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海大流亡 第一百章 蒼生何辜 文 / 吾名未存
銀月當空，繁星點點。
獵獵西風中，兩個男子默然而對。
他們好像剛剛出現，又好像從亙古開始，就一直佇立在那裡，好似他們會一直這樣站下去，直到宇宙終結。
其中那個背著煌天，帶著眼鏡的，自然便是陽道。
另一人相貌英俊，儀表不凡，腰懸一柄長劍，冰冷的臉上寫滿了滄桑，而雙眼如同古譚中的亙古不化的萬年玄冰，深邃冰冷無比。最奇的是，他看上去不過比陽道大了區區兩三歲，但一頭凌亂的長髮卻花白如雪。
良久，還是陽道先開口了：「白殤，狄靖天……」
叫白殤的劍客也凝視著陽道：「陽道，夏語冰……」
這個男人，居然知道陽道的名字？
陽道自從和那個不靠譜的神明簽立條約後，就從未說出過自己的名字，是以就連陽道的夥伴們，甚至是更早認識陽道的萬里侯雲逍遙都不知道陽道的真名。而這個男人，居然知道陽道的名字？
「從我五歲那年被你和蘇菲救了一命後，我們就再未謀面了啊，這一晃，就是十幾年啊！」陽道回想往事，唏噓不已。
「夏語冰，你也名揚天下了。陽道！」白殤苦澀地一笑。
「狄靖天，你也一樣，白殤。」
陽道和白殤，都是中央世界這些年興起的不世英豪，未及而立之年，便已然是亞聖人的實力。一個朗爽如火，一個沉靜如冰；一個刀法絕世，一個劍術無雙；一個見不得天下不平事，一個誓屠盡世間為惡人；一個建立了自由國度，一個攪亂了黃土大陸；一個想眾生安寧，教天地大同，一個願洗清罪惡，還宇宙本真。一個煌煌天意，執果索因，尚未事發便已可先定三分結果，一個洗滌天地，淨化萬物，地火水風都能沖刷得一乾二淨。
陽道且不多話。白殤卻是中央世界名副其實的第一天才劍客，雖然在修煉的道路上，努力要遠勝過天賦，但任何招術只有看過一遍，便能見招拆招，甚至「無需領悟，便能使用」的劍技天分，著實有些太過變態了。
最重要的是，兩人都是有道之人，都有著自己亙古不變的一份堅持，只要認定的事，便絕對會堅持到底。
兩人本自兒時便已相識，之後卻分開十餘年，知道數年前難得地久別重逢，訝然地發現彼此正是故人。
「蘇菲呢？」說著，陽道想起了自己兒時的玩伴，那個和白殤在一起的小女孩。
「死了。」
「死了？」陽道雙瞳緊縮。
「死了。」
「誰殺的？」陽道冷然，四周頓時寒氣森森，整方天地彷彿感受到陽道的心境，溫度瞬間下降了好幾度。
「與你沒關係。」白殤不理會陽道的問題，口氣漠然。
「和我有關係！蘇菲也算是我的姐姐！我想知道她因何而死！」
「因為這世間無一好人！」說著話時，白殤飄飄的白髮無風自動，表情也猙獰憤怒了起來。
「是嗎？」陽道沉默了片刻。
「這世間極惡，無一好人，我必洗淨這世間所有罪惡，還天地宇宙一個清平祥和！」
說著，一股強烈的氣勢從極端憤怒的白殤身上湧出，好像足以消磨萬物。
陽道知道，這是白殤的氣勢場－－淨世氣勢場。
氣勢場是一種精神狀態的外放，是將自己的意志、情緒融入本心形成的。除了認識本心，找到本心，還有那最重要的貫徹本心。而這所謂的貫徹，就是將這個意志或者情緒放大千百倍，融入到己的執念之中，讓整個自身執念產生變化和昇華。
這裡所謂的意志、情緒，都是以人作為主體而產生的東西。比如憤怒，堅毅，驕傲，哪怕更強也更罕見的霸道，智慧，乃至萬里無一的至尊什麼的，其對象都是人。
但也有一些在普通賢者中傑出之輩，可以感受到天地的意志，將天地意志融入心靈，如那群山俊嶺的巍峨意志，汪洋大海的遼闊意志，天圓地方的大道意志，至高無上的天道意志，甚至是無限宇宙的世界意志！
因此，氣勢場才非帶要渡過心魔才能凝結，如若沒有那萬古不易的堅定本心，根本不可能感知執念，擁有執念，遑論融入執念？
感知著白殤洶湧澎湃的氣勢場，陽道凝重地問道，「這就是你的本心，你的道了？」
白殤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滅世之道嗎？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陽道凝視了白殤片刻，一股磅礡強大的氣勢如明星般冉冉升起。
這份氣勢絲毫不遜於白殤的淨世氣勢場，宛如那冥冥之中、主宰眾生命運的至高神明一般，俯視著天地宇宙。
正是陽道獨有的氣勢場－－因果氣勢場。
決定一切的命運意志！
陽道持刀傲立，整個天空頓時陰暗了下來。
而白殤也不甘示弱，身體四周都是一片如水的洗練，帶來的一襲白芒，整個天空也凝練地彷彿只剩黑白二色。
黑白交織，兩人的氣勢場凌空相互交融了一下，但誰都佔不到丁點便宜，於是又同時收了回去。
陽道舉刀，如同黑色的雷電一般怒斬而下，但白殤只是劍尖一挑，一抹水光繚繞，便將陽道足以斬開一顆星球的刀勢化為無形。
兩人又交手了幾十個回合，白殤雖然有臨陣創招之能，但面對包納天地萬物的萬物刀訣，還是頗為吃力。而陽道的萬物刀訣縱使強大，卻比不得白殤在劍道上的高深造詣，是以打了個勢均力敵。
只是雙方都不知曉，對方正在心中暗讚自己。
白殤：「煌天刀，煌煌天意，因果氣勢場……」
陽道：「洗罪劍，洗滌，淨世氣勢場……」
白殤、陽道：「兄弟，你真的好強……」
最後，是先出手的陽道先罷手了。
「兄弟，你真的要清洗宇宙嗎？」
「這世間極苦，苦自何處？世間滿罪，罪從何來？有意識便有苦難，有存在便有罪惡，要解脫這大苦大難，洗滌這無邊罪孽，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清洗了這多元宇宙！」白殤語氣平和，好似絲毫不知自己的言語是何等的驚世駭俗。
「是嗎？」陽道眼神一跳，「善惡呢？難道這宇宙間便沒有善者嗎？」
「所謂的善者早晚會變成惡者，直到成為萬惡者！中央世界無數年來這些血淋淋的事實，早已證明了這一點！我願執干戚以濟世，天下不太平，非利劍不能消之！」白殤斬釘截鐵。
陽道緊盯著白殤的眼睛：「看來我在自由之城前問你的問題，你已經找到了答案。這就是你出劍的理由嗎？你願為此出劍？！」
白殤沉默地點了點頭。
陽道也不禁在心底默默哀歎一聲。以他的想像力，還真猜不出到底要發生什麼，才能讓那個當年和自己一樣熱血激昂的天才劍客變成眼前冷漠邪異的白殤君。
良久，陽道終於開口了。
「天地本不仁，蒼生卻何辜？」此時此刻的陽道，像極了一位哲人高士。
「蒼生何辜？哈哈哈哈－－」白殤仰天長笑起來，「天地都不仁了，你還問蒼生何辜？蒼生的存在，本身即是罪孽啊！」
聽了白殤的回答，陽道悠悠長歎一聲：「哎－－」
白殤也回應一般，同樣悠悠長歎一聲：「哎－－」
「道不同，不相為謀啊！」兩人同時長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