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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63章 文 / 無聲

    第63章

    這些鄰村的婦女們多多少少知道些韓家的事,好奇心使她們有事沒事地往桃花溝裡跑,她們也願意和秋心搭話接茬。這一來二去,她們發現秋心並不是個輕佻的人,她不但人長的漂亮,還心靈手巧,她光靠干機繡活就掙了不少錢。她們眼讒了,就纏著秋心教她們。秋心一個個教會了她們,又幫她們來回取活送貨,時間一長,她拿的貨用自行車已經帶不過來了,繡品廠的廠長就建議她在桃花溝建了個加工點。這樣不但管理起來方便,秋心也可以賺一些管理費了。

    加工點成立後,秋心買了輛三輪車,把自己住的房子騰出來,利用冬閒季節,辦了幾屆培訓班,干機繡的人由幾十個漸漸地發展到了上百個。秋心的屋子盛不下了,她就走村串戶上門教。現在,桃花溝可是全縣最大的一個加工點了。秋心也有了穩定的收入,她除了管理果園就是伏在繡花機上,把心中美好的東西變成五彩的圖案。有時候,她會即興發揮繡出一些美麗的景象,外貿繡品廠的設計師們見了不止一次的向廠長反映,想把秋心招進設計科來。

    可是,再優惠的條件也沒能打動秋心,她現在沒了任何想法,她哪裡也不想去,她覺得桃花溝最適合她。這裡是世外桃園,沒有勾心鬥角,也沒有爾虞我詐:這裡的人相信她,也尊重她。她已經和她們分不開了。再說,她怎麼能離得開呢,孩子的奶奶已經那麼大年紀了,她是再也經不起折騰了,人生最不幸的事都讓她攤上了。她可真是不容易呀。

    秋心是從心底裡同情馬秀英,這個既沒得到過愛,還受盡屈辱的人,現在連個親人也沒有了,自己如果再離開她的話,那她是絕對活不下去了。

    秋心看得出,馬秀英把嬌嬌看作她唯一的親人,哪怕嬌嬌有一頓飯沒吃好,她就緊張得不知做什麼飯好了。秋心常常為這個事和婆婆意見不一,她不想讓孩子太任性了。可是,馬秀英是恨不得連自己的心肝都可以掏出來給孩子吃的。秋心對此也能理解,但她私下裡沒少教育女兒。懂事的嬌嬌再也沒挑過食,奶奶做什麼飯,她都吃得非常香。馬秀英看了,就比做什麼都高興。

    不過今天這頓飯嬌嬌再怎麼說香,馬秀英也沒高興起來,她反感這些沒事找事的娘們們兒,自從留香去世後,她們可沒少操心,為秋心找對象好像是她們的一大樂趣,今天這個說一通,明天那個又插一槓子,好像不把秋心給弄走她們就不罷休。馬秀英本來就反感她們,今天她們又提到了嬌嬌的牙,那不是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嗎?自己本來就覺的對不起嬌嬌,她們還故意提,按的什麼心呢。況且自己生氣的拉嬌嬌進了屋,還被嬌嬌說自己沒禮貌。馬秀英一肚子不痛快,嬌嬌怎麼說飯好吃她也沒反應。

    嬌嬌見奶奶不高興了,就過來拉住奶奶的手:「奶奶,你生氣了?我以後再也不說你了還不行嗎?要不,你打我一下出出氣,看我以後還敢不敢。」嬌嬌拿起奶奶的手,往自己臉上打。馬秀英挺住手脖才沒打到嬌嬌,她把嬌嬌攔進懷裡:「孩子,奶奶怎麼捨得打你呀,奶奶疼還疼不過來呢。」嬌嬌膽怯地抬頭看著奶奶:「奶奶,我以後再也不說你了,你別哭了,快來吃飯吧。」馬秀英動情地看著孩子:「嬌嬌,有一天,你媽媽要是帶你走,你還會要奶奶嗎?」嬌嬌被奶奶說哭了:「奶奶,你說什麼,我媽媽會帶我去哪兒?」馬秀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們走了,我也得走了。」「你去那兒奶奶?」「我還能去那裡,奶奶只有一個地方好去。」「哪兒?」「就是你爺爺和你爸爸那兒。」「不!」嬌嬌重新撲進奶奶的懷裡,「奶奶,我不讓你去,你去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奶奶,我和媽媽哪兒也不去,連姥姥家我們也不去了,就陪著奶奶。」馬秀英捧住嬌嬌流淚的臉:「我的好孫女,奶奶沒別的戀頭了,就你們娘倆是我的親人,我捨不得你們,我的命苦呀……」

    秋心穩穩的把著方向盤。桃花溝通往外界的土路經過雨天後的碾壓,坑坑窪窪的,很難走。秋心在心裡暗下決心:再幹一年,我攢下的錢就能把這路修好,到時候就有好路走了。將來嬌嬌讀初中了,自己就買個摩托車來回接她,每天母女倆馳騁在這平坦的大路上,該是多麼愜意的事呀。

    秋心正為自己心中的宏偉計劃激動著,迎面駛來裡一輛吉普車。車在她面前停住,於波從車裡下來笑望著她。秋心也停了車,搖開玻璃笑問:「**官去哪兒?」於波雙臂環抱在胸前:「哎呀,秋廠長,了不起呀,連車都開上了。」秋心笑道:「別貧了,有事呀?」「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於波回頭朝車裡的司機一擺,我倒想坐坐這女士開的三輪車什麼滋味。」於波說著已經朝秋心的車走來了。秋心有些緊張,但看看已經開走的吉普車沒了辦法,只得打開車門說:「你有好車不坐,非得嘗嘗挨顛的滋味是吧,我還急著送貨哩。」於波上了車,順手拉上車門:「知道你忙才不敢輕易去打攪你,坐坐你的車是想挨你近點,有些話呀我實在憋不住了,我……」

    秋心打斷於波的話:「老同學,該說的話我們已經說盡了,你要是舊話重提,你就下車。」

    於波從側面看著秋心,她的美目依然,濃密的長睫毛依舊,但眼角已隱隱約約出現了幾條魚尾紋。於波看得心疼。但秋心僵硬的面部告訴他,自己就是再坐在車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於波下了車,秋心果然把車開走了。於波看著車後頭揚起的粉塵,眼裡湧上一陣潮濕,秋心,你咋就這麼狠心呀。於波從兜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在手裡捏著,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秋心的車,直到看不見了,才在路邊坐了下來。

    繡品廠的車間裡,秋心緊趕著被檢驗下來的次品,眼看天色不早了,她手腳不停的趕著活,檢驗科的科長給她送來了幾個塔包:「小秋呀,趕不出來就別趕了,都捎回去,誰的活讓誰改。你這樣替她們賣命她們也不見得領情,活幹得這麼粗糙,這不成心整人嗎。」秋心笑笑:「沒事,這批活添了兩個新手,幹得粗了些,下回我讓她們注意。」科長把包子遞給她:「別幹了,先吃點東西,別餓壞了。」秋心道了謝,說:「我幹完再吃,還有三件了。」科長一把奪過三塊四六方的白色桌布:「哎呀,這活我找人給你幹了,快吃點飯,裝車回去吧。還有四五十里路呢。」「我的活讓別人干,這怎麼行?」秋心不安的說。科長白她一眼:「不是別人,是我干。現在這年頭,白出力的活誰幹?我看你呀是少有的實在人,你這個干法根本不行。你在家驗貨時必須嚴格,這樣她們做起來會認真。你在家把關不嚴,她們以為好胡弄,做起活來就有僥倖心理。你快吃吧,吃完了抓緊裝車,我給你留了些可溶紙的活,新手幹起來順手些。」秋心感激地接過包子,不知該說什麼好。科長見她這個樣,朝伙房一指,那裡有水,吃飽了喝足了才有勁幹活。秋心答應著去了。

    秋天的太陽就像拴了塊石頭一樣往西山那邊拽。於波對著山尖望著,落日的於輝像極了一塊舞動著的紗巾,紅紅的,薄薄的透著藍天的底色,既好看又神秘,讓人聯想到山那邊是不是有個美麗的仙女在舞動這塊紗巾。而山頂上的一棵粗大的槐樹在落日的於輝中顯的有些大義凜然,好像那瞬間的輝煌一點也感動不了它,任那紗巾在身邊舞動,也毫不動情,就那麼高傲的昂首挺胸地傲立在山尖上,輕蔑地背對著那輕浮的紅色。漸漸的紅暈消失了,灰暗的光線包圍了樹木,那驕傲的古槐就顯的有些孤獨了。

    於波此時覺得自己就是那棵樹,眼看著身邊的彩霞消失卻不能留住它。他懊惱的吐掉了最後一顆煙頭,心情沮喪的站起來。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都好奇地向他張望著。於波走了幾步,回頭又看了看西邊的雲彩,一條鮮艷的橘黃筆直的把山頭畫了一條直線,於波心中一喜,像是看到了一條新的起跑線,他的精神立刻抖擻起來,我就不信,只要有信心,鐵棒都能磨成針。我要把我的真心表白給秋心看。我等,一直等到她接受我為止。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於波開始為秋心擔心起來。她不會出什麼事吧?不會,她是那麼細心的人,不會出事的。可是如果碰上壞人呢,她會不會遇上了麻煩?於波已經感到了不安。完全黑下來的田野上,毛茸茸的荒草裡,無數個小蟲爭先恐後的發出悅耳地鳴叫。於波心煩意亂的來回走動著,幾隻螢火蟲圍著他轉了幾圈,於波煩躁的用手揮了揮把它們趕走。

    忽然,遠處一盞晃動著的燈光象只會飛的螢火蟲朝這邊晃動。於波的心跳加快了,他迎著那燈光跑了起來。黑暗中,他連連摔跤,但遠處那一點光亮好像是點燃了他的生命之火一般,他覺得再也不能失去她。如果這點光亮消失了,他的生命也就沒了意義。是這樣的,我不能再讓她迴避了,我愛她,一定要讓她知道自己有多愛她。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告訴她,一定要讓她明白,我不能沒有她。

    於波幾乎是跑到路中間張開手臂迎接這束光亮的。車嘎然而止,於波撲到車門上:「秋心。」車裡傳出一聲斷喝:「找死呀!」車裡發出惡狠狠的罵聲使於波感到了車身的冰涼,他慌忙道歉:「對不起……」

    車開走了,剛才的激動使他的心象支離弦的箭一樣飛起來,心裡的話已經湧到了舌尖上。現在箭頭折了,斷頭的箭無力地掉在地上,他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內心發出金屬斷裂般的聲音。於波雙手捧頭蹲在地上,內心慌恐地猜測著秋心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他掏出手機急急的撥通司機小張的電話,可是手機在這裡沒有信號。不行,得抓緊找到秋心。說不定她此時正遭受著苦難呢。於波不再猶豫了,他斷定秋心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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