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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六 文 / 二踢腳

    六()

    平涼城外不遠有座破廟,破廟不大,神像已經斑駁的看不出本來面貌,想來應是城隍山神之類,神龕前的地面上鋪了些稻草,一個衣著襤褸的婦人躺在那裡,面色灰敗,一動不動。餘下的,便就只有那婦人身前一個小火堆,上面一隻破沙鍋裡散發著濃濃的藥味,這才顯的破廟裡還有一絲生氣。

    「娘!」

    廟外唐逸的聲音傳來,透著幾絲喜悅。

    地上婦人似是動了動,轉過身想要起來,可終於失敗,只有艱難的將頭轉了過來,望向廟外,期待他兒子的出現。

    唐逸心下掛念,所以來的飛快,話聲剛落,人已是進了廟裡,正看到母親掙扎欲起,當下駭了一跳,忙上前攙住道:「娘的身體不好,躺著便是。」

    唐逸的母親見到兒子,臉上有了些光彩,不禁伸出乾枯的手,撫了撫這個和自己丈夫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柔聲道:「逸兒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唐逸任由母親撫摩自己,雖然那手乾枯的幾乎沒有一絲的肉,可摸在臉上暖在心裡,這是任何人都不能給予自己的溫暖。自打那場水災以來,唐逸的人生就完全變了,先是父親被大水捲走,母親又一病難起,生活的重擔全壓了在唐逸的身上。曾有人言到,家的溫暖,只有失去了,才真正體會的到,唐逸體會的格外深,也格外的沉重。

    只是不論多麼困難,面對著母親,唐逸總會笑容滿面,摸了摸懷裡的已經換開的散碎銀子和銅錢,唐逸的笑容更濃了。

    終於,唐氏察覺到了自己兒子的笑容與往日的不同,奇道:「逸兒可是遇到了什麼喜事?」這話說來辛酸,一路逃難,母子可曾遇到半分喜事?除了母子互相安慰的笑容外,又哪會有半分真心笑顏?

    不過今日與往日卻是不同,就見唐逸從懷中將錢都掏了出來,有銀錠子,也有剛剛換開的銅錢,零零散散裝在一個褡褳裡,喜道:「娘,你看,我今日賺了這麼多錢,這下我們的吃喝就不用再愁了,藥也能抓些好的來,過不了多久,娘的身體就會好起來的。」

    唐氏見自己兒子出去沒有兩個時辰,就忽然拿回這麼多錢回來,當即駭了一跳,止不住一陣的咳嗽,唐逸一驚,忙是為自己的母親撫背順氣,唐氏一等緩過氣來,便連聲道:「逸兒,這錢是哪裡來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唐逸見母親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驚喜,卻反是一陣的惶恐不安,當下一怔,不過隨即就醒悟過來,邊是為母親順氣,邊安慰道:「娘且放心,逸兒怎會是為非作歹的人?這錢來的光明正大。」

    說著,唐逸將自己方才在集古齋的經歷說了一遍,不過卻是將那羅志與自己的矛盾隱了起來,怕母親為自己擔心。

    聽了自己兒子說完,唐氏卻依舊沒有鬆口氣,畢竟這年月出關可不是說著玩的,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憂,要不這關內外的買賣也不會有如此暴利,這點見識,她還是有的。

    想到這裡,唐氏作色道:「逸兒可知那關外的凶險?要是送了性命,叫娘怎麼活下去?」

    唐氏說到厲處,又是好一陣的咳嗽,直過了盞茶的功夫才好歹平順下來,見自己兒子一片驚惶之色,唐氏終是狠不下心來再對自己這兒子呵斥,只得歎了口氣道:「聽娘的話,這錢還是退回去吧。」

    唐逸驚惶,是因為母親咳的比以前更重了,倒非是懼怕出關。母親這一怒一憂,都是掛懷自己,唐逸更不會生氣,只是為了這份活計,唐逸可說費心費力,這錢又是要用來為母抓些好藥治病,自不會有再將錢還回去的道理。

    更何況唐逸手上有了銀子,雖不敢亂花,卻也不是一分未動,門外停著的推車就是他咬牙租下的,為的是好接母親去馮家住下。所以就算唐逸聽了唐氏的話,將錢還給馮謙,數目也對不上。

    更何況唐逸壓根就沒有再將錢還回去的念頭!

    想了想,唐逸只好將那羅志提將出來,不過卻不是說自己與他的遭遇,而是大談崆峒派如何的厲害,為的就是要自己母親覺得只要那羅志隨行,便沒有蟊賊會來尋不自在,就會一切平安。

    唐氏雖然不算愚笨,可終究婦道人家所知不多,此刻又病的不輕,全憑著一股精神支撐,哪還能辨得真假?也就將唐逸的一番安慰當了真。再說自己這副病軀拖累,要再去阻攔兒子,怕是母子二人就要餓斃街頭了。

    如此,唐氏也只有一個勁的叮囑唐逸小心。

    唐逸見自己矇混了過去,大喜過望,忙是笑道:「母親且放寬心,孩兒自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再說這也不是立刻就起程,怎也要準備大半月才是。」

    唐氏輕舒了口氣,她實在是乏的緊,再沒有多餘的氣力,就連說話都覺得有些困難,只得點了點頭。

    唐逸看的心疼,暗道絕對不能再讓母親住在這破廟裡了,當下趁熱打鐵道:「馮老東家的人可是好的很,孩兒這份活計還包了住宿,這些日裡,母親就隨孩兒一起去那集古代齋住下,好歹也比這裡強上許多,而且孩兒也好隨侍在母親身邊,省了母親擔心。」

    唐氏也知再如此風餐露宿下去,怕是這條命就要交代於此,當下點了點頭,啞著嗓子道:「也好。」頓了一頓,唐氏艱難道:「那馮老東家的名諱如何?到時為娘可要當面謝過人家,莫失了禮數。」

    唐逸笑道:「馮老東家單名一個謙字。」

    唐氏聞言一怔,沉默了片刻,忽是問道:「那馮老東家的內人可是姓張?」

    唐逸與馮謙不過只說過幾句而已,哪會知道馮謙妻子的姓氏,當下如實道:「孩兒不知。」不過唐逸隨即奇道:「母親為何這麼問?」

    唐氏神色有些古怪,搖頭道:「沒什麼。」隨即一陣疲憊襲來,便不再說了。

    唐逸雖然奇怪,可知母親身體不好,哪還追問,當下將話頭擱在一邊,小心的將母親扶到車上。

    為了讓母親路上不再受罪,唐逸專門買了床舊的被褥墊上,生怕路上過於顛簸,讓母親難受,所以這破廟在城外雖不足五里,可唐逸推車慢走,直過了晌午,這才進城。

    進了城後,唐逸也不耽擱,直奔集古齋後門,那裡有馮謙吩咐下的夥計等候。進了院子,那夥計轉去通稟,唐逸則是忙著扶母親下車。

    不片刻,馮謙自裡面匆匆出來,以他的年紀身份迎到門口,顯然對唐逸很是重視,否則只要讓那夥計引路也就是了,哪用的著他親自前來?隨著馮謙一起跟來的還有那個清秀的馮茹。

    唐逸見馮謙親自來接,忙是謝過,馮謙笑了笑,正要問候唐氏,卻見唐氏忽是自車上強撐起來,低聲道:「官人可就是馮謙?」

    馮謙一怔,見唐逸的母親定定的望著自己,兩行眼淚順了瘦可見骨的臉頰流了下來。

    這一變故令在場中人全都怔了住,片刻之後,唐逸忍不住問道:「娘,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唐氏搖了搖頭,眼睛卻仍是盯了在那馮謙的臉上,低聲道:「馮大哥可還記得唐詵?」

    馮謙一震,奇道:「這位大嫂怎麼認得我那兄弟?」話說到這裡,馮謙猛的一驚,指了唐逸的手竟是微微顫抖道:「姓唐!難道你是我那唐兄弟的後人?」

    也不待唐氏回答,馮謙便自接道:「是了,是了!我說怎麼自打見了這孩子,就覺得面熟,瞧他這幅模樣,真有唐弟當年的幾分風采!」

    越看越是喜歡,馮謙上前一把拉住唐逸的手,笑道:「沒想到竟是自家人,不愧是我那兄弟的兒子,這品性一等一!」

    唐逸被自己母親和馮謙二人弄的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的父親確實叫唐詵,可這馮謙,卻從未聽自己的父親提起過。不過唐逸卻不認為自己的母親說謊,只是這也未免太過巧合。

    馮謙似是太過高興,只顧拉著唐逸來看,卻忘記了唐氏在一旁,那馮茹已從驚訝中清醒過來,見了唐氏強在那裡支撐,心下不忍,低聲道:「爹,嬸嬸的身體不好,我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馮謙一拍自己的腦袋,歉道:「我當真是老糊塗了,弟妹有病在身,卻全讓我忘了,可是罪過!唐家弟妹可莫要責怪,我實是見了侄子,心喜難耐。」

    說到這裡,馮謙猛地一怔,心道:「既然這逸兒是我那唐弟的孩子,那豈不是說,唐弟已死於水災了?」

    不過那唐氏撐的太久,已是搖搖欲墜,馮謙來不及傷心,當下忙是放開唐逸,先讓馮茹扶著唐氏進屋再說。

    唐逸本想自己攙著母親,畢竟唐氏逃難這麼久,又是病重,半年多來哪曾洗過澡?此刻身上自是酸臭,不好麻煩別人。可那馮茹手快,早在馮謙說話之前就已經扶了住唐氏,而且也毫無嫌棄之色,就這麼緊緊攙著唐氏進了內院。

    唐逸見狀只好隨了馮謙而行,心裡卻是將馮茹的好處深深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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