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52章 文 / 無聲
第52章
大灰狼……「嬌嬌說:」我不看大灰狼,大灰狼是壞東西。「嬌嬌被牛傑哄著吃著,一小碗吃光了。嬌嬌歪著頭問:」叔叔,什麼時候帶我去公園呀?「嬌嬌的這聲稱呼把牛傑叫得一陣心酸,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叫自己叔叔。他扭頭看了一下秋心。秋心趕忙底下頭,他剛才的樣子確實讓秋心感動。這是她夢寐以求卻又無法得到的情景,是自己的女兒應該享受的愛,女兒在牛傑懷裡是那樣的安全。自己是不是太固執了?牛傑這工夫把嬌嬌遞給她,從他隨身的包裡取出幾片藥,兌上水用筷子研碎了,又從抽屜裡找出些白糖放上。秋心都不知到這個帶抽屜的茶几裡有糖,還有餅乾什麼的。可能牛傑在買這些傢俱的時候,順便買了這些。秋心為他的細心感動了,他從小就那麼照顧自己,如果不是因為……秋心不敢想下去了,自己本該能有一份幸福的生活的,可是……
牛傑哄著嬌嬌,「嬌嬌,乖,醫生說必須吃藥才不發燒,來,這藥是甜的,張口。」嬌嬌乖乖地張開花瓣般鮮艷的嘴唇,任牛傑把藥送進去。藥是苦的,雖然放了些糖,可嬌嬌還是皺了皺眉頭嚥下去,隨後又接了一口牛傑送過來的糖水,她這才對牛傑笑了。牛傑看著女兒甜甜的笑容,自己也心花怒放了。他親了一口嬌嬌的小臉,心疼地說:「乖孩子,我的好嬌嬌。」嬌嬌又順勢將小胳膊摟住牛傑的脖子,撒嬌地說:「我好了叔叔,你帶我去看長頸鹿吧?」牛傑又輕輕地親了她一口:「不能,你必須睡一覺,得病好了才能去。」嬌嬌想了想說:「叔叔,你摸摸我還燒嗎?」嬌嬌用小手拉著牛傑試試她的額頭。「燒還有一點,不過,嬌嬌必須睡一覺,睡一覺燒才退沒了。來,趴下。」牛傑讓嬌嬌的頭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就這麼輕輕地拍著她的脊樑,還輕輕的哼著一支催眠曲,嬌嬌聽話的閉上眼睛。
秋心卻哭了,這支曲子似一把鑰匙一下子打開了她一直緊閉的閘門,門裡關著的一切再也封不住了,其中也包括這支奶奶教的催眠曲。他們小時過家家時,秋心經常唱的。牛傑看著秋心的淚,知道自己的曲子奏效了。他沒有停下來,他就這麼哼著拍著女兒,直到女兒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他才輕輕地把她放到床上。秋心注視著這一切,女兒熟睡的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笑容,那是滿足中還添加著期盼的笑容,是苗兒得到雨露滋潤後的滿足,是小鳥嚮往藍天時的期盼。我的女兒她應該享有這一切,這個男人寬溫暖的懷抱本該屬於她的,因為他是她的父親。女兒會為自己有這樣一個父親驕傲,她該是父親的掌上明珠。他會給她帶來安逸的生活,也會讓她有個好前程,她信他,他不會屈著自己的孩子。秋心看著牛傑給嬌嬌蓋上了毛巾被,突然意識到不該讓牛傑看到自己的淚,但是晚了。牛傑遞過來手帕,秋心接了擦了下睫毛上的淚珠,可不爭氣的眼睛還像個堵不住的泉眼,淚擦不幹了。秋心乾脆把頭低下,雙手捂臉,淚水似雨打珠簾般的從手指縫中滲出。牛傑看著秋心這無聲的淚,心痛如刀絞一般,他顫抖著雙手捧住秋心聳動著的肩頭,動情地說:「心,讓你受苦了。」
秋果這些日子雖然沒去姐姐那裡,但從牛傑越來越明朗的臉上,她明白他和姐姐又續上舊情了。今天,牛傑早早地把自己打扮得上下一新。秋果瞟了他一眼,以為他又參加什麼宴會呢,問:「怎麼,又喝酒去?」「不,今天咱放假一天,秋果,你約上季言,咱們出去玩一天去。」牛傑壓制不住自己的興奮,說著話順手向秋果打了個響指,「讓小季帶上相機,咱好好玩玩。」秋果瞪著牛傑:「你不是有什麼喜事吧?像要做新郎官一樣。」牛傑邊往外走,邊說:「比做新郎官還要高興呢。我先去接你姐和嬌嬌,秋果,你快叫上季言,讓他多帶些膠卷。」秋果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怪不得這些日子高興了呢。為了你,我假戲真做,拉上個流氓做墊背,這會終於讓你如願了。秋果心情說不清是怎麼回事,草草洗了把臉,毫無心情地對著鏡子梳了下頭,鏡子裡的秋果瞪著鏡子外的秋果,好像兩個陌生的人的人見面。秋果指著鏡子裡的她:「你吃醋了?」鏡子裡的秋果趕忙反駁:「不我沒吃醋,成全他們我高興。」「嘴硬,高興怎麼還噘嘴?」「那是因為……」「因為什麼?」是呀,因為什麼?秋果把鏡子扳倒,她不敢再與鏡子裡的自己對話了。「不可能,我一直把他當成親哥哥的。不行,今天得和季言像模像樣的談一回,為了成全姐姐,也為了耍耍這個混小子。」秋果索性把鏡子重新支好,好好的地仔細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找出牛傑為自己買的那條白色的牛仔褲,將一件半袖體恤往褲腰裡一塞,一個精精神神的秋果似一朵芙蓉就冒出水來了。秋果端詳著自己,覺得髮型不對,又重新梳了個偏馬尾,這才滿意地對著鏡子吹了聲口哨,回頭跑進了辦公室撥通了季言的電話。
由於是星期天,公園裡的人很多,休閒娛樂的,談戀愛的,帶老婆孩子來玩的……夏日的公園,正是花紅柳綠、鶯歌燕舞的季節,正適合年輕人談情說愛。美麗的孔雀時不時地舒展著自己美麗的彩屏,調皮的猴子登假山上樹梢,搖來晃去的,逗引得嬌嬌翹著腳又叫又笑。牛傑看著嬌嬌看得吃力,乾脆讓她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嬌嬌覺得好玩,興奮地手舞足蹈。秋心看著女兒如此開心,自己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秋果看著姐姐的笑容,知道自己的努力沒白費,就捏了一下季言。這小伙子別的不行,揣摩領會姑娘的心意是毫無差錯的。他趕緊攝下了這一家三口的動人畫面。秋心聽見了卡嚓聲,覺得有些不妥,悄悄的拽過秋果,小聲說:「別讓他亂照。」秋果說:「這怎麼叫亂照,膠卷是牛哥花了錢的,人也是牛哥雇來的。他要照不好呀,咱立馬換人。」季言忙說:「別,別。大姐,有事你說話,我照相的水平在咱這小縣城裡還是數一數二的,不信,您見了照片就明白了。大姐,那邊的牡丹花開得正好,您和秋果去那邊,您姐倆合照一張,肯定漂亮。」秋果一打季言的手:「別拿鳳凰跟雞比,成心呢,讓我姐自己去照吧,醜小鴨可不能跟白天鵝在一起。來嬌嬌,跟二姨那邊玩去。」秋果把嬌嬌從牛傑肩上接下,嬌嬌有些不情願,叫道:「我想看猴猴。」秋果哄道:「猴猴有啥好看的?咱去那邊看孔雀開屏去。小季,去那邊給我們買點兒吃的去。」「哎。」季言如領了聖旨,一路小跑著去了賣冷飲的地方。
秋心看著這個胸前掛照相機的人問牛傑:「這個人是誰?」牛傑順勢去了左邊的梅林,說:「他叫季言,是一個副縣長的乾兒子。他父親和這位縣長曾是戰友,由於他沒有孩子,從小就認他做了乾兒子。只是這傢伙不大長進,工廠不進,機關裡又嫌麻煩坐不住。這不,老頭子投資,讓他干喜歡幹的事。全縣頭一個照相館,讓他發了,錢掙了不少。」秋心打斷了牛傑的話,說:「他和秋果不合適。秋果不可能喜歡他。」牛傑看了看秋心,自覺有些心虛,解釋說:「我沒說他和秋果怎麼樣,只是他一個勁的追秋果,我又不能擋。再說這小子我看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上秋果了。」秋心說:「別說了,秋果跟你這麼長時間了,你還不瞭解她?她在玩人家。不過,這種人不好惹,你應該制止她。」秋心說完不說了,透過樹縫,她看見那個季言把一瓶飲料和幾支雪糕遞給了秋果。秋果先給了嬌嬌一支,自己咬了一口,嫌味道不好,「啪」一下摔了。
季言趕忙賠禮道歉又顛兒顛兒地跑去重買。牛傑也看到了這一切。秋心長歎了一聲:「她這輩子是不會再喜歡別人了。」牛傑皺著眉頭生氣地盯著秋心:「別人不相信我們,難道你也不相信?告訴你,你能離開韓家,獲得人身自由,他倆幫了大忙。」秋心驚異了,問:「什麼?」牛傑知道自己說走了嘴,忙調轉了話鋒:「我是說,秋果若對我有意,她就不會想方設法成全咱們了。你看,她剛才好像親了季言一下。」秋心回頭發現季言正左手捂腮,但他欲親秋果時,秋果反手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季言好像生氣了。秋果卻又挽起他的胳膊一套亂哄。季言笑了。這功夫孔雀正好開屏,嬌嬌拍著小手在笑,秋果抓緊時間攬住嬌嬌,季言又迅速的摁了一下快門。
「你看,他們這些年輕人就是這樣,喜怒無常。」秋心回身看了一眼牛傑。牛傑被秋心的目光逼得心裡哆嗦了一下。秋心這種眼光他從來未見過,傷心中含著一絲穿透人心的老辣。牛傑想起與秋果過得那個除夕夜,心裡有些慌了。秋心盯著牛傑又說:「其實,秋果愛得不是別人。」牛傑心慌地把臉扭向一邊,低聲說:「秋心,你別瞎想,我一直把她看成是妹妹,是親妹妹那種。」秋心找個樹墩坐下,說:「我信。」牛傑卻不敢和她對面坐下,他害怕此時的秋心。她的眼什麼時候變成錐子了?牛傑背對著秋心,靠在一棵樹幹上,說:「秋心我知道你對我有氣,不過……」「不。」秋心打斷了他,「我不恨你,咱們的情緣已經盡了,再接上也會有個疙瘩。當初如果你和劉麗結合屬於執氣的話,那麼你現在就不應該再執氣了,現在對你來說,我好像是你的戰利品,是一種勝利的炫耀。」「你?」牛傑一聽這話,心裡一哆嗦,氣憤地轉過身,盯著秋心,又一把把她從樹墩上提起來,嚷道:「你怎麼這樣想?怎麼這樣侮辱我的感情?」秋心平靜地面對著牛傑:「這是你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就像當初你沒意識到我嫁進韓家出於什麼目的一樣。」牛傑聽了這句話,鬆開了抓著秋心的手。
他意識到自己又粗魯了,這讓他們兩人同時想起了小旅館的一夜。牛傑無地自容了。秋心也臉紅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恢復了平靜,淡淡地說:「那只能算我們的初戀,接下來,我過了些什麼日子你無法想像,連我自己也像做了一場夢。牛傑,我不再相信愛情,也不會再有愛情,愛這東西太傷人心了。不過,秋果愛你,可能在我之前,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就愛上你了。」牛傑氣憤地瞪大眼睛:「你胡說什麼你!」秋心心平氣靜地說:「你別激動,憑我對妹妹的瞭解,當然也是後來通過一些事實證明,我認為如果你需要,她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聽了秋心這句話,牛傑一激凌,心頭閃過秋果對自己的言行,但他固執地一揮手:「打仗要靠親兄弟,上陣還是父子兵。我們兄妹情深,她為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我為她也可以肝腦塗地。秋心,你不要想狹隘了,難道男女之間除了愛情之外就沒有別的感情了嗎?」秋心搖搖頭,一臉的痛楚,說:「牛傑,你不要再和我爭了。你不瞭解女人,女人是一部很難讀懂的書,連她們自己有時候也弄不明白,何況是求得異性的理解。比如劉麗,她那麼任性,可她在你面前就變乖了。還有秋果,她可以和父母反目為仇,但卻對你忠心耿耿,和她倆比起來,我對你的感情就微不足道了。」牛傑不解地說:「你是在吃醋嗎?大可不必,你說我和劉麗結婚是執氣,只說對了一半,還有一半。哼。」牛傑從鼻孔中噴出個哼字時,像強牛挨了鞭打時噴出的怒氣,那是仇恨和報復。
秋心懂得,牛一旦憤怒,就會拚命地拖著犁往前跑,把扶犁人拖倒在地,以此發洩對執鞭人憤怒。秋心看著牛傑,問:「還有一半是什麼?」「剎一剎劉連成的威風。」秋心猜對了,她從心底裡透出一股涼意,男人都是這麼霸道,女人終歸是弱者,再怎麼要強也是無濟於事。秋心此時莫名其妙地為劉麗傷心起來。她慢慢移動著步子,想以此抑制快要流出的淚水,但是眼裡還是濕了,她不得不瞇細眼睛,用細瞇的睫毛擋住這快要決堤的洪水。牛傑看出秋心有些傷心,但又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傷了她。他跟了幾步,鼓足勇氣拉住秋心:「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當你離開我的那一刻,你知道我曾多麼恨你,那時我真想吃了你,連骨頭渣子都不剩!」那軟弱終於沒能阻止住淚水,那濕透了的睫毛像被水沖倒了的籬笆牆一樣凌亂。秋心的心也亂了,她多想說說自己曾難得想死,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牛傑又說:「我知道你的難處,不過,現在好了,咱們可以重新開始。難道你就不想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嗎?你看,我們的女兒有多可愛,你就忍心讓她受苦嗎?」秋心只是流淚,其實她的眼淚就是她的語言。她怎麼不想,她甚至無時無刻不在想,從她發現自己懷孕後,她就想了,可她沒有機會了:她在產房時更想,可他是屬於別人的:孩子病了時想,孩子哭時笑時她都想,甚至孩子邁出第一步時,她激動的脫口而出:「傑哥,你的孩子會走了!」當時她嚇了一跳,自己怎麼會喊出了聲?之後她抱住女兒哭了一場。這些他都不知道。現在他倒問自己想不想,可自己的團圓卻破壞了另一對母子的幸福,自己的良心依然不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