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62章 文 / 無聲
第162章
今天，他們幾個感情複雜的人同乘一輛車回到了久違的小葛莊，面對熟悉的景象，每個人的內心都很不平靜。
這返青了的麥田，把大地塗抹上了一層油綠，但這生機勃勃的油綠沒有讓大家的情緒高漲起來。他們每個人的心裡都沉甸甸的。想起他們在秋家的打麥場上的相聚時，曾唱過「再過二十年，我們再想聚……」可現在雖然二十年還不到，但他們現在的相聚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劉麗先離開了他們，說是要回家看看。一路上村民們看見她像看見了怪物一樣，沒人和她打招呼。這讓她感到了人情的冷漠。
於波和秋心他們沒有接回馬秀英和秋嫂。他們甚至連桃花溝也沒去。因為秋嫂已經把話和他們說得很透徹了。她說：「你們就別去了，去了也白去。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嬌嬌奶讓我和你說。秋心，她不準備要花兒媽媽的房租了，她說，只要家裡有人和她做伴就比什麼都好了。她讓你放心，就是有個病啊災的，有花兒媽媽照顧她也不會有事的。她讓你在嬌嬌放了假的時候，帶孩子去看看她就好。人老了，誰也不想離開自己的家了。我也不去了，眼看你弟弟一天天的大了，我得給他張羅娶媳婦的事了。要不可對不起你那死去的爹。秋心，你管好你們自己的事就好，別再多操心了。」
秋心回頭看了看牛傑，牛傑竟然如坐針氈一樣，對岳母的話是一句也沒聽進去。他見秋心看自己，就對秋心說：「後天公司要舉行個重要的開工儀式，我、我必須馬上回去。你看我是不是……」秋心說：「哎呀，有這麼重要的事那你還回來幹什麼？跟你說了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嗎？等等，我給你烙上些煎餅捎回去，北京是不是沒有這個？」牛傑趕忙說：「北京什麼都有，比家裡的還好吃呢，你就別忙活了。於波，你和我一塊走吧。我希望你也參加我的開工儀式。」於波猶豫了一會兒說：「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沒辦完。」
於波和秋心看見牛傑心急火燎的離開了秋家的家門，兩個人的心裡都感到了納悶：既然有這麼重要的事，他回這趟家幹什麼？又沒什麼要緊的事？難道就是為了接回這兩個老人嗎？這也沒必要回來呀？秋心知道肯定是公公婆婆不知和牛傑說了什麼，要不的話，他不能撇下這麼重要的事回家來的。秋心在心裡怨公公有些不知輕重了，要耽誤了牛傑的大事可真不值了。
於波則皺緊了眉頭，思索著牛傑昨夜和自己磕磕絆絆說出的話。他說什麼是自己破壞了他的幸福，說什麼自己沒有他愛秋心深等等的話。還說如果還有補救的可能的話，他願意補償自己被他破壞掉的一切。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回家這一趟讓他多疑了嗎？於波想到這一點，也覺得坐立不安了，別因為自己讓牛傑和秋心的感情蒙上什麼陰影。
於波和秋心空手而回時，牛家老兩口子都很失望。別看牛嫂在氣頭上發牢騷，但她其實也盼那兩個老太太再回來。這兩天沒有她們倆拌嘴還真感到空落落的。可是自己的話已經說出去了，覆水難收啊！老牛用力瞪了老伴一眼：「隨你心了？」牛嫂緊跟老牛屁股後頭：「沒隨你心是吧？我量你老牛沒這麼大的能耐！你還想怎麼著？」於波、劉麗和秋心看著兩個老人回自己屋打嘴仗去了，三個人都無奈的笑了。
於波看了眼劉麗：「你說吧，還要我幫什麼忙？」劉麗看了眼秋心，回身輕聲對於波說：「麻煩你先陪去看看我爸，再帶我去北京好嗎？」「什麼？」於波吃驚了，心想，你別是看牛傑和秋心分開了，想乘虛而入吧？可是，劉麗接下來的話讓他放心了。劉麗扭捏了一下：「我想到毛氏學校去學習美容美發技術。」
「啊！你要學這個啊？」於波聽了劉麗的話高興起來。秋心聽了也滿高興的，她說：「這個事倒是滿適合你幹的。劉麗，你等一下。」秋心說完就跑上了二樓，不一會兒，她氣喘吁吁的跑下來了。於波已經猜出秋心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了。劉麗見秋心把一個布包交給自己，疑疑惑惑的問：「什麼呀？」秋心沒讓她把布包打開，她握著劉麗的手說：「這是我繡花時攢下的一點錢，你交學費不夠的話，再讓於波想想辦法吧。」劉麗沒有抬頭，她不敢看秋心那真誠的眼神了。於波說：「秋心，你現在也挺困難的。劉麗的學費我來想辦法就行了，這錢你……」秋心截住了於波的話：「你別說了，劉麗，錢不多，能為你幫點忙我很高興。你就放開，有什麼困難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人多力量大嘛。」劉麗一直沒有抬頭，她緊緊地攥著秋心給她的錢包，眼淚一直在眼圈裡轉。為了不讓秋心看見自己的淚水，劉麗把錢包往於波手裡一塞，快步跑出了牛家大院。
秋心剛要追，於波攔住了她，並且深情地看著秋心說：「你放心好了，前天聚會的幾個同學也湊了些錢給劉麗。再說，有我在北京，難為不著她。秋心，你家裡的情況也不好，這錢你還是留著貼補家用吧。」秋心皺起眉頭：「於波，這錢你一定要替劉麗收下，我能給她幫上點忙我很高興。於波，你要多關心一下她。於波……」秋心欲言又止的樣子弄得於波很難受，他不知道秋心要和自己說什麼，他等待著。秋心的手揪著自己的衣角纏了一會兒，還是把自己想說的話給嚥了回去。末了強擠出個笑容說：「大家都多保重吧。」
送走了於波和劉麗後，秋心感到了從來也沒有過的惆悵。她感覺自己的心裡空蕩蕩的，像沒了五臟六腑一樣。她回家來，懶懶的坐到椅子上，看著這個空蕩蕩的家。家裡少了幾個老人的鬧哄還真有些冷清了，她感覺到了寂寞和難過。按說她這個年齡不應該有這樣的寂寞感，她還有這麼多的事要幹。可是，她現在確確實實感到了寂寞。這樣的寂寞感讓她感到了房子的無限大。她環顧著家裡的一切，沙發、冰箱、空調……儘管為了省錢，她已經把這些電器都關閉了，但現在看上去還是個感覺到冷。為什麼自己有這樣的感覺？秋心在自問，可她也無法回答自己。
於波和劉麗到了北京的時候，已經深夜兩點多鐘了。於波為了不讓劉麗知道他和秋蘋的情況，就找了家旅館讓她住下來。劉麗說：「你這麼怕秋蘋呀？到了家門口了還讓我住旅館？」於波說：「對不起啊，你先委屈一下，明天我就送你去學校。」劉麗還想說什麼，但於波已經急匆匆地走開了。
回到了家裡，於波看著亂糟糟的屋子，此時的心情也和秋心一樣，感到了無盡的孤寂和失落。秋蘋果然走了，幸虧沒讓劉麗住到家裡來。於波疲倦的坐到了寫字檯前的椅子上，他看見秋蘋壓在上面的紙條。於波拿過來看完了，把眼睛用力閉上，淚水和他手中的紙條一起落了下來。
天亮後，於波把劉麗送到了毛氏學校。他陪劉麗報了名，辦完了手續，又和她一起看了看住宿的地方，才放心的走了。劉麗看著於波的背影，在心裡嘀咕：秋心真不識貨，要是於波追求我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嫁給他。
經歷了婚姻波折的劉麗現在特別喜歡像於波這樣安穩的男人，也許是經歷的多了，激情退卻後就需要平靜一樣。劉麗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欣賞於波。這在過去，她是頂瞧不上這樣的男人的。可是現在，她看清楚了，女人要想過好日子，要嫁就嫁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才是最可靠的人。像牛傑那樣讓自己迷戀的有激情有男人味的人，就像大海潮起就有潮落一樣。激情這個東西沒有常性，它長久不了。看看牛傑對秋心現在的樣子就證實了，她們之間那死去活來的愛也不過如此，他們看對方的眼神已經沒有了那讓自己嫉妒的要死的成分，牛傑這次回家甚至連看也沒看秋心一眼。看樣子，自己恨秋心是不對的，他就是沒有秋心，說不定還有春心、夏心在等著他哩。秋心啊，我怎麼預感到你會和我一樣，嫁給牛傑不會有好下場的。
劉麗這個恨死了秋心的人，現在竟然莫名其妙的為秋心擔起心來了。
於波上班後，被主任叫到了辦公室。於波不用問也明白，自己不但超了假，今天上班還遲到了，這按所裡的規定早夠開除條件了。於波向主任辦公室走去的時候，同事們都向他投來複雜的目光。於波被這樣的目光弄得很不舒服，他進了辦公室後，看見主任陰沉的臉就主動說：「主任，對不起，我知道自己違犯了所裡的規定，不用您開除，我這就走。」主任板著臉，疑慮的目光停留在於波那疲憊的臉上：「你要去哪裡？難道是我們這廟小，盛不下你們了嗎？先是秋律師來辭了職，然後是你！你們都攀到高枝了還是想拆我的台？我告訴你！就你們那點本事想在北京城裡另起爐灶沒那麼容易！」
於波驚愣的看著主任：「秋蘋她、她也辭職了？」主任沒好氣的說：「你們夫妻倆難道不是商量好了的嗎？你以為在我們這裡把名氣打出去了，就可以借助這點影響另立門戶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就憑你們的兩口子那點能力，想在這京城裡闖出一條自己的路子你們還沒那個能耐！」於波被主任的話搶白的臉都紅了，他分明是誤會了他和秋蘋辭職的原因，但於波也懶的解釋。他既然沒把自己和秋蘋看在眼裡，那我們的走和留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
於波把自己的辭職報告往主任桌上一放，扭頭走了出去。隔壁主任的助手聽見了過來拉住他：「於律師，你別走。和主任說說情況不就行了嗎？我們多少也知道一點你的事情，你現在的心情不好，但也不能和自己的前程過不去呀？你好不容易干到了副主任這個位置上，你不能……」於波打斷了助手的話：「不，我的心情很好，謝謝你的關心。」於波說完蹬蹬的下了樓，他平生頭一次這樣衝動的離開了自己的工作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