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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22章 文 / 無聲

    第22章

    韓得發載著秋心,一路無話直奔鄉委。本來韓得發打算今晚請鄉里領導來家喝酒的,他見秋心臉色陰沉,十分不開心,就打發司機小劉把幾筐蘋果給領導們送送,自己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秋心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流夠了淚,覺得心裡鬆散了不少,就走出來幫馬秀英做飯。馬秀英悄悄問:「秋心啊,你爺倆咋的了?一個哭,一個生悶氣,不是說好請鄉里領導來家吃飯的嗎?怎麼又變卦了?」秋心因為自己的事把請酒的事耽擱了。

    本來韓得發今天計劃著借剛來上班的茬請請領導,順便給自己調換一下工作。辦公室裡正缺一個秘書,秋心正好適合干,等幹出成績來了,提拔重用還不是領導一句話?這是昨天他們坐在山坡上時韓得發對她說的計劃的第一步,沒想到還沒實施,自己先給打亂了。馬秀英見秋心活泛了,就悄悄地拉她一下說:「快去問問你爸,今下午還請不請,菜都準備好,只要請,還來得及。」秋心被馬秀英推出伙房,看見坐在沙發裡的韓得發臉色陰沉得嚇人,本來不想問,可看到婆婆頻頻向她打手勢,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問道:「爸,咱還請不請鄉領導?」韓得發抬了下眼皮,說:「怎麼請?你的眼腫的像鈴鐺。讓領導看了我說個什麼?」秋心聽了正想走開,只聽韓得發說:「你來坐下,我有話跟你說。」韓得發向口袋裡摸煙,沒摸到,秋心看見,忙拿了煙遞上,隔著茶几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韓得發說:「秋心哪,我知道你為什麼難過,你是看於波考上大學你眼饞。可是,你也得想想你家的實際情況,想想你現在的處境。」秋心見他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心事,淚又重新聚在眼裡,她努力控制著不讓淚流下來。韓得發抽了口煙,繼續說:「你眼饞什麼?你現在有了工作,將來你的前途還能孬?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怎麼還不理解我?我請客送禮是為誰?不就是為了你有施展才華的機會嗎?我有一個那樣的兒子,讓人瞧不起,我想讓我的兒媳出人頭地,我打算再干幾年,等混成副鄉級了,我也擱擱這讓人咒生怨死的工作,去幹些別的事。到那時,咱們還怕誰?他們上大學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找份好工作?你就是堅持上學,能不能考上說不准不說,你看看你爹你娘那架勢,他們打算讓你考嗎?你沒看見在農村像你這樣的女孩子,不都是扔了書本進鍋屋,趴在鏊子窩裡滾煎餅嗎?他們找誰叫屈?誰給他們找份工作?」秋心聽出韓得發在怨自己不知足,可她心裡委屈,淚水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流。韓得發又抽了一陣子煙,突然把話鋒一轉:「常言說知足常樂,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秋心你該靜下心來想一想了,你現在要什麼有什麼,不久的將來,轉正聘干、提拔重用,你是前途無量呀。於波他有什麼,不就是個窮學生嗎?還有你那個妹妹,往後少管她,簡直不知好歹。」馬秀英見韓得發把秋心說得低了頭,忙在外面朝韓得發擺手,韓得發白了她一眼,說:「趕快包水餃,秋心下櫥幫忙,我去請他們去。」秋心想去洗臉,韓得發制止她,說:「別洗,就這樣。」

    秋心和婆婆做了十幾樣菜,奇怪的是韓得發只請了田鄉長一個人。秋心一次次往桌上捧菜,田鄉長已看見了她紅腫的雙眼和淚痕,便問:「怎麼,才過門不久就想家了?」韓得發給田鄉長倒上酒,哀歎了一聲:「唉,哪裡,今上午才回了趟娘家,看見她一個同學考上了大學羨慕哩。」說到這裡,韓得發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嘴巴靠近田鄉長:「聽說,這個男生一直在她的名下,要是秋心上,準能考上,而如今在這裡干臨時工,覺得有些委屈了。」說著把酒杯端起來,說:「田鄉長是惜才之人,給她點發揮的機會吧。」田鄉長端起酒杯,說:「看來這酒我不能白喝。」韓得發繼續進攻,訴苦道:「田鄉長,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翁媳在一處工作也不方便,你不管讓她去哪裡,就是打掃衛生、提壺倒水什麼的,也算是支持我的工作,也是提拔她了。」田鄉長把酒一口喝下,打趣道:「哦,你就這樣重視人才呀?」韓得發嘿嘿笑了。鄉長說:「韓主任,我把你這兒媳提拔了,你可放心?你就不怕她翅膀硬了會飛掉。」韓得發和田鄉長碰了一下酒杯,說:「她會硬到哪裡去,難道你還用她當秘書不成?」鄉長說:「哎,算是讓你說對了,就是這個。只要她幹的了,我就讓她幹這事。」韓得發一聽這話,一握手脖子把酒倒進嘴裡。這時,正好秋心又送上一道菜來。他說:「秋心,還不快謝田鄉長知遇之恩?」秋心一聽這話,知道是是什麼意思,就去倒酒。田鄉長一揮手,說:「慢著,後天計劃生育現場會那個發言,你先給我起個草,我看了再說。」秋心笑了一下,說:「您等著,馬上就好。」說完扭頭出來了。田鄉長一聽說:「噢,難不住她呀?」韓得發說:「別管她,咱們喝酒。」兩人便叮叮噹噹地碰起杯來。

    田鄉長吃到酒足飯飽之時,秋心的報告提綱已擬好了。她正要給田鄉長看,韓得發先走過來,往一個信封裡塞了一沓錢,然後又把稿子裝上,放到田鄉長:「田鄉長累了,明天再看吧。」秋心看著,覺得自己的勞動一下子減輕了許多份量。

    更讓秋心難過的是現場會上,田鄉長沒用她的稿子,超生戶數目和流引產數目也不大相符,她知道自己調動工作的事沒戲了。看來田鄉長是個正直的人,誰見了稿子裡的「機關」也會不用了,她倒埋怨韓得發不該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愛貪點兒沾點兒,把自己的面子丟盡了?秋心坐在會場上很不自在,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稿子的秘密一樣。她感覺到了田鄉長鄙夷的目光,她只是機械的隨著人家鼓掌。散會後,領導們又去別的鄉鎮參觀學習去了。韓得發臨上車以前看了秋心一眼,知道沒用她的稿子她會不高興,所以對她有些不放心,但在眾人面前又不好說什麼,發現秋心也沒理解他的眼神,見車隊行動了,只得鑽進車裡。

    秋心若有所失的回到家裡,懶懶地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聽見於波叫她:「秋心、秋心」。秋心應了一聲。「梁老師叫你呢。」聽到於波的話,秋心追出門外,問:「梁老師在哪兒?於波,梁老師在哪兒?」秋心追著於波。發現梁老師正站在講台上高興地望著她說:「秋心,你在全國作文比賽中獲獎了。」秋心抱住門框問:「梁老師,真的嗎?」頭髮有些花白的梁老師點了下頭:「真的,這是獎金和證書,你來拿呀。」秋心跑過去,可站在講台上的梁老師太高了,她夠不著。她努力抬起腳尖,可她長,梁老師也長,而且他還把紅紅的證書舉的高過頭頂。秋心急得大喊:「梁老師,你給我——梁老師——」秋心還在用力,腿肚子一下轉筋了,她疼得「哎喲」一聲,醒了,原來自己是在做夢。秋心悵悵的,起來洗把臉,覺得胸部有些隱隱作痛,她明白這是懷孕的原因。到如今她也沒拿定主意該怎麼辦。有心留下這個孩子,害怕紙裡包不住火,更覺得對不起韓家。他對自己那樣關心和愛護,自己卻懷了別人的孩子,這對他不公平:可是真要下決心打掉這個孩子,秋心也是十二分的不情願。秋心正左右為難,馬秀英從外面挽著秋嫂的胳膊進家來了。馬秀英進院就喊:「秋心呀,你娘來了。」秋心迎出門去,見婆婆手裡提著一籃子雞蛋,知道是娘拿來的。馬秀英說:「來,你娘倆在屋裡說話,我去做飯去。」秋嫂阻止著馬秀英說:「嫂子,我吃飯來的,你快別忙活了。」馬秀英說:「才啥時候呀,就吃了飯?我不單做給你吃,我們也還沒吃飯呢。」她說著還是去了伙房。秋心正掛念著秋果的事,忙把娘推進屋裡。秋嫂這是第一次進閨女的家門,覺得挺新鮮的,看著這新式的傢俱和寬大的席夢思床,用手這裡摸摸那裡壓壓,然後往床上一坐,彈得她顫了顫。秋心見娘坐在床上,臉上一陣不自在。她想,娘如果知道這床上發生的事,還會坐嗎?娘是不是連這個閨女也不認了?可是她卻把閨女送到這樣的人家,自己哪還有做主的份?秋心給娘倒了水,放到茶几上,說:「娘,過來喝水。」秋嫂這才戀戀不捨的坐到沙發上,沒想到沙發比床還軟和,她又用力坐了坐,說:「這可省得硌腚了。秋心哪,你表叔說給咱家打對沙發,我還不稀罕哪,敢情這樣舒服呀。」秋心挨著母親坐下問:「表叔他也會做沙發了?」娘說:「會,聽說他去城裡學的手藝,做一套好幾百呢。」秋心說:「娘,咱那屋按上對沙發就窄巴了,沒必要。」秋嫂說:「不要白不要,你表叔說是送給咱的,不要錢。」秋心正納悶,秋嫂把頭向女兒靠近了些,挺神秘地說:「你表嬸又有了,找人算了說是個男孩,想讓你公公照顧一下。」秋心說:「娘,你別攬生柿子啃,咱這裡剛開了典型會。」秋嫂說:「什麼典型不典型的,你沒辦法,你公公有,你跟他說說,你表叔家也是兩個丫頭,就盼這一胎呢。」秋心想田鄉長在會上的講話是那樣的斬釘截鐵,心想這樣的事恐怕很難,正怪著娘,馬秀英隔門喊:「秋心呀,快和你媽這屋裡坐,飯馬上就好。」秋心應著,娘捅了她一下,說:「你表嬸家的事我可大包大攬了,別讓娘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秋心心裡七上八下的,也忘問秋果的事,秋心過來吃飯時才想起,問:「娘,秋果回學校了嗎?」秋嫂說:「不管她,小妮子家,自己不是個照調的料,媽還不想讓她上了呢。」馬秀英忙笑著給秋嫂夾了些菜:「弟妹呀,都怪留香不好,可他也是望他妹妹親呀,他怎麼不送蘋果給別人吃來。」留香知道是說自己,擱了碗就走。馬秀英拉住他說:「飯還沒吃,去那兒?」留香「嗚嗚」地哭上了。馬秀英忙哄他隔壁屋裡睡午覺。秋心心裡酸酸的,為留香也為秋果。留香的好意不但氣跑了秋果,還挨了父親一記耳光,可憐的傻人,他現在還為那一記耳光惱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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