑扔下這句話,忽的起身走出劉麗的家門。窯場有千頭萬緒在等著他,他不想把功夫花在別的事上。劉連成見牛傑以這種口氣跟他講話,氣得暴跳如雷:「你小子過河拆橋,什麼東西!你以為用不著我了是吧?狗日的我讓你停工,你就得停下!」劉麗聽到爸爸這句話,嚷道:「爸爸,你少來這一套好不好?動不動以權壓人,你也不想想這是跟誰!」劉麗雙手拉父親坐回沙發上,以緩和的口氣說:「爸呀,你女婿就是這麼個牛脾氣,你生什麼氣嘛,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就找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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