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四年,愛的抉擇 第五十七章 雪…… 文 / 藍色紫色
第五十七章雪……
這是一片倒塌的廢墟,似經過一場無情的大火燃燒過的院落,而廢墟仍保持著被燒燬時的模樣,並未重新整修。
這裡便是太子宮的禁地之一,也是太子宮裡唯一的一片荒蕪之地。
而幻郇孑自磬夕院出來後,就一直頹廢的依坐在這廢墟中的一樁已看不出原來面貌的高柱旁,臉深深的埋在曲起的右腿上,一動不動。
當淡淡的月光撒向大地,幻郇孑才終於緩緩站起身,離開這片廢墟,孤寂得有些淒涼。
「殿下。」而幻郇孑才踏出院子,海若就立即迎了上來,身子微抖,似在寒風裡等了很久。
「什麼事?」幻郇孑冷漠的問著,腳步未停的朝自己寢宮的方向走去。
「趙御醫已經為公主看過了。」海若忙跟上,偷偷的瞄著幻郇孑,才恭敬的回道。
「怎麼說?」幻郇孑冷漠的問,惟有幽暗的眼底閃過一絲僵冷,透漏出他的情緒。
「趙御醫給看過後,開了些藥讓冬梅燉好了給公主喝,可是公主喝多少就吐多少,一整日下來都沒有進一點食,反倒吐得整個人都快虛脫了。」海若小心翼翼的回道,面帶擔憂。
「什麼?」幻郇孑豁然轉身,震問。
「趙御醫說公主的病是心病,因為心情鬱結所以身子才會自行對食物產生一種抗拒,所以……要醫治恐怕要先解開公主心中的鬱結之氣,否則……」海若忙停下,恭敬而膽怯的回道。
言下之意就是心病還需心藥醫。
「呵呵,不得不放手了嗎?」幻郇孑身子一僵,俊美的臉上有著一絲黯然,然後扯開一抹比哭還難看的悲哀笑紋,落寞而苦澀。
原來呆在他的身邊會讓她如此的痛苦!他就是她心頭的鬱結嗎?沉痛的閉上眼,幻郇孑臉上是沒有掩飾的悲傷。
「殿下,奴才認為您與公主之間可能只是有什麼誤會,殿下您何必……」海若心一驚,忙道。
雖然太子與公主的感情未免驚世駭俗,他至今仍無法理解,可是太子殿下的痛苦他卻看得很清楚。
太子與公主在一起或許會遭到世人的唾罵與反對,可若是失去了公主,太子就會毀掉自己。
「不,一直以來都是本宮在勉強,勉強抓住那一縷不該屬於本宮的光明,卻忽略了那縷光明從來都不該是屬於本宮的。」幻郇孑緩緩睜開眼,眼底流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悲哀與絕望,「如今,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殿下……」幻郇孑這模樣讓海若擔心極了,卻使不上力。
若離開了公主,殿下恐怕又要過回這六年的黑暗生活,甚至,這次連一點點的等待的希望也消失了。
「送公主回東園吧!」抬頭望了最後一眼圓月,幻郇孑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憂鬱,然後,他開口,淡淡的聲音微啞微澀。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漸漸消失在夜色裡。
海若站在原地,默默的為他孤寂的背影而擦著眼淚。
公主,為什麼您就看不到殿下為您受的苦呢?
「公主殿下。」冬梅臉色有些難看的走進幻如凝的寢殿,看著床上呆滯的人兒,滿眼的猶豫與掙扎。
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麼想的,怎麼能下這樣的令呢?公主可是因為殿下而鬱結在心,如今殿下又下了這道令,公主不胡思亂想也難啊!
「冬梅,你要說什麼?」幻如凝面無表情的看著冬梅,眼神冷漠得彷彿覆上了一層寒霜。
「公主,要不咱們回東園去住,這樣對您的病……」冬梅猶豫良久,才重新揚起抹笑容,小心翼翼的傾身談問。
可是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幻如凝打斷。
「太子哥哥要趕我走嗎?是不是?」幻如凝擰著眉,震驚而幽怨的看著冬梅。
「不是的,公主,殿下是怕您因為不想見他,所以傷害自己的身子。」冬梅急忙回道。
幻如凝唇在笑,臉上卻淌著淚,「呵呵,是太子哥哥不想見我了吧,他討厭我了,覺得我無理取鬧,覺得我是在愚弄他!而且,一開始就是我自己硬要住進西園的,如今,他也該忍耐夠了。」
「不是的,公主……」
「冬梅,不用說了,明日一早我們便回東園。」幻如凝倏地打斷她的話,緊擰著細眉冷道。
本來一開始就是她不該闖入這片只屬於他的禁地,在帶給他如此多的傷害後,她怎麼能期待他仍不討厭她呢?
冬梅無奈的看著幻如凝帶淚的決絕小臉,暗歎在心。
第二日,幻如凝一大早便命冬梅收拾東西,回東園。
「公主,這些都不帶嗎?」當將公主帶來的所有東西收拾好後,冬梅遲疑的看著宮殿裡完整的擺設,斗篷、手爐、腳爐與太子殿下為公主準備的所有東西,公主都留在了這裡。
「不用了,本來就不屬於我。」幻如凝僵了僵身子,冷聲道,眼底卻閃過絲淚光。
「公主,太子殿下要上早朝,所以……」前來送行的海若為自己的主子解釋著。
「海若,你不必說,本宮明白,麻煩你帶句話給太子哥哥,本宮很抱歉六年前不該闖進這片不該闖入的禁地的。」幻如凝忍住奪眶的熱流,以最冷漠的語氣說道。
「這……」海若臉色微微一變,公主這意思不就是說後悔與殿下相遇,從此與太子殿下斷了關係嗎?這話教他怎麼能傳達給太子殿下呢?
幻如凝不再看他,只是領著一臉愁苦的冬梅緩緩走出磬夕院,踏上馬車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居住了半年多的太子宮。
當馬車載著幻如凝緩緩走遠,一道修長的身影才自一旁的牆後走出,看著馬車漸漸離開自己的視線。
呵,六年前不該闖進這片不該闖入的禁地嗎?幻郇孑扯開抹笑絲,淚卻自他的眼角緩緩落下。
她果然後悔與他相遇了嗎?
而昨夜便收到幻郇孑命人傳來的消息的聖亦靈早早便領著一群宮女等在了東宮外,遠遠見著幻如凝的馬車,笑容已堆上了她精緻的美麗容顏。
「如兒。」看著走下馬車的幻如凝蒼白憔悴的容顏,聖亦靈心疼極了。
才多久不見,她的如兒怎麼就憔悴成這副模樣了?
「母后。」再次看見聖亦靈溫柔而慈愛的容顏,幻如凝一直隱忍的淚水終於溢出眼角,一時激動竟昏倒在聖亦靈的懷裡。
「如兒!」
「公主!」
一時又亂了……
而另一邊,因為至尊極聖的反噬,加上事後又未好好調息身子,還動用了內力,幻吟風在幻熙瑟被救走的當夜就開始昏迷,三日都未見清醒。
情況有些糟糕,但血聖已經不在身邊,所以讓魚兒與秦震有些束手無策。
「魚兒小姐,這可怎麼辦呢?」秦震在床邊擔憂的看著幻吟風蒼白的臉。
王爺此次的病來得洶湧而猛烈,御兒姑娘又不在,他是完全的束手無策啊!
「必須去將血聖姑娘找回來,否則……」魚兒也擔憂的擰著眉,身上散發出一股沉穩的氣息。
「可是血聖姑娘不知道是被誰帶走了,我們去哪裡找呢?而且我們誤會了她,還將她傷得這麼重,她還願意回來嗎?」秦震滿眼的擔憂與顧慮。
「她會願意回來的。」魚兒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堅信的光芒,因為她也愛著王爺。
秦震仍是擔心,那日雖然他沒有親眼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看到王爺瘋狂的掐住御兒姑娘的脖子,將她摔在牆上的模樣已經夠觸目驚心,他真的很難想像當御兒姑娘被王爺割破手腕,將血餵給公主喝時,那種情形即使是想也是不忍啊!
被一個自己深愛的男子如此傷害!哎!
「現下的當務之急是控制住王爺病情的蔓延,而且,必須讓鬼面回來守護在王爺身邊才行。」魚兒沉吟道。
那些黑衣人一看便知道不簡單,恐怕這次的事件他們是有備而來,而且,這王府裡不知道還有沒有那些人的內應,若是讓他們知道王爺倒下了,恐怕又會捲土重來吧!
「那魚兒小姐你呢?」
「我去找絕世的位置,然後將血聖找出來。」魚兒眼神堅定的說道。
她絕對會守護住王爺的!
「魚兒。」微啞的聲音自床上傳來,床上的幻吟風幽幽的睜開了眼。
「王爺,您總算醒了。」魚兒與秦震皆欣喜的望向幻吟風,可在見到他不曾褪去的紫色瞳眸時,臉色皆是微變。
魚兒是明白他這眸色代表著什麼,而秦震則是震驚於他眼眸竟然會變色。
「魚兒,代替……本王寫一封信送至邊關鎮國王。」幻吟風虛弱的聲音有些無力,但雙眸卻異常炯亮。
「王爺您要魚兒寫什麼?」魚兒立即點頭。
「大哥有難……速回……」幻吟風微微費力的吐出六個字,魔魅的紫眸中閃爍著複雜的光彩。
魚兒怔愣,繼而低垂下眼,掩住眸底一閃而過的憂傷,「是,王爺。」
當交代完,幻吟風便再度昏迷了過去。
皇上病倒,逍遙王不再早朝,朝政再次回到幻郇孑專政的狀態。
而因為如兒離去而極度悲痛的幻郇孑將自己的全部精力放至於國事上,直至疲憊到無法再思考才願意躺下休息,一醒來又開始重複的為政事忙碌。
可是心情極度陰沉的他並未收斂自己日益加重的暴戾,甚至將他的情緒帶到了朝殿上,朝殿上日日籠罩在一層令人恐懼的氣氛中,天天有官員遭到攻擊,重則當地正法,輕則罷官貶職,因此朝中大小官員上朝就更加戰戰兢兢,就怕犯了一丁點錯就死無全屍。
短短幾天,朝中大小官員只要一提到早朝便如同趕赴刑場一般,面如死灰。
當第一場雪降落人間,紅城被披上了一層銀色的羽衣,顯露出一種純潔的美。
「殿下,外面下雪了,今日仍要早朝嗎?」海若問著,恭敬的為幻郇孑穿戴好厚重的裘袍,又取來精緻的斗篷為他披上,繫好緞帶,才取來暖帽為他戴上。
其實今日是十日一次的輪休,是不用早朝的,可是殿下卻下了令,今日繼續早朝。誰知,昨夜突然下了雪,今日出門一看,整個紅城都變成了一片銀白色。
這樣冷的天殿下還要上朝,他擔心這樣下去殿下的身子早晚會垮掉。
幻郇孑沒有開口,俊容上沒有一絲表情,連那雙深邃如幽潭的黑眸也不見一絲波瀾。
海若在心底暗歎,不再多說。
殿下比那六年更加的冷漠決斷,現在的他甚至連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除非是要誅殺哪個不長眼的官員或奴才,才會動嘴說一兩個字,或者直接一個眼神示意。
當海若為幻郇孑整理好衣袍,幻郇孑便頭也不回的大步跨出寢宮,走入漫天的雪簾中。
沉重的腳步在白淨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沉的腳印,幻郇孑只是眼神冰冷無光的走著,輕飄的雪花淡淡的落在他的身上,他冷眼看著眼前迷茫的蒼白世界,似乎一切都已不在他的眼裡。
而整個世界,又好似都不存在,漫天的銀白裡,只有他孤寂的身影在走著。
隔天,簇新的衣裳便送進了紅城的各個宮院裡,宮女們都捧著精緻美麗的毛衾、毛裘為自家主子換上。
早膳時辰剛過,兩名宮女便捧著一隻錦盒,經過曲折的長廊來到太子宮。
「海公公,天賜紡將東西送來了。」兩名宮女朝海若恭敬一福身,道。
看著錦盒,本因最近太子的低情緒而愁眉不展的海若立即眼前一亮。
「太子殿下,天賜紡已經將那個東西送來了,請問殿下要如何處理?」海若站在門口,小心翼翼的探問。
門內沒有一絲聲音,讓海若有些無奈了,然後轉身離開。
連這件事也無法再引起殿下的反應嗎?
「海公公,這……」兩名捧著托盤的宮女遲疑的望著海若。
「送去鳳月樓吧!」海若看了眼托盤上的錦盒,又回頭望了眼緊閉的門,歎道。
不管怎樣,這都是殿下贈予公主殿下的禮物,既然殿下沒有任何交代,那麼就送予它的主人吧!
鳳月樓
幻如凝剛起床不久,雖然月事已經過了,但因為身子仍虛著,也沒有下床,在床上安靜的喝著藥,安靜得像尊沒有生命與氣息的娃娃。
冬梅看在眼裡,卻無可奈何。
回到鳳月樓後,公主的情況並沒有好多少,只是每日勉強吃下一些東西,雖然不再吐了,但食量比鳥兒還小,除了藥汁會飲盡完,一般膳食幾本動一兩口便吃不下了。
因此,即使有御醫天天守在身邊,公主仍是瘦了一大圈,也憔悴了太多,比起剛回到紅城時,現在的公主就如同一抹幽魂,蒼白得令人心疼。
皇后很擔心,幾乎天天過來,可是公主總是強顏歡笑,看得皇后心裡更加不忍,但是公主得的是心病,連趙御醫也沒有辦法,她們就更加束手無策。
曾想過去找太子殿下,可是後來聽說了太子殿下比公主好不了多少的情況,她打消了那念頭,因為現在的太子殿下太危險,只要接近就非死即傷,更何況在太子面前提及公主?
「冬梅姐。」一道細小的呼喚聲自門口傳來,外屋伺候的一名宮女小心翼翼的躲在門後朝冬梅招手。
冬梅微微擰了擰眉回過頭,低頭望了眼正在發呆的幻如凝,又看了眼朝自己一直揮手的宮女,才走了出去。
誰知人才走至門口就被那宮女拉著跑到了院子裡。
「什麼事?」冬梅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沒有好奇,只是擰著眉淡問。
「冬梅姐,是太子宮的宮女來了,在宮外求見呢!」那名宮女又望了眼敞開的門,才壓低聲音小聲道,神情有些苦惱。
現在整個東園誰不知道西園與太子殿下就是個禁忌的話題?現在太子宮派了人來,她們自然有些不知道怎麼應付,可是又不敢將太子宮的人擋回去,要知道,現在太子殿下才是紅城最恐怖的主子,也是真正掌握了紅城內生殺大權的人。
「太子宮派人來了?」冬梅心一揚,忙問。
「是,是的。」有些被冬梅激動的模樣嚇到,那名宮女忙回道。
心裡卻狐疑,冬梅姐做什麼這麼激動啊?不是說公主是因為太子才患下這心病?所以才讓她們決口不提與太子宮有關的事?
太好了,只要太子殿下那邊願意向前走一步,事情就不會這麼糟了。冬梅高興的想著,「快去領她們進來。」
「是。」那名宮女雖覺得奇怪,但不敢多問,忙去領人了。
「公主殿下,太子宮的宮女求見,似是來送冬裳的!」然後冬梅帶著十數天來最為舒暢的心情走入宮殿,輕聲道。
幻如凝身子驀然一僵,久久才緩下來。
「讓她們進來吧!」聲音因虛弱而極為輕柔。
「是。」冬梅笑著領命離去,不久後便領著兩名宮女走了進來。
「公主,奴婢是奉了海公公的吩咐,將太子殿下為您定制的冬裳送來了。」兩名宮女捧著一個精緻的錦盒走了進來,錦盒上紮著精緻的綢帶。
眨了眨眼兒,幻如凝偏過頭,視線落在兩人手中的錦盒上。
「拆開吧。」她輕聲說道,眼神沒有什麼波動。
宮女們立即應了一聲,解下綢帶,打開錦盒。
是一件美麗雅致的厚實斗篷,耀眼的光彩幾乎令人無法直視,斗篷分內外兩色,外面是和煦的天藍色,裡面是雪一樣的白。但無論哪一面都是毛色豐潤,令人驚艷。拂過肌膚時,像是暖暖的春風,但穿在身上,卻又格外保暖,能抵禦風雪。
「這……這是……」幻如凝神色一變,倏地掀開被子從床上跑下來,連鞋子也忘了穿上,就上前取過斗篷細看,臉色鐵青而震驚。
為什麼?為什麼這件披風與這六年來母后送到卞陽的冬裳一模一樣?
「公主很喜歡這件披風?」看著幻如凝這副模樣,冬梅探聲猜測。
撫過披風,幻如凝卻擰緊了細眉,不語,臉色更加的難看,眼神是難以置信的光芒。
沒錯,這感覺不會錯!可是為什麼?
「公主,請問這斗篷有什麼不對嗎?」冬梅這才發覺不對勁,忙問道。
「不,不可能,不會的!」搖搖頭,幻如凝有些不穩地退回床邊,喃喃低念,神色極為難看。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騙她的!不可能的!
「這斗篷真的是太子殿下命你送來的?」幻如凝倏地揚起臉,顫抖著聲音問道。
不是的,一定不是這樣的!
「是的,公主,這六年來太子殿下每年都要讓天賜紡做這件斗篷送進宮裡。」其中一名宮女恭敬回道。
幻如凝猛震,頹然的跌坐在床上,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母后,母后。」幻如凝急急的跑進聖靈宮,連斗篷也未穿,雪花飄落在她的發上,臉上,及衣上。
「怎麼了?怎麼這麼急?」聖亦靈忙上前,掏出繡金絲綢手絹,為幻如凝輕拭著臉上的雪花。
「母后,請您實話告訴我,我去卞陽後您和父皇可有托過東西過來?」幻如凝緊緊的抓住聖亦靈的手,急問。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聖亦靈疑惑的看著她。
「母后,請您告訴我。」幻如凝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因為你父皇與風兒做了約定,所以母后與你父皇是不能托東西過去,或去看你的。」聖亦靈無奈的說道。
話落,幻如凝身子一軟,跌倒在地。
「太子哥哥?」幻如凝遲疑地看著馬背上的男子,聲音裡是不確認。
抬起手,幻郇孑緩緩地脫下頭盔,那是一張陰魅的絕美面容。
「如兒!」他朝她伸出手,俊美的容顏上只有如水的溫柔,低沉的聲音似帶著魔性的磁鐵般魅惑人心,「太子哥哥來接你了。」
…………
「這棋子是……」瞥了眼那兩盒珍貴的棋子,幻郇孑眸底閃過絲異樣。
「很漂亮吧!是我十二週歲與十三週歲生辰時,父皇命人送到卞陽的哦。」幻如凝甜甜一笑,她一直很珍惜著這兩盒棋子。
「父皇送的?」幻郇孑神情變得怪異起來,連語氣也有些怪異。
「是啊,怎麼了嗎?太子哥哥?」幻如凝不解的眨眨眼。
「沒事,只是覺得真的很漂亮,父皇定當是用了不少心血準備的!」幻郇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諷笑。
…………
「孑,我不會離開你的。」這次她沒有時間害羞,截斷他未完的話語,她雙眸坦蕩地直視著他。
「即使大哥要你離開我呢?」他不相信幻吟風會放手。
「風哥哥……」她雙眸一暗,裡面閃爍著他看不懂的複雜光芒,沉默。
他心下立即湧起不安,追問,「如果大哥要你離開我到他身邊,就如同六年前一樣,你仍是會做六年前同樣的選擇嗎?」黑眸犀銳地望進她眼眸深處,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神情。
…………
「那你要我怎麼做?難道向他妥協嗎?舅舅,為什麼你就是無法明白呢?一旦我向他妥協,我就會徹底的失去如兒了,那六年行屍走肉的日子我已經嘗盡了悲苦,日日夜夜我都只能不斷的悔恨掙扎,只要閉上眼,我就會看到那日如兒漸漸消失的背影,黑暗裡,我只能清晰看著自己的痛苦不斷的回放,恐懼不知道明天該怎麼辦,每當這時我就會痛苦,痛苦到無法呼吸,我已經無法再承受那樣的痛苦了,你知不知道?」幻郇孑終於開口,但壓抑的聲音卻是那麼沉重而痛苦,甚至在那悲鳴的低吼還帶著受傷的哽咽。
…………
「哈哈,我自私的只想著自己……」懾人的黑瞳寒氣在瞬間凝聚,幻郇孑突然凌厲的仰頭縱笑出聲,這狂笑的模樣讓人驚悚膽寒。
然後,他的臉色驟然一變,悲哀而沉痛的怒吼道,「那我的自私有錯嗎?我這麼做有錯嗎?你與幻吟風相處了十四年,而我呢?我不過是你六年前一個閒暇時撿到的玩具,一個隨時可以丟開的不重要的玩具!我的擔憂我的害怕我的痛苦我的悲哀你都看不到,因為你總朝著幻吟風的方向看著,你的背影永遠都只是留給我的!而我只能看著你離開我,看著你的背影,即使到了六年後,我有了能力守護你,能夠與他相抗衡了,與他站在了同一位置上了,可是我卻仍舊恐懼著,擔憂著,因為你的眼裡、心裡都只看得見幻吟風!不管我做什麼,不管我怎麼哀求,你都看不到我在滴血的心,你只是不停的朝前跑,朝幻吟風跑去。」
…………
一個個畫面在腦海中閃過,淚水自她憔悴而蒼白的小臉上滑落。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風哥哥要騙她?
她每年收到的那些禮物都是太子哥哥送過去給她的,每一份都是太子哥哥的心意啊!所以太子哥哥才會說她一走六年就不回頭,所以太子哥哥才總會那麼擔心害怕,所以太子哥哥才會以那麼悲傷的神情看著她。
「如兒,你這是怎麼了?」聖亦靈擔憂的看著幻如凝茫然無措的臉。
「母后,我……我誤會他了,怎麼辦?我……」幻如凝無助的看著聖亦靈,茫然的掉著淚,聲音哽咽。
「如兒,別哭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母后,母后為你做主。」聖亦靈看著她傷心的模樣心疼極了。
幻如凝不說話,只是哭著搖頭,沒有人,沒有人幫得了她!
當幻如凝再次來到西園外,神情有著說不出的感傷與悲哀,心痛得讓她有些難以呼吸。
她拒絕了母后的探問,也拒絕了冬梅的跟隨,獨自一人在這寒天裡走到西園。
「參見公主。」侍衛看著幻如凝淒哀的模樣面面相覷,但只是恭敬一揖。
「請通報太子,本宮想見他。」
「雲鳳公主請進,太子吩咐過,西園的任何人都不得阻攔公主進入。」侍衛恭敬的說道。
唇邊扯開抹不知酸苦的笑容,幻如凝點點頭,逕直步入西園,朝太子宮走去。
「公主殿下,您怎麼來了?」海若見著幻如凝十分驚訝,忙迎上前,當見到她凍得通紅的臉頰與微微發紫的唇時,臉色大變,「公主您怎麼凍成這樣?快,快去磬夕院將手爐與披風拿來。」然後忙朝身邊的丫鬟吩咐。
「是。」那丫鬟立即領命飛身離開。
「公主,快進屋子裡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這麼冷的天冬梅怎麼沒有為您穿上斗篷呢?」海若念叨著上前摻扶著幻如凝走入暖屋,卻被她阻止。
「海若,太子哥哥呢?」幻如凝不在意自己簌簌發抖的身子,只是輕聲問道。
「殿下在書房呢,您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奴才去請太子殿下過來。」海若恭敬的回道。
幻如凝搖頭,苦澀一笑,「我親自去吧,不然他是不會見我的!」
「這……」海若聞言也遲疑了,確實,以太子殿下最近的躲避態度來看,恐怕確實是不會見公主。
再看了眼幻如凝冷得發抖的瑟瑟模樣,一個念頭在他心頭滋生。
太子殿下這麼關心公主,又一直擔心著公主的身體,若是見到公主這副模樣,必定會因擔憂而一時忘記爭執,那麼公主也可以與太子殿下好好說上話了。
「好的,公主請隨奴才來。」
「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在書房外響起,良久,裡面卻仍是一片寂靜。
書房裡,幻郇孑漠然的坐在書桌前,冰冷的俊容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他手中拿著一本翻開的奏本,潭水般深邃的眼眸卻焦注在窗外梅樹上,思緒早已番飛飄離。
已經有好幾天的日子了,他沒有問如兒的任何事,不是不擔心,而是他怕,他害怕面對如兒厭惡的眼神,那會讓他連一丁點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也沒有了。
「叩叩——」
敲門聲再次響起,終於喚回了幻郇孑的思緒,但他只是冷冷的看了眼門口,一動不動,臉上依舊不見表情,惟有緊抿成一條線的唇透漏著他此時隱忍的怒氣。
「叩叩——」
門外人似乎不知道他的隱忍,敲門聲契而不捨的繼續響著。
「滾!」幻郇孑微瞇起眼,怒聲吼道,幽暗的黑眸中醞釀著暴戾之氣。
門外的人一僵,頓了一下,沒有走,反而逕自推開了殿門。
「該死的,給本宮滾出去。」幻郇孑緊瞇著森冷的眼,危險的看著緩緩被推開的門,漫天的怒火卻在看到進來的人時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對不起,太子哥哥,我好像打擾到你了。」幻如凝忍著想哭的衝動,哽咽的聲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過我只想對你說一句話,說完我就走好嗎?」
「如兒,你怎麼會過來?」幻郇孑這才反應過來,漫天的怒火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身形一閃,豁然立在她身前,卻發現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疑惑的抓住她的手,才發現她的身子冷如冰塊。
「這是怎麼回事?你的身子怎麼這麼冰?冬梅是怎麼照顧你的?」怒火再次席捲而上,而且更加熾熱,幻郇孑表情陰鷙的駭人,低吼將她的身子擁進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的身子。
看著他為自己著急、憤怒的模樣,再次感受到那溫暖的氣息,淚水再次湧上眼眶,讓幻如凝難過得想哭。
「我沒事,太子哥哥,只是,我好想你!」她抬起微微僵硬的手,緊緊的抱住他,埋首在他的懷裡,盡情的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