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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三三四 文 / 二踢腳

    三三四

    呂城鎮離江陰不遠,本就人心不穩,如今援軍忽現,自然引人注目,也令人歡喜。

    可有人看到援軍衣著雜亂,朝前指點,潑那冷水道:「雖然是援軍,可你們看那旗號衣衫,左右不過是些鄉勇,就連江陰官軍都戰不過那些倭寇,這點鄉勇又能頂什麼用處?」

    不過更有人識得侯家旗幟,懷了一絲希望道:「那可是應天府的小侯爺,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若集起人手去剿滅倭寇,想來定是有幾分把握吧。」

    眾人聞言,有聽過侯酬勤的,也在那隨聲附和,畢竟誰不希望倭寇被剿的乾淨?至於那些沒有聽過的,自然便來請教,一時壓抑安靜的呂城鎮,終因援軍的到達,恢復了些生氣。至於唐逸,當他聽到第一聲指點時,便已經知曉,藉著斗笠遮掩,雙目朝前一掃,更是看到侯家那些護院在前探路。

    唐逸之所以沒有仗著輕功直朝應天馳去,而是稍微繞了一繞,穿過這呂城鎮,為的就是能夠迎上援軍的隊伍,好把那江陰城裡的佈置,還有倭寇的安排,告訴朱玉,如今在城裡遇到,可是正好。

    不過唐逸並不想明裡現身,窺了個空子,幾個閃身,很是自然的避到了角落裡,隱起身形。

    援軍開始陸續進城,侯酬勤一馬當先,朱玉則在他的身旁,之後是呂鍾、熊虎還有其他江湖好手。再後,則是侯家的護院私兵以及鄉勇。

    侯家原本是海商,自然需要有私兵隨船保護,當然,這些人平日裡不可能以私兵之名冠之,對外全都是自稱夥計護院。之後雖然因為海禁,侯家早不似往日那般的鼎盛,可終究還是留下不少老人,以圖東山再起之用,如今這一次馳援江陰,侯酬勤正好將他們一併帶上。這些人跟在援軍之中,雖然比不得那些江湖好手,但比起那些鄉勇來,可精壯不少,這些人湊在一起,也有那百多人。

    「今日到了呂城鎮,距離江陰城已不過六十里路,現下休息,明日早起,再緊趕一日,便可到了。」侯酬勤揚鞭朝前遙指,頗有些意氣風發。

    朱玉聞言,點了點頭:「算算距離,也便還有一天的路程,只不過緊趕了去,就算到了地方,天色也已黑下,可就要多加小心了。我軍連趕三日,已是疲憊,反觀倭寇圍城多半月,正是精滿神足,敵逸我疲,反成倭寇以逸待勞之勢。所以我們需要防其趁機強攻,又或夜裡襲營。」

    朱玉的話聲一落,那呂鍾等人便都心道:「我們這女軍師可當真厲害,也多虧了有她相助,這兩日來,才能行的利落,紮營行止,章法森嚴,可比我們這些江湖人強的太多。」

    侯酬勤聞言,亦是一副受教神態,當下讚道:「軍師說的是,明日趕到江陰,定要謹慎。」說到這裡,侯酬勤望了望前面,忽然道:「也不知牛兄此去,結果如何。」

    朱玉聞言,口裡沒有接話,心下則是暗算:「以他的腳程,昨日便應進了江陰,以他的口舌,一晚的時間便就足夠說服許蓉,再出城外,半日,便可誆得倭寇,如今應該一切都準備得當了。」

    不過朱玉卻知道,唐逸此行,絕不會這麼簡單,他前日裡走的那麼急,分明是在趕時間。也便是說,說服許蓉,騙過倭寇之後,他還有事要做。想起前日裡唐逸忽然有些個反常,朱玉的心下再道:「莫非他這麼急著走,是要擠出時間來,重回侯府?」

    一念至此,朱玉把眼來瞥了瞥侯酬勤,這應天府的小侯爺仍是滿面的正氣英機,只不過如今落在朱玉的眼裡,那份英機之後,卻是隱著一絲莫名的狠厲。

    朱玉眼見如此,心下不禁有些感歎,暗道:「名門大派之長,個個名聲顯赫,人人皆道其智慧無比,也正因此,只要是有心之人,與他們面對,都會大加防範,反不易被欺了去。可似侯酬勤這等籍籍無名之人,事先又道他一心剿倭,乃是個良善的人,反容易疏了防範。要非是唐逸提醒,幾是連我都騙了過去。」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任你如何智慧,亦不可能顧的周全,尤其似這些無名之人。非是說那些無名之人的智慧手段真個有多高,實是人不可能日日防範而已。也正因此,無數驚才絕艷之輩,未敗於名人之手,卻有許多在陰溝裡翻了船,空留無數遺憾。當然,如今既然有了防備,朱玉可不信侯酬勤會再騙了自己。

    「最不可能是敵人的,反才可能是最大的敵人。」

    念著唐逸的留言,朱玉雖然已經開始注意侯酬勤,但每每想起唐逸的這份忠告:朱玉的心下依然很不舒服:「如今倭寇肆虐之下,中原高舉義旗之人反另有他圖,真要如此,傳將出去,可真寒了人心。」

    朱玉想到這裡,心下一冷,暗道:「真希望我是在疑鄰盜斧。」

    便在這時,援軍千餘人,浩浩蕩蕩,俱都進了城來。因為有應天府的文書,呂城鎮並沒有為難戒備,反是派人引路招待,很是慇勤,眾人知道,他們也是希望自己能助江陰解了圍城之危,呂城鎮也可安下心來。如此,一番安置,眾人歇息下來,只等明日趕到江陰,與那倭寇大戰。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一間因為主人變賣了家產,舉家遠離而空下的宅院裡,朱玉正在房內安坐。

    朱玉謝絕了侯酬勤的邀請,自己一人在屋裡靜思。江陰的四千倭寇,若要能將其消滅,可是值得大書一場,但這並不是她的目的。

    「聽聞那口木國島內,戰亂不斷,只要那戰亂繼續,倭寇便會源源不斷,便算除了這四千,也未能動其根本。醫有治標治本之說,剿滅這四千倭寇,不過是治標,能平定口木國,不令其匪寇流竄,這才是本。」

    當然,這雖然是真正根本的所在,可朱玉知道自己沒這能力插手,所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尋到倭寇落腳之處,斷其侵擾中原沿海之基,也可勉強接受。

    朱玉方才想到這裡,眉頭卻是忽然一凝,轉首朝窗外望去,隨即就聽「嗤」地一聲輕響,一團物事透過敞開的窗子,直朝自己飛射而來。

    不過這物事來的速度並不多快,朱玉的修為也高,轉眼便看了清楚,當下也不多做防備,一伸手,將其接在手裡。玉掌輕攤,其中現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紙卷,上面綁著顆飛蝗石。

    沒有去追那飛石之人,朱玉的心下有數,能欺到如此之近,自己才有反應的,如今的南直隸中還能有誰?更何況這飛蝗石已經表明了來人的身份。

    「看來他的時間還真是緊呢,竟然連面都不見一見。」

    朱玉搖了搖頭,隨即將目光落在自己手裡的那小小紙卷之上,將紙卷展開,只看了幾眼,便以內力將那紙條震的碎了,再度閉目沉思起來。

    而此刻的唐逸就如朱玉所想,正抓緊時間連夜奔馳。

    剛才侯酬勤等入城,唐逸便就一直在暗處觀察,等他們安頓了好,尋到朱玉的住處所在,這才趁天還未全黑,轉頭尋了處僻靜地方,稍微休息片刻。等到天色黑下,唐逸借夜色籠罩,輕鬆的尋到朱玉住處,隨後將需要告訴她的事項,寫於紙中,擲了進去,隨即閃身而去。

    雖然連夜奔馳,白天又受了傷,可唐逸怎麼都放不下心來,只望早一刻去那侯府查探,更何況一天之後,援軍便就到了江陰,自己可也不能落下。

    便如此,唐逸不恤體力,只管疾奔,一百多里路,只用了兩個時辰,子時剛半,唐逸便已越過應天城牆,投身侯府之中。似是雨燕一般,唐逸在侯府裡飛速穿行著,眼看行到一半,身旁腳步聲起,唐逸的眉頭微皺,一個閃身,隱在一處山石之後。

    「老爺的病可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來人不多,只幾個丫鬟,有端著面盆的,有端著泥爐藥罐的,便在那匆匆而行,口裡則是低聲道:「海禁斷了財路,如今老爺又是病下,這時少爺卻舉什麼義旗,幾是將家財一擲,為的是要求那江陰,去殺倭寇。雖然少爺大義,可也要為我們侯府想想啊,那剿倭救人不還是有朝廷嗎?少爺如今這一去,便是得勝,我們都沒了余財,日後要如何去過?這還是勝了,若是敗了……」

    這丫鬟說著,口裡一停,侯家老爺病重。侯酬勤再死,那這侯家可便當真完了,似她們這些人,又要怎麼辦?

    這些丫鬟走的甚快,其他人雖然亦有答話,可唐逸卻是聽之不到了。不過就只這兩句,唐逸的心下又有了計較,暗道:「侯家老爺病重,想是與侯家家道中落有關,至於侯酬勤,他這孤注一擲,盡起侯家最後的錢財,為的怕是搏上最後一搏吧。」

    不過唐逸也沒有認定侯酬勤有問題,一切便要看今晚查探的結果。

    身形再起,唐逸這一次沒有再遇到什麼人,侯酬勤此行,可是帶了許多人去,尤其是那些護院和精壯家丁,所以家裡不禁冷清不少,便連巡夜的也沒有幾個。

    只是等唐逸到了那處小小的院子之外時,卻察覺到了異處,卻原來侯府別處沒什麼人守護,但這處本無人居住,甚至侯酬勤的口中,不乾淨的地方,卻是暗裡埋伏了不下十人之多!那些人並不多擅長隱蔽,便有人的面目被唐逸看到,裡面竟然還有那侯府的二管家!

    唐逸停身樹上,眼睛一瞥,便是看出蹊蹺來,心下登時冷道:「果然有鬼!」

    便算當初侯府的人手充足,侯十五引著自己和朱玉來這小小院子時,可也沒有人在旁看守。

    雖然那些人自以為埋伏的隱蔽,但又怎能瞞的過唐逸的眼睛?更何況夜深人靜,唐逸的震骨傳聲運到極致,離的近處,反比用真正耳朵去聽,還要清晰,那一聲聲的呼吸,甚至怦怦的心跳聲,都一一映到唐逸的腦中。

    輕施燕回百轉,唐逸繞著院子外轉了一圈,將這些人的位置都記了下來,隨即一閃身,自他們瞧不見的地方,閃了進去。院子裡並沒有人,唐逸進來之後,直奔自己睡過的那間屋子,輕施內力,震開窗子,隨即鑽了進去。

    雖然距離天亮還有那麼幾個時辰,不過唐逸一刻也不想耽擱,先是將那被褥捲起,免的被自己弄髒,落了痕跡,隨即翻身上床,仰面躺上。

    震骨傳聲一直全力開啟,唐逸也沒有半分收回的意思,便就這麼努力「聽」著周圍動響。

    一個時辰過去了。

    唐逸仍然一動不動,這周圍的草動蟲鳴,埋伏下的侯府下人的呼吸心跳,一個不漏的,全都被唐逸「聽」了個清楚,只可惜的是,除了這些,唐逸沒有聽到任何自己想聽的聲音。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丑時將過,仍然沒有什麼不同,真要說與之前有什麼區別的話,那就是埋伏在四周的人,都有些疲倦了,便自他們的呼吸心跳中,就能聽出。

    雖然唐逸的心志堅定的很,可前日自己沒有聽到,今天再來,聽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有結果,莫非那當真只是自己的夢?還是侯酬勤已經將人換了地方?

    唐逸連番的跋涉奔馳,此刻也是累的緊,尤其身上還有傷,流了許多的血,躺著的這一個多時辰,疲倦一陣陣的襲來,眼皮越來越是沉重。

    「絕不能睡!」

    唐逸的腦海裡迴盪著自己的警告,可那睡意卻是越來越濃。

    也就在這一刻,唐逸似乎又如那日一般,好似身陷不知名的地方,流血過多的身體,竟然在這炎熱的夏日裡,感覺到了陣陣的寒意。

    「難不成我睡著了?」

    唐逸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就覺得這一切與前些日裡,自己所夢到的是那麼的相似。

    「難道這樣便能聽到那哭聲了?」

    就在唐逸一閃念間,好似回應唐逸一般,身後女子的低泣聲忽起,甚至可說低不可聞,又時斷時續的,但唐逸卻是確實感覺到了!

    這一次,唐逸的心下沒有半分的驚懼,而是仔細去聽,片刻之後,猛一睜眼!竟然是強使自己清醒過來!

    「就是小玉的聲音!」

    唐逸的面色登時陰沉下來,連番聽到小玉在哭,這要再推做是夢境,可便說不過去了。趁此刻清醒,唐逸再將玄天神功運至極限,雖然不似方才聽的真切,可隱約之間,那小玉的哭泣聲還是能聞聽的到。

    「果如我所料,小玉定是被囚在地下密室之中,因為深在地下,所以無人能察覺的到,就連朱玉的修為都沒有感覺,只不過我這震骨傳聲有異於人耳,倒有些類似於地聽之術,這才被我察覺。那時我正沉睡,小玉的哭聲又幾不可聞,且對我並沒有什麼傷害,所以我不僅沒有醒來,反還做了噩夢!」

    唐逸又自聽了片刻,小玉的哭聲若有若無,不過可以確定,就在自己的身下!

    確認了方位,唐逸再不用躺在床上,當下一個翻身起來,隨即在屋裡查探起來,去尋那通往密室的機關所在。

    尋了一柱香的工夫,唐逸並沒有找到什麼不妥之處,當下心道:「這秘道的開關應該就在院子裡,否則侯酬勤也不會為我和朱玉另換個地住下。畢竟要不是我擅長震骨傳聲,就算武功與我一般的朱玉都沒有察覺到,侯酬勤怎都不會擔心。所以說,他之所以來,怕的不是被我聽到,而是怕我和朱玉不小心碰到開關,露出他那秘密才對。」

    一念至此,唐逸又出了屋,到朱玉所住的那間房裡尋了個遍,可結果仍然一無所獲。

    機關之學,這江湖裡也有些人擅長,其中最負盛名的,便是機關門,只不過這一門派早已消失無蹤,只在一些人中還有傳誦罷了,如今在機關一道執牛耳的,便只有唐門了。

    只不過唐逸如今雖然已經身處唐門權力的最高層,但在唐門中學習的時間卻少的可憐,武功還未學的全了,又怎可能曉得機關如何佈置?侯家當年以海運發家,必然豪奢,修的密室秘道,也必然不是江陰城裡的那陳錦山所能比擬,饒是唐逸聰慧,可匆忙間,卻也尋不出個結果來。

    「再過不久,這天便亮了,我可沒有再多時間。」

    唐逸的眉頭一皺,畢竟小玉出事,那馮茹十有**也出了事,且自己只聽小玉哭泣,卻從來沒有聽到馮茹的聲息,她去了哪裡?

    唐逸沒有繼續想下去,他知道如今胡思亂想,只能亂了自己的陣腳,不過馮茹的安危,就如千斤巨石一般壓在唐逸的心頭,又豈是能放在一旁的?

    深吸口氣,唐逸隻身來,自己這般的亂尋,終究不是辦法。抬頭看了看天色,雖然依舊黑沉,但唐逸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可是不多了。

    「那二管家也在,我不如賭上一賭。」

    唐逸轉眼定下主意,隨即竟然長身而起,再不隱蔽身形,竟然直接自院裡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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